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燦大哥……」
當然不只是陳大哥,吧檯裡不少員工見到那個滿是鬍渣的男子都紛紛停下手邊的工作。
「木雨,你妹妹跟爺爺呢。」
榮燦伯父此刻的口氣明顯有些沙啞,這與我印象中的他有些落差。想不到這十來年的時間,居然可以將一個人改變的這麼多。
「……爺爺在樓上叫貨,而木雪應該還在房間裡補眠吧。」
聽到這裡我打從心底的佩服木雨,明明相隔了數年,彼此應該早會有些生疏才對,想不到木雨居然能做出如此從容的回答。
「這樣嗎,那我就不上樓打擾了……吃些東西,我還得去一些地方。」
「去哪……?」
榮燦伯父並沒有多家贅述,只是笑笑的放下了行李入座。
「幫我捏一貫壽司跟茶碗蒸吧。」
「爸──」
「……我去*掛紙上個香啦。你們還有工作要做不是嗎,總不可能拉著你們陪我去吧。」
雖然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看得出面對木雨的執著連身為老爸的都他有些頭疼。
木雨嘆了口氣。
「最好是這樣……」
「哼,聽你這樣講我就放心了。」
語畢,榮燦伯父便站起身,伸出手撥了撥木雨的頭髮。
看兩人說到一個段落,我的耳邊也隱約的聽見一些邊緣的聲音。
「……你有去叫老老闆了嗎?」
「有,但他說現在店裡客人多,這事情等散客了在商討……」
「……」
榮燦伯父說的自有打算,不曉得有沒有恬擴該怎麼面對詹爺爺今後的刁難。
「那傢伙還是老樣子呢。」
「呃……葉館長認識他嗎?」
「算認識嗎……可能也稱不上是認識吧,畢竟我也是透過千巧才認識這個人的。」
「千巧……木雨的媽媽?」
她將最後一口玉子稍放進了嘴裡,含糊地說道:「不要說我在捧自己,但我跟木雨的老媽在高中時期確實是很要好的麻吉喔。」
「那還真是一段微妙的友誼。」
……若不說我還真不知道,原來葉館長居然與那個氣質滿分的千巧伯母有這段關係。
「要說真正微妙的,應該是榮燦跟千巧吧。」她無奈地嘆了口氣,「如果沒有那份情愫產生,或許今天這家人也不會鬧到這般田地。」
「或許吧。」
就像葉館長說的,若兩個人沒有產生情感的變化,或許榮燦伯父也不會離開家,也不會被自己的父親咒罵懦夫吧。
「現在看來……其實我覺得兩個人都錯了。」
「為什麼要這麼說?」
我不解地問。
「哼哼,這種事情若是我從我嘴裡報給你聽,這可是會給千巧詛咒的。如果真的想知道原因,妳就親自去問木雨跟木雪,他們的父母是為什麼相愛的吧。」
喝完把杯子裡最後的一口麥茶,葉館長起身向工讀生招了招手表示準備結帳。
……木雨的父母倆都錯了。葉館長的這番話聽起來也不像是在跟我開玩笑。
撇開自小在親戚家長大的木雪不說。若事實真的是這樣,那麼知情的木雨至今又為何能對榮燦伯父保有信心呢。
看著此刻兩人之間的和諧,我不免感到一絲絲疑慮。
擔心木雨會不會又再忍些什麼。
「……」
「好了,現在妳待在這裡一來只是窮擔心,二來你也不可能干涉別人的家務事吧。錢先幫妳墊了。」
將收據塞給我的葉館長默默地走出了店門。
是啊,仔細想想,身為局外人的我現在也只能還給他們父子各自的時間了。
木雨……總之別勉強自己了,知道嗎────
離開座位之前我還特別用手機傳了封訊息給木雨。
……只希望他會看了。
在簡單地跟陳大哥和木雨打完招呼後,我跟葉館長著離開了異常沉重的詹家食堂。
回程的路上,天氣似乎映襯了我此刻的心境。
和葉館長分頭後,這突如其來的一場大雨,讓整條老街像消音似的停歇下來。
「也罷……偶爾這樣一個人靜靜也不錯。」
坐在舊戲院騎樓的我看著外頭。想不到我急切想尋回的寧靜,居然是在這陣無意間來臨的雨中。
這幾天發生了很多事,很多打破原本生活的事。貪婪的叔父、木雨的爸爸、秋風的委託……這些本不該出現的人事都使我一時亂了陣腳。
伸出手心讓直直落下的冰冷雨水打在上頭。我開始擔心,這一切是不是意味著我已無心地踏上了那條命定的船,直直駛向我沒能看清的未來。
儘管自己還有許多未完成的事情。
我閉上雙眼,想藉由雨聲掩蓋種種的煩。
……但現實總由不得己。
「唉……好好的沒事下什麼雨啊。」
一個女子的抱怨聲打破了這幾分鐘的寧靜。
「……」
互相查覺到對方後,我們同時側過頭對看彼此。
「……陰魂不散。」
「我都淋成落湯雞了,妳就不能友善一點嗎。」提著大包小包的彣萱吐槽,「還虧我結束工作順路去買了菜,打算晚上想找妳開頓伙的,心情全沒了啦。」
「我看妳還是養生一點吃生菜沙拉吧……」
「冷血的傢伙……!」
我嘆了口氣。
或許米蘭昆德拉說的沒錯……*也許最沉重的負擔同時也是一種生活最為充實的象徵,負擔越沉,越趨近真切和實在。
*掛紙: 客家語中稱掃墓活動為掛紙(發音亦同),會在墓碑上壓上一張張長方形的墓紙,表示修繕之意。
*該段為截錄布拉格的春天原作,《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書中所描寫人如何清楚現實的名句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