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真的,我恨極了醫院裡的一切。
「……」
乾澀的空氣裡總參雜著大小病人的哭鬧聲以及一股難以言喻的沉重氣味,若真要打個比方,我想加錯比例的美式咖啡大概就能代表這種感覺吧。那種使你一刻都不願意待在口裡的異味,或許便足以讓我撒手一切的大步離開這裡。
但現實總是殘酷的,並不可能因為你討厭某種氣味就能夠任憑自己行事。
簡單的一通電話,幾張寫著看也看不懂的字的白紙便輕輕鬆鬆喚我於此,且不得其門而出。
在手術房門口,我與大多數連續劇的女主角一樣,帶著百般交織的心情待在這裡。不過雖說是百般交織,但其實說穿了也只不過是親人與厭惡之間的拉扯。
……在裡頭流著血的他、使我心頭滴血的他,在別人底下工作的他、在家中做為人父的他。
想到這裡我便難掩神色地頷首垂頭。
「最好是給我一個交代……」
我這麼在嘴邊咒罵著。
就在我語畢的同時,一個踢著輕柔步伐的白衣女士走到了我的身旁坐了下來。
「卓心諭小姐……只有一些擦傷的卓金勇老先生已經轉到一般病房休息了。如果你有意願的話,我待會就可以替你安排去病房探望他──」
「謝謝妳的好意。」
我雖是故作神情,但還是用一板膚淺的語氣無情地打了護士回票。
「那……有甚麼需要再到櫃檯找我就可以了。」
被我這麼一說的護士顯然有些不知所措,簡單丟下這句話後便匆匆的起身離去。
用笑容送走遠離的護士之後,放在腿上的手心似乎比方才更繃緊了一些。
「還可以用走的人為什麼要假裝自己走不動呢……」
當然,我會這麼覺得也不單單只是因為兩者討厭的層次不同而已。
到醫院之後,我很快地便與處理事故的警官碰了頭。
經由他們的研判車禍只是一起單純因為天雨而發生的自撞意外,只是主駕座駛,也就是當時老爸的座位前方的安全氣囊似乎在撞擊的瞬間失靈了幾秒鐘,使得老爸受到了較大的衝擊力道因此換來的較重的傷勢。
聽到這裡的當下,我莫名的很想抱怨,如果命都有那麼一個固定的模式,壞到骨子裡的那些人也太好命了吧!
就在我不願再繼續往過往的記憶裡折騰的時候,高掛在大門上方的紅色號誌燈熄滅了,沒多久,手術室便走出了名一臉倦容的護士。
她冷冷地說到:「請問是卓銀永的家人嗎?」
我點了點頭。
「術後病人目前已經脫離險境了,但還是卓先生需要長時間的觀察,以防
其他術後後遺症的發生。」護士一邊說一邊打開夾鏈袋,從裡頭拿出了更多我看不懂的文件,「那麼後續的處理我們院方會和警方協助您辦理。」
語畢,那名護士便面不改色的施施然走開。
我翻著手上的那疊文件,不經意的與上頭幾個紅字對上的眼。
自撞車禍。
駕駛閃神。
這邊我便忽然感到不解,記憶中的老爸雖然平時有些冒失,但有多年駕駛經驗的人應該不太可能在精神不濟的情況下開車;當然,如果是被那個叫做卓金勇的傢伙給強迫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可是像卓金勇這類貪生怕死的傢伙也應該不太可能拿自己的命開玩笑才對。
「…………老爸。」
頓時,我的腦子裡忽然浮現出了一句似曾相似的畫面。
──原諒我。
消毒水的氣味在乾澀的鼻腔裡以一股難以忍受的氣息刺激著我。
我摀住的鼻息,強忍難受的感覺,試著替那樣的可能找一個合理的解釋。
但在最後我還是放棄了強求這理性的解釋。
……看來果真如彣萱所說的,凡事並沒有一個固定的可能。
半晌,一群醫療人員推著病床走出了手術間,速度不快,但在我眼裡卻是浮光掠影。
在病床閃過我面前的瞬間,我唐突的說出了這樣的話,似乎是希望老爸能夠在此刻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你是不是那個時候就計畫這麼做了……」
他當然沒能給出回應,但在那時候,我終於瞥見了自己該走的路。
這個世界的合理與無理彷彿像是胚布上畫好炭線一樣,縱使有誤也難以有所變動,拿著針線的我們只能強忍著痛,怨懟的照著上頭安排好的路線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