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實的木造房屋之中，晃晃燭火點亮狹窄走道。空氣裡飄著藥材和木頭香味，充滿安定氣息。半身高的木櫃上放著各式瓶罐。雖然裡面偶爾穿插著浸潤在藥酒裡的昆蟲蜥蜴，但屍體面容大多安然祥和，看上去並不嚇人。他們反倒像是坐在路旁的老嫗老叟，伊芙每次經過都要打聲招呼。確實這些藥酒年紀都比伊芙要大。現任皇帝登基之後全面禁止以人入藥，僅存這些藥材見證過往歷史。
這裡是帝都皇宮裡的御藥坊。各地醫官不定期會回到這裡進修，伊芙作為學徒的學徒跟在嘉兒後頭學習。為了較為安定的生活，伊芙得想辦法遠離戰爭前線。然而政治也是戰爭，尤其是圍繞權力分配的政治。有了一技之長，伊芙才不需要依附皇子的權勢。
距離伊芙她們抵達帝已經過了一個多星期。迎接洛君的晚宴延了又延。這晚宴不單單只是皇帝一對一接見，而是所有皇子以及附庸國的爵爺們都將參與的盛大活動。打開西南方的蟻城關口是帝國繼續擴張的關鍵，卻沒有想到洛君能憑一己之力打破長久以來和螞蟻的共生關係並攻陷法蒂瑪，同時給予頑強的反抗軍致命一擊。
這次的集會非常臨時。之後帝國的運作將會大幅變動，從維持民生繁榮的政策轉為侵略至上的重兵主義。因此各地代表缺一不可。洛君花了三個月橫跨帝國，其他地區的代表這幾天也才陸續抵達帝都。
「伊芙。」
「是。」
嘉兒叫了伊芙的名字卻沒有接續說話，愣了一會兒她才說：「抱歉，已經幾天了，還是不太習慣。」
嘉兒說的是伊芙的頭髮。不知道為什麼伊芙的髮梢劣化得很慢，這三個月來伊芙的頭髮越來越長，幾乎站著都能絆到腳。路途上總是扎著驚人的鬆散麻花辮，覆蓋整個背部。沒想到剛到帝都馬上找了理髮師傅整束剪去。短髮雖然俏麗，總感覺伊芙身體、年紀都小了一圈。理髮師傅還把伊芙的頭髮作成拂塵送回來，說是血肉不能輕易離棄。
「頭髮嗎？一年就長回來啦。很早就想剪短了，只是不想隨便剪一剪。」雖然很過分，但伊芙心中浮現出的是樂西紅髮蓬亂的樣子。嘉兒會剪及肩短髮，再短就沒有把握。那還不如忍到帝都一次剪短。伊芙說：「頭變得很輕，脖子肩膀也輕鬆很多。」
「我想也是。對了，可以拜託妳一件事嗎？今天晚上是主宴，君仔心理不是很踏實，想請妳當護衛。」
「我是沒問題。清明呢？」
「當然也會去。她說如果只能帶一個人，也希望是妳。」
「這恭維真是領受不起。」
嘉兒臉色蒙上一層憂慮，她說：「伊芙，這不是開玩笑的。」
「我知道。我會去的。不過應該不會發生什麼事吧？誰敢在皇帝面前造次？」
「重要的日子總是要小心一點。」嘉兒接過伊芙手上的藥罐歸位，她說：「那我們現在去準備一下。」
「準備什麼？」
「妳還穿著藥師的衣服呢。」
伊芙低頭看了身上衣著，深藍色長褂，膨大的潔白袖口。這是正式服裝呀？嘉兒似乎讀到了伊芙的疑惑，她說：「君仔看起來體弱多病，也不需要藥師隨侍在側吧？會被人說閒話的。」
嘉兒捻熄油燈，鎖上房門。路過的資深藥師說：「醫官大人辛苦了，現在還要帶新人藥師呀？」
「這孩子初來乍到，怕不習慣。之後還要請前輩們多照顧了。」
「您好，我是伊芙。」
「那好那好，看起來是很乖的孩子。最近的新人都目無尊長，很難帶呢。妳以後也想當醫官嗎？」
「之後想經營醫館。還煩請大人多多關照。」
「哈哈哈，真是誠實的好孩子。那要小心不要沈迷在藥材的整理分類。老朽就是這樣到現在還一事無成。」資深藥師捻了捻鬍子，笑了兩聲之後，他對嘉兒說：「哎呀，時間過得真快，還記得妳之前偷摘桂花釀桂花蜜的事情。現在也能獨當一面了。」
「別說啦，那都是過去的事了。」
稍微寒暄幾句，資深藥師朝他原本來的方向離開。步伐緩慢但非常流暢。伊芙說：「那位老人是誰呀？」
「御藥坊的大總管，是蝸牛。我們都叫他大夫子，沒有人知道他的名字。聽說他在帝國還是小聚落的時候經營藥舖，帝國壯大之後御藥坊藉此擴展開來。很驚人吧？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不過剛剛他是特別來看妳的。這是個好機會，妳之後要好好跟他學。」
「嗯。」伊芙的回答有點心不在焉。有機會向高人學習是很好，但受到位高權重的人特別關照還是有點壓力。而且依附權勢背離學醫的本心了。
「我不是說這是學醫的好機會。」嘉兒看伊芙面色陰鬱，雖然不明白伊芙心中思量，她把自己的想法說明白了：「別看他這樣，每隔幾年大夫子都會離開帝都雲遊四海，採集珍稀藥材。他說不定知道東方霸主的事情。跟在他後面，妳一定會有機會問他的。妳就是為了這個才來的吧？這是一個好的開始。」
伊芙的臉紅了起來。整整三個月了，嘉兒居然沒有忘記這件事情。直到剛才伊芙某種程度上還認為覺得她們之間的關係只是單純利益交換。伊芙對嘉兒感到愧疚，同時內心卻非常溫暖。
就這樣依附嘉兒也沒有什麼不好。伊芙心想。
伊芙她們目前在帝都的居住地是以皇子洛君的宅邸為中心的鄰里，規模可比小鎮。穿過庭院，嘉兒還沒有開門就聽見孩子在追逐嬉戲，她用力的把門推開，說：「就說了不要在家裡跑來跑去！」
「哇，嘉姐回來了，快跑！」
「伊芙姐姐午安。」
三個小孩從客廳跑到餐廳裡去，邊跑邊笑、一溜煙消失不見。伊芙說：「子晴又跑出去了？」
「可能跑去下棋了吧？」
「下棋？」
「這幾天有聽說皇都裡出現了不知道誰家的大姑娘到處找人比棋。茶樓的掌櫃說看服裝是水鄉的孩子。聽他描述應該是子晴。」
這孩子到底在想什麼？出門也沒帶錢，有好好吃飯嗎？總不會去偷吧？要是用賭的就更麻煩了。伊芙心裡有很多猜想，但都沒有說出來。她只說：「有點擔心。整天都在外面不知道都跟誰混在一起。昨天也是玩到深夜才回來。」
「不然這樣吧，如果傍晚子晴還沒回來我就去找她。妳安心去幫君仔。」
「妳總是找得到她呢。」
「家裡那些弟弟妹妹時常到處亂跑，很習慣了。」說是這麼說，子晴跟本不親嘉兒，她會去哪裡嘉兒心裡完全沒有底。嘉兒每次都是硬著頭皮在找人。嘉兒說：「先去更衣吧。之後清明會來接妳。我去拿一些小點心，免得等一下餓著了。」
說完嘉兒轉身就走，伊芙說：「等等等等，我要穿什麼？」
「反抗軍軍裝？」
「騙人的吧？」
「不會有人認出來的。總不能穿蟻族服飾，那根本動不了吧？」
意思是只要不影響任務，蟻城的三重華服也可以嗎？不等伊芙問出口，嘉兒說：「下次再幫妳訂做一件水鄉的正裝啦。快去快去。」
「我是伊弗希斯家的次子瓦特蒙，作為卡哈拉軍團的信使來到帝都。」兩句話在瓦特蒙心裡默唸數遍。現在這個時刻，瓦特蒙對自身存在的意義感到有些混亂。當然不是指迷失在繁華都市裡的燈紅酒綠。說到底他還是個正經人。只是他想不明白到底為什麼情況會變成這樣？
「天天帶著個少女到各個茶樓找人喝茶下棋，這不該是老頭子們的行程嗎？」瓦特蒙內心的抱怨一條接著一條出現，他心想：「重點是餐餐還要我花錢請吃飯。我大老遠跑到帝都可沒有加薪！」
每次聽少女說胡話說著說著瓦特蒙還真的掏錢了。有種被小鬼纏上的感覺。他對於現場高漲的情緒毫無共感。只見跟少女對弈的老者雙眼圓睜，緊閉嘴唇卻又將微笑繃到極限。手裡收起的摺扇依序在每個棋子上短暫停留再移開，遲遲沒有辦法決定下一步。瓦特蒙搖搖頭啜飲一口茶。嗯，付了錢至少能喝茶。
「怎麼樣？」少女脫下鞋子，盤腿癱坐在椅墊上，雙手向後撐著。她說：「我是不會再走了。」
「再一盤。」老者甩開扇子搧風，甩甩滿頭大汗。一旁的侍從上前在他耳邊嘀咕。老者強調：「一局、再一局。」
「好，來呀。」少女輕快地答應。瓦特蒙說：「妳要再下一盤，我要先走了。」
「瓦特蒙哥哥。」少女拉長了音撒嬌，她說：「肚子餓啦？那哥哥先去吃東西，我再去找你。我想吃福源飯館。好嗎？」
「好好，我吃完就先走啦。太晚我可不等妳。」
「嘿！謝謝哥哥。」
「看來我們都沒有什麼時間。」老者說：「最後一局，不如我們來『論棋』吧。」
少女饒有興味的「喔？」一聲，卻一副非常滿意老者提議的表情，她說：「論棋？」
老者揮揮扇子示意從者。從者將桌上的棋盤換為一張地圖，棋子疏密不均地散佈在地圖上。老者說：「下棋老朽是贏不了妳。想跟姑娘論論棋，討教討教箇中訣竅。如棋子佈置。百尺絕壁前有紅黑兩軍對陣，紅軍人數是黑軍兩倍，將其圍之，斷水絕糧已達三天。請問姑娘有何妙策使紅方擊潰黑方？」
「黑軍有多少人？」
「一百五十。」
「紅軍支援？」
「百里之外，路程三天。」
少女傾身向前細看地形。紅方棋子圍成半圓將黑方棋子困在峭壁之前。紅軍後方是河流，更後方則是沼澤。少女說：「攻不下。」
「此話怎講？」
「此戰深入沼澤，屬於追擊戰。紅軍人數較多卻與對方僵持不下，表示黑軍將領善於防禦或兩軍沒有足以一決勝負的實力差距。圍攻三天主力部隊卻還在三天路程之外，這不是紅軍將領冒進，而是主力部隊無意支援。所以戰局完全取決於當前兩軍。這對紅軍不利。」
「如何不利？」
「被圍在河水與峭壁之間，兩軍皆是死兵。紅軍卻沒有身為死兵的自覺。黑軍已休養三天，此時實力恢復大半，事實上被圍困的是紅軍。所以我說，攻不下。」
「那妳認為這一戰結局是什麼？」
少女苦笑一聲，說：「我可不是預言家。」
「妳就說說看。」
「嗯。這端看兩軍將領性格。如果紅軍強攻會兩敗俱傷、黑軍反攻能殲滅紅軍。黑軍死守比較難預測結果，只知道會餓死不少人。不過還有一個可能，如果黑軍勇猛而且紅軍將領賢明，兩軍都不會有太大損失。」
老者挑了挑眉，他說：「紅軍撤軍？」
「紅軍不可能撤軍。主力部隊不支援表示紅軍的總大將認為這任務能輕易完成。紅軍將領如果撤軍，難免受到裁罰。關鍵是他。」女孩指向黑軍中的士官，她說：「黑軍一百五十人，除了將領卻還有士官。只要這士官敢率兵突圍，紅軍將領讓他帶走部分兵力，形成黑軍夾擊紅軍的情勢。紅軍將領就有藉口退兵，並且在維持戰力平衡的情況下渡河。」
「紅軍將領就不怕黑軍真的分兵夾擊？」
「黑軍將領不反攻已經顯示出他的愚昧，賢明的紅軍將領又如何能不明白？」
聽到這裡，老者大笑三聲。少女嘆一口氣，說：「不過世上沒有這麼好的事。我猜兩軍相互搏殺，同歸於盡。」
老者搖搖頭，他說：「事實上黑軍的一隻大蟾蜍手拿肥刃彎刀一刀砍倒了紅軍的昏昧將領。今天聽姑娘論棋，才明白老朽當年全身而退實屬僥倖。數十年的心結豁然開朗。老朽失禮，請問姑娘芳名？」
少女正身還禮，語調歸於嚴謹。她說：「小女除去瘋言亂語別無所長，能與大人交談已是榮幸之至。我沒有姓氏、名字亦不足掛齒。但若大人願意聆聽，小女名叫。」
「子晴！怎麼這麼晚還不回家？妳知道伊芙有多擔心妳嗎？」蓋爾嘉朵跑遍帝都東方的茶樓，終於找到玩世不恭的少女。確認少女並不是在龍蛇混雜的賭場酒肆裡廝混，安心大半便顧不得禮節。蓋爾嘉朵躬身對老者說：「我家的孩子給您添麻煩了。國、國舅大人？」
蓋爾嘉朵低頭行禮，抬頭才發現眼前的老者是國舅，驚訝地叫出聲來。老者盯著蓋爾嘉朵好一會兒，他說：「哎呀，這不是第二皇子旁邊的那個什麼？嗯。什麼時候長這麼大了？哎呦，那時候掛著兩道鼻水在皇宮裡跑，衛兵都拿妳沒辦法。現在長成了個大美人了。」
蓋爾嘉朵輕咳兩聲，她說：「久疏問候。多虧國舅大人鴻福，小女現在是侍奉洛君大人的醫官了。」
「好、好。」
「不過大人現在怎麼會在這裡？今天不是主宴嗎？」
「我再不去就要被他們掐耳朵了。」老人指著他的隨從呵呵笑三聲，他向子晴說：「下次姑娘有空請到寒舍坐坐，我們再論幾盤棋。」
「若大人不嫌棄。」等老者離去，子晴臉頰暈紅。她說：「嘉姐妳這樣搗亂，好好的氣勢都不見了。喔，好丟臉。」
「丟臉什麼？我到每間茶館賭場打聽有沒有來自水鄉的孩子。妳有想過我的心情嗎？」
「誰是水鄉人？多管閒事。」子晴穿好鞋子逕自往外走。蓋爾嘉朵撿起落下的披肩跟上去。蓋爾嘉朵說：「妳以為我願意？妳一個人在外面閒晃妳姐怎麼放得下心？」
「擔心擔心。」子晴手心朝上往四周揮動，她說：「人呢？」
「她在做洛君的護衛，分不開身。妳不要亂跑，她還用得著擔心妳？」
「她就是太過溫順才會任人擺佈。再說我又不是一個人。」
「喔？」蓋爾嘉朵眉毛歪過一邊，她說：「那妳都跟誰在一起？」
「如果妳們真的關心我，怎麼現在還不知道？」
「反正我不關心妳。說啦，是誰？」
蓋爾嘉朵把手搭在子晴肩上，子晴想要推開，卻發現力道不對。蓋爾嘉朵整個人撞過來，兩人翻倒重疊在地。
從蓋爾嘉朵身下掙扎爬出，子晴看見一隻猞猁死死咬住蓋爾嘉朵的右手和脖子。蓋爾嘉朵眼睛微微上吊眼看就要窒息。街上路人紛紛閃避驚叫。子晴暗罵一聲：「可惡！」兩手拇指戳進猞猁眼珠。蓋爾嘉朵掙脫翻滾，猛力咳嗽。
「等等再咳。」不管蓋爾嘉朵喘不過氣，子晴托住蓋爾嘉朵就要逃跑。眼前卻出現另外一隻猞猁擋住去路。蓋爾嘉朵推開子晴，她說：「妳快跑！」
子晴踹倒路邊茶攤推車，扭著蓋爾嘉朵的手鑽進小巷。轉了幾個彎，路上行人驟減。
是誰？哪個皇子的殺手敢在帝都當眾行兇？第五皇子嗎？蓋爾嘉朵血潺潺地流，流到子晴手上。受傷的手被用力扯動。痛，真的很痛。
為什麼要跑到沒有人的地方？蓋爾嘉朵心裡充滿疑問，卻沒有力氣抵抗在前引導的力量。等到她們終於停下，模糊的視線充滿林木，林間間隙有數隻猞猁逐步逼近。不知道她們跑到哪個富貴人家的庭院裡了？
蓋爾嘉朵把子晴藏到身後，閉上雙眼，盤算自己奮力一搏可以拖住幾隻猞猁。
然後耳邊傳來黏膩的擠壓聲。
畸形的人猿將內臟外露的猞猁拋到身後，隨手抓起另一隻猞猁將牠螺旋擰轉，猞猁的腸道從肛門射出。
不知是血流過多還是受到畫面刺激，蓋爾嘉朵突然一陣昏眩、伏倒在地。當視野重新出現，一頭形貌相似但體型略小、頭頂獨角的怪物左手固定猞猁，右手撕扯牠的身軀。怪物先是拔下猞猁右前肢，再來扯斷牠的頭和左前肢，剩下的軀體拆成一把一節。
最後怪物腹部上下張裂，將成堆的屍塊丟入血盆大口中盡情咀嚼。猞猁骨頭在怪物腹中粉碎，發出清脆聲響。不過一會兒，怪物將糜爛的血肉如檳榔渣般吐出去。
斗大的汗珠滲出蓋爾嘉朵的額頭。她的手腳僵直無法動彈、全身顫抖吸不到空氣。原本熱辣辣的傷口如今如同附上冰霜一般麻木。一股恐懼從蓋爾嘉朵的丹田翻騰湧出，擴張脹滿她的軀幹四肢。
畸形的人猿怪物是樹妖。帝都裡怎麼會有樹妖？蓋爾嘉朵心臟劇烈勃動，一隻樹妖貼著她的臉瞧，像是正在辨認她的氣味。
「去去，看人家幹嘛？」稚嫩的女聲說道：「還有你，我說過很多次了。不要把髒東西放進嘴巴裡。噁心死了。」
那女子的聲音聽得蓋爾嘉朵頭皮發麻——木精的女巫、役使惡靈的魔女的聲音，是子晴的聲音！
「那些肉塊就捏爛埋在土裡，不要讓人認出來他們是怎麼死的。那個誰把她搬著跟我走。」帶角樹妖聽到命令，上下開合腹部巨嘴嘎嘎回應。魔女說：「她的身體我要完整的。嗯，不然右手給你吧？」
樹妖枯槁的手指盤上蓋爾嘉朵的右手上臂，粗糙紋路刮出細長傷痕。在極度壓力中、神經繃斷的前一刻，蓋爾嘉朵變化逃脫，化為水獺鑽過樹妖胯下。
「惡魔。那不是子晴，那是披著人皮的惡魔。」蓋爾嘉朵心想。在樹林間狂奔，她不知道她身處何方，也不知道她將奔向何處。蓋爾嘉朵只是想逃離想像裡身後迅速逼近的黑影。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蓋爾嘉朵陷入驚慌狀態。腦袋以荒謬的強度空轉而得不出答案。在喘氣聲和踩踏落葉聲中，蓋爾嘉朵隱約聽見誰在呼喚自己的名字。
「嘉兒姐姐。」
是伊芙。伊芙在這裡！
蓋爾嘉朵往聲音的源頭狂奔，希望得到強韌而溫柔、纖細卻穩重的女孩的庇護。劇烈運動開裂傷口，蓋爾嘉朵沒有停下腳步。內心的恐懼從面頰順過背脊，消散在空氣裡。伊芙的聲音越來越近。安定感包覆心臟，肺裡的空氣也變得寬裕。再堅持一會兒，終點就要到了。
然後她被一把抓住。衝刺停止的瞬間，嘉爾蓋朵的內臟往前方擠壓，和鐵條般的樹妖手指撞在一起。她看見樹妖臉上張開嘴巴，嘴唇還間斷相連。深黑的縫隙漏出溫柔聲音：「嘉兒姐姐。」
淚水充滿眼眶，嘉爾蓋朵想要哭嚎卻吸不進空氣。樹妖手指越纏越緊，五感從嘉爾蓋朵身上一步一步剝離。失去意識之前，蓋爾嘉朵聽見魔女說：
「妳們兩個真是令人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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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
子晴平時就是令人感到毛骨悚然的孩子，如今又添上恐怖色彩。
暴露的她還能見容於社會嗎？
下回，洛君的晚宴與各自的面具。
創作內容
《黃衣魔術師》 (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