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電梯,這還是我頭一回來到加護病房的樓層。
這裡的氛圍很特別,與其他樓層相比可以說是僅隔著一扇門的第二世界,這裡所打著的暖色燈光似乎是一種刻意的掩飾,掩飾四周傳來的死寂。
我嚥下了一口氣,試著想融入四周但踏出電梯腳步的聲好像不管怎麼壓低,都會破壞一切的不平衡。於是我硬著頭皮,快步走向護士所告知我病房的方向。
……做到該做的就快點回去吧。
急切地想要離開這裡的我是這麼告訴自己的。
嚥下了一口氣,我緩緩拉開病房的軌道門,本以為在那裡迎接我的會是幅令人心酸的景象。
結果殊不知病房裡沒有擺放任何的病床,裡頭只有一名似乎在等待些甚麼的護士坐在窗邊。
「……」
大概是查覺到走進門的我吧,護士側過頭來向我開口。
「小姐,妳是不是走錯病房了?」
「呃,」面對她平淡的語氣我一時間頓了頓,「這不是卓銀永先生的病房嗎?」
「因為這間病房臨時安排給某位傷勢較重的患者,所以卓銀永先生被調去其他間了。需要我替你帶路嗎?」
「那還麻煩妳了……」
就在我準備掉頭走出病房的時候,護士突然一派輕鬆的開口,「但妳可能要稍等我一會。」
「……?」
她指了指牆上的掛鐘,似乎是在示意我現在還是午休的時間。
看到這裡,我不禁意的放下了緊繃的神經,深嘆了一口氣。
「……那我去櫃檯問問看好了──」
「真不好意思,今天負責櫃檯的人就在這邊喔。」
一邊說著,她一邊笑笑得從腳邊的提袋拿出了一只黑色的保溫瓶放在窗台上。
「妳大概在想為什麼不能找其他的護士吧。那是因為人員頻缺的關係,大多數的護士都同時身兼三兩個門診的工作;加護病房因為多以醫療器材照護病人,所以說人員的調度基本上會在出事了才會派增過來,而我會在這裡只是因為我本來就是這個科的負責人罷了。」
「……」
語畢,她便小心的將保溫瓶裡頭的熱湯倒到了瓷碗中,一瞬間病房裡多出了一股甜甜的氣息。
「紅豆湯……?」
「哼哼,這可不是普通的紅豆湯喔,這裡頭可是加了魔法,」她又拿出了另個瓷碗倒了一碗豆湯給我,「只吃過就知道了。」
「這樣好嗎……」
「沒關係沒關係,反正我一個人在這邊也無聊。」
「……」
看到這,我一知半解的轉過頭緩緩地朝她走去。
「您是卓銀永先生的親人嗎?」
「……我是她的女兒。」
「這樣啊,還真是辛苦妳了。」
「……?」
聽到她似乎明白些什麼說詞,我頓時間露出了狐疑的神情。
「啊啊──我如果猜錯的話先跟妳道聲歉,」她急急忙忙地澄清,「因為我感覺得出妳有點急躁,所以才會這麼覺得。」
「……有這麼明顯嗎。」,我嘆了口氣。
「嘛,畢竟我們做這行久了基本上都看的出來一些端倪。」
「端倪?」
「該怎麼說呢……」
深陷思考的她舀了一匙豆湯放進了嘴裡,一邊咀嚼一邊思忖著接下來的話。
「應該說……感覺單純與不單純有的時候是一體的。」
「呃……單純與不單純?」
「沒錯,」她放下了湯匙繼續把話說了下去,「單純的住院有的時候可以很單純是因為事故,也有的時候是因為某些難以告人的事情,若真要替這種感覺找個形容法……那應該就像是連續劇一樣吧。」
……因為某些難以告人的事情。
「而我所說的端倪也就是這兩者之間的差別。」
「……就是從我身上看出來的東西嗎?」
她點了點頭:「差不多。」
「但是卓……小姐?」她把話頓了頓,確認沒有叫錯之後才又開口,「卓小姐現在的模樣其實既使是一般人,我想多少也能感覺得出是不是碰上什麼事。」
「……」
聽到這裡我便嫣然收緊了眉間,「是啊……確實。」
「哎呀,多想也無益,今天也不是說因為妳而害了某人,就別在意了。」
我搖了搖頭,埋首低語。
「不……或許就是因為我害了他吧。」
雖然說決定一條路的分岔與否都來於自己,但老爸之所以會做出這種可能的決定,也全然是因為我和染舖,這是無法改變確切的事實。
「不過妳應該不是那個拿刀刺向他的人吧?」
「……」
看著我一臉難語的鬱悶,護士輕輕聳了聳肩。
「話說回來,在我調職來這間醫院前,有一個介紹我去這間專賣甜湯的病人曾經這樣跟我說過,沒有人該為某人負責……縱使是夫妻也是同理。」
「……」
「還記得那個年輕的病人有一次還這麼跟他的男朋友說過,」她把話頓了頓,「別因為某個人耽誤了自己的人生。」
……別因為某個人延誤了自己的人生嗎。
想到這,我不禁想嘲笑起自己。
在我的人生裡,似乎無時無刻的都在替某事而拼命,替某人而活著。
看來也不難怪彣萱會對我說出那樣的話了。
我深吸了口氣,思考著這一切。
頓時,一陣來電的震動聲突然傳遍了整間病房,似乎也正宣告著話題的結束。
護士低頭看了手機一眼,無力的嘆了口氣。
「好了好了,休息時間也快結束了。我收拾一下就帶妳去卓先生的病房──」
在她的話還沒說完的時候,我打了個岔。
「謝謝妳。」
她笑了笑:「只是簡單帶個路,舉手之勞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