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２６
太陽在頭頂上高掛著，柏油路面似乎都可以看到熱騰騰的蒸氣，而某棟商業大樓落腳的路段，路面上除了黑色的柏油外，還染上了一些鮮紅的血液，不過除了血液就沒有別的東西了，是誰的，沒有人知道。
而那棟商業大樓，暴露在太陽底下，若室內沒有空調，應該是燥熱難耐吧？不過完全露天的頂樓就逃不過陽光的烈燄了。
但這樣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地方，卻聚了四個人，一女三男，靖婷是裡面唯一的女性，其他三人則是同為幕後人員的直梁、宇柏和店員。
直梁對著三人，表情好像有所感悟地說：「祈仁他過了呢，最後的試煉。」
其他三人沒說話，只是微微地點了點頭。
直梁搔了搔頭，帶點靦腆地說：「不過，違背自己的心說那些話，真有點不習慣呢，哈哈……」
直梁他言下所指的，正是剛剛與祈仁的一番勸告，其實，直梁他那樣做，用有點現實，或是祈仁口中「缺乏同理心」的口吻去講話，是他們計畫的一部分。
祈仁也真的講出一點，就是這試煉本身缺乏對受測者的同理心，所以……真正夠資格通過試煉的人，應該要連這點都看出來。
並且，要有一顆勇敢且不放棄的心。
這世界上，很多人雖然有正義感，但卻都不敢在生活中體現，因為怕惹事，不能因為一個「這樣做是正確的」所以就去做。
所以，能夠不因現實而屈服的勇氣和堅持到底的心，是相當重要的，最後的最後，考驗的就是這個了。
所謂的「變成神」的邀請，要拒絕的人才能變成真正的神，接受的，就是失敗者。
而連到這一步，都能堅持自我的祈仁，就是貨真價實的成功者了。
宇柏走近直梁身旁，雖然四人同是幕後人員，但和社會職場一樣，也有資歷和經驗的差別，直梁就是頭次參與行動的新鮮人。宇柏拍了拍他的肩，以老前輩的角度說：「你以後還要面對很多試練者，早晚會習慣的。」
直梁點了點頭，不過此時他心底還沉著另外一個疑惑。
「幾位前輩們，有個問題不知道該不該問，就是……祈仁能夠通過試煉我很訝異。」
面對臉上充滿著納悶的直梁，宇柏聽完後，輕咬下唇，低著頭若有所思的樣子。數秒後他又深吸了口氣，站起身走到了頂樓邊緣。
放眼望去是一片都會金屬叢林，宇柏看著這斑景象，彷彿感觸良多一般地嘆了口氣。
他回身對著直梁說：「一般來說，人都是看到山林才體會自己的渺小，內心因而有感悟，可是現在的我，只能對著城市感嘆。我知道你想問為什麼祈仁他能夠成為神，因為有……那件事對吧？」
宇柏所言的那件事，是每個幕後人員都清楚知道的，就是經過他們試煉的神，會被消除有關這裡和上輩子的一切記憶，再度投胎轉世。
有趣的是，神並不會到天堂或是西方去，而是回到人類世界，而他們存在的目的就是——運用自己良善的本質使世界變得更好。
但是，既然消除了記憶，那在試煉中蛻變，最後才得以過關的祈仁，失去了有關這裡的一切，是不是又會回到以前那個平凡只喜愛的理性推理的祈仁？
這是直梁想問的。
宇柏從大樓邊緣走回直梁身旁，宇柏用有點感嘆地語氣如此說：「就像我剛剛所說的，大家都應該因山林而感嘆，但山林不多了……我們現在不像以前，會出現那種原本就是有高度同理心的人，那機率太微薄了，所以……你懂的。」
宇柏再度地拍了拍直梁的肩膀，他並沒有把話講明，但直梁還是點了點頭，很顯然他懂了。
這就跟買不起大咖新人的窮球隊，把目光放在他們認為有潛力的選手上一樣，雖然短時間內不會發揮，但之後能有很高的報酬。
不過，這只是少部分，大部分都是賠錢買賣，可是也沒辦法，一個出頭就算一個。
祈仁到了那現實的社會上，一定會碰到很多現實的事，但他能不能和在這裡一樣，繼續堅持自我呢？亦或是屈服現實呢？沒有人知道。
宇柏逕自地看他的都市叢林去了，直梁則席地而坐，表情若有所思但很快就露出無奈的神情，還長嘆了一口氣。
靖婷大概猜到直梁此時心裡是什麼滋味了，她走到直梁旁邊也坐了下來。
「有種無力感對吧？」靖婷淺笑，此時的她和之前那個毫不猶豫就扣下板機的女子不同，反倒有種溫柔的感覺。
但直梁看著那甜甜的笑容，心底的無奈似乎又加深了。
「唉……靖婷前輩你在試煉中是擔任一個遇到很多事情，所以變得冷酷且現實的人，可是之前向我說明試煉內容的人也是妳，妳是個溫柔的人啊，可是連妳都可能變成那樣了，我們送出去的人真的會對世界有所幫助嗎？」
「那直梁，假設你今天是一名畫家，你要參加一場比賽，你會送哪幅畫出去？」
「自己認為最好的一幅。等等……」直梁不假思索地回答，但又很快地開始思索起來。
靖婷淺淺地微笑，她自己也咀嚼著剛剛直梁說的「妳都變成那樣了」一番話。
靖婷想著，她自己是個細膩的人，人也很好，血什麼的更是看了會有反胃的感覺，不過她更清楚，現實因素往往會改變一個人，其實她並不是「擔任」一個因現實變得冷血的人，僅僅是在書店人間蒸發後（以祈仁角度來看的話），腦中被加進相當多殘酷的過去，雖然說那些也是因為試煉，要使祈仁之後會碰到一個有這樣過去的人而加進的。
但痛苦的事件祈仁也不是沒有，甚至跟只是記憶的靖婷相比，他碰到的是真的事件，而不是憑空加入一段記憶，所留下的是鏤骨銘心的痛。
不過靖婷她一點都不會因為自己曾是那樣冷酷的人而去質疑現在的自己，因為現實造就的情況往往就是黑暗與光明之分。
一件事，想著「我自己怎麼那麼苦，怎麼這樣對我！」和「我都這樣了，其他人呢？會不會有人跟我一樣受到相同的委屈呢？」是完全不同的，而即便是同一個人，也不會永遠都是光明或是黑暗的看法。
而且，靖婷她在這次試煉中，被輸進的記憶，是最多且最痛的一個，人到那樣的情況，擔憂自己都來不及了，誰有心情管別人？會變得冷苦一點都不意外。
但是，若那樣仍持樂觀正向的想法，甚至具備同理心，那就很難得了。
想到這裡，靖婷似乎覺得，她之所以是試煉幕後的人員，而不是那個通過試煉的人，差距就在這吧？
想到此，直梁也思考完剛剛靖婷所說的了，他的表情彷彿深有領悟一般，很感激的對靖婷說了聲謝謝。
靖婷笑著說不用謝了，幫忙新人是應該的這些話，不過當她說這些時，她忽然想到一件事……羅傑人呢？
靖婷回想著當初他們所有幕後人員集合準備「歡迎」祈仁的計畫，當時羅傑也在場，她自己更是在事件中也看到了羅傑，不過……現在他跑哪去了？
「有誰知道羅傑人去哪了？」靖婷站起身，對著在場的三位說著，而他們聽到好像都露出「對耶！有這一號人，不說我都忘了！」的表情。
靖婷面對把同事忘得一乾二淨的三人，只能苦笑，不過她自己也是剛想起來的，也好不到哪去。
「他不是新人，好像是……調派來的吧？試煉中加入異變這本書就是他的點子，貢獻不小。」從剛剛至今都未說一半句話的店員，此時不畏高溫地躺在頂樓水泥地板上，用雙臂遮著光，不在意地說著。
靖婷看他輕浮的樣子，走過去踹了他兩腳，或許那手持斧頭、毫不差眼就扣下板機的女子，也不能完全把責任推到被灌入的記憶上。
「轟——」
就在店員喊痛，靖婷準備再補上幾腳的時候，震耳欲聾的聲響，從遠方傳來，而且那嚇人的高分貝使耳朵刺痛，四人都立即用手摀住了耳朵。
四人往巨大聲響的來處看，此時他們手全沒放下，因為聲響仍持續著。
「轟——」
在一片都市叢林之中，一架太空船在遠處升空，推進器發出的白煙籠罩了這座城好大一部份。
太空船往天際飛去，然後漸漸從四人的視線消失，只留下一道未散的白煙，作為曾對抗過地心引力的證明。
「靖婷，那是事件中的太空船喔。」一道男音，從樓梯口傳來。
四人全望向那位，大家剛剛還忘記他存在的人物，他的出現讓原本躺在地上的店員都站起身。
「試煉結束了，羅傑你為什麼要發射太空船？」靖婷問了一個大家都想知道的問題。
而面對四人的疑惑，羅傑笑而不答，他從胸前口袋中抽出一根菸，點着後逕自走到大樓邊緣抽了起來。
店員看他不說，索性猜了起來：「說不定羅傑他想送什麼東西上太空。」
四人所在的位置離羅傑並不遠，所以這話羅傑他也聽到了，他吐了口雲煙，笑著說：「不是上太空，是去更遙遠的地方。」
「啊？」四人幾乎同時說出了這句，他們心裡想，羅傑到底再說什麼啊？而他這樣說的意思是……間接承認他有送什麼東西出去了嗎？
那……是送了什麼呢？
四人望向遠方那未散的白煙，思索著。
此時羅傑看著自己吐出的白煙，說了一句話：「存在的本身就有意義。」
但音量很小，四人並未發現，羅傑也沒有要說給他們聽的意思。
那……為什麼要說呢？或許跟這句內容所說的一樣，這句話說出來，存在的本身就有意義吧。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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