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作。
是心情。
「唉…就當作今天的最後一杯,喝淡一點吧?」雖然嘴巴上這麼說,但我還是加入大量的豆子。
仰望,這裡只是個小小的房間,根本看不到什麼。
窗外— —那也不必多談了,這水泥叢林裡,窗戶只是通風用,也不見得有益。
住在這裡進入第三年了,距離搬出去的日子不久,自己有個機會可以透透氣也是不錯。
兩年,在這裡,感覺時間過得真快。
我早就忘了當初來到這裡的意義是什麼,才第一個學期就被當了五科,還不如回到原本的地方好好努力。
這兩年來參加了很多活動,社團也好,學生會也好,一些閒雜的活動也好,不論什麼,奪去了大多的時光,才發覺自己根本沒有讀到什麼書。
國文老師說他已經受夠了我上課時的不專注,一點學習成果也沒有;數學老師認為我的邏輯思考還不錯,但是上課根本沒有在聽,沒有辦法給我太好的成績;物理老師表示我根本不如我自己所言的上進,不如休學回家。唯獨在音樂領域表現略有成績,音樂老師很欣賞我的音樂天賦及專長,可惜音樂只是一個術科,不足為談。
我到底在這兩年做了些什麼?即使已經在這裡待上了兩年,我還是一點也不熟悉這個地方。我很疑惑我存在的意義,在這個環境下的我,不正是浪費資源的最佳代表嗎?這樣的我真的需要存在嗎?如此念頭無限地從我的腦海竄出。啊,反正有十樓高呢,就這樣結束這一切吧。這個地方根本沒有想要挽留我的意思,我的存在有無,也許根本就不影響這個世上吧。
我也已經去精神科就診兩年了。
雖然以精神病來說,兩年還算是初期而已。但對我來說已經是高中生涯的三分之二,這意即的就是我的高中生涯其實完完全全地就只沉溺在精神藥物而已。這樣的人生真的毫無意義,只是一味地浪費著醫療資源。也好有一段時間,我都在這裡做過心理諮商治療,只是都已經過了三期,我還是沒有感到我的人生有什麼改變。約莫三十米高的樓層,就這麼直直衝到底部—那不用幾秒鐘,告別這個世界的路,其實就這麼短、這麼近而已。一旦從這裡下去,我就再也不用煩惱那我所無法預見的未來,能夠拋棄所有的牽掛,能夠與所有我不想接觸的一切告別——死亡,不正是如此美妙?
負意念充斥在我的腦海裡。對某些人來說,腦內世界是由自己、天使、惡魔所組成的,但是現在我的腦海裡,是充滿了無數計的惡魔,祂們告訴著我: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倘若一般人,大概就是放聲大哭或是大叫,痛飲啤酒就睡去的吧。但對於我這樣的人來說,這些事情、這些意念,早就已經成為了常態,我已經連續六年過著這樣的日子了。
過著表裡不一的日子,就這樣一直在這間學校生活著,對著外面的人掩飾自己是個多麼快樂、多麼忙碌的人,而背地裡又是何等陰沉和寂寞?這雖然是我生活的常態,但是這更顯然是病態。像我這般的人,才是這世界上最為虛偽的人;像我這般的人,才是這個世界所厭惡的存在。
如此低沉痛苦的思考下,突然間有了來電。
『悅,在宿舍嗎?』對方是我的女性朋友,是唯一一個長期關心我憂鬱症病況的人。
「在呀,怎麼了?」
『最近過得好嗎,要不要來聊個天?』
「可是妳不用讀書嗎?我怕又耽誤到妳時間。」
『答應過你的我就會做到,這是我的堅持。』
我和她認識大概也有四年了,在三年前被她發現了我憂鬱症的事實,在那之後她一直很努力地想要幫助我脫離這個囹圄,這也是為何我會相信她。但同時,我對她是深度的恐懼及怨恨,因為有了太多次「被拋棄」的感覺,而使我對她的信任起起伏伏,相當不穩定,但她已經是這世界上我唯一可以信任的人了。
「我很好,妳還是快去複習吧。」
反射性的回應,但早就已經被她發現了這是我推卻她的慣用語。
『半小時後去找你,把房間整理好喔。』
為了應付她這種胡亂來的「關心」,我突然間開始忙於整理房間。
自從搬到高雄之後,這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了。好幾次都是直接被她闖空門進來,後來因為太多次都讓她撞見女性不宜的畫面了,所以在那之後她都會提前先叫我整理房間。但事實上她不在意遇見那些場面,她真正介意的是好幾次來的時候都不巧地碰上了我想要離開世界的時刻。所以只要她聯絡不上我,她就會排除掉身邊所有的事情前來看我。
其實我平常的衛生習慣挺好的,就是偶爾疲累時會懶得收拾某些私密物,導致偶爾有人來我房間時都會相當尷尬。他們都盡可能地不去提起,很遺憾的是我都放在很顯眼的地方,實在沒有辦法視若無睹。
『我要進去了喔。』幹,室友又忘記鎖大門了。
「請進吧。」
今天穿著制服呢,看來應該是補習班剛下課,或者是今天在學校有什麼活動吧。
『果然還是沒有整理完呢。』一進來就在嫌棄我的房間,這傢伙到底來幹嘛的呀。
「那還是請出去吧。」
『不要,我要整理。』說著不明所以的話語,她也開始動手整理一些「東西」。
理論上這些東西就算是女朋友也應該不會這麼大膽地亂動的,因為完完全全都是私人物品。但她還能這麼從容地碰觸這些東西,真的很好奇她的思維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有人願意幫我整理房間我自然是樂意之至,只是這個還真的是有一些過分了,我都不好意思了。
結果她來了之後也只花了大概五分鐘,我的房間就回復到了整齊的狀態。她直接躺上床,隨興地把手攤開。
『所以呢,這次又怎麼啦?』
聽起來根本就是質問人的口吻,但我知道,她確實很擔心我這次的事態。特別是我用那麼若無事的口吻回她電話的時候,她就能直接感覺到我的不對勁了,真不知道該不該說這是件好事。
「也沒什麼,就是想到了一些不愉快而已,所以說妳太大驚小怪了啦。」
不論怎麼說,女孩子就這麼進男生的房間,真的是不太適當呢。
『我不管,我今天一定要你說出來。』
真是強勢呢,但我的確很需要一個出口。
「我又想要死了。」很籠統的一句話,但事情的確就是這麼一回事而已。
『過來。』意外的是,她很堅定地這麼命令我,示意要我坐在她的旁邊。
我向床邊靠著,但其實時至今日我還是不太敢接近她,也許是因為害羞,也許是因為害怕,這個人散發著讓我認為不能輕易靠近的訊息。在我授身準備坐下的時候,突然有一股拉力讓我直接倒在床上,接著,她抱住了我。
『我就是你的惡魔,所以在我放手之前,你不能隨便離開。』
總是這麼意味不明,但卻能夠治癒我的心靈。我十分懷疑像我這樣的存在是否有沒有資格被愛,但如同她這麼做,我總是得到很多無條件的愛。到底為什麼要對我這樣的人這麼好呢?到底我的存在對於你們來說有什麼樣重要的意義呢?好多事情我都想知道答案,但是一味地追尋,我卻依然什麼都不知道。
「好…」
但是,我還是接受了。
也許,我還是不該擅自離開吧。
『走吧,帶你去吃飯。』她扶著我起來,然後拉著我示意出門。
到底眼前這個人該不該相信呢?這樣的念頭又時不時浮出腦海。
就當成是被騙吧,這次我依然選擇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