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Wind, Stubborn, and Eggos
可憐的小東西，孤零零的困在幽靜的深淵之中。他知道頭頂上繁星耀眼，圓月照亮稀疏的夜雲，可惜的是，倒栽蔥的姿勢使他看不見美麗的夜空，翻身則是不可能的任務。
縱使如此，小東西對自己處境一點都不煩惱，甚至感到無所謂。因為他的視力並不好，星空的美艷在眼裡是一片混沌，他的耳朵也不怎麼靈，聽不清厄夜裏可怖的風吹草動。小東西不太記得自己如何來到這裡，模模糊糊的記憶中，只有從高處不斷的墜落、翻滾和搖擺的畫面，最後碰的一聲，卡進深深的黑暗裡。
小東西很快就接受了事實。
不用煩惱現狀，他小小的腦袋不自覺的思索更有歷史的東西──
這是第幾次撞到頭呢？
「姊姊，妳一直在發呆哦。」飽滿的烤干貝在我面前擺盪，搧來一股微焦的香氣，我想要伸手去接，沒想到那干貝居然轉彎了。
憑著精湛的動態視覺，我完全可以看見那東西移動的每個細節，但是，眼睛無助於堤防鬼靈精怪的小手把食物塞進我口中。
「唔……？」
「這是好吃的窄月貝，克羅盎那山脈的極品，名字是我取的哟，上次阿羲讚不絕口呢！」薇塔的臉蛋迅速湊近，口中輕柔、嬌稚的嗓音誘使著我。原本想一次吞完，但在她興奮又期待的注視下，我只好耐心的細嚼慢嚥。
「嘿嘿～」
這東西咬起來真有勁，嗯，它太有勁了。薇塔，妳確定它是干貝而不是橡皮嗎？
「很耐吃對不對？妳得慢慢的嚼完才行。因為呀，今天的窄月貝通通都是東尼烤的耶，他特地幫妳加入一大堆度蒂奈膠性烤醬增加黏度～姊姊，妳知道的，這可是葉伐雅（戀人）的愛心，要細細體會喔！」薇塔湊近的臉蛋從我左邊繞到右邊，磨蹭著，微笑著，像極了吃飽後向主人撒嬌的貓咪，滿足又愜意。
我好愛這幅畫面。
薇塔，她在任何時候幾乎都是這般活潑的開懷樣子，哪怕她肚子餓，晚上沒有睡好，或者是剛剛結束工作後疲憊的回到家裡。特意選在阿斯嘉特的災厄冰雪趨向激烈之際提議我們前來這克羅盎那山脈烤肉野餐，按照她的主張，是為了不錯過今年的「中啾節」。事實上，她相當了解我的心結，我的壓力和對過往的遺憾。她不像許多其他人自以為懂我的安慰，而是時常透過各式各樣的活動，治癒我那一度非常封閉的心，我說好多次的不要緊，她一回也沒聽進。
偶爾我會有種錯覺，認為薇塔是為了我而要求自己天天都開心。這感覺真是自私吶。
「看，姊姊又開始出神了。」她跳過來，伸指戳我鼻尖。
「薇塔，我沒有，我只是在想事情。」
「每個發呆的人的回答都跟妳這句話一樣耶。是什麼好玩的事情嗎？」
「沒什麼。」
「那，我猜，是在想妳跟東尼不讓人家知道的祕密嗎～！？」
「才不是。」我撇頭。
「姊姊，有秘密的女生最美麗哦，莉莉告訴人家的。」
「呃……又是那個女人說的嗎？」心中浮現莉莉的臉，以及在她旁邊服服貼貼的安德烈斯。薇塔用力的點頭，「對呀！莉莉是很聰明很聰明的人喔，她說人家正在長大，但是也得趁早學會當一個成熟女人的訣竅，所以時常教導人家。」
薇塔，妳居然會懂「成熟女人」這個字眼，那個女人……好可怕。
「妹妹，人類的思維不總是適用於我們賽那法西。」
「可是剛剛好人家的葉伐雅阿羲就是人類喔！怎麼會不適用呢？嘿嘿～」
我正想說點什麼不經大腦的話捍衛我狼狽的嘴的時候，一隻溫熱，散著濃烈煙燻味的手往我肩上輕輕一搭。東尼他帶有飽滿磁性的低沉嗓音掠過我耳際：「薇露娜，妳需要多補充些熱量和血糖，要知道思考比展翅飛行要容易飢餓。薇塔小姐從方才開始就認真的吃，妳看她現在多有勁。」
他另一隻手上拿的，是兩串更大更飽滿的那種干貝。
「給保有秘密的妳。」
「呃……怎、怎連你也這麼講……」
「哈哈～東尼真懂姊姊！」
我一下子臉上發燒，熱得發燙，我……我不知道該如何形容自己的表情，唯能呆望他和薇塔互相擊掌。完後，他清清喉嚨說道：「薇露娜、薇塔小姐，我收到來自附近地區一個訊號，我很在意。」
「訊號？」薇塔歪了歪頭。
一件掛在東尼左臂上的裝置突然光芒閃爍，發出「嗶啾嗶啾」的提醒音。
「奧蘭帕德的發明，艾格定位裝置的訊號。」他朝黑暗的山谷一指。
「失蹤的艾格！？在這裡？在克羅盎那山脈之中？」她瞪大眼睛面向東尼，小手抓著烤蘑菇比劃著，「東尼，這裡的地形很廣大耶，而且離有艾格生活的阿斯嘉特城或厄伊萊峽谷都很遠呀，怎麼會有孩子失蹤呢？」
「昨天，我接應一架從奧蘭帕德穿梭到這個世界的艾格運輸船，他們表示可能有艾格在這一帶不慎掉落，薇塔小姐。」
「唔，真是不幸……他會不會很難過呀？」
「我想不會，在這種處境中，他的好奇應會遠遠大於其他所有的情緒。」
我們三人站在帳棚外的欄杆邊，各自舒展賽那法西的羽翼，低頭鳥瞰月光下的朦朧世界。克羅盎那山脈雖冠「山脈」之名，但它其實更應該算峽谷──將遠古高原切成一系列尖山峭壁的峽谷群。它們的形狀幾乎無規律可言，每一座都是高聳入雲，甚至能見到懸崖邊的浮空之島，部分還長有莫名的大樹，在夜風裡搖曳。我真想飛過去用賽那法西的靈思之力問問他們住在那兒是什麼感覺。
露營帳篷就搭在其中一座峭壁上幾公尺見寬的小平台處，我與薇塔一起催動風本源魔力，形成隔風的隱形護罩包覆住整座帳篷，我們的賞月行才得以實現。這地方是薇塔發現的，她說在壯麗群山之間眺望滿月會打從心底處生出虔敬、崇拜的彭湃情感，去年這個時候她和羲所搭的帳篷處距離我們這只有不到100公尺，但兩者之間隔著一條狹長的月牙形深谷，根據東尼測量的結果，它的深度超過一公里。
我覺得在白天應該才會彭湃吧，現下黑漆漆的什麼都看不清。
「方位確定了，就在『月牙谷』中。」
「薇塔，妳下午在谷底溪邊採集貝類的時候，沒發現那孩子嗎？」我把杯裡的小紫花汁一口飲盡，妹妹則是不停地用手抹臉，「唔嗯，那是很大的地方耶，而且人家怎麼會想到有艾格掉在那裡呢？必須去救他才行～」
這是她每次愧疚或羞怯之時的習慣動作。我拉起她的手安撫她，「倒是東尼，既然是昨天以前的事，怎麼到這時候你才收到訊號？」
東尼擺弄裝置上的按鈕答道：「艾格必須醒著才行，這個裝置捕捉他們清醒時從標誌處散發的微能量波動。可見這隻艾格是個愛打瞌睡的小東西。」停頓一下，繼續開口：「真不可思議，我第一次在如此之遠的距離探測到它們。」
「會是魘面萄艾格嗎？他們喜歡黑漆漆的角落。」
「不，那些不安分的傢伙們幾乎不睡覺，成天伺機而動，他們更愛人多的地方，比方說宴會廳的點心桌底下。荒郊野外是見不著他們的，這而可沒有人給他們嚇。」
「我們不算是被嚇的對象嗎？」聽他描述的方式連我也不禁莞爾，方才吃干貝時的尷尬漸漸消失了。
「沒有艾格會找失樂園的代理人麻煩，這是他們自古以來的本能。」東尼搖搖頭說：「回到現狀。我們的小東西必須能承受高處墜落的撞擊，依照阿爾瑪斯的說法，『不會因掉落而變成比薩狀』，同時也得有足夠的應用性，某些行動需要大量的這種艾格，所以才會被安排批量運輸。我想，符合這些性質的艾格只能是……嗯，薇塔小姐，妳怎麼了？」
輕飄飄的咳痰聲打斷我們，隨東尼的視線（或者我該說，他臉朝往的方向）看去，卻見薇塔一下子跳上木樁欄杆頂端，純白的翅膀在背後綻放，輕拍出名為勇敢的微風。
「姊姊，東尼，我們還在等什麼呢？那孩子需要幫助～～」
我預期怪獸、野生動物、以及不歡迎我們的住民，幸好，這回我的期望一個也沒成真。克羅盎那山脈真是荒瘠的地方，甚至連夜裡該交響的夜蟬聲也幾不可聞，唯有風在山體四處的裂隙間吹進吹出，製造此地大部分的聲音。
現場幾乎可以用「俯衝」這字眼形容我們的行動。我希望薇塔飛得慢些，可她仗著白天多次往返下方並熟悉地形的經驗，帶領我們筆直墜向月牙谷。我邊飛邊釋放出自己的風本源之魔力，它的作用反饋告訴我這條谷兩側山壁的縮減幅度，以及在向西的山壁中段連通另一條與此處垂直的峽谷。
在距離月牙河河面不到五公尺的突出枯枝間，我們發現待援的小東西。他是如此的不起眼，甚至一點也沒有待援應有的樣子，若非東尼出聲喊他吸引我和薇塔的注意，我們倆大概又會忽略他一次吧。
魔力光球朦朧的照明下是一隻昏昏欲睡的板塊艾格，扁扁的身體頭下腳上的插在那兒，惺忪的小小眼睛盯著靠近的薇塔看，看得她難以自制地第一時間衝上去把他從樹枝上摘下。東尼告訴我他先前的猜測是正確的，板塊艾格非常堅硬，耐重壓又不怕摔，他們甚至可以直接當作建材，用來建造奧蘭帕德的艾格屋。他們幾乎不會叫，也不會移動，他們總是安分的趴在原地，等待被其他人或艾格搬運到新的位置。
不過，無論是哪種艾格，或者貓咪、兔子、以及盆栽裡的小植物，他們的可愛幾乎都能輕易的征服薇塔。妹妹把將小艾格緊懷抱在胸前，她低頭親吻、羽毛搔刮、並且不斷的以我們賽那法西的語言輕聲安慰他。東尼原本似乎想補充些什麼，在見到薇塔那般真摯的表情後，索性不說了。
「乖孩子，沒事了，薇塔帶你回家，和姊姊還有東尼一起～」她低喃。
這讓我不禁回想起一個畫面。
在那畫面中，我用相同的姿勢和相同的心緊抱、呵護懷中的小幼苗。我擔心她受驚害怕，擔心她稚嫩的翅膀受傷，可她眼瞳深處正與現在的艾格一樣，充滿好奇和歡樂。
與我不同的是，那份好奇與那份歡樂，她存續到現在。
「薇露娜。」
飛回崖頂的途中，東尼與我並行，低聲叫喚。
「嗯？」
「放輕鬆點。」
「我看起來很緊張嗎？」
「今夜，妳發呆的時候，眼裡時常閃爍焦慮的顏色，我看得出來。」
「你知道的……我只是在想薇塔的事。」
「妳應該偶爾放開她，讓她獨立自主的面對每一件事。」
「我相信我的妹妹已經成熟到可以自理所有事情了。」
「然而，在妳心中卻不完全是那麼一回事。妳要求自己時時刻刻顧著她、注意她，擔憂她從不存在的擔憂，煩惱她沒時間顧及的煩惱。妳犧牲自己的快樂確保她的幸福，然而這卻是不必要的事。薇塔小姐心知肚明，她希望在妳心中的她能夠自由自在地飛翔，正如現在飛在前頭的她一般。」
「怎麼突然想告訴我這些？」
「薇露娜，我不希望妳被自己最愛的妹妹囚錮。」
「呃……」
「我知道我得用這種說法，妳才會聽進去。」
我們降落在帳篷之前，薇塔抱艾格一下子跑進帳內。
我則遲疑，沒有跟上。心臟撲通、撲通地打著鼓。
「東尼，我想……我需要時間，思考你這番話。」
「不，妳不需要。」
一股強勁的力道把我整個人拉去，我嗅到他的氣息，他如大地般堅實的氣味，接著，我感到一陣窒息。
他的唇緊貼我的唇。
「因為，我更喜歡妳純粹為自己開心的樣子。」
我的心中響起他的聲音。
他怎麼辦到的，我不明白，我也無暇思索原因。
正如同他所說的，我真的……不需要思考，唯有低矮的欄杆支撐著我飄然的身體，覺得自己像炷火焰，在風歸的夜裡，在狂亂的心境中，浮載浮沉地燃燒。
現在的我有這些，就足夠了。
「耶耶！姊姊，妳剛剛的表情好可愛～～被我拍起來囉！還有東尼原來這麼大膽，人家要回去跟夏蕾莎說！嘿嘿……騙你的啦。這實在是太棒了，今天絕對是最美麗的一個晚上，對不對呀，克羅盎那？」
現在的我有這些，就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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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耶！姊姊，妳剛剛的表情好可愛～～被我拍起來囉！還有東尼原來這麼大膽，人家要回去跟夏蕾莎說！嘿嘿……騙你的啦。這實在是太棒了，今天絕對是最美麗的一個晚上，對不對呀，克羅盎那？」
（完）
－ IMAGE CREDIT －
可拉斯尼（maxeggq）｜尼羅斯東尼、板塊艾格、人物頭像
Minecraft 1.9.4｜克羅盎那山脈景色
－ NOTE －
－ PLACE －
克羅盎那山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