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對多數人而言依舊平凡。但在朝鮮民主主義人民共和國的最高人民會議裡,空氣早已凝結。
國家最高領導人,已連續三次缺席會議。
低階幹部或許還在揣測,但高層早已心知肚明:領導人的身體快不行了。政權的交接,迫在眉睫。
會場上唯一坐在前排、代替他發言的,是他的胞妹,我們故事的另一個女主角,金委員。儘管黨中央從未公開承認她是接班人,但所有人都明白:若有繼承者,也只能是她。
然而,會議中另一個聲音正逐漸升高——國防省的朴次帥。在這幾次的議會中一次又一次地發表針對性發言的老將軍。
他表面上是在談國防戰略,實則處處質疑金委員與她所代表的派系。他厭倦了反覆與妥協,主張全面恢復先軍政治,甚至更極端:
「應該儘快對南朝鮮發動突襲戰爭,讓全世界為猶豫與遲鈍付出代價。」
這不僅僅是恫嚇,他已提出詳細計畫:將核武技術分散交付予全球多地恐怖份子,以全球混亂牽制美帝與其盟國。
這早已不再只是將軍的妄想,而是一支隨時可能奪權的軍方勢力。
「那老傢伙隨時可能出手。委員同志,不論如何我們必須先發制人。」姜大將,金委員身旁最重要的軍事參謀在散會後,等到那個「老傢伙」跟他的人馬全部離開後對她說。
此刻,金委員派系的幾位官員(包含了大部分的女軍官)在現場待著,看著金委員整理著桌上的文件。
「我們要以什麼名義?」她問。她早已在心裡做過無數次沙盤推演了。她知道,作為「女性」,若這個老傢伙真的想胡來,她很可能會沒有任何抵抗之力。
「任何名義在這裡都不成立,況且他背後還有好幾名重要軍方高層支持。」她繼續說。
「我們在努力將他們拉攏回來。」一位女軍官說。
「不,他們寧可把核武交給恐怖分子,也不願把指揮權交給女人。」金委員回答。
他們所有人都沉默了。他們努力的思考著該怎麼辦:除了政權的動搖、戰爭的可能外,甚至連自己的生命安全,都因為這場派系鬥爭而面臨了空前危機。
「走。」金委員收拾好東西了。同一時間,在平壤六月九日高等中學的一個姓崔的女孩也對她的同學們說出這句話。
今天她們沒有練習,而是直接一起回家。路上,小孩們別著紅領巾,人們頂著差不多的髮型走著,偶爾會看到幾台車開過。姜同學和尹同學的家是同一個方向,她們在半路上跟她們分開了,李同學接到電話,她的爸爸剛好開著車過來載她,於是只剩下崔同學跟金同學一起走去公車站。
「怎麼了嗎?」崔同學拍了一下看起來無精打采的金同學。
「我每次練習都有點怕。」她說。
「怕什麼?」崔同學問,她講話其實有些大聲,這反而使金同學看起來更無精打采。
「你小聲點啦……」金同學說。
「好啦,怕什麼?」崔同學問。
「被父母抓到,被學校抓到,被教官抓到……」金同學有些畏縮地說。
「那又怎麼樣?」崔同學說。
「要是受到懲罰呢?」金同學說。
「最多就是禁止我們再繼續用樂器而已。」崔同學回答。
「可是……」金同學有點結巴。
「我們沒有做任何太過分的事,最嚴重,就是被記過,樂器被銷毀,被學校開除。不可能會因為這種事而……」崔同學繼續說。
「噓!」金同學用手指擋住她的嘴巴。
她們在公車站停下。椅子剛好空著,金同學一個人坐下,手裡拿著書包。
「我就是怕這種事。」她說。
「被學校開除?」崔同學問。
「不是。」她說。
「那是什麼?」崔同學問。
金同學低垂的頭終於抬起,看著她,眼睛裡有些淚光。
「我怕不能繼續跟你們在一起。」她說。
崔同學先是一愣,後來又坐下,閉上了眼睛,跟往常一樣,聽著空氣中的聲音,然後微笑著呼吸空氣。
「原來是這樣啊——」崔同學說。
「你們是我的第一次交到的朋友。我唯一的朋友。真正的朋友。」她哭了出來。一開始時輕聲的哭,後來是捂著臉痛哭了起來。
一旁正在用按鍵式手機的等車人看到了這兩個女孩,有些尷尬的走到另一邊去,盡可能不要干擾到她們。
「乖——乖——。」崔同學對她說。
「我真的很怕被學校開除,不能再跟你們見面,不能再跟你們一起……」她一面哭,一面不知道該說什麼。
「『我不在乎——』(俄語)。」崔同學在她耳邊輕聲的唱起那首她們每天練習的歌的副歌。
她聽見後趕緊用沾滿淚水的手捂住她嘴巴。
「好啦,好啦。」崔同學笑著說。
過了一會,她又把頭靠到還沒哭完的金同學耳邊。
「『我不在乎旁人的觀點,我不害怕雷雨和閃電,我是我自己命運的主人』(俄語)。」她用唸的,輕輕地唸,這樣就不會被人發現那是一首歌。
金同學的鼻子和眼眶還是泛紅的,只是不再哭了。
「公車開來了,我們走吧!」崔同學說。
「嗯。」金同學眼睛還是有點泛著淚光,但她對她微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