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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刺鼻的腥味竄來,那味道從鼻腔經由神經灌入大腦,我這才緩緩睜開雙眼。
心想那血腥味還真噁心……等等,血腥味?哪來的血……
我凝視著我的身軀,當下完全楞住了。
雙膝跪在地上,小腿上的微血管不知是破裂還怎樣的,血正一點一點地從皮膚滲出來,而雙臂之前被書砸到的部份,居然有著如同燒傷一般的不規則傷口,而且正在潰爛。
太噁心……這真的是我的手嗎?等等,我看得到我的手,這不代表……
我忍耐著,再一次看向我的手臂,兩隻手上面僅有的是傷口,那就代表——書不見了。
沒錯,砸中我的那疊書不見了。
我往旁邊一看,我身處的位置比先前大了一倍,而且我人在約莫中央的位置,那麼若照先前的地理位置,加上我手上的那疊書不見了,合理的推測應該是……那面牆消失了。
沒錯,面向直梁那邊的牆面消失了。
「呃……」傳來低沉的呻吟。
……誰?不對啊,現在會有誰啊?總不可能是已死去的宇柏吧?那邊的牆不是還好好的嗎?
等等……照這邏輯來看的話,那聲音不就是……
我望聲音方向看去,如同我所推論的,那人是……直梁。
江直梁,一個見到面我就想把他殺了的損友,等等……見到面了,何不現在動手?
我回憶我因劇烈疼痛而倒下前,直梁是怎樣對我的:搶奪、愚弄的假交易、詐騙、玩弄、玩弄、玩弄……
這……足夠成殺人的理由吧。
「救我……」他緩緩地移動他的手。
我看向他前方的地面,有一片洋芋片。
一片洋芋片……一片洋芋片……一片洋芋片……我該怎麼說呢?似乎感覺到了某種氣息,從那洋芋片發出來的。
彷彿那片洋芋片正說著:「拿走我——誰都好。」
我看了看直梁的手,那隻手未營養不良到可直視骨頭的程度,而且感覺上中間肉還挺多的,再看看我的,手臂已經消瘦許多,而且現在還有如此噁心的傷口。
「咕嚕咕嚕……」一道聲音從我腹部發出,但那聲音不是用耳朵聽進去——而是聽到心坎了。
甚至連到底有沒有這股聲音都難以確認,但我可以很確定的是——我的心,聽到了那聲巨響。
我的手,有想搶走洋芋片的衝動……但,我的行動應該會使直梁……
不對啊,我在想甚麼啊!看清楚!直梁……他是仇人江直梁,殺了也無妨,不會有罪惡感的,這次我不是殺人犯,而是……法警!對,我是執行公道的法警。
我的手,緩緩伸出——然後快速奪去了那片洋芋片!
約莫一秒的過程,但其實剛開始伸出手的那個階段就耗掉了一半以上的時間,到後面我幾乎是鐵了心,動作隨即變得迅疾。
我看著手上的洋芋片,將視線調整成直梁和洋芋片同一直線,我凝視著洋芋片,也看著直梁。
現在回頭還不晚,我只要走過去將洋芋片給他就可以了,但……傻瓜才會那樣做!
受刑人江直梁!你的罪行是死罪!伏法吧!
我喀的一聲把洋芋片咬了下去,瞬間將它給吃掉了,而這也帶表我痛下了殺手!
我以鄙視的眼神看向直梁,直梁他向我瞪大了雙眼,佈滿血絲的眼瞳看著我,但我絲毫不感覺到害怕,因為這只是他最後的狂吠,連反抗都不是。
他嘴巴似乎快吐出什麼句子,不過正當他要說出口時,他就全身無力而倒下了,永遠倒下了。
我才不管他想說什麼呢,那只是無病呻吟而已。
我走到直梁的身旁,好好地來看一下這罪犯的死狀。
身軀雖然有點消瘦,卻仍不到瘦骨如柴的境界,手臂也還有一層肉,而且他的身軀是完好如初的。
但我的手腳都已經傷成這樣了,你這傢伙真是罪該萬死!
「喀滋滋——」有點耳熟的聲音傳入我耳裡。
那聲音聽起來像是塑膠被擠壓發出來的……等等,我聽過!我聽過那聲音!那是……直梁他捏空寶特瓶的聲音!
那時他用他瘦骨如柴的手抓住洋芋片,趁機喝光所有的水,然後還捏空瓶向我示威,真是可恨……等等……不對啊!
有問題!這句話的邏輯有很大的問題啊!
我再一次確認,我看著直梁的手,雖然有點消瘦,但不到瘦骨如柴的程度,但那時的手……我很確定,是一隻瘦的都看得出骨型的手啊!
這樣的話……是誰?那手到底是……
我緩緩轉頭,往剛剛那聲音的方向看去……
一個人。
一個……雙臂瘦骨如柴的男子。
他用他那消瘦的手臂捏著空寶特瓶,而他身上所穿的——是店員制服!
「是你……」
我看過他,我很確認我看過他,就在我進來這間詭異書店不久後,他出現在我們面前,一個本身的存在就具有強烈違和感的傢伙,一名看上去普通的店員!
而且他的手……
我凝視著他的手臂,確實瘦到看得出骨型,這代表……他才是那個跟我搶洋芋片的人!而非直梁!
「『交易』時被騙了一次,現在知道更多真相的感覺如何?背著兩條人命的殺人犯?」
交易……他所指的是我拿洋芋片換微少的水,結果被騙的那個交易嗎?那根本不是交易,是詐騙!
等等,他剛剛說什麼……兩條人命的殺人……
「啊——」
我……我……我……我做了什麼啊!
我瞬間過頭看著直梁,並奮力地搖著他冰冷的身體,希望他能夠醒過來。
「醒來……混蛋!你給我醒來啊!醒來……醒來……」
「……我求你了……醒來啊!」
我的眼淚隨著我的語句流了出來,熱淚滴到他冰冷的身軀上,可是神蹟般的復活並沒有出現,反之,我手掌所感覺到的是那身軀彷彿達冰點的溫度。
「你覺得,他最後想說什麼?我想這上面或許有答案。」他走向原本有那面牆的位置,那區域地面上有著一本書。
他拾起那本書,翻開了書頁,將內頁轉過來給我看。
作者序言:「不是我……」
「他想說的,應該是這句吧?呵呵……」
你這傢伙……混帳!你這個混帳!殺人犯……你才是殺人犯!這是騙局……這整間店是場騙局!
我起身往他的方向走去,不賞他幾拳真的完全嚥不下這口氣!
我走到他的面前,右拳用力的往他臉上揍過去,但奇怪的是,他連躲都不躲,直接讓他的臉被我拳頭紮實擊中。
「你想殺我嗎?」
「你這是廢話!當然!你這殺人犯!」
他聽到我講「殺人犯」三字時,淺淺的笑了一下,緩緩說:「你已經殺人成癮了,你想要第三個犧牲者就儘管殺吧!」
你……你給我搞清楚是非對錯!這是騙局……你布下的騙局!打從頭次看到你時,你所說的那句:「客人您慢走啊,若能的話。」就可以看出你早就知道這一切會發生。
你絕對是站在一個能掌控全局的高度,監視著我,適時利用直梁和宇柏,目的只是要我誤殺了他,你這個……惡魔!殺了兩個人的惡魔!
你還說我是殺人犯,搞清楚,用刀子殺了人,兇手是人不是刀子!我只是被你利用的刀子而已!你才是那個殺人犯!
我再度重賞了他一拳,這擊力道大到讓他站不穩。
他先平衡了身軀,他剛剛依舊沒閃躲,這傢伙存心想要我殺了他,以為我因殺了三個人而自責,那樣的話……他猜錯了!
這一切都是他的錯,他的死是為了幫他自己謝罪,剛剛好而已!
他死的活該!
我正想再重賞他一拳,但此時他突然從背後拿出一樣東西——一把短刀。
「想殺的話,拿這個殺吧,呵呵……」
「……哈……哈……想死的話,至少為自己準備棺材吧!不過……若你喜歡黃色封鎖線也好……哈哈。」我接過刀,此時藏在體內,壓抑那麼久的某樣情緒,此時即將爆發。
——發狂,我拿起刀,發狂地往他身上劃,鋒利的刀刃隨即在他身上劃出一道道的傷口,不止的鮮血也將他的衣物染成鮮紅。
我不知道我到底哪來的那份勇氣,當初在那棟房子裡時,連宇柏的屍體都不太敢直視,但現在卻能毫不猶豫的痛下殺手。
而且我的精神似乎不是平常的狀態,我似乎終於……發瘋。
這麼久,都過了那麼久,我這瘋發的正是時候,先前的壓抑,用理性強把這一切的詭異、違和感,那種彷彿讓人窒息的壓迫感強壓著,那時漸漸在心底成形的發瘋因子——此刻全數爆發!
對呀,我這麼倔強幹嘛呢?面對這一切,有誰能不發瘋?有誰能保持冷靜?身邊的人一個接著一個死,而自己不斷地被人玩弄,有誰還能保持著冷靜!
精神正常是不行的……這一切,就是要精神不正常才可以面對!
「喝……喝……」我急促地喘息著,而我眼前的,是一幅以鮮血為顏料的人體畫布。
眼前的男子倒在血泊中,此時我所能感受到的,不是噁心感或憐憫,而是……痛快……無比痛快的感覺!
結束了吧?這……這一切就這樣結束了吧?他是幕後的那個人對吧?一切都會回到正常對吧?
我……我贏了嗎?
「砰——」
我轉向聲音的來向,書店大門對我敞開著,剛剛的,是開門聲對吧?
外面的……是陽光嗎?不用再經由玻璃,可以無阻礙的直視藍天了嗎?
我……
我……我要出去!
我往門的方向拔腿狂奔,隨即衝出書店大門,一離開書店,我頭都不回,只是一直跑……
殺掉了兩名同伴,死命地逃離了書店,獲得了看似自由的未來,但命運又會怎麼樣推演呢?
第四章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