模糊的意識之中，瓦特蒙不斷地想實現他和伊芙的約定、不斷地想要喚醒自己，但眼皮很沉重，他抿抿嘴唇。不知道隔了多久，瓦特蒙終於睜開眼睛。
眼前是透明晶亮的碧綠色虹膜，水潤的大眼睛反映著火光搖動。
「好美。」
這是瓦特蒙心裡浮現的第一個想法。眼前的景象非常陌生，迫近的五官解離成不同色塊。瓦特蒙認不出這是誰的面容。
兩人相對不動。在對方披散的髮絲讓情況變得詭異之前，眼前白皙的肌膚泛上紅潤色彩。如幽鬼的少女驚叫一聲，飄然消失。
瓦特蒙抬起上身追尋少女的身影，頭殼底下嗡嗡作響。他眼前一黑摻著閃爍雜訊。
意識中斷。
意識的遠方傳來爽朗的笑聲、明亮高昂的笑聲，還有咯咯笑聲很是好聽。身邊也有嘩嘩水聲。一隻寬大溫暖的手掌按上肩膀，伊芙睜開眼睛，發現身上不知道什麼時候披上了一件薄毯。
「早。」叫醒伊芙之後，瓦特蒙坐到伊芙身邊。
「身體好一點了嗎？」
「嗯。謝謝妳。」
「你要謝謝他們，是他們帶你來的。」
孩子們在一旁的淺攤嬉鬧。他們昨天遇上的一行人則在更遠的水域游泳。伊芙還以為這座湖對他們來說會很神聖，甚至包含了信仰的神聖意涵而不能靠近，所以昨天才會這麼安靜。原來只是晚上天冷所以沒人下水嗎？
「這裡是？」
「不知道是不是你說的水族。不過我們一直往上游走才走到這裡。」
「是嗎？」
「嗯，感覺這個部落很久沒有和外界交流了。他們看到我的時候也嚇了一跳。」
伊芙對於她和少年少女們的衝突輕描淡寫。雖然不曉得為什麼最後衝突能和平解決，但就他們一開始爭論的樣子，這個聚落有就算必須擊殺外來者也要隱蔽其存在的規矩。在將成人未成人之際，第一次離家就遇到是否要殺人的兩難抉擇，伊芙不怪他們會起爭執。
這麼說來，第一個拿槍刺向伊芙的反而是最有勇氣、最守紀律的人嗎？不知道，總之，他不夠溫柔。伊芙說：「這樣的聚落會是村裡人都知道的那個水族聚落嗎？」
「不管是不是，他們很明顯都是水族吧？」
「怎麼說？」伊芙到現在都還沒有看到這裡的人化身為動物。剛剛瓦特蒙看到什麼了嗎？怎麼能如此斷言呢？
「他們頭上都長了水草啊。」
「那是我和小孩說著玩的。人的頭上怎麼會長水草？」
「不是啦。妳仔細看。」瓦特蒙指向一旁的小孩。他說：「他們的頭髮都掺著綠色。啊，髮色太深了看不出來。剛剛我醒來的時候看到一個婆婆就很明顯。她銀白色的頭髮縫隙裡面夾著綠色的線條。」
這麼一說確實是這樣。那時室內只靠火把照明，光線昏黃。伊芙還以為自己看錯了。眼前柔弱的少女頭髮也不是烏黑的。在陽光下照著，反而有點偏向墨綠色。等等，難道？
「阿漢，我的頭髮現在是什麼樣子？」
「什麼什麼樣子？」瓦特蒙轉過頭來看向伊芙，他「噗哈！」地笑出聲來。
「什麼啦？快點。」
「妳頭上也長了水草，還長很多。沒有啦。上次染的頭髮已經有些褪色。原本的髮色都露出來了。」
瓦特蒙一笑竟然停不下來，臉轉過去忍著咯咯岔氣。伊芙拍他的肩膀，自己也忍不住笑出來。她說：「笑什麼？這可是救了我們的頭髮耶。」
當面容憨厚的少年擊落伊芙的斗笠時，柔弱的少女說不定喊著：「她也是我們的人，她頭上也有長水草！」
想來真是荒誕的景象。因為頭上長水草就讓大家放下武器。伊芙摸著自己的頭髮。被瓦特蒙笑，她心裡還是有些疙瘩。伊芙說：「真的很奇怪嗎？」
「是呢。」聽到瓦特蒙附和，伊芙的心緊縮一下。但瓦特蒙接著說：「我還是喜歡妳原本的樣子。下次不要再染髮了吧？現在阿梅他們應該也不會嚇到了。」
「是嗎？」伊芙緊縮的心鬆開，然後又緊縮起來。
我喜歡妳原本的樣子。
我喜歡妳。
「娃、女娃。」
「是！」
「妳怎麼了？」
「沒有。」還以為心中的妄想一不注意從口裡喃喃地流露出來。伊芙心虛地敷衍回應：「怎麼了嗎？」
瓦特蒙用視線指向湖面。他說：「他們在找妳。」
伊芙順著瓦特蒙的目光看去。柔弱的少女站在及腰的水中望向這裡，其他人則停止嬉笑，神情看來有些緊張。伊芙向前踏入水中。瓦特蒙接過伊芙身上披著的薄毯，整平折好。
伊芙在湖水深及小腿肚時停下腳步。她看著少女，不知道少女想做什麼。突然一陣冰涼撲上伊芙。少女用力拍打水面，水花濺到伊芙身上。伊芙感到有些慌亂。少女卻笑起來，往後坐倒沒入水面。她再出現的時候踩水浮在水中，只露出一顆頭。伊芙還是不明白，她轉過頭徵詢瓦特蒙的意見。瓦特蒙說：「妳會游泳吧？跟她去游一下。我在這裡等妳。」
「可是。」
「去吧，他們都在等妳。」
波紋反光閃爍水面，看不見湖底。伊芙用腳尖探索前進，最後還是一腳踩空，整個人滑入水中。伊芙掙扎兩下，趕緊讓自己冷靜下來、回想當時住在海港的那段日子。她放鬆四肢，睜開眼睛忍過不適應的刺激感覺。身體自然浮起，伊芙仰躺在水面上。
真安靜呀。瀑布聲、水聲、人聲都好遠好遠。少女在她旁邊翻身鑽入水中，雙腳拍水。嘩啦一聲湖水濺滿伊芙的臉。
這毛孩子！別以為我抓不到妳！
伊芙吸飽氣，捏住鼻子仰身翻轉一圈，往氣泡翻騰的地方追去。但少女並不是在水面直進，而是在水中上騰下竄。雙腳併攏前後擺動，身姿曼妙動作流暢。伊芙還真的跟不上她。伊芙「噗哈！」一聲衝出水面。
少女看著伊芙，靜靜地，好像很滿意似的。
岸邊傳來喊聲，是昨天被伊芙放倒的男人。因為他四肢都有擦傷，所以並沒有下水。少女發出「喟（Qui）」的短促語句。伊芙就當她說：「走吧。」
跟著少女回到岸上。踩上卵石，身體沉重下來。剛剛劇烈運動的疲憊感襲上手臂肩膀。披上寬大布巾的少女從瓦特蒙手中接過薄毯，將伊芙包裹起來。一行人中只有伊芙眨著疲憊眼睛。不知道為什麼每個人都表情欣喜的看著她，粗獷的女子甚至拍了拍伊芙的背，好似在說：「做得好。」伊芙問走在身旁的瓦特蒙：「發生什麼事了？」
「我也不知道。不過妳看起來游得很高興。」
「是嗎？」伊芙眨眨眼睛。她只是想追上少女而已。
「那副樣子，怎麼說呢？『如魚得水』嗎？」
「我可能真的是人魚呢。」
「或許是吧？」瓦特蒙雖然微笑著，神情之中卻透著隱隱的失落感。
少女一行人將伊芙帶回集會所，給伊芙換上另一套乾淨的貼身衣物之後，又套上了長袖外衣和長裙。伊芙因為身高的關係，手袖和長裙都內收捲了好幾折。
少女給伊芙的服裝和瓦特蒙是一套的。形制和少年少女們、老婆婆都不一樣。可能是已經成家的夫妻所穿的衣裝吧？
伊芙換裝的時候瓦特蒙跟著老婆婆去準備早餐。才不到幾個小時瓦特蒙似乎就和這裡的人們相處的很好了。反觀伊芙，她到現在還沒有和少年少女們説過一句話。
伊芙安靜地抱膝坐在集會所裡，和孩子們圍成一圈。少年少女們則坐在外圍。孩子們好奇地看著伊芙。面對他們的目光，伊芙心裡只想著：「瓦特蒙你快回來呀！」
少女先開口了。她指著自己說：「帕菲。」其他同伴也依序指著自己說不同的短語。這是在介紹自己的名字吧？少年少女說完之後所有人都看向伊芙，等待她的答案。伊芙還陷在記憶名字的混亂之中，沒有多想，她指著自己說：「伊芙。」
只見在場的所有人都露出疑惑目光。伊芙又說了一次。柔弱的少女，不對，現在應該叫她「帕菲」。帕菲右手平貼在胸口，說了一串以「伊芙」為結尾的句子。粗獷的女子「瑪薩」也指著自己說了一句話，句子長度更短，但同樣以「伊芙」為結尾。接著年紀更小的孩子們也爭相說著同樣的話。
大家笑成一團。看來「伊芙」這個發音在他們的語言裡有特定的意義，而且指稱著非常普遍，每個人都擁有的事物，或者說，特質。伊芙只好說：「我不知道『伊芙』是什麼意思，但我叫做伊芙。」她指了指自己重複強調好幾次。
帕菲愣了一下，這是她第一次聽見伊芙說了這麼長的一段話。或許這是她第一次聽見伊芙使用語言。伊芙不是不能說話，也不是只能說單語，而是伊芙使用的語言從一開始就和帕菲完全不同。比起伊芙使用的奇異語言，帕菲可能對於伊芙居然能忍著這麼久不說話更感到驚訝吧？總之她點點頭，指著伊芙說：「伊芙。」
「伊芙。」伊芙也點點頭。
帕菲轉頭向大家說話，好像在向孩子們講述他們和伊芙相遇的經過。因為說到一半瑪撒開始和面容憨厚的少年「托特」對練，而且對練的招式就是少年當時打出的穿心直拳。
講到這裡，確認四周沒有外人之後，帕菲壓低聲音說了一段話，然後孩子們都笑了。或許是發現伊芙頭上長水草因而藉故停戰的部分，因為當時在場的其他少年聽見之後都只能苦笑。
說著說著老婆婆就在門口叫人。孩子們齊聲應答，然後鬧哄哄地跑出去。少年少女們也起身離開。伊芙想要跟上卻被帕菲按回去。
不久孩子們陸續端來食物餐具。年紀較大的少年少女則搬來比較重的蒸籠。蒸籠散出的蒸氣混著小米和草葉香味。最後瓦特蒙跟著婆婆走進來，坐到伊芙身邊。
「你融入得很快呢。」
「只是因為他們人都很好而已啦。」
「今天吃什麼？」
「月桂葉，嗯，應該是月桂葉包的小米粽子。還有曬乾的芋頭煮的湯。還有一些。」
「幹嘛？」看瓦特蒙皺著鼻子欲言又止，伊芙緊張起來。是肉嗎？可是這一片食物看上去全是素菜。沒有什麼特別奇怪的地方。
「妳看那些。」瓦特蒙厭惡地用鼻子指向各式小碟中盛著的醬菜。
「那就是些醃菜呀？」
「那味道，嗚。」
瓦特蒙的鼻子全都皺在一起。伊芙「哇」地輕叫一聲。稍微醃過入味的菜葉根莖還可以接受，有些發酵過一兩個星期的醃製品連伊芙都受不了。
伊芙捏起一小片泛著淡淡鵝黃色的醃漬白菜，用上下門牙謹慎地咬一口。一開始醃菜聞著有一股發酵的獨特味道。但葉子的纖維已經被泡軟，一咬就斷。而且經過第一波刺激，留在口中的是濃郁如乳汁的甘甜滋味。似乎剛從地窖裡取出來，醃菜酸酸甜甜、冰冰涼涼，很是開胃。配著溫溫的小米粽子一起吃剛剛好。
「嗯？阿漢，你吃過嗎？」
「沒有啊。」
「你吃吃看，蠻好吃的。」
「我才不要，妳沒有看過那些甕打開的樣子。」
「吃一下啦。」
「不要。」
「真是的，試一下新的東西嘛。」
伊芙小聲地嘟噥，捏起放在另一個碟子裡、浸潤著摻雜辣油的透明液體中的米白色四方醬菜一口吃下。入口的瞬間醬菜糊開。不，這不是醬菜，甚至不是植物的果實或根莖。不知名的塊狀物被舌頭壓爛。質地有些像細篩過的陶土──綿密而均質──而且味道刺激。除了顯而易見的辣味，濃厚的鹹味包覆舌頭，充滿口腔，然後直炸上頭皮。
伊芙身上的每根毛都向上直豎。她緊閉眼睛，雙拳緊握，肌肉緊縮，連腳指都蜷縮起來，腳板拍打著地板。瓦特蒙聽到伊芙斷斷續續地說著「粽子」，趕緊拆了一個給她。
伊芙吞了大半個粽子才鎮靜下來。好不容易睜開眼睛，伊芙發現所有人都盯著她瞧。伊芙紅著臉底下視線，她突然意識過來。四周瀰漫一股尷尬氛圍。
伊芙想辯解，卻又不知道「不是不好吃，只是被嚇到了。」這種複雜的句子要怎麼用肢體語言表達。
這時瓦特蒙突然指著伊芙大聲地說：「妳看妳。大家笑她！」
雖然聽不懂瓦特蒙的話語，但大家感受到他聲音裡的笑意。孩子們咯咯地笑；婆婆呵呵地笑；少年少女們也「噗嗤」地笑了出來。
帕菲喊了瓦特蒙的假名。她說了一串話，並將身邊的水瓶遞給瓦特蒙。瓦特蒙聽到語句中夾雜著「伊芙」的發音，他愣了一下才喝完伊芙碗中的湯，盛水給伊芙喝。伊芙因為難以消抹的鹹味皺著眉頭，邊喝水邊用力拍打瓦特蒙的肩膀。
「妳幹嘛打我？妳自己要吃的。」
「發洩一下。不要笑。」伊芙用舌頭「嗒嗒」地刮著牙縫間殘留的味道。發現瓦特蒙又用那種近乎失落的笑容看著她。伊芙說：「怎麼了，那個表情？」
「沒有，只是看妳在這裡好像很自在的樣子。」
「是嗎？我覺得你和他們處得比較好呢。」
「沒什麼，只是一種感覺吧？」
瓦特蒙沒有提起伊芙洩漏了真名的事。畢竟，瓦特蒙也沒有告訴伊芙他們需要使用假名的理由。
吃完早餐，孩子們開始了一天的工作：打掃、挑水、種菜和洗衣服。集會所的後面有一個小菜圃。主食的田地則在山壁的側面，是梯田，由少年少女等年紀較大的孩子負責。當伊芙看到托特和周邊村人打招呼的時候，她想到集會所不只做為處理公共事務的場地，平時可能也做為孤兒活動的空間。會這麼想是因為這周圍的田地只有他們的田地沒有成人看照。
「你想起你的田了嗎？」
「嘛，有一點擔心回去之後事情能不能做完。」
瓦特蒙是認真的想建立起新的生活。聽到瓦特蒙這麼說，伊芙心想。
下午吃完飯孩子們在集會所中午睡。瓦特蒙和伊芙趁隙在村中散步。說是村子，這裡比伊芙和瓦特蒙定居的村落大上不少。兩百多戶人家吧？村落的建置以瀑布為中心半圓放射開來。或許是為了減少水氣的影響，家屋的門戶開口都會避開湖的方位。只是因為家屋是四方型的，所以總有一邊朝向瀑布。伊芙當時才會有民居瞻仰瀑布的印象。
怎麼說呢？走在各個高腳屋之間，伊芙最強烈的印象與其說是「整潔」，不如說是「紀律」。現在是午休時間，路上一個行人都沒有。屋子的形制、大小，外觀裝飾都有一定樣式。村人的服飾也是，不只風格一致，就連細部的花紋和材質都一模一樣。只有依照身分的不同而有不同的型制。
「這裡很特別呢。」或許被無形的規則壓得喘不過氣，瓦特蒙開口了。
「怎麼說？」
「這裡的廚房沒有屠刀。」
「什麼意思？」伊芙睜大碧色的眼睛。她有點被瓦特蒙的話題嚇到了。伊芙說：「我們也沒有啊。」
「那是因為那是我們的廚房。妳也知道沒有屠刀就沒有辦法處理肉類。這是連阿梅家都有的東西。」
「因為這裡是孤兒院吧？」
「孤兒院？」
「嗯，收養孤兒的地方。我覺得這些孩子都是孤兒。可能他們能得到的資源沒有這麼多──我是說，肉類可能完全沒有──所以才沒有屠刀吧？」
「是這樣嗎？」
「我不知道。怎麼會提到這個？」
「只是提一下。」
「你這樣讓我有點害怕。」
「抱歉，我沒有想這麼多。」
「沒關係。」
伊芙低下視線，抿抿嘴唇，雙手交叉在腰前拉緊衣服走在瓦特蒙前面。回到集會所的路上她沒有再說過一句話。
下午，孩子們在集會所中學習武術，村子裡其他的孩子也來了。四、五個成年人，有男有女，各自教導不同種類的徒手搏擊術。各個成年人教導的武術風格差異非常大。或許這裡的孩子在成年之前都必須依照自己的適性選擇修習不同的武術系統。武器武術和弓術、投擲武器等教學則在空間較為寬廣的室外。因此瑪薩和用槍的男子都不在這裡。
伊芙和瓦特蒙坐在集會所的角落，看孩子們練習。讓伊芙驚訝的是帕菲修煉的拳術和托特一樣。只是練起拳來迅捷凌厲，別有一番味道。或許比起托特，帕菲對於這套拳術的適性還要更高。想到當時伊芙若是和帕菲對陣，可能得讓帕菲斷一兩隻手臂才能結束戰鬥，伊芙心中升起一股寒意。這時瓦特蒙說：「誒。」
「怎麼了？」
「看妳好像也蠻厲害的。戰鬥的時候有什麼訣竅嗎？」
「訣竅嗎？」
伊芙回想每次交戰的過程，一切都自然而然地發生。沒有什麼需要特別提起的部分。尤其瓦特蒙是馬，戰鬥的方式著重在防禦保全，和伊芙很不一樣。她沒有能幫助瓦特蒙的訣竅。
「如果妳有想到的話，什麼都可以。我只是想知道而已，沒什麼目的。」
「什麼都可以嗎？要說的話，應該是看著對方的眼睛吧？」
「揣摩對方的意圖嗎？」
「不是，只是看著對方的眼睛，然後感受他的呼吸、他肌膚上受到肌肉牽引的細毛的顫動。在力量將發未發之際，抱持著能夠干涉對方的信心給予強烈打擊。」伊芙想了一下，她說：「當然在對方出手之後再應對也可以。俗話說『強弩之末，不可穿紗』嘛。不過會比較危險就是了。畢竟不知道對方還有沒有後手、會不會變招。」
「有點抽象呢。妳說的是對人形的時候嗎？」
「對其他的動物也是這樣啊。只是要多觀察一下才能習慣對方的動作。」
「那杜克呢？」
「誰？」
「妳在和帝國軍對陣時的那頭大駝鹿。」
「那個啊。那個只是把牠舉起來，沒什麼訣竅。」
瓦特蒙抬頭回想當時伊芙將碩大的駝鹿硬生生舉起的景象。嗯，真的只是把牠舉起來。
帕菲練拳練到一個段落，和看照她的中年人打過招呼之後就走向伊芙。她牽起伊芙的手拉她起來。原本伊芙以為帕菲要帶她去見她的師父，沒想到帕菲拉著她直直往外走。瓦特蒙趕緊跟上。
走在路上帕菲和路過的村人打招呼。村人微笑地回應，但並不像帕菲他們那麼有活力，村人神情平和得甚至眼瞼都半閉著。那感覺就像耄耋之年的老者靈魂裝在青壯的身軀之中。村人們對伊芙和瓦特蒙沒有感到過多的異樣和興趣。其實教導孩子們武術的人也是，只有在出拳的時候眼睛會放出閃閃精光。
平和的氛圍配上近乎殘忍的禁制，矛盾的組合讓伊芙如坐針氈。
不一會兒帕菲帶著他們來到湖邊。帕菲脫下自己的外衣，再開始解伊芙的上衫。看到伊芙和瓦特蒙大吃一驚，帕菲讓瓦特蒙轉過身去。不料伊芙還是護著身子，帕菲指了指遠方的瀑布，手掌做了下潛的手勢。
伊芙帶著疑惑的眼神，手在近處和遠方來回揮動。看見帕菲興奮地點頭，伊芙說：「她好像要帶我去一個地方。阿漢你在這裡等我們吧。我跟她去看看。」
「妳要小心一點。」
「沒事的。」
伊芙跟著帕菲往瀑布的方向游。她們游得離岸邊越來越遠，伊芙開始感到害怕。湖水深越來越深，水壓壓著伊芙胸口呼不過氣。伊芙的體力劇烈消耗，已經沒有把握能游得回去。
游到瀑布下方。落水聲轟鳴耳膜，帕菲說了什麼完全聽不見，就算聽清楚伊芙也不可能明瞭她的意圖。說完之後帕菲做了幾次深深吸氣的動作，眼神嚴肅到了有些陰森的程度。
然後她將伊芙粗暴地拖入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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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國文課的時候，指定作業是以「桃花源」為題做一篇文章。這個插段就是從當時的建立的村落形象延伸出來的。
只是如今體會到缺乏自由的烏托邦一定伴隨著個人的不幸，因此加入了伊芙對該村落的印象。
話說回來，為什麼帕菲要這麼做？難道在湖中獻祭是這個村落的傳統嗎？還是評估伊芙的實力過後，帕菲認為她只有依靠水中優勢才能急殺這個外來者呢？
順便廣告一下。這次參加了2019 POPO華文創作大賞徵文活動。
下回，異色的預言詩歌。
創作內容
《黃衣魔術師》 (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