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At Almaz's
謹獻給 可拉斯尼（maxeggq2000）
我得提防那些接近我的人。這點說來，還真是可笑。
從那天開始，我的身邊變得特別容易發生不幸。掉落的花盆砸破行腳商人的頭，扣環鬆脫使盔甲掉落的女騎士，還有得重感冒的神殿治療師，這些人如小丑般充斥我周圍的每一天，不知自己在危險的梁上跳躍。我就是這些意外的根源，而我幾乎對它們視而不見，只要他們都是陌生的路人，又能奈我何？
人避開令他們感到不舒服、威脅的事物，比方說我。根據所知的外人標準而言，我這滿是眼球和利牙的帥樣一點也不討喜，而這些還得附加在製造不幸的能力上。我的存在確實驅離絕大多數周遭的人，包含少數覺得我長相可愛的異類──他們的下場一點也不舒服。當然，我無意毀滅他們。我懂得避開曾經熟識之人，也沒強迫到必須貼在路人身邊，看他們陷入水深火熱，儘管這件事偶爾算是種樂趣。
對，樂趣。
無論如何，從那天起，我必須注意那些主動接近我的傢伙。根據這身異能的邏輯，他們之中或許有人能奈我何也說不定。不幸地，這點說來甚至比前面那點更加地可笑……
我指的是身邊這些小東西。
「阿爾瑪斯，黑漆漆又白慘慘～」
「阿爾瑪斯，蜘蛛腳走走，嘿呀嘿呀，呼唷呼唷～」
七、八隻吧，漂浮著，像月亮繞行一般環繞著我穩定地轉。他們有圓滾滾的身體和短短的小腳，幾不可見的眼睛壓在比例巨大的白骷髏殼下方，好個惡意滿滿的長相。要不是太了解他們的習性，我簡直要歌頌他們的勇氣。
「不幸」一視同仁，當然會降臨在他們身上，偏偏這些小傢伙的本能就是帶給別人麻煩。始作俑者對「不幸」的預兆敏銳的不得了，在我尚未注意到之時，就躲進陰影中避過災難，等到雨過天青才再現身繞行，屢試不爽。
很好，這下被他們吃定了。
「阿爾瑪斯偷偷摸摸，偷偷摸摸～」
我在深夜的街道上遊蕩，一路踩碎石板路上日間凝結的雪冰。我要用我的方式挑戰他們，所以尋找其他長的跟我一樣帥的傢伙──我是指那些立在建築門口的石雕像──能否幫忙轉移小東西的注意力。
經過公立圖書館的西門口，那兒有尊黑色的盔甲騎士雕像。騎士直視前方，頭盔遮住大半臉孔，一手執軍旗，一手牽韁繩，身邊高大孔武的馬揚起脖頸對天吐氣。據說他是館藏經典古代文學中的英雄。據說，在永眠戰爭期間，有市民因為雕像與死騎王過度相似而希望將它摧毀以振士氣，所幸一直沒有人真的做出那種事，雕像得以保留至今，繼續捍衛偉大的圖書館。
話雖如此，騎士並沒有解決我的問題，小東西顯然覺得他不夠帥。這已經是今夜找的第十三尊雕像了，如果再不行，是否該去找些素材拚出個死氣沉沉的死騎王給他們？我一點也不排斥這麼做，如果圖書館員敢說什麼，我隨時能讓他立刻病到話都講不清楚，落得輕鬆。
我正在胡思亂想吧？這種時候，戒心最低。
當要離開之時，我發覺小東西們一下子通通不見了，他們躲進影子世界裡，一點聲息也沒有。我原本想調侃幾句，但身後突然出現的異樣氣息讓我直接閉嘴。
「阿爾瑪斯。」我聽見她集合憎惡、戲謔、漫不經心的嗓音，「新年夜快樂啊。」
米西兒，奧蘭帕德的天使與魔鬼，側坐在黑騎士的馬上，鄙夷的翹起腳。
「我打擾你散步了嗎？悠閒的阿爾瑪斯啊，哈哈哈──」
我確實得提防那些主動接近的人。
因為連幽玄神都料不中她懷著什麼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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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變得越來越無趣了，阿爾瑪斯。」她說，「看看你，身邊一個人也沒有，好不容易養了幾隻小艾格，卻沒能留住他們……」
空氣在我們之間的距離內一下子凝結。魘面萄艾格們躲藏起來，他們完全不想出現在她身邊。
「……而且，你對造型的品味仍是這麼差勁。虧你以前還想以我為目標呢，身為你姊姊我實在好慚愧。」
「同樣的話妳已經講到我能背起來了。還有，妳不該出現在這地方，有我在的地方，上回薇塔爾庫爾森林一戰，我已經把話說得非常清楚，米西兒。」微微彎曲前足，放低身體重心。如果需要前撲，我有自信可以快速貼近她，將她扳倒，並用力製造不幸。
「可顯然你並沒有講清楚啊，阿爾瑪斯。因為那話根本不是你說的，是東尼轉達，忘了嗎？臨陣脫逃的人是你，所以我到現在還是不清楚你當時要表示什麼啊。呵呵──」
她把身子轉向一邊，袍子垂落到的上，露出的雙腿併攏舉高，背往側面傾倒，全身的重量維持在與雕像馬鞍接觸的臀部上，維持險著的平衡側過頭：「吶，阿爾瑪斯，你就要一直發呆下去嗎？我今天沒帶著槍哦，多好的反擊機會哪。」
「妳還沒回答我妳在這幹什麼。」我朝她靠近一步。
「好兇喔，弟弟啊，可惜你兇起來仍是如此的沒勁。如你所見，這裡是阿斯嘉特公立圖書館，而我一向老實，除了閱讀、研究、和從遠處瞧著你之外，還會做什麼呢？哦……」
一隻魘面萄艾格從陰影裡探出一半的身體，發現她還在，趕緊縮回去。
她當然發現了，推推小的不像話的眼鏡，舌頭舔過嘴角：「真是可愛又可憐的小東西吶，阿爾瑪斯，我覺得他們一點也不適合你，同意吧？還有你身上那些眼珠子和歪七扭八的觸手和絨毛也是，它們真是多餘的累贅，你對魔物的扮裝愛好是姊姊我現在最大的煩惱，你知道將它們一根、一根、一塊、一塊的切乾拆淨多累人嗎？哎，阿爾瑪斯，你真是越長大越醜囉……」
嗯。
這人確實是米西兒，錯不了。
我以一種旁觀者的心情聽她說話。換作是以前，我或許會直接撲上去，在她閉上臭嘴之前猛擊她吧，不過我現在非常平靜，平靜的很，她說的每一個字都像看不見的空氣，與我無關。
感覺她就像是站在一幅畫前盲目空洞的評論，無論講多少，畫仍懶得為她改變一樣，而她不是衝上前將其撕爛，就只能悻悻然地離開。
我只是納悶她怎麼有這麼多耐心。若她這段時間一直停留在米德加爾特監視我，在這間圖書館裡作她無可救藥的研究，為何不在永眠戰爭結束後直接襲擊我呢？那可是我最脆弱的時期不是？
「我知道你現在的弱點喔，阿爾瑪斯。」就見她病態的翹起一邊嘴角。
「自從你離開那幢流水的神殿後，似乎就不再接近任何人了呀。你沒回到住處，反倒直接隱沒在夜色之中，連你最親近的那些跟班一個也不要見呢，好個惡意的契約啊，這是不是意味著我能拿他們怎麼樣而你只能在遠處傻楞楞的看著呢？」
「我懷疑妳能做到。」看來她知道水儀大殿的事。
「對我來說，除了你以外的傢伙都是可悲的蠕蟲呀，啊？不是嗎？那個薇塔，你還留著她的羽毛對吧？要不要哪天我告訴你我其實留著她活跳跳的心臟？彼此彼此而已。」
「妳這種邏輯真奇怪，難不成妳覺得我還會在乎？」
「哎呀，你不會嗎？真掃興，那麼你何苦浪費寶貴的時間幫那些躲起來的小朋友找個新偶像？」
「這是樂趣，與妳無關。」
「好卑微的樂趣啊。」她姿態慵懶的伸展肢體，「那麼等到你終於玩膩了，要不要乾脆抱一抱他們？啊？被壓扁爆汁的小東西說不定會成為你新的樂趣喔。」
「還要我提醒妳他們是食物？那根本無所謂。」
她知道我現在製造不幸的能力。看來，她果然非常處處在監視我，對我目前新的狀態相當了解。她大概認為可以藉其威脅我吧。
但也僅此而已。
「喔……阿爾瑪斯，我好羨慕你，我想要有你那種樂趣，如果擁抱能解決世界上所有的問題，淨化一切的污穢，那會是多麼神聖的力量啊。」
她跳下馬背，慢慢走近，一臉戲謔的微笑。我原地不動，漠然地盯她。
「怎樣？弟弟，經過好多好多年，幹過無數無數的事，你要不要考慮抱抱我啊？我很柔軟的哦。」
我後退一步。
「你在怕什麼？這不是你的機會嗎？」
「我拒絕。」
「啊？」
「這是我的底線。」我不帶情緒的開口。
「底線？我沒聽錯吧，原來阿爾瑪斯你有底線？哈哈哈哈──」她刻意且誇張的大笑，笑的髮絲亂顫，身體在馬背上左右搖擺，「這種事不聽你親口說，我就是發瘋也想像不到呢。」
「現在的我僅僅是為了尋找樂點，我的狀況也只是使我更容易找到更多的樂趣而已。」
聽完我的話，米西兒笑容瞬間消失，她瞇起雙眼，震動那經過魔族和神族改造洗禮的翅膀，飄到半空中，居高臨下的伸出條腿指我，鄙夷的道：「你那個新的神難道沒教你怎麼樣運用新能力嗎？阿爾瑪斯，你真是陳腐又無聊，你的怯弱實在令人失望，身為最高的魔王生活卻只剩下單調的樂趣，你不明白我是多麼地想要你的能力……」
「妳什麼都得不到，米西兒。」我語氣平靜，心神單一，我甚至不抬頭看她：「妳也勝不了我。我不介意讓妳在這裡被世界的規律之力撕成毫無價值的碎片和團塊。」
「我懷疑你能做到。」
我說過，必須提防主動接近的人。
倒不是怕了她，也不擔心她幹出什麼我現在想像不到的勾當。當然，也不是避免她被我周身的不幸與災難給擊倒，我沒那麼仁慈。我只是討厭被抱一下就可能給人摸清能力的底細，畢竟我沒法保證災難真的可以替我剷除這個不神不魔的狐狸精。
不得不說，她實在麻煩。
米西兒伸手指出手槍的姿勢，砰、砰、砰地比個不停，「天真又自閉的傻瓜，我沒有要不到的東西。」
「但是妳今晚確實拿不到。」我轉了個側身。魔物型態的緣故使我轉身的時間比人形時還要久，但無所謂，因為這pose實在很帥。
「如果妳只是要來講這些廢話，那麼告訴妳，我聽完了。」我淡淡道：「我不介意妳繼續偷窺，但下次出現之前，回去準備些更帶勁的台詞吧，天使。」
「哦……」
她落回馬背上，雙手撐住下巴，用一種勞動完後疲憊又任性的女子專屬表情望著我──或者說我背上的眼睛。
「阿爾瑪斯，你知道嗎，你今天晚上就這句話最有氣概。」她細聲道。
「那我還真是慚愧。」
我完全背對她，一步一步的走遠，突然想到件事，慢條斯理的補充：「還有，我叫可拉斯尼格拉斯，別再講錯了。」
她沒接話，一點聲息也沒，馬背上不見人影。或許她已經不在那了，或許她只是不想讓我看見，但無所謂，廢話說完了人就該滾蛋，這是真理。
我沿著運河邊上的小道繼續尋找樂趣，看那月光灑落，聽那水波拍打，任由小東西們離開陰影繼續環繞。
「阿爾瑪斯偷偷摸摸，偷偷摸摸～」
「晃晃悠悠，晃晃悠悠～」
夜晚，迅速恢復成我想要的樣子。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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