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夢見了她，許久未見的她。
她說她喜歡我。哭泣著、抱著我，說著這些日子以來隱藏感情有多麼痛苦。
我輕撫她的背，不知如何面對突如其來的感情。對於當初棄我遠去的人，我雖不怨恨，但也難以再萌生感情。
只是抱著，輕輕抱著，這是我夢寐以求的擁抱，日日夜夜期望的擁抱。
接著背後一股刺痛，感覺是把小刀，大概是水果刀那樣的大小、那般銳利吧。
意識朦朧之際，只聽聞了一句：「像你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會被愛。」
2.
最後我選擇先讀大學了。
為了滿足家人的期望，為了撫平他們那毫不合理的堅持與歪理，我選擇屈就自己。
在那裡的我一點也不快樂，也沒有幹勁——那是理所當然的，在那樣狀況之下的選擇，只是犧牲我四年的時光而已。
在忠孝之間，我選擇盡孝，但我犧牲了我過去數年來累積建立而形的理想。我不敢說我不後悔，但或許這樣就好，或許就如此庸庸碌碌無所事事地渡過這四年就好，或許我輕而易舉就能成為系上的榜首，或許我能成為C大學百年難得的人才，但我大概沒有那個精力去做。
在意志消沉之際，我開始回想起自己當初的人生規劃，看似本來可以一切順遂、榮耀的生活，就因為這麼一個屈服而大幅改變了。
「當初如果選擇堅決抵抗的話，現在都會不一樣吧？」
我不知道，只是這陣子知道了一件事情：我的入學成了他攀談關係的籌碼，也成了她茶餘飯後和親人數落我的話題。
理工學院的大樓並不高，但移送的允許時間並不長。
3.
我很幸福。
從未過著如此幸福的生活，有人相伴，有一份不錯的打工收入，學術研究上一切順利，社會也正按照著我的期望在發展，我腦裡頻頻浮現那個"-topia"字尾的字眼，大概就是"Utopia"吧。
有時候都在疑惑：這怎麼可能是和十年前相同的那個地方，但我眼前的事實並不會騙我，一切確實就是如此美好。
枕邊人依然酣睡著，睡得不怎麼好看，但臉上的笑容可一覽無遺。突然覺得挺可笑的，過去的自己擔憂這麼多也不過是多慮，從現在的生活看來當初的自己真是愚蠢。
只是如此美好的生活又能支持多久呢——像是謎一樣，或許幾年後一切都會化為泡沫，我將再度陷入絕望裡頭，在痛苦裡頭糾纏。
不想思索太多，曙光從窗外打入眼邊，身旁輕輕捎來一句耳語：
「在Dystopia裡頭，毒品依然存在真是太好了呢。」
4.
那天有些失意，酒精的作用還未散去，但本身控制力良好的我行走在路上依然自然如常。
街上來來往往的情侶手牽著手，獨我一人是顯得幾分落寞。藏於心中已久的告白被拒絕了，幾份求職信都沒有回覆，即便抱有高學歷的自己也跟流落街頭的遊民沒有兩樣。
幾年前的自己嘴上還妄談著那些理想，早早脫離了博士候選人的位子，冠上了相當響亮的稱號，但事實上卻沒有幾番作為，和現在的差異只有氣勢不同。
有著那樣的履歷和經驗，又為何今日是如此模樣呢？我並不清楚。過去的自己埋首於研究，自顧自地胡闖出了一片天，歲月也證明了我的選擇是正確的，可為何如今一切都這般諷刺？
柳暗花明又一村，而在我眼前的只是一間日式酒家，雖然手頭餘款不多，我還是走了進去。誤會了，這裡倒沒那麼正規，只像是夜店、又像是咖啡廳一般的存在吧？
『請問您想來點什麼呢？』
「一罐生命之水。」
那晚那個女孩在我面前喝下了我點的飲料，在我耳邊輕語：
『你沒資格。』
我抱著倒下的她，不知道該做何感想，只是輕撫拍她的背，告訴她：
「我也不值得妳這麼做。」
再將剩下半罐飲盡。
5.
我想作夢，繼續作夢，永恆的夢。
不要叫醒我，也永遠別再讓我醒來。
To die, to sleep.
To sleep, perchance to dream—ay, there's the rub:
For in that sleep of death what dreams may come......
-2.
杵了稍久，最後還是回到這裡報到。
「——科1診」下方是熟悉的名字，旁邊所寫的隨診人員也是我所熟識的那位小姐，說話相當直接，但也相當親切的人。遙記初次來到時，這裡還是塊軟木底的小型公佈欄，現在也隨著科技進步而改為電子看板了。
斗大的數字，下方有對應的名字，輪到我只差兩號，心裡不免有些緊張。面對許久未見的醫生，他會有什麼樣的反應呢？本來不可能回診的個案，突然選在三年後的日子上門，應該會令他幾分疑惑吧？
請先將 健保卡
準備好 ，進診
間時先 交給跟
診人員 !!謝謝!!
思來想去，也是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想要回來掛診，明明一點也不順路，也只是讓自己的時間安排更加複雜而已；現在從這裡逃開似乎還來得及，為什麼不呢？
像是被什麼吸引住，我離不開這個地方。裡頭的人走出來，再下一位就是我了。
＂叮—＂號碼並沒有連續，隨即變成了我的號碼，我還沒有做好心理準備，站在門口，腦袋一片空白。
『張——先生？』
☺——科初診，請先到櫃台
報到，填寫初診資料↓插卡報到↓
好害怕。
我知道的，我清楚我一直以來都不回來的理由的。
因為一進來就出不去了啊。
我已經逃出來了，我為什麼要回去——不要，我要逃走。
報到後，
至櫃台量體重
『張——先生，輪到你了喔？』
不要吵我，走開。不對，讓我離開。
可是腳一動也不動地。
『你如果不渴望改變，不渴望長展自己悶在心裡的抱負，你究竟為何要來——科呢？』
不要吵我。
『你真的渴望這樣嗎？渴望這種不去相信、不抱期望的生活？我知道期望愈大失望愈大，但捫心自問，這真的是你想要的嗎？』
不要吵我。
『自顧不暇的人，沒有資格照顧別人。』
…
『來，請進。』
『怎麼突然回來了呢，不是離開——了嗎？』
「…」
『怎麼了？需要休息一下嗎？』
「…」
『那先問你好了，今天是一個人來嗎？』
「嗯。」
F32.2 Se^!re D@p!es^!*^ Ep&s!d! wi&!ou& *@ych$ti* s*m$t@ms
『怎麼會突然想要回來呢？』
「不知道。」
『這樣啊。上次的藥都吃完了嗎？』
「吃完了。」
『有沒有什麼不舒服？』
「沒有。」
『那你來幹什麼？滾回去。』
「好。」
你早就已經死了，不要害怕，這一切只是夢境。
純創作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