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國道返家的路途上,我無意間翻起了不知道什麼時候塞進包包裡的手札。
「……」
也許是心不在焉又或是因為座位上頭幽微燈光的的關係,好幾頁曾經讀懂的段落在此刻像是蒙上了一層霧霾難以清辯。
側過臉,我望向五楊高架橋下的點點燈火,嘆出無奈的氣息。
「爺爺,到底是為什麼當初為什麼執意要把染舖交給我保管呢……」
明明祖母家那邊的人有更適合的人選來管理,大姑姑也好二姑姑也罷,她們都應該是值得信任且很有能力的人;若就憑我喜歡染舖一事而草草決定讓我接手染舖……說真的我至今都還有所懷疑。
畢竟喜歡一件事情並不代表就有能力去保護一件事情。
「真希望爺爺能在手札裡提起這件事情。」
將注意力重新擺回書上的我天真的這麼盼望著,盼望著這些瞭草的字跡裡能夠替這一切的開始有所註解。
但面對眼前的無解,這陣感覺就像是點燃的火柴一般停留的並不是長久。
可就在這個時候,書上一小段工整的文字促使我停下了所有的動作,甚至連鼻息都差點停擺。
「……」
──欣敏,這應該是我最後一次再日記裡提起妳的名字了吧。
「……?」
我不解,這類似字句的出現照理來說應該是在書中的後半段才是。
但再繼續往下看之後我這才明白,這句話是開始也是另一段的結束。
欣敏,那一刻我才明白,妳之所以走了,那是因為妳比我聰明。
比我清楚,自己所謂的執著只不過是束縛自己的愚昧,是把自己困在一棵樹上且不停的催眠著自己外頭的世界並不屬於我。
但我這個老遲鈍太慢察覺了這一點。
長大的孩子們依舊留著我的血,一個愚笨執著的男子的血。
我以年邁的無能選擇自己未來可以走的路,只能繼續的守著這一磚一瓦,且無力、片面的期盼著孩子們別和我一樣重蹈覆轍。
不過,妳也知道我不是那種逆來順受的人。
我這個老頭子縱然清楚這點,但還是有義務讓他們還有他們的孩子明白那些該執著的事,該改變的事。
或許,唯有這條路是我後半輩子餘力可及的改變。
到這裡,清晰的文字便告了一個段落,隨後接上的便是一如往常瞭草的文字。
回過頭反覆地看著這些文字,頓時間方才存留於心中的疑問似乎或有或無的得出了解答。
「該執著的事……該改變的事。」
或許我至今都錯了,片面誤以為爺爺之所以把店鋪交給我照料是要我明白守本的矜持。
頓時間,一股慚愧的感覺浮上心頭。
「當初我果然不應該接下這間店的……」
我開始自暴自棄的說道。
而就在我深陷懊悔的時候,一通電話的到來似乎刻意的阻止了我。
拿起手機,上頭顯示著一個從未見過的號碼。
經過上次的事情後,我似乎開始對這類似的電話有所防備。
我嚥下了一口氣,謹慎的考慮著要不要接起這通電話。
最後還沒來得及做出決定的時候,來電的畫面便消逝而去,僅留下未接來電的通知待在重返平靜的畫面上。
本以為這一陣小小騷動會因此平息,但誰知道沒用多久,一封屬名工藝研究發展中心的簡訊出現在手機的畫面上。
「工藝研究發展中心……?」
雖然一瞬間不安的情緒有了緩解,可取而代之的便是一頭霧水的不解。
再三看了看屬名的單位,我這才發現這是小茵那時候在電話裡所提起的東西。
就在我做足準備要打開簡訊的時候,擇霖老師不是時候的打了過來。
「呦,妳應該收到訊息了吧。」
「老師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工藝研究發展中心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我語帶氣憤的開口。
「因為我大學時期的舊識在裡頭工作嘛,所以那個時候就很雞婆的把多跟妳要的那匹布送了過去。」話說到這裡,電話的另一頭便傳來了罐裝飲料被打開的聲音,「誰知道沒幾天過後我就接到他的電話,說什麼有考慮邀請你參展的意願,我這裡也是覺得莫名其妙。」
「……所以你就把我的電話交給得對方?」
聽到我這麼說的他明顯有些為難的清了清喉嚨。
「總之,這不是好事一件嗎。」
「……?」
對他的這番話我一面不解另一頭又是詫異。
「能稍微替自己做些改變了;好了好了,就這樣,我人情就做到這裡了。」他把話頓了頓之後便沒頭沒尾的掛上了電話。
「這傢伙幹嘛沒頭沒尾的──」
就在我嘴邊還在抱怨這件事情的時候,腦子裡忽然閃過了某個可能。
「展覽……如果能夠參展的話,搞不好真的能替現況做出一些改變。」
如果能順理成章的搭上這班車,這或許真能夠成為改變一切的契子。
當然這樣的可能縱使有些荒誕、不切實際,但我同時清楚,這一次的機會若隨之而去,那真難保下次還有這樣的契機到來。
想到這裡的時候,擇霖老師冷不防發了一封訊息過來。
『我這個做老師的還不賴吧。』
我有些感慨的笑了笑,隨後在嘴邊抱怨:「多管閒事的傢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