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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母三部曲》最終修訂版

俄國×拜占庭修士 | 2025-03-11 21:54:37 | 巴幣 4 | 人氣 25


《聖母》

隨著競技場一陣歡呼聲響起,年已三十三歲的阿頓人盎克拉得到了釋放,他從此不再是奴隸了。

他一路上擊殺了十九位角鬥士和兩頭獅子,僅僅靠著安在他斷肢上的那兩把鐮刀。

「我的小鬼呢?」盎克拉對房內的人說,那時有五位美女正在幫他擦拭身上的血,把他的假肢,也就是雙臂上的鐮刀跟雙膝下的木腿給安緊。

「在這!老爺!」利甲人何奈拿著上面發下來的好大一袋金子過來,「老爺你看看,多少的金子!你算算看!」

「老子他媽沒有手!」盎克拉說。顯然他們倆已經這樣玩弄彼此過好幾次了。

「告訴老頭他要說話算話。我走,何奈也走。」他對一旁的侍女說。

-

二十四年前,他父親,阿頓族的族長曾對他說「盎克拉,記得,不論如何都要寬恕別人,永遠不要動武。這是我們的族訓,也是阿頓神對我們最大的教誨。」

大約千百餘年前,埃及王阿肯那頓曾經要全埃及禁止信奉其他諸神,唯獨信奉獨一神阿頓,但這樣激進的改革很快遭到反對,最後阿頓神被遺忘在歷史的洪流中。

但阿頓族沒有忘記,他們世世代代依然供奉阿頓神,也遵循一個自古的真理:「汝不可殺戮。」

所以在二十四年前,也就是屋大維跟安東尼的戰爭結束後,唯一一支被滅族的氏族就是阿頓族。原因很簡單——他們太好欺負了。

那是一支屋大維麾下紀律最糟糕,史料根本不想記載的軍團幹的。那支軍團在返航的途中在一處綠洲發現了阿頓族,阿頓人熱情的以椰棗和各種水果接待他們,也接待了軍團的軍長,彼拉多。

然後他們燒殺搶掠了一整天。

阿頓人根本沒有武裝力量,他們甚至沒有準備一支長矛來防禦自己,因為他們深信,只要自己以和平待人,他人就會和平待你。但他們沒有預料到,今天他們遇到的是羅馬人。

羅馬人殺光了阿頓族全部的老少,途中也強姦了能強姦的所有婦女、少女、老太婆跟男童。

唯一一個被留下來,沒被殺死的,就是盎克拉,這個族長之子。他被砍去雙手跟雙腿,被閹割,在兵士們思索要不要殺死他之時,軍長彼拉多制止了他們。他覺得,把他當成戰利品帶回羅馬正好。

於是他們把他綁在一根長木樁上,用另一根橫木樁固定,像個軍旗一樣帶回羅馬。在凱旋式時,所有人都在為屋大維歡呼,但當這支軍團經過時,所有人都迴避了他們的眼神。

那個男孩在木樁上痛哭,臉上的血跡和淚水混在一團。神情太過悲痛,以至於人們根本不想為他們歡呼,只有這支軍團的人們自欺欺人的在那裡狂歡。

當這支軍團離開後,另一支軍團馬上收到了如雷的歡呼。

後來,彼拉多正思索怎麼處理這個快死了的少年,一位富商過來對他說他願意出三十銀幣把他買來。彼拉多二話不說馬上賣了這個少年。

那位富商花了十天的時間讓一位少女照顧跟治療,包扎他,然後幫他安上木腿跟在手上的鐵鐮刀,等到第十一天,把他推進了一個房間。房間的對面是個沒有嘴巴的少年,他手裡拿著一把戰鎚。

沒錯,這個富商是專門買賣殘疾少年,把他們訓練成角鬥士的奴隸主。你想想看,一群身體全部是改造出來的,身上安著劍、刀、斧頭的角鬥士,要是進了競技場,那視覺效果多麼震撼。

經過了二十年的時間,他終於成功訓練出十二位身經百戰的角鬥士,他們全部都是身體殘疾的殺戮機器,每一個人配上一位年紀比他們更小的少年奴隸。富商放話,接下來他們會被送去羅馬,只要能夠勝利,絕對放他們自由,還會送給他們足他們一生用的金子。

臨走前,盎克拉特別要富商答應,如果他能活著走出競技場,那麼他身旁這個外貌性別不明的小鬼頭也要跟他走。

-

待他們倆走出競技場,天色已暗,他們找了一家酒家住了一宿,他和利甲人何奈一起坐在吧台。

「紅酒。兩杯。」他說。

「老爺,我說了我不喝酒。」何奈說。

「不喝也得喝。」盎克拉說。

「我們族訓說不能喝。」何奈說。

「還他媽族訓?」盎克拉說,「我們族就是因為他們愚蠢的族訓被屠光的。」

「不喝酒不會害我被殺啊。」何奈說。

「不喝酒老子就幹死你,」盎克拉說。

「我說了我是男的,」何奈說,「而且老爺你……」

「閉。嘴。」盎克拉知道他要說什麼。

「酒。」店主給了他們。

「餵我。」盎克拉對何奈說。

何奈在發呆。

「還愣著幹嘛?老子沒有手。」盎克拉說。

「喔對吼。」何奈為他送上酒。

「你是那個角鬥士。」一旁的一個古利奈人說,「就是那個兩隻手都是鐮刀的。」

「不夠明顯嗎?」盎克拉說。酒撒的一地。

「幹他娘的。」盎克拉說。

「老爺。你沒有辦法幹任何人。」何奈說。

「你是不是要我再把你給賣了?」盎克拉說。

「別這樣老爺,你甚至沒辦法把錢包掏出來收錢。」何奈說。

店主一直在憋笑。

「欸,」盎克拉對店主說,「你知不知道軍長彼拉多是誰?」

店主想了想。

「彼拉多?」店主說。

「彼拉多。」盎克拉說。

「喔,彼拉多。有那麼一個叫彼拉多的羅馬本地人。我不知道是不是軍長。」店主說。

「他住哪?」盎克拉說。

-

在埃及,阿頓人的生活不能說很苦,但也不輕鬆。不過由於他們善待人的性格,他們不常受到來自政府太多的欺負,其他氏族也都對他們好言好語的相待,大家其樂融融,氏族內也過得很快樂。他們相信這是阿頓神的保守,也相信「不殺」是個永恆的真諦。

盎克拉在很小很小的時候,他記得那時在跟父親一起摘椰棗。父親教導他,歷史上,沒有一次殺戮和戰爭是有好結局的,每一個動刀的人最後都不會有好下場。不殺人,不動武,就是避免掉一切的最好的方法。

盎克拉一直堅信這樣的教誨,直到二十四年前那天。

-

一大清早,盎克拉跟何奈一起來到了店主說的這個地方,上面用拉丁文寫著「彼拉多大宅」。

他問了一下一旁打掃的奴隸說,「彼拉多在裡面嗎?」

「您是說老爺還是少爺?」奴隸說。

「什麼老爺還是少爺?」盎克拉說。

「老爺已經去世很久了,少爺去了外地當總督了。」奴隸回答。

「那那個少爺在哪?」盎克拉說。

「所以你要『復仇』的那個人已經死了,老爺,不用復仇了。」何奈對他耳語。

「用不著你管。」盎克拉說。

「好像在一個叫……友達的地方。」奴隸說。

「友達?」盎克拉說。

「友達。」奴隸說。

「猶大!」何奈說,「他說的是猶太行省。」

「你怎麼知道?」盎克拉說。

「我族人以前住那。」何奈說。

-

他還記得他被富商帶到房子的第一天晚上,他遇到了那個少女,他喂了他一點藥酒,一些麵包,包扎他殘破不堪的身體。

「你一定嚇壞了。」少女對他說,「上次有個雅典來的少年也是,他被希臘人當孌童賣來賣去,其中一個主人以鞭打他為樂。等到他被老爺買來時,他的背早就潰爛了。」

盎克拉靜靜地仰望著天花板,然後看著少女,問道:「你覺得神存在嗎?」

「可能吧。」少女說,「也可能沒有。」

「那祂是公義的嗎?」盎克拉說。

「可能吧。」少女說,「也可能不是。」

「如果祂是,那為什麼我會這麼慘?」盎克拉說。

少女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用藥草擦拭他的傷口。

「我想殺了他。」盎克拉說。

「誰?」少女停下動作。

「軍團長彼拉多。」盎克拉說。

-

「所以他早就死了。」何奈說,「你來不及復仇了老爺。神已經替你復仇了。」

「這不算復仇。他是在枕頭上安穩的死的。」盎克拉說。「我要親自殺了他。或他兒子。」

「那是重罪啊。」何奈說,「你會再次變成奴隸的。或是更糟,死刑。」

「那有什麼差?」盎克拉說,「我當那麼久奴隸了你覺得我會稀奇?然後我看起來像怕死嗎?」

「猶太很遠的。」何奈說,「哪怕坐船也不知道要多久。」

「怎麼?你暈船了?」盎克拉說。

他們此刻正在前往克里特的船上。然後會再轉搭往凱撒利亞的船。

-

「我覺得你比我見過的所有人都還需要愛。」少女對盎克拉說。那是他被買來這裡的第十天,他那時還沒被安裝上鐮刀,只有被安裝上木腿跟兩個空的木臂。

「怎麼說?」盎克拉說。

「你失去了所有可以愛的人。」少女說,「這是最不幸的。」

「我相信這裡每一個人都是這樣的。你大概對每一個人都這麼說。」盎克拉說。

「沒有,只有你。」少女說。說完她擁抱了盎克拉。

「幹嘛?」盎克拉說。

「我就想抱抱你。」少女說。

「為什麼?」盎克拉說。

「因為你是這個世界上最不幸的人了。」少女說。

「盎克拉!」工匠跟大夫打開了門,看到了他們倆抱在一起,思索片刻後,他們又把門關上。

「給他們點時間。」工匠說。

「按照生理學來說,」大夫說,「他應該不會有任何性方面的衝動。」

「還是給他們點時間啦。」工匠手裡是那兩把鐮刀。它們此次將永遠跟著盎克拉,直到死亡將他們分開。

-

時間拉回盎克拉一行人在克里特島時。

「這裡真熱鬧,」何奈說,「老實講,我覺得我們可以就這樣在這裡住下,老爺,這裡地價比羅馬便宜太多了。」

「還不是羅馬人自己炒房炒出來的。」盎克拉說。

「他們也值得那麼貴啊!」何奈說,「他們有大競技場欸!」

「我根本不想再去看一次競技場。」盎克拉說。

「我只是舉個例子。」何奈說。

「有沒有椰棗?」盎克拉問一個小舖子的老闆娘。

「那是啥?」老闆娘說。

「算了。給我來一點好吃的。」盎克拉說。

「我們這裡有牡蠣。」老闆娘說。

「那是啥?」盎克拉說。

「好吃的。」老闆娘說。

「算了,給我來一點。」盎克拉說。

然後她端上來一盤會動的東西。

「這他媽是什麼鬼?」盎克拉跟何奈異口同聲說。

-

那天是盎克拉第一次殺人。當他第一次揮下鐮刀劃傷那個沒有嘴巴的少年時,他沉默的哭喊著,然後用戰鎚奮力揮舞。

結果沒有想到戰鎚就這樣卡在了牆上。

兩個人尷尬的看著彼此。沒有嘴巴的少年也知道自己死定了,就一臉「算了,隨便啦,反正我早就想死了」的樣子。

然後他們兩個坐下來休息。

「你事前都沒有練習嗎?」盎克拉說。

少年沒有回答。

「真煩。什麼他媽『不動武就能和平』。去你的族訓。」盎克拉說。

少年沒有回答。

「我想明白了,你知道嗎?」盎克拉說。

少年沒有回答。

「只有力量能決定一切。」盎克拉說。

少年沒有回答。

「我的意思是,你看,羅馬人那麼強大,所以周圍的小國小族,埃及啊,高盧啊,全部都被他們吞併了。有人過來罵他們嗎?沒有嘛!為什麼?因為力量就是一切!你明白了嗎?」盎克拉說。

少年沒有回答。

「所以啊。」盎克拉說,「我要成為最有力量的那個。這樣我就能為所欲為了。」

少年沒有回答。

「搞不好還可以當個皇帝。」盎克拉說。

少年沒有回答。

「我再也不相信那一套什麼愛來愛去,和平主義精神了。我只相信武力,我只相信刀子,刀子!我手上的……不對,我的手就是刀子。」盎克拉說。

少年沒有回答。

「好吧。我想想。你趴著,頭朝下,這樣應該比較不會痛。」盎克拉說。

少年照做。這樣,盎克拉完成了他人生的第一殺。

-

「我暈船了。」何奈在船艙裡躺著說。那時他們已經準備到凱撒利亞了。

「閉。嘴。」盎克拉躺著說。

「真的很暈。」何奈說。

「你暈船就下船,」盎克拉說,「跳下船去。」

「我也不想暈啊。」何奈說,「要是我能控制自己就好了。」

「欸欸,閉嘴。」一個西頓人叫他們安靜。他整夜沒睡好,還想趁最後的時間好好睡覺。

「我們到了!」船上的大副說。

「幹。」西頓人說。

-

麻雀叫了幾聲,天色亮了起來。男人從他頗為華麗的床上爬起,旁邊是他美麗的妻子。

他揉著眼睛,看向窗外,然後又躺下。這時有人用力的敲門把他再次吵醒。

「媽的猶太人。」猶太總督彼拉多閉著眼睛對空氣說。

-

盎克拉和他的小鬼在凱撒利亞閒逛,這裡的人的衣著跟羅馬人截然不同,也跟克里特人不一樣。何奈顯然對這裡情有獨鍾。

「老爺,您不排斥的話,我們可以在這附近買間房子。」何奈繼續推薦他的方案。

「不要。」盎克拉回絕。

「這裡蠻熱鬧的。」何奈繼續說。

「就是不要。你快找找要怎麼去這個省的首府。」盎克拉說。

「那是耶路撒冷。總督官邸就在那裡,彼拉多總督應該也在那裡。」何奈說。

「那怎麼走?」盎克拉問。

「不知道,往東,或往北,或西吧。」何奈回答。

「唉。」盎克拉說。

-

那是盎克拉的最後一役,競技場的人大聲歡呼,因為很久沒有人能夠接連擊敗這麼多角鬥士存活下來了。而接下來,他要面對的是最可怕的敵人——兩頭餓壞了的、平時以人肉為食的獅子。

「盎克拉!盎克拉!」眾人高喊他的名字。

「閉嘴!」他的聲音響徹雲霄,頓時全場安靜了下來,連同那兩頭剛才凶神惡煞的獅子。

他怒目看向其中一頭,彷彿食物鏈在此刻顛倒了過來。

然後他殺向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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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們要幹嘛。」彼拉多一邊喝著一碗海龜湯一邊說。

「我們要控告一個人。」那個叫該亞法的祭司長說。

「他做了什麼?」彼拉多說。

「他創立了一個異端教派。」該亞法說。他身後的眾人點頭。

「你們要信什麼教干我什麼事?」彼拉多嘴裡還有食物的對著他們說。

「他說他是神的兒子。」該亞法繼續說。

「嗯哼,嗯哼,然後呢?」彼拉多繼續吃。

「他還說他自己是猶太人的王!」該亞法說。

「所以他是奮銳黨?」彼拉多問。

「他們是拿撒勒教。」該亞法說。

「拿撒勒教『黨』。」旁邊的人補充道。「一個密謀反叛羅馬帝國的教派。」

「他煽動國民,說不準納稅給凱撒,並說自己是王。」該亞法說。

「嗯哼。」彼拉多用毛巾擦擦嘴巴。「好好好,我會審理。」

-

「再往前走一小段路就是耶路撒冷了。」撒瑪利亞的駱駝商旅對他們倆說。

「這裡是給你們的銀兩,感謝你們。」利甲人何奈說。

「快點走。」盎克拉說。

「他們跟我們族人很親近。」何奈說,「說不定我們是遠房親戚。」

「我勸你別亂想。」盎克拉說,「我們有正經事。」

「去殺一個殺父仇人的兒子。」何奈無奈的說。「然後我們都會被處死。」

「你就假裝不認識我就好。」盎克拉說。「你不會是怕死吧?」

「是還好。」何奈說,「我只是覺得老爺你實在沒有那個必要。」

「那座城市就是?」盎克拉問。

「對,應該是。」何奈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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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查不出他有什麼罪。」彼拉多說。

「他有罪。罪該萬死。」該亞法和眾人說。

「我真的查不出他有什麼罪。」彼拉多說。

「你如果不審判這個人,我們就報告給凱撒,說你不忠誠。」該亞法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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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老爺!」何奈拿著一堆剛買來的水果說,「等一下啊!」然後被擁擠的人群擋住了。

這些人們一直朝前方走去,好像有什麼大人物來了一樣。

盎克拉跟著人群走,他猜想那個叫彼拉多的總督應該就在附近,於是他跟著隊伍走。他相信,隊伍的正前方一定是總督或是將軍之類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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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盎克拉說。

「怎麼了,孩子?」阿頓族的族長,盎克拉的爸爸說。

「愛人如己,為什麼?」盎克拉說。

「因為這樣才能得到和平。」他說。

-

盎克拉看見隊伍的最前端是一座山,他們不知道在那裡做什麼。

他往前走,遇到了一位滿臉橫肉的瘋子。

「他們在那裡幹什麼?」他問他。

「他們要去釘他十字架。」瘋子,「代替我去釘。」然後笑呵呵的離開。

他往前走,他依稀能看到上面的人。他遇見了一個逃跑的人。

「他們是什麼人?」他問他。

「我不認識他。」他匆忙地逃跑。

他往前走,他似乎看見了他們在把一個什麼東西立起來,接著說第二個,然後是第三個。再仔細看,那是個人,雙手雙腳被釘在豎著的與橫著的木頭上。

他遇見了幾個哭泣的婦女,和一位青年。

「他是誰?」他問她們年紀最年長的那個。

「他是我兒子。」她回答。

「他今年幾歲?」他問。

「三十三。」她回答。

「他做了什麼?」他問。

「他什麼也沒有做。」她回答。

他往前走,他已經清楚的看見那裡有三個人,被釘在三根十字形狀的木條上。

他遇見了幾個羅馬士兵,他們在撕扯一件衣服。

「他是誰?」他問他們。

「他啊?他是猶太人的王呢。」他們大笑。

他往前走,他來到了那三根十字型木樁前面。

「你是誰?」他問他。

「他是神的兒子!哈哈!」一旁同樣被釘著的人說,而另一旁的那個早就死了。

「神的兒子?」他說。

「他還可以把自己救下來呢,哈哈。」他說,然後被自己咳的血嗆斷氣了。

就這樣,只剩下他,和那個在木樁上奄奄一息的男人。

-

「爸爸,爸爸,我想找我的爸爸。」盎克拉在木樁上哭喊著。

「你再怎麼叫他也不會聽到啦。」底下的羅馬士兵一邊笑一邊說道。

-

「很痛吧?」盎克拉說。

「你可以把你自己救下來是嗎?」盎克拉繼續說。

「還是你要我把你救下來?我應該可以辦到。你要的話說一聲。」他繼續說。

說完這些,木樁上的男人不發一語,只是喘息著,低下眼睛,看著他。

「你看到了吧。我也跟你一樣。坦白說我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我跟你很像。」盎克拉繼續說。

「我也被這樣掛著過。那時我還不到十歲。」他繼續說。

「所以我才不相信什麼愛與和平。」他說。

木樁上的男人繼續看著他,而他的喘息聲變得沉穩。

「現在的你如果能有我十歲時的覺悟就好了。」他說。

「那個叫彼拉多的也這樣對你嗎?我這就去殺了他。我可以殺了任何人。任何傷害你的人。」他說。

「和平從來不曾存在。」他說。

盎克拉低下頭。

「什麼愛,什麼和平,什麼神,根本沒有用。」他說,怒吼道。

盎克拉閉上眼睛,似乎說的有點沙啞了,累了。

「愛人如己,愛人如己,去你媽的愛人如己!」他對著大地咒罵。

「原諒他們。」那個男人說。

盎克拉睜開眼睛,看向那個男人。

「什麼?」他不知道那男人在對誰說話。是在對他,還是在對空氣說話。

「原諒他們。」那男人說。

「什麼?」盎克拉說。

「原諒他們,因為他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那男人說,隨後,他就斷氣了。

羅馬士兵們湧上來,然後是那幾個婦女,然後是其他所有人。

盎克拉站在原地,看著他的死屍許久,然後慢慢離開。

-

過了許久,在一座市集裡,利甲人何奈走來走去,最終在一處餐館外的木桌前找到了盎克拉。

「老爺?」何奈說,他手裡捧著一堆蔬菜水果。

「啊,何奈,你在這啊。」盎克拉說。

「他們說這個叫鷹嘴豆。」他把這些放在桌上,開始介紹,「然後這個好像是某種起司。有股怪味。」

「聽起來不錯。」盎克拉回應道。

何奈發現他似乎有點反常。

「老爺,你不去復仇了嗎?」何奈問。

「先不了。以後再去也不遲。」他說。

「你確定?」何奈再次確認。

「嗯哼。」盎克拉說。

何奈與盎克拉對視了幾好秒。

「那太好了!這裡,這個好像是不知道從某個未知國家帶來的高級貨,叫櫛瓜的樣子,我剛剛有試吃到,烤過以後非常好吃。我從沒想過蔬菜可以用烤的,我在想這些要不要都用烤的。」何奈繼續說。

盎克拉笑著看著他,然後看著天空,不知道在想什麼。也許作者也不知道吧。

「我們還可以試試看把起司拿來烤,說不定還可以把洋蔥拿來烤!」何奈說。

《聖母心裏愛孩子》

耶穌見母親和他所愛的那門徒站在旁邊、就對他母親說、母親、看你的兒子。
(約翰福音19章26節)

男人嘴裡嚼著裹了野蜜的烤蝗蟲,身上披著一身斗篷。他就坐在那裡,坐了一個下午,直勾勾的盯著那個青年。那青年容貌出眾,似男似女,那是一種中性的美,在看清以前或許就會被醉漢拖倒牆角非禮。

他知道那人是誰,他此番過來就是要來找他的。不如說,找他和他的主人。

「老闆,我就要這些了。」利甲人何奈對那位店鋪老闆說,他在桌上放上一些餅。

「要不要看看我們新的商品?」老闆從身後拿出一套大衣,「這是100%駱駝毛,不添加任何一點其他動物的雜毛或是下等布料,高級貨,包適合你。」

「不了,謝謝,我就要——」

「沒關係!這裡還有不錯的東西。」老闆從後方拿出一串皮帶,「這些皮帶可是上好的,尤其搭配我們的大衣——」

「不了,」何奈有些苦笑的想拒絕,「我真的只買這些就夠了——」

「沒——關係!」老闆繼續推銷,彷彿他永遠有用不完的話術。「我告訴你,你喜歡年輕少女嗎?我們這裡有一打還不足十四歲的年輕女奴,她們每一個都很便宜,尤其——」

然後他又拿起那些衣物,「搭配我們的大衣組合,便宜的很!」

何奈臉上尷尬的笑慢慢變成了某種畸形的厭惡。

「啊,你覺得不適合嗎?那不如——」

「他說了他不要買。」

那個男人站起來。身穿一襲深棕的斗篷,一頭長髮,一條刀疤劃過他的左臉,眼神令人戰慄。他的斗篷裡的那把短劍露了出來。

「買了,」他掏出幾文錢,「就這些。不准再給我耍小花樣,不准推銷。」

老闆看向那個男人,然後隨之不再說話,把桌上的餅整齊的放入袋子裡,然後不再過問。

何奈轉過頭,看向那男人。

「謝謝您。」

然後有些疑惑且不安的緩緩走出店鋪,而那男人則跟了上來。

那是耶路撒冷一個難得沒有沙塵飛揚的黃昏,利甲人何奈揣著那小袋餅走了出來。他在衣服裡藏了一把匕首用以自保,但他從來沒有做好跟人真刀真劍搏殺的準備。

「我叫羅阿米,以東人。」那個男人率先開口。「因為吾絕非羅馬的子民。」

「好的,先生,謝謝您剛剛的幫忙,我是個不懂得如何拒絕推銷的人,我這裡可以給您剛剛您付的錢,不,我這裡再多給您一些——」

「不需要。」那個男人伸出手掌,表示拒絕,接著另一隻手伸向斗篷裡。何奈被這個景象嚇呆了,他連忙準備拿起匕首。

「拿去。」那男人拿出一封信。「拿去給他。」

「他?」何奈問,「請問您是說誰?」

「鐮刀角鬥士盎克拉。」那男人說。

-

那時,阿頓人盎克拉已經與何奈在耶路撒冷附近買了一處房產,成為了一位園丁,用他的鐮刀手臂來收割作物。他主要種植瓜類,但有時候也會嘗試一些青菜。但他倒是不怎麼想養家禽家畜,雖然經濟價值很高。

何奈這一趟是去市集賣一些作物,然後買一些吃的,例如鹽醃羊肉或是烤餅之類的。當何奈回到了家的時候已經很晚了,盎克拉正坐在門廊旁閉幕養神,他顯然學會了聽螞蚱在夜裡的叫聲,學會與他們和諧共處。畢竟大不了就把他們抓來烤了吃了,沒有必要趕盡殺絕。

「老爺,」何奈來了,「我回來了,抱歉今天拖這麼晚。」

「是又被大叔纏上了?」盎克拉問,他沒有張開眼睛。

「不是的,老爺,是——」

「那是又被美女纏上了?」盎克拉一邊問,嘴角微笑了起來。

「也不是,老爺,是——」

「那再讓我猜猜,是你纏上了某個可愛的少女?」盎克拉還是一樣閉著雙眼,笑著問他。

「都不是,老爺。」何奈拿出那封信,「我遇上了一個人,他說要我把信給你,給『鐮刀角鬥士盎克拉』。」

聽見這個稱呼,盎克拉張開雙眼,看向了何奈。

「把信封打開來,唸給我聽。」盎克拉說。

「老爺,這是寫給您的,也許有什麼我不該知道的——」

「唸就對了。」盎克拉的笑容不見了,換來的是一臉的嚴肅與正經。他不會長鬍子,但是臉龐依然凶悍,因為沒辦法自己整理頭髮所以有著一頭亂髮,眼角開始有了一些皺紋。他靜靜地聽著、看著何奈。

「唉呃!」何奈驚慌的看著那封信。

「怎樣?」

「這封信好像是用『血』寫的?」

「唸就對了,管它用什麼寫的。哪怕是用——」

「好,我唸,我唸,老爺您別說了。」何奈鎮定了下來。

「致鐮刀角鬥士盎克拉書:

我們知道,您的痛苦遭遇。我們知道阿頓族的悲劇,我們也知道您在競技場的過往經歷。正是因為如此,我們誠摯的邀請您加入我們。

我們是短劍黨,我們視羅馬之暴政、殘忍、嗜血為仇,如今,革命將至。我們在羅馬全境廣招志士——尤其像您這樣的英雄豪傑——一同並肩作戰,一同推翻這個殘暴的帝國。

我們希望您能於今夜親自來到我們的基地,與我們親自會面,我們會以厚禮相迎,與您共商革命大計。

雅典人 黑若斯達特斯
敬上」

「完了?」盎克拉非常認真的聽著。

「後面附上了一串地址,應該是他們的位置。」何奈說。「然後就沒然後了。」

盎克拉看著夜空中的星星。沒有說話。

「老爺,你不會真的考慮去吧?」

「走。咱們走。」盎克拉沒有一點遲疑。

「老爺!」何奈非常驚訝,甚至有些後悔拿出這封信。

「幫我把我的衣服穿好。」

「老爺,現在很晚了,我想我們還是……」

「快點!」盎克拉堅決的說。

-

那天夜空特別深邃。星星特別明亮,尤其是那顆象徵了厄運的星星。

在同樣的天空下,無數人結束了他們的一天。

在羅馬城裡,羅馬皇帝尼祿正身著睡袍,彷彿夢遊(其實他清醒無比)一般,在皇宮頂端彈著琴。

「陛下又在……」

「噓!他聽得見!」

兩名僕從在一旁躲著,深怕他們被發現他們發現了皇帝的怪異行為。

-

在一條溪邊,一位已經亭亭玉立的奴隸女子正在溪邊洗著衣服,那是她今天要洗的最後一件。衣服上沾滿了角鬥士小孩們訓練時的血跡。

-

在耶路撒冷附近的一處小村子裡,一個小客棧照映出火光,裡面聚滿了人。雅典人黑若斯達特斯坐在篝火旁,光著上半身,背上有著一百零一道的鞭痕,他閉上雙眼慢慢的用心體驗著夜晚的寧靜與將來的風暴。

「你確定他會來?而且是今晚?」那個名為羅阿米的以東人問他。他已脫下了他今天剛穿的那襲長袍,他們每個人腰間都配著一把短劍。

「我很肯定。」黑若斯達特斯說。「他不可能不來的。」

他們果真來了。他不得不用大衣遮住他那明顯到不能再明顯的鐮刀手,何奈則在前方舉箸燈。他們終於按照信上提供的地址來到了這裡,這座「基地」。

他們很快就認出了他。

「歡迎你,鐮刀角鬥士盎克拉。」黑若斯達特斯說。

「我看得出來你是誰。」盎克拉對著坐在最裡面的黑若斯達特斯說,「你勾起了我的一段回憶。」

「回憶?」黑若斯達特斯問道。

「你以前也待在那裡過吧?我認得你,尤其認得你的背影。」盎克拉說。

黑若斯達特斯想了想。

「而且,那時有個女孩曾跟我說過,有一個雅典少年,他被希臘人賣來賣去當作——」盎克拉說。

「停,停,我知道了,不用再說了。」黑若斯達特斯打斷他,「真是個大嘴巴的女人。」

他似乎也不想繼續這個話題。

「我們來處理正事吧。」他說。

黑若斯達特斯站起來。

「我是黑若斯達特斯,雅典人,以前跟你一樣,嗯,你剛剛已經猜到了,我也是角鬥士出身的。跟你來自同個奴隸之家。」他說。「我是羅馬的一生之敵,這個組織是我一手所創立的。這些是我在猶大地所找來的各路英雄。」

他開始一一介紹旁邊的人。

「這位是羅阿米。想必你的僕人已經見過他了。他是以東人,一個老練的刺客,也是我們的招募官。」他繼續說。

他指向另一個人。

「這位是瑪歌珥米撒畢,他是瑣巴人,負責混入羅馬殖民政府內部擔任間諜。」他接著說。

又指向另外一個人,一個無比高大的人。

「他是瑪黑珥沙拉勒哈施罷斯,猶太人。」他說。

「瑪黑珥沙拉勒哈施罷斯負責做什麼?」盎克拉問。

「破壞。」黑若斯達特斯說。

「你們的組織挺有趣的。」盎克拉說。

「還有很多人,但我們這幾個是這裡的主要幹部。我們最近剛跟猶太人的奮銳黨還開始合作。」黑若斯達特斯說。「我們的目的是推翻羅馬帝國,在耶路撒冷建立一個獨立政權。」

「你們有什麼明確的計劃嗎?」盎克拉問。

「奮銳黨計畫好了,他們會在下個月起義。」黑若斯達特斯說。

「老爺……」何奈在一旁不斷的嘗試打斷他。

-

這些日子,太陽照常升起,照常落下,海邊的人們捕魚,農人們收割莊稼,西頓人、推羅人在凱撒利亞的港口進行貿易,貨物由隨著撒瑪利亞的商隊進口到耶路撒冷,耶路撒冷人又生產一些烘焙品出來,出口到凱撒利亞,從這裡,你可以看到經濟學的雛形,但這不是今天我們所要講的。

一群被羅馬政府稱作「拿撒勒教」的人們總是在墓穴裡進行崇拜儀式,他們讀著一封封來自某座牢裡的信,那個作者如今正被關在牢裡,他是個羅馬人,也是個猶太人。那時,他在石壁上用指甲刻下了一行一行的字,沒有人知道那是什麼意思。

在尼祿看來,這群人的神經病指數,跟他本人相去不遠。他只覺得可惜,他未能親自跟那個「猶太人的王」一較高下。說不定,他比他還瘋癲。

在那些墓穴裡,一些老一輩的信徒正向那些新一輩的信徒們佈道。但在這些人中,總參雜著一些世界觀與眾不同的人。

一個叫耶戶的青年,就是其中一個。他總是一個人站在信徒們的最後方,聽著那些人講著那些信的內容。沒人知道他什麼時候來的,也沒人知道他打哪來的。他可能是猶太人,希利尼人,或者都不是。沒人知道。

「殺人流血他們的腳飛跑,所經過的路,便行殘害暴虐的事,」那唸著信的老人說,「他們眼中不怕 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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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劍黨的招募行動進行的相當順利。許多有志之士紛紛加入。當然,一些羅馬的間諜也會潛入。毫無例外,羅阿米一眼就能認出他們來,並在嚴刑逼供下從他們身上套出更多情報,沒有失誤過。

羅馬政府早就意識到了,這支組織顯然比起奮銳黨、高盧人等等都還要更具威脅性。他們也早就意識到了,在猶太行省,必將有一場騷動。正因如此,他們早已將部分軍團調到猶大地,那位彼拉多再次子承父業,成為了軍團長。

儘管何奈多次勸說盎克拉不要趟渾水,但他不知道為什麼堅持參與這次完全與他過去的平靜生活的渴望截然相反的行動。

「反了,反了,」何奈無可奈何的說。

-

這天夜裡,尼祿早早的就起了床,他滿心歡喜的等待著消息。他早有預感(他的預感從未失準)——今天,就是那天。

當軍團長彼拉多的軍隊正在街上行軍的時候,一支箭從房樓上射了下來,隨後,一陣落石從上方不斷投下。羅馬的士兵隨即反應過來,進行防禦,護住彼拉多,但緊接著,在人群中衝出一批刺客,他們手握短劍,趁著羅馬軍團被驚擾到瞬間衝入他們的隊列中,一刀一個,將他們紛紛刺殺。

「起義開始了!」

奮銳黨人率先高呼,他們拿起弓箭與長矛,殺向總督府,短劍黨人在人海中尋找彼拉多的身影。羅馬軍團的反應速度也非常之快,他們迅速穩定陣勢,立起龜甲陣,並用長矛將那些刺客串成烤肉。

猶太人舉起了火把,他們跑向總督府,向總督府投出,然後任由自己被箭矢射穿,一陣火光竄起,一場混亂至極的戰爭開始了。

「猶太萬歲!」一個奮銳黨人高呼。

瑪黑珥沙拉勒哈施罷斯手握兩把巨斧,衝向羅馬的兵丁,隨即砍掉不知道多少人的腦袋。

短劍黨的起義目前非常順利,所到之處成了一片火海,他們的知道這絕對對羅馬人起到了威懾作用。

在這場戰鬥中,盎克拉始終採取旁觀的角色,他問向剛歸來的黑若斯達特斯,「你們知道他們會派更多增援過來吧?」

「那才好。」黑若斯達特斯說,「我就是為了這點才這麼做的。」

猶太人們包圍了總督府,高舉火把,丟著石頭,唯恐在增援軍趕到以前他們就攻破這裡並殺了裡面所有人。在總督府內,彼拉多身著戰甲,躲在牆角,指揮著弓箭手向外射擊,他呼喚著朱庇特的名字,希望祂給予庇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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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少年一聲哭喊。一條鞭子如閃電般打在他身上。

「換我,換我!」以弗所的幾名奴隸主二代們爭相搶著拿鞭子鞭打眼前的少年。

「你們根本不會打。」一旁的奴隸主看不下去。「拿來。」

他專注的對著眼前的這位被禁錮的愛哭少年的背影。他身上的鞭痕有的深可見骨。那些不是他在這裡挨的,而是他過去在帖撒羅尼迦、哥林多、加拉太等等地方挨的。

「看著!」奴隸主用力地揮了下去。

那位少年這次眼淚再次奪眶而出,但卻沒有喊叫出來。

他在這座城市發誓,他要毀了羅馬。

-

隨後,總督府的大門被破壞,那群猶太人衝了進去,羅馬的士兵們將長矛與盾拿了出來,試圖抵抗這群瘋了似的猶太人。在門廊前,他們血腥的廝殺,羅阿米拿著他的短劍割破了幾個羅馬人的喉嚨,帶著幾個刺客繞過羅馬士兵的圍堵,衝到總督房間的門前。他踹開大門,只見彼拉多的妻子一絲不掛的驚恐的坐在床上。

「那個人渣呢?」羅阿米問。

「他……他逃了。」彼拉多的妻子說。

「該死,該死!」羅阿米憤怒的說道。隨即他轉身離去,一樣繞過了羅馬士兵的圍堵,但在門廊裡,他遇見了彼拉多。

「就是你!拿住他!」幾名刺客衝向彼拉多,將他壓制住,當作人質,威脅所有羅馬士兵退下。「現在這裡已經是我們的基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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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支軍團浩浩蕩蕩的往耶路撒冷進發,他們有說有笑,高呼凱撒的口號:我來,我見,我征服。

那些沒有參與戰爭的猶太人們紛紛躲在家裡,他們深深的恐懼,倒不是恐懼羅馬的士兵,他們更加恐懼這群瘋了似的革命者。

-

等其他短劍黨的人走進了總督府,盎克拉一眼就認出了眼前的「總督」正是當年那位軍團長之子彼拉多。

「我們終於見面了。」盎克拉說。

「你是誰?」彼拉多問。

黑若斯達特斯看向他們倆。

「看來你們有私人恩怨,那麼我們就不吵你們了。記住,不能殺了他,他現在是我們的重要籌碼。」黑若斯達特斯笑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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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祿在宮中走來走去,終於一位信使趕來,向他彙報了在猶大地的暴亂。

「好極了!」他高喊,「終於!」

在耶路撒冷的郊外,那座小木屋外,何奈正遠遠望著耶路撒冷城,一心擔心著他主人的安危。

隨後他轉頭望去,一支大軍在地平線上慢慢浮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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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父親殺了我父親。殺了我全族。」盎克拉說。

在空盪盪房間裡,被捆綁了的彼拉多聽著盎克拉說著他的故事。他們兩人都靠著牆坐著。

「我花了二十四年的時間從羅馬來到耶路撒冷,就為了找你復仇。」他說。

彼拉多沒有回話。

「但後來我沒有試著來找你,而是定居下來了,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記得我遇上了一個人,一個被釘在十字架上的人。」盎克拉說。

「我也記得那人。」彼拉多回答了他。

「他在死前跟我說了一些話。其實也就那麼兩三句話。」盎克拉說。

「然後呢?」彼拉多問。

「後來我成了園丁,某方面來說,我算是一個放棄了復仇的復仇者吧。」盎克拉說。

「你怎麼沒說到做到?」彼拉多問。「你還是來找我復仇了。」

「其實我也只是想看看,看看到底會發生什麼。」盎克拉說。

他舉起他的鐮刀手,上面一滴血也沒有。

「我還沒有砍下半顆人頭。」盎克拉說。

「所以你只是來湊熱鬧?」彼拉多問。

「差不多可以這麼說。」盎克拉說。

「他們來了!」瑣巴人瑪歌珥米撒畢高喊。他走了進來,硬生生的拽起彼拉多,把他推到窗口前。

「瞧!這個人!」他說。「猶太行省的總督!」

一發箭矢貫穿了彼拉多的臉。

「我們不在乎他是誰。」一位羅馬百夫長說。

隨後一陣箭雨襲來,彼拉多身上被數枚箭矢刺穿,他們帶來的破城槌,一下就將他們好不容易封起的大門給撞開了。

「殺光就完事了,不必分人質或叛軍。」百夫長說,緊接著一尊凱撒大帝的青銅像砸了下來,那位百夫長直接被砸成碎塊。是瑪黑珥沙拉勒哈施罷斯丟的。

「破壞。」他說。大量的箭矢射進窗口裡,兩支箭矢射中了瑪黑珥沙拉勒哈施罷斯,但他那高大的身影依然沒有倒下。

「他們上來了。」羅阿米說。

「瑪黑珥。」瑪歌珥米撒畢說,「拜託了。」

「破壞。」瑪黑珥沙拉勒哈施罷斯說,踏著沉重的步伐走下樓梯,正當羅馬的士兵沿著階梯走上來時,他與他們打了照面,那一刻,無數長矛刺向他,但他卻沒有倒下,反而折斷了好幾根長矛,用他的大手直接捏碎了兩顆羅馬士兵的腦袋,然後硬生生跟十幾個士兵一同從高樓墜落,同歸於盡。

短劍黨的其他幾人趁著此時,在羅阿米的領導下繞開了士兵的視線(天曉得他怎麼辦得的)逃了出來,並連夜逃離了耶路撒冷。

「這就是你們的計畫?」盎克拉問。

「不,計畫才剛剛開始。」黑若斯達特斯說。

「你好幾個夥伴都死了。」盎克拉說。「尤其是那個瑪黑珥沙拉勒哈施什麼的那位。」

「唉呀,他的死輕如鴻毛,」他說,「夥伴隨時可以再找。我們的目標是毀滅這個帝國。」

「是的。」瑪歌珥米撒畢說。「他盡到了短劍黨人的使命,安息了。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須努力。」

「那你們下一步打算怎麼做?」盎克拉問。

-

在羅馬,皇帝尼祿每天都在聽說那群潛伏在羅馬各地的猶太人的故事。他指的不是奮銳黨,他們在之前那場起義中已經元氣大傷了,而是那群拿撒勒教徒。某方面,他更寧可這些猶太人以刀劍來起義,也不願意像他們這樣,傳講著某種「思想」。因為「思想」遠比刀劍可怕。他自年幼時就有這種感覺。羅馬之所以偉大,是因為它滅絕了任何的思想,任何理想存在的可能。

這天夜裡,尼祿正坐在皇宮的頂端,彈著琴,像往常一樣。

「你在做什麼?」一個聲音從他背後傳來。

尼祿猛然回頭,一個人站在他的面前,他不知道他從何而來。

「你是誰?」尼祿問。

「我叫耶戶,我是拿撒勒教的一員。」那人說。

「你是打哪來的?」尼祿問。

「我是拿撒勒教的一員。」耶戶再重複了一次。

尼祿微微的笑。

「喔,是來找我復仇的嗎?」尼祿問。

「不,恰恰相反。我才不稀罕什麼復仇。」耶戶說。

「喔,為什麼?」尼祿再問。

「你相信神存在嗎?」耶戶反問。

尼祿沉思已久。

「我不敢說相信或不相信,坦白講,我不確定,應該說,我沒那麼在乎。」尼祿回答。

「而我不相信。」耶戶說。

「喔?那你為什麼會是他們的一份子?」尼祿問。

「我可以是任何人的一份子。只要我持有『真理』。」耶戶回答。

他亮出匕首。

「有刺客!有刺客!」尼祿大喊,一旁早就睡著的士兵們聽見動靜立刻被驚醒。

「你知道真理是什麼嗎?你知道真理是什麼嗎?尼祿?」耶戶瘋了似的,一邊追趕他,一邊詢問他。

尼祿一邊躲避著他的追殺,一邊說「什麼,是什麼?」

他撲向他,眼睛直勾勾的盯著他,你在裡面看不到一點靈魂。

「你知道嗎?我們可以成為世界上第一個不相信神的帝國啊,尼祿。沒有密特拉,沒有耶和華,沒有朱庇特。」耶戶說。

「那與我何干?」尼祿問。

「這就是你的使命啊!是人類不可避免的最深刻的真理賦予你的使命啊!」耶戶回答。

「什麼使命?」尼祿問。

「戰爭!我們渴望戰爭!渴望殺戮!」耶戶說。隨後,他把匕首刺入尼祿的腰間。

那是尼祿此生第一次感受到真正的恐懼。那感覺是極度真實的。你會感受到你的血液真的在流動,有一片冰冷的金屬突然出現在你體內。

「啊!!!」尼祿大喊。

「戰爭,戰爭。你必須發起戰爭,寶貝。」耶戶抽出那把匕首,像跳舞似的旋轉了起來。在月光下,他的身影彷彿一位舞女,然後他匕首上的鮮血濺到尼祿蒼白的臉上,此刻他已經恐懼到躲在角落,用手摀住直流血的傷口。

「只要有戰爭,就有希望。戰爭是善,是至善,仇恨、憤怒、暴力,這些是我們人性最深刻的渴望。我們憎惡一切道貌岸然的善良,因為我們打從心裡知道那是邪惡,唯有破壞,破壞,才能使我們滿足。戰爭是唯一的神,這就是真理。戰爭就是神。」耶戶說。

一群士兵衝上前,他們同樣被眼前的狀況嚇到了。士兵們包圍住了耶戶,並用三支長矛貫穿了他。

「記住,我是拿撒勒教的一份子!永遠記得!」耶戶在狂笑中死去。

-

當何奈正在小木屋裡切著甜瓜,哼著歌時,他聽見了門廊傳來一個腳步聲。

「我回來了。」盎克拉回來了。

盎克拉顯然好幾天沒有洗澡,但卻一點傷也沒有,也似乎挺有精神的。

「老爺!你沒事!」何奈說。

「我沒事。」盎克拉說。

「耶路撒冷怎麼了?」何奈問。

「我不怎麼想提。」盎克拉回答。

「好吧。」何奈說。

這時,何奈趕緊端起一小盤甜瓜。

「吶!這裡是新鮮的甜瓜,我正擔心您如果沒回來該怎麼辦,現在太好了,您回來的正是時候。」何奈說。

-

在同一片天空下,那個奴隸之家的老闆已經病入膏肓,他宣布釋放所有的奴隸,包括那位已經亭亭玉立的女奴。漫長的歲月已經讓她忘記了這個世界的模樣,但她仍和其他孩子們一起走出了奴隸之家,臨走前,她帶上了所有的家當。她看著天空,她不知道,此刻的那些被送往競技場的少年們此刻是否仍活著,是否仍看著這片天空。她也不知道她將會前往哪裡。

但她依然愛著。

《聖殤,上》

起初 神(倘若真有那樣一位神)創造天地。

祂創造了天地,創造了星宿,也創造了那顆名為太陽的星星。那顆星星養育了大地上的各種生靈。

那些生靈中,誕生了一類與眾不同的生靈,他們被祂稱為(其實更可能是自徐為)「人」,他們在地上採摘與捕獵其他生靈來吃,隨後他們各自聚在一起,建立出一個又一個的文明。

首先最早出現的(其實也就是我們目前能發現的最早的,在它之前還有哪些我們已經不知道了)是叫蘇美的一個文明。那時人們聚在一起,建立了一些城邦。在那當中,一個叫亞伯蘭的男人(因為神的吩咐的緣故,他說)孤身一人離開了那裡,去到一個他根本不熟悉的地方裡,而他的子嗣將佈滿遍地。他們說這是神的祝福,但我看倒更像詛咒,因為一個人若不誕生在這世上倒好,那就不用承受這一切的苦難。

隨後一個叫阿卡德的帝國出現了。那時候人們開始知道什麼叫權力了,開始知道暴力的美好,那不是用木頭跟石頭打人的暴力,而是實打實的上千、上百、上萬人的戰爭。正當這時,那位神(倘若祂存在)正冷眼旁觀著。

後來一個叫埃及的帝國出了一位名叫阿肯那頓的王,那位王吩咐全國相信這個世界上只有一個神,他給祂起名叫阿頓(其實祂已被起了各種名字了)。其他的埃及貴族無法容忍他的作為,最終阿肯那頓死去,那個叫阿頓的神幾乎被全埃及遺忘。

但也有少數。一小群堅信阿頓神的人聚集起來,在一座與世隔絕的綠洲享受著和平的生活,種植椰棗生活,並世代崇敬著阿頓神,堅守阿頓神(如果祂存在)給予他們的信條:不可殺人。

還有另一群人,他們同樣只相信一個神(至少他們這麼說),而那個神吩咐一個叫摩西的人(他是那個亞伯蘭的子嗣)帶領他的整個族人從埃及離開,並回到那多國的父亞伯蘭曾經待過的地方。

這群族人說自己叫以色列,他們說自己只相信一個神,但其實他們不相信祂,因為誰叫他們被那個神從一片綠洲裡領出來卻讓他們進入一片沙漠裡。於是他們鑄造了(在短短四十天內)一個神,而任誰(哪怕是這個世界上最荒誕的偶像崇拜者)來看它都不是神。他們用他們僅存的黃金鑄造了它:一頭牛。

他們的神(我是指那個他們自稱自己相信的那個神,而不是他們真正相信的神。其實他們只相信他們自己)一怒之下,決定使這群人死在這片沙漠裡,讓他們如某個亞該亞人(他還沒誕生)在海上漂流十年一樣,在沙漠裡徘徊四十年,直至他們一整代的人都死亡,成了白骨,成了塵埃,儘管距離他們故土的那段路只有短短七天的日程。

當他們的後代終於在一個叫何西阿的年輕人(其實他年紀也不輕了)的帶領下進入了那個名為「迦南」的地方,與那裡的人爭鬥且存活了下來,然後佔領了那塊土地,住在那裡。隨後那個男人(後來,那些被他擊敗的人稱呼他為「嫩的強盜兒子約書亞」)也死了,他們沒有建立一個帝國,而是在那裡散居而生。

於是他們對他們的神說(這時,他們才真的是對他們所自稱相信的那個神說話),我們要一個王。我們不要和平,我們要刀劍。於是那個憤怒的神賜給了他們一個憤怒的王。

那個王死後又來了一個王,他被後世讚揚,渾然不知他同樣跟我們一樣邪惡。他害死了一個無辜的赫人(那是個勇猛的戰士),於是他死了四個兒子。

那個王死後又來了一個王,看哪,他多麼地有智慧,以至於在他死後他榮耀的王國便陷入內戰然後一分為二。

那個北國隨後被另一個帝國併吞,那是有史以來最血腥的帝國,其名為亞述。他們以戰爭為歌,以鮮血為酒。亞述的眾王中有個王,其名為西拿基立。穹蒼之王,統治了世界的四個角落的王,那重建了尼尼微與將巴別塔化為廢墟的王。他征服了列國與列邦。他差他的使者來到了耶路撒冷(就是那些那南國的聖城)城前辱罵他們與他們的神,還特意用他們的語言,為了使他們知道自己有多渺小。

然而那位憤怒之神此刻也對他們發怒,因為這位憤怒之神很公平,祂殺人,也殺殺人的人。他使亞述帝國的大軍彼此反目成仇,自相殘殺,最終連出兵都還沒出兵就全軍覆沒。那西拿基立王隨後被他兩個兒子殺了,另一個兒子則接替他作王,其名為以撒哈頓。

隨後巴比倫人的帝國興起,它前來將亞述征服了,那征服了列國列邦的西拿基利的後代被擄為奴。以色列人的神(即使他們根本不相信祂)對其中一個以色列人說話(他叫耶利米,人們後來稱呼他為流淚的先知,但那時人們稱呼他為流浪的瘋子),他在他們國中遇見了一族人,名叫利甲,他們是約拿達的後代。

那個神以平靜的口吻對他說「給他們酒喝」,於是那先知給了他們酒喝,那族人卻說他們不喝,因為他們的先祖約拿達曾聽過祂的吩咐「你們與你們的子孫、永不可喝酒」。於是那位平靜之神(在那千百年的歷史裡祂都不怎麼平靜)使利甲人的後代在地上永不滅亡。

後來那巴比倫的王尼布甲尼撒仍舊征服了以色列,以色列人被擄到巴比倫,而那位先知坐在荒原上為他們哭泣,因為沒有人聽他的話。

但巴比倫人的統治也沒有多久,波斯人的帝國隨後興起,又征服了那巴比倫人的帝國。

但波斯人的統治也沒有多久,希臘人的帝國隨後興起,又征服了那波斯人的帝國。

但希臘人的統治也沒有多久,那叫羅馬的帝國隨後興起,又征服了希臘人的帝國。

那西拿基立王的後代,時而為奴,時而為將,他們穿梭於各帝國裡,以赫赫戰功得到眾帝國的君王青睞。一個少女被其母親命名為伊絲塔,那是亞述的戰爭女神的名字,隨後他們被羅馬擄為奴,被送到羅馬人的奴隸市場,一位富商看上了她,將她以高價買了下來,渾然不知她值更高的價位,因為她是征服了列國的西拿基利王的血脈,已滅亡的亞述帝國的王族。

那利甲族的後代,時而為奴,時而為民,他們穿梭於各帝國裡,以順服、簡樸和忠誠聞名。一位利甲族的男孩被與他的族人分離,送到奴隸市場,被商人隨意命名為何奈,其沒有任何含義,一位富商看上了他,將他以低價買了下來。

那阿頓族的後代的故事,在我的那本書裡已經說過了。

那後來被稱作亞伯拉罕的亞伯蘭的後代,就是那由老摩西從埃及裡領出來,由嫩的強盜兒子約書亞領入迦南,由三位墮落的王統治,再分裂成兩國,被亞述人併吞了一半,被巴比倫人併吞了另一半,被波斯人放逐,又被希臘人擄去,再被羅馬人奴役的那群說自己相信神卻從來不虔誠的最終與羅馬人一起把自己的神釘死在十字架上的民族的故事,在祂的那本書裡已經說過了。

我們的故事可以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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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馬的士兵在已化為灰燼的城市殘骸中尋找倖存者。斷垣殘壁,彼拉多的三代家業與他們家的葡萄園被燒為灰燼,他們的墳墓如今再也不會有人前來觀望。

在一堵石牆後,短劍黨的首領黑若斯達特斯示意他手下的那批人(他們是他從奇里乞亞海盜那裡招募來的,其中一個人的父親被尤利烏斯·凱撒割喉後釘在十字架上)不要作聲,並看準他們的行蹤,隨時準備突襲。

「找到了!」

黑若斯達特斯往外望去,一個羅馬士兵找到了一個在殘骸中的一個男孩。

「可憐的孩子,你的父母呢?」羅馬士兵說。

「我是拿撒勒教的信徒。」他回答,臉上一臉笑容。

那位羅馬的士兵臉上露出一股恐懼和不安,緊接著,還沒等他做出反應,男孩便從褲襠裡掏出一支箭頭刺穿了眼前的士兵的喉嚨,他還沒喘口氣,就死去了,那箭頭的毒素甚至還沒發揮出來。

黑若斯達特斯對身後比出手勢,要奇里乞亞人們撤退。那位海盜的兒子含著淚水看著那個死去的羅馬人,他手裡握著短劍,渴望那個刺死他的人是他自己。

「拿撒勒教。」黑若斯達特斯喃喃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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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在羅馬大火發生後的故事了。而在更早些時間前,在火海之中,尼祿一人在宮殿裡狂笑不止。那時,他身後的僕從們在恐懼中緩緩地、小心翼翼地靠近他。

「陛下,您怎麼了?」一個僕人說。

「拿撒勒教徒。」尼祿雙手舉起,垂下頭對他說,彷彿被吊在一根十字架上一樣。

「是拿撒勒教徒放的火。」他對他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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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絲塔來到羅馬競技場時,那場大火還未開始,「拿撒勒教徒放火」的事情還未曾發生,她已是自由人了。她依照記憶,一個一個向附近的商販詢問關於那些曾經的角鬥士的去向。但角鬥士每天都有,沒有人會每個都記得,只有一個人在聽到她說「雙手是鐮刀」的那個角鬥士時,向她詢問說「那個人是不是叫盎克拉?」

走在羅馬熱鬧的大街上到處都是衣著華麗的男男女女,伊絲塔儘管已不再是奴隸,但她的衣著仍舊非常簡陋。她本想來這裡再買件衣服,想不到那個叫「絲綢」的東西那麼昂貴,她身上的那點錢根本買不起。

牆上有小孩用石頭畫上一隻在十字上的驢子,旁邊有個小人,並用蹩腳的文字寫上「亞歷克斯阿米諾斯崇拜他的神」。

她早有耳聞,羅馬各地都有耳聞,那個拿撒勒教。他們食人、飲血、崇拜一隻在木頭上的驢子,並遍佈羅馬各地。她無時無刻提防自己,她知道,她不論在哪裡都不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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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祿每天夜裡都會想起當年那個走向他,向他刺出匕首的男人。

「我是拿撒勒教的信徒。」尼祿喃喃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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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處墓穴,一群「拿撒勒教徒」正離開不久(他們為了自己被通緝與辱罵而哀哭了許久),另一群人身著破衣走了進來。他們低聲吟唱著某些聲音,低沉的、低沉的聲音。

一位年輕女子率先說話。

「這是他的肉。」她說。

她指著他們剛吃剩的麵包。

「那是他的血。」她說。

她指著他們剛喝剩的酒。他們走上前,開始對著食物殘渣狼吞虎嚥。她走向前方,石壁被畫了一些東西,而她拿出一把匕首,畫上一個人,被三把長槍刺穿。

「耶戶是應當稱頌的。」她說。

「耶戶是應當稱頌的!」他們一邊吃一邊說。

「這就是你們的崇拜儀式嗎?」一個法利賽人遠道而來,他希望可以會會那個「拿撒勒教」的人,然後他來到了這裡。

「對,這就是我們的崇拜儀式。」他們回答。

那個法利賽人感到頭皮發麻。

「我們是拿撒勒教的一員。」他們每一個人異口同聲的說。

那個法利賽人被嚇得趕快逃命,隨後他便再也不敢靠近跟拿撒勒教有關的任何事物了。

-

在那個火光四濺的夜裡,羅馬還沒有燃起大火,但有個拿撒勒人將被釘上十字架。一個「拿撒勒教的十二門徒」躲在人群中,一個篝火旁。

「這個人也是同拿撒勒人耶穌一夥的!」一個婦女指著他說。

他卻不承認。

「我不認得那個人。」他說。他在那天夜裡重複這麼說了三次。

-

曾有過那麼一個殺人犯,他叫巴拉巴。那時他和一個名叫耶穌的拿撒勒人同個刑期。

「你們要我釋放那一個給你們?」一個叫彼拉多的羅馬總督問人們。

「除掉這個人,釋放巴拉巴給我們!」他們大聲的喊。

那巴拉巴殺了一個女人,那是一個叫耶戶的少年的母親。

-

利甲少年何奈終於回到了家。他這一趟去了撒瑪利亞三天,終於買到了一些美味的西瓜,要拿回去給盎克拉吃吃。在這一趟因為遇見了久違的同族人,他受了他們的招待,待了許久。

「你們真的都住在帳棚裡啊?」何奈問道。

「你不是嗎?」那兩位利甲人問道。

「啊,我寄居在別人家裡。這樣算符合族訓吧?」何奈回答。

那兩個利甲人互相看了一眼。

「應該……算吧?」他們懷疑的看著他。

「但至少我從來沒有喝酒。」他強調。

他們狐疑的看著他。

但反正他到家了。當他到家後,卻發現家裡空無一人。

-

「嘿,孩子。」黑若斯達特斯對他遇到的那個男孩說。他花了非常多的時間跟上那個男孩。

「你說你是拿撒勒教的一員對不對?」黑若斯達特斯問。

「對,我是拿撒勒教的一員。」他說。

「你下手真果斷。」黑若斯達特斯說,「你們教徒殺人都這麼果決嗎?」

「是的。」男孩說。

「那你可不可以跟我解釋一下那個在十字上的驢子是什麼意思?」黑若斯達特斯問。

這個問題似乎考倒這個男孩了。

「嘿,怎麼了嗎?」一個聲音從他身後傳來。黑若斯達特斯把短劍抽出,看向左右,隨時準備肉搏。

「別擔心,我們不會傷害你。至少目前不會,只要你不威脅到我們。」那是一個身著黑衣的年輕女子。

「你是誰?」黑若斯達特斯問。

「我是拿撒勒教的一員。」她說。

「不要再重複這句話。你是誰?講清楚。」黑若斯達特斯有些憤怒的說,仍保持戰鬥姿勢。

「我是拿撒勒人耶戶的十二門徒。」她回答。

-

「父阿,赦免他們,」那個拿撒勒人在十字架上說,「因為他們所做的,他們不曉得。」

在圍觀的群眾中,另一個拿撒勒少年遠遠的望著他。

那被釘在十字架上的拿撒勒人死了以後,他的母親與其他人一起安葬了他。

那沒被釘在十字架上的拿撒勒少年和其他人一起把那個殺了他母親的強盜殺了。他們一共捅了他二十二刀。

-

在一艘名為「丟斯雙子號」的商船船艙裡,黑若斯達特斯剛剛參與了在克里特的起義。那些起義者中有不少是他故鄉的同袍,他們全都死去了。但他知道,革命尚未成功,他必須繼續他的革命。哪怕死去再多人,要向地平線砍去兩百萬顆腦袋,也要將羅馬帝國毀滅。

「徐拉古!」船上的人大喊,「我們到徐拉古了!」

「準備好了嗎?」黑若斯達特斯問向身旁的十幾位奇里乞亞人。

「準備好了。」一位海盜的兒子說。

《聖殤,中》

兩個男孩坐在石岸上。那夏夜裡的晚風,吹拂著他們兩人。他們的長髮被風吹動,一個是羅馬男孩,一個是猶太男孩。月亮掛在星空,他們兩人就這樣看著它,彷彿伸手可以拿到它。

「所以你覺得神存在嗎?」那個叫卡里古拉的羅馬男孩轉頭來問旁邊的男孩。

「我覺得不存在。」那個叫耶戶的猶太男孩回答。

「我也覺得。」卡里古拉轉過頭繼續看著月亮。

「可是我媽總說祂存在。」耶戶說。

「我爸爸也這麼說。」卡里古拉說。

「她說,以前我們的族人不相信祂,結果轉頭去相信一個邪惡的神,叫做摩洛,然後會把小孩丟進火坑裡!」耶戶興奮的說。

「那我一定要教訓那個神!」卡里古拉說。

他站在石頭上,面對大海。

「海神涅普頓!我要向你宣戰!」卡里古拉大聲的喊叫著。

「向你宣戰!」耶戶也跟著站了起來。「你說祂叫什麼?」

「涅普頓。」卡里古拉說。

「涅普頓!」耶戶大喊。

「而且,」卡里古拉對他耳語,「我以後要是成為了皇帝,一定會派軍隊跟祂決戰的!」

「你們兩個!玩夠了吧!回來準備洗漱跟睡覺了,當心掉到海裡。」那猶太男孩的媽媽在一旁呼喚他們。

「如果我掉到海裡,我會跟海神涅普頓決一死戰的!」耶戶說。

「卡里古拉!你不要老是教他一些你們神明的神話!你要像個哥哥一樣,做個好榜樣,還要像個貴族一樣。你可是要成為皇帝的人呢!」她一次教訓了兩個人。

「他們在做什麼?」一個猶太富商剛洗好澡走了出來,他是那個男孩的父親。

「卡里古拉大概又在跟他講羅馬人的神話了。他說什麼要跟海神決一死戰。」他母親說。

「管他媽的,」他父親說,「管他海神死神天神。羅馬人要拜什麼偽神都隨便,反正非我族類。」

「你個死老頭。」他母親說,「你爹當初到底為什麼幫他取這麼一個不祥的名字?」

「耶戶王可消滅了一堆偽神。」他父親說,「這不是祂老人家最想要的嗎?」

「但那耶戶王可不是好人啊!」他母親說。「他根本不相信神啊!連一個神也不相信!」

「但祂還是祝福了他好幾代,」他父親說,「可見祂也不在意你們相信不相信祂。」

「祂還賜福給該隱呢。」他母親惡狠狠地說。

「那我們下一胎就叫該隱。」他父親說。

「那如果是個女孩呢?」他母親問。

「那耶弗他的女兒叫什麼來著?」他父親說。

他母親搧了他一個耳光。

「老天我當然是開玩笑的。叫她夏甲,夏甲。法老的女兒夏甲。」他笑著說,結果流了鼻血。

「好不到哪去!」他母親說,她每次都會被那這個爛丈夫逼瘋。「她是被亞伯拉罕放逐的使女!」

「但她後裔必成大國!」他父親邪魅的笑著。

他們家是海上商人,三代的海上商人,負責從海戰戰場上搜刮陣亡死人的遺物,尤其是軍長們的金飾跟銀飾,把它們洗一洗賣了。如果是銅製的武器也不錯,可以熔了以後重新鑄造。羅馬的貴族們並不知道他們身上穿著的東西是從死人身上搜刮來的,非常愛戴這個家族,於是提比略便給予他們在「我們的海」中最高的自由通行權。

他母親死了的時候他就在現場。那是他們回到老家拿撒勒短暫休息時,她牽著他的手走在街上,一個強盜在大街上看中她的衣物,便拿出刀把她殺死了。

他爸動用關係很快就抓到了這個強盜,他叫巴拉巴,是個瘋子,已經在撒瑪利亞殺了不下八個人。

羅馬人本打算趕快處死他,把他釘死在十字架上,但他爸沒有打算這麼輕易放過他。他讓他在最不人道的監獄裡待了不知道多少年,結果他自己還沒等到親眼看到他被釘死,自己就先死了。

那天耶戶身著細麻布衣,準備觀賞那個殺母仇人的死,然後那群人把他放了,改換了一個他根本沒見過的人上去。

「那他媽是誰?」耶戶問彼拉多。

「那是一個叫耶穌的拿撒勒人。」彼拉多說,那時他正在洗手。

「他他媽的做了什麼窮凶極惡的事,你們才放了那個巴拉巴?」耶戶問。

「他什麼都沒做。」彼拉多甩了甩手。

-

「你叫什麼名字啊,這位姑娘?」一個色咪咪的老頭看著伊絲塔。

「嗯、嗯……」伊絲塔加快腳步,不打算看他。那時她才剛離開羅馬沒多久,她打算去一趟耶路撒冷。她聽那個人說,盎克拉就後來去了那裡。

「沒事的小姑娘,我可是個算命的。」那老頭依然邪笑的說著,他慢慢地跟上去。「告訴我,你的名字是什麼?我來幫你算命。」

「請不要這樣……先生。」她非常驚慌。她眼見四下無人,知道自己很危險。

「我看看你的面相,來!」老頭強硬抓住她的手,把她轉過來。「你的面相啊,哇!屬於富貴的類型。」

「我不想算命。」她哭著說。「請問要怎麼樣您才會放我走?」

「沒事的小姑娘,你知道一個人的名字可以代表他的命運嗎?比方說,有的人名字生來就是要當奴隸的,」那老頭繼續拉著她。「但也有的名字生來就是不同凡響。來!說吧!你叫什麼!」

「伊絲塔!」她閉上雙眼,哭著說。

聽見這名字,那位老頭面容扭曲,驚嚇著放開了手。

「誰許你取這名字的?」他憤怒的說。「你這褻瀆女神的妓女!膽敢取我族的神的名字!」

「這是我母親幫我取的,」她說,「她說,這是只有我們家族可以取的名字。可以守護我的名字。」

他聽著這句話,感到驚恐萬分。

「您再讓我看看你的臉一次,就當我求求您了,尤其是您的眼睛。」那老頭突然改了語氣,彷彿從一匹狼變成一條主人身旁的狗。

她抬起頭,用淚汪汪的眼睛看著他。那對眼睛使他戰慄,他在兒時看過那雙眼睛,那雙在石碑上的眼睛。那是統治了世界的四個角落的王,西拿基立王的眼睛。

「您說您母親幫你取這個名字的?」那老人問。

「是的。」伊絲塔回答。

「她有說過這個名字的含義嗎?」他說。

「她說這個名字可以保護我。」她說。

「她有沒有說這是神的名字?」他說。

「沒有。我該改名嗎?請問我冒犯了神了嗎?」她說。

「不。」他跪了下來。

「您是公主。」他低下頭,對她膜拜。「您是我們的戰爭公主。」

-

那天夜裡,巴拉巴一臉壞笑的走著,哪怕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要走去那裡。

那時上來了約二十個人把他拿住了。他們花了不少力氣才把他制服。一個人用刀試圖刺他,但沒刺中,另一個人刺中了他的大腿,只流了一點點血,然後一個叫耶戶的少年對他斷斷續續不間斷卻又不規律以著某種奇特的邏輯時而緩慢時而快速的猛烈的殘忍的顯然不曾打算讓他死去反而是似乎覺得可以用刀來讓他活下去的般地刺了他二十一刀。

他的胸口的傷口是胡亂的刺,肩膀跟腹部則是像釘釘子一樣刺,最後一刀是劃在他的喉嚨上的。

他顧來的那些人(他們可能也有機會被釘十字架)全部圍在他身旁不敢靠近。他就這麼刺了十五分鐘。

他那時全身是血,他說他不相信神,但此刻他相信了。他看著眼前被他刺的不成人形的巴拉巴,他相信了,他看見了真理。

他走在一片大海旁,他們把巴拉巴的屍塊一塊塊丟入大海。他看著大海,那裡沒有神,看著天空,那裡也沒有神。但他明白了什麼是神。

他將他家的船賣了,奴隸也賣了。事實上,他根本不需要錢。他把它們全丟入火裡,因為他親眼看見了真理。

「名留青史吧!卡里古拉!」卡里古拉皇帝對著前來刺殺他的刺客喊道。在這一刻,他們兩位兒時玩伴看見了真理。

-

老頭將伊絲塔領到一個村子,一個貧窮不堪的村子。他將他今天所有所見所聞講給一個全身蒼白的女巫聽,她走向她,摸著她的臉,看著她的眼睛。

「是她。」那女巫說。

前來好幾個人,有男有女,全部向她下拜。

「您是我們的公主。」女巫說。

「公主?」伊絲塔對此感到錯愕。

「我們的公主。亞述帝國的戰爭公主。神諭說過,以戰爭女神為名的您將帶領我們復國。」女巫說。

-

「第一條誡命,」耶戶對他的追隨者說,「戰爭就是神。除它以外你不可有別的神。」

「拉比,為什麼?」他的門徒問。

「因為這是對歷史的最終總結。」耶戶回答。

「第二條誡命,」他接著說,「將這名字傳遍各地,直到地極為止。」

「拉比,我們什麼時候能知道我們已經做到了呢?」他的門徒問。

「當我們在世界上建立第一個不相信神的的國家的時候。」耶戶回答。

「再來,」他繼續說,「這是暫時的,不是永遠的——每當有人問起你是誰,你就要回答說,『我是拿撒勒教的一員』。」

「拉比,這又是為什麼?」他的門徒問。

「我們要讓羅馬向拿撒勒教宣戰。」耶戶回答。

「那麼我們要這麼說到什麼時候呢?」他的門徒問。

「直等到他們之間其中一方勝利為止。」耶戶回答。

「那麼到了那日,我們又應當要做什麼呢?」他的門徒問。

「到那時,我們要回答說自己是『羅馬人』。」耶戶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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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天夜裡,羅馬大火的時候,尼祿一人在宮殿裡狂笑不止。他身後的士兵們對他感到恐懼。

他找來縱火的幫兇們好幾個已經被羅馬士兵自行處決了,當他們跟尼祿回報這些事情時,尼祿說,「是拿撒勒教縱的火。」

當士兵們離開時,他對著銅鏡裡的自己說,「我是拿撒勒教的一員。」

《聖殤,下》

一陣海浪拍來,一個雙手是金屬鐮刀的人被沖上了岸。他沒有意識,也有點忘了自己是怎麼來的,當他醒來時,他就在這裡,一個山洞裡。一個男人,與他年紀差不多,容貌俊美,他生起了火,烤著魚,然後用一根枝條插著烤魚給他吃。

「我怎麼會在這裡?」盎克拉問。

「我不知道。」那個男人回答。

「這是哪裡?」盎克拉追問。

「一座島。」那個男人回答。

「你是誰?」盎克拉再問。

「我是約翰。」那個男人看著他,「你到底吃不吃?」

-

「所以!」尼祿將石桌上的所有碗盤(那是來自東方的陶瓷製成的)用手推開,然後把一張地圖攤開在放桌上(那地圖在我們如今看來是極不準確的,但至少他們知道地球是圓的),指著中間一個地方。「這裡是猶太!」

羅馬官員們看著他手上的地圖,再看看顛狂的他,又看著地上碎了滿地的瓷器。

「拿撒勒在,這裡!」他指著那地方,實際上指錯了。

「耶路撒冷在這裡!」又錯了。

「你們聽好。」尼祿認真的對他們說。「我們在這次火災裡受的折磨實在太多了,他們的本營就在那裡。當然,我們不能確切的知道在哪,可能在任何一個角落。但我們幾乎可以肯定就在這裡。」

一旁的軍長們無聊的看著他。

「所以,」他信心滿滿地對他們說,「我們把耶路撒冷夷為平地。」

-

「拿撒勒教?」約翰笑著對盎克拉說,「他們那樣稱我們真無聊。」

「不然你們應該被叫什麼?」盎克拉問。

「我們不需要被人定義,被人命名,」約翰說,他吹著自己的烤魚,「你應該問,我們叫自己什麼?」

-

「我是耶戶的門徒。」黑若斯達特斯對自己說,「我是拿撒勒教的一員。」

他如今正在一個海港等待。他要趕往凱撒利亞,再前去耶路撒冷。瑪歌珥米撒畢已經寄信給他了,他告訴他,革命將至,奮銳黨人又重新整裝待發。這次起義的規模將遠遠大於從前。他決定過去,一同見證這偉大的時刻。

「是你。」一個溫柔的聲音叫住了他。

「我是拿撒勒教的……」黑若斯達特斯轉過頭,卻看到了身著白衣的伊絲塔。

「是你?」黑若斯達特斯驚愕的說。

「嗯,是我。」伊絲塔說,「你過得還好嗎?」

黑若斯達特斯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麼。

「呃,該怎麼說,這個,是不是太誇大了,呃,就是……」他抓頭想了半天。「還算好啦。」

「那就好。」伊絲塔對他溫柔的笑,「我很高興。」

黑若斯達特斯突然不想去凱撒利亞了。

「呃,你現在也自由了?」黑若斯達特斯問。

「是的。」伊絲塔回答。

「而且你過得……好像還不錯?」黑若斯達特斯說。

「是啊,因為……」伊絲塔往後看。

她身後跟著一群人。

「她是我們的公主。」一個壯漢說,「你可別動她歪主意。」

「公主?」黑若斯達特斯的大腦無法理解發生了什麼事情。

「我決定去一趟耶路撒冷,」伊絲塔說,「我要去找找盎克拉。」

「盎克拉?」黑若斯達特斯想了兩秒半,「喔對,鐮刀手。」

「你們也見過面了?」伊絲塔說。

「多虧你。」黑若斯達特斯說。

「那他過得還好嗎?」伊絲塔問。

「還不錯的樣子,好像還在家裡種了什麼野瓜野菜的樣子,」黑若斯達特斯久違的開心,而且不是因為跟「革命」有關的事情,「沒錯,他拿他那個鐮刀手來收割作物。你不覺得很好笑嗎?」

一個蒼白的女巫突然走到黑若斯達特斯面前。

「你的名字是受詛咒的,為什麼還想名留青史?」她對他說。

黑若斯達特斯被嚇得渾身發毛。

「什麼東西?你在說什麼東西?」他問。

「你的名字是個縱火者。焚毀了神的殿堂的人。」女巫說。

請別忘了此刻除了讀者外可能沒有人知道黑若斯達特斯的名字的由來。

「你怎麼——」黑若斯達特斯想問,卻被打斷。

「你絕不能去耶路撒冷。」女巫說,「亞述的戰爭公主要去那裡見證戰爭,但如果你去,你必死,且無人紀念。」

他先是驚恐,又是疑惑。

「亞述的戰爭公主?」他問。

-

已經一個月了,盎克拉還是沒有回家。何奈在各處尋找盎克拉。不是擔心他不見而已(雖然他確實很擔心),同時還是他最近重新檢視了自己的族訓那條「寄居在別人家」那句話——要是盎克拉不見了,他就成了家主了,但他成了家主,不就違背了族訓了嗎?所以他這幾天還真的就在睡在院子裡,不去動作物(老天,他們都枯死了),然後醒來第一件事就是看盎克拉回家沒。

這天他像往常一樣到街上打聽盎克拉的下落,他們都快被他煩到不行了。但緊接著,有一個男人對他說「小姑娘?你迷路了?」

「我是男人!」他憤怒的說。

「哦、哦、哦冷靜,」他說,「我沒有惡意,我只是想幫幫你。我沒想到你是男生。」

「你知道盎克拉在哪嗎?」何奈氣憤的說。

「我當然知道,來!跟我來!」他笑著指引他到某個地方。

何奈跟著走了一小段路,突然,他意識到不太對勁。

「奴隸販子!」他立刻轉頭,但那男人的同夥早已抓住了他。

-

「所以說你們那個,呃,」盎克拉問,「什麼拿撒勒的耶阿舒……是叫這個沒錯吧?」

「你要叫他洋蔥也沒關係。」約翰對他說,「但我更寧可你叫他魚。」

「什麼東西?」盎克拉說,「一個人的名字可以這樣亂改嗎?」

「當然不行,」火堆熄滅了,約翰在用枝條玩弄地上的魚骨。「但他不會太在意的。尤其他也喜歡吃烤魚。」

-

一支軍隊已經向耶路撒冷進發。

-

一支起義軍準備要在耶路撒冷起義。

-

當何奈睜開雙眼,映入眼簾的是一群不知哪來的怪人,大部分是老男人,但也有幾個老女人。

「呦!真的很漂亮!」一個老男人說。

「還是個小鮮肉呢。」一個老女人接著說。

「可以帥,可以美。這種好貨色可不多,比一般的女奴好多了。」一個更加猥褻的老男人說。

「我可是個成年男子!」何奈憤怒的說。

「叫給他聽。」那個老女人轉過頭說。

「嗷!」一個又胖又醜的中年大叔像狗一樣被綁在椅子上,並學狗吠叫。所有人開始大笑。

何奈往左看,是一群小男孩,被綁著,身上被畫著各種數字,往右看,是一群女孩,身上被扒光衣服,似乎一個個排隊站好準備出售。

「放了他們!」何奈說,「我是有錢的!有……甚至有房產!可以賣給你們的!」

「喔?」那個女人說。「你早說不就得了?那麼,你現在就是買家囉!看你要哪一個?」

她往右數了數,「四號!」

「有!」一個裸體女孩舉起手,絲毫不敢反抗。

「走過來,讓這個小帥哥看看你的身體。」老女人笑著說。

「四號」走了過來,拿著那張寫著「四號」的木板,全身是瘀傷。她走到何奈面前,把木板舉過頭,然後轉了九十度,再九十度,再九十度,再轉回來。

這是何奈第一次見到除了維納斯女神像以外的女人裸體,但他一點也不覺得開心。

「買!我買她!快!放了她!」何奈激動的說。

所有人都在笑。

「呦,就這麼喜歡小女生啊?你叫什麼名字?小帥哥?」那老女人說。

「不告訴你!」他說。

「哼,沒關係,你想買她,她可不便宜喔。」老女人一臉壞笑。

「你想做什麼?」何奈說。

「沒什麼,去、去!」她指著。兩個男人(其中一個赫然就是過去曾推銷女奴給何奈的那個店主)把何奈給鬆綁。

「跟我過來,小帥哥。」她對他伸出手。

-

伊絲塔在凱撒利亞下了船,黑若斯達特斯還是跟了過來。伊絲塔的「子民們」也跟著她一起走。他們除了為了要「見證這場戰爭」外,也是為了要迎接他們的戰爭公主回歸故土。

黑若斯達特斯不安的看著蒼白的女巫。

「你不多說些什麼嗎?」他問女巫。

「擄掠速臨、搶奪快到。」她喃喃自語。

黑若斯達特斯沉默了下來。

「我知道他們住在哪。」黑若斯達特斯說,「我可以帶路。」

-

在耶路撒冷,一處小酒樓裡,那個老女人貼心的為何奈換上乾淨衣服,說要請他吃飯。他問她:吃飯?她回答:沒錯,吃飯,吃完飯就把「四號」賣給你。

何奈謹慎小心的坐在那張椅子上(他還沒坐過椅子),看著前面那張銅盤,以及那個老女人。盤子上是一個不知道是什麼的肉,旁邊,是一個杯子,裡面有著暗紅色的液體。

「乾杯!」老女人說。

「什麼叫乾杯?」何奈問。

「乾杯就是一起一口氣喝完這杯酒。」老女人說。

何奈突然定住了。

「酒?」何奈問。

「酒。」老女人說。

「我不喝酒的。」何奈說。

「那我就不把她賣給你了。」老女人撇開臉說。

「所以如果我喝,你就會放了她?」何奈謹慎的問。

「對!」老女人說。

何奈拿起那個杯子,看著裡面的液體。那是紅色的,深紅,很奇怪的顏色,充滿了危險。

「我想還是……」何奈準備拒絕,但就在這時——

門打開了,「四號」身穿白紗,走了進來。

「怎麼樣?小帥哥?」老女人捏著「四號」的臉。

何奈看著「四號」,「四號」看著她,她的嘴唇似乎在動,沒有人聽得出來她在說什麼,因為她沒有發出聲音,但此刻,她其實想告訴眼前那個男人——不要救我!

何奈左眼流下淚水,用手用力拿起杯子。

「乾杯。」他說完一飲而盡。那股怪味在他喉嚨裡竄動,他從椅子上摔了下來,不停咳嗽,不停咳嗽,腦中閃過大量的畫面(其中不乏一段話叫做「這個世界上怎麼有這麼難喝的東西?」)然後腦袋越發暈眩。

「你的身體太美了。」老女人對他說。「我甚至捨不得刺瞎你哪怕一隻眼睛。」

他看著「四號」(「什麼他媽『四號』」!他心想,「她有名字的!」),然後顫抖著站了起來。

「嗯?」老女人不解的眨了眨眼。

「砰」的一聲,何奈用桌上那個放著一塊肉的銅盤打了那個老女人。

「快跑!」何奈對「那個女孩」(「才不是什麼四號!」)大聲喊,然後再打了老女人一下,隨後,一邊顫抖著,一邊嘗試走出去。

但事情怎麼可能那麼簡單。外面的人早就發現裡面的異樣,走了進來,那個女孩也逃跑沒有機會,何奈就這樣轟然倒地,躺在地上。他還醒著,但腦神經已經無法正常運作。但他知道那女孩還在,於是大聲的說——

「我是利甲人何奈!你自由了!」

突然外面傳來一聲巨響,房內的人跑出去看了看,老女人頭上流著血,然後昏了過去。

那女孩看著何奈,何奈看著她。

「那不是酒,」那女孩說。「那是毒堇汁。」

「這麼說我不算違反族訓了,」何奈笑著說,「快跑,快跑。現在他們都不在。」

但那女孩靠了過來。

「我要在這裡陪著你,直到你的靈魂升到天國。」那女孩說。她將他的手握在她的胸口。

「謝謝你。」他說。「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耶米瑪。」她說。

-

在耶路撒冷城的巷弄內,羅阿米從一旁的棚子跳下,他身後跟著好幾位羅馬的士兵。在剛剛的衝突中,瑪歌珥米撒畢已經戰死了。其他奮銳黨人繼續在跟羅馬人對抗著,雖然在人數上佔據優勢,但大家都知道,羅馬的大軍很可能隨時會來到。

「那傢伙怎麼還沒來啊?」羅阿米一邊暗自唸道,一邊又爬上了另一處茅草房。

-

當亞述人牽著一頭驢子,讓頭戴花冠,身披白衣的「亞述的戰爭公主」伊絲塔坐上,經過了耶路撒冷城時,一股濃煙已然升起。他們看見一支軍隊正往聖城走去,那是羅馬人浩浩蕩蕩的大軍。

「你還要去嗎?」她問了在地下幫忙牽驢子的黑若斯達特斯。

黑若斯達特斯看著眼前的這座「聖城」,閉上雙眼,想了想。

「先不了。」他說,「我還得帶你們去那個盎克拉的家呢。」

她閉上眼睛,似乎正在想些什麼,隨後她突然睜開。

「你說你是拿撒勒教的嗎?」她彎下腰問黑若斯達特斯。

「是,」他說,「應該說,不是,但,是,唉,怎麼說呢……」

「他們崇拜一頭驢子欸!」伊絲塔笑著說。

「才不!」黑若斯達特斯說,「他們根本沒有崇拜驢子。」

「那不然他們崇拜什麼?」她問。雙手放在驢子的頭上。

黑若斯達特斯想了想。他從來沒有認真在聽那個「女門徒」在跟他講什麼。

「他們說什麼要把神的名傳到世界地極。」他說。

-

盎克拉花了不少時間才搞懂自己到底怎麼了,位於哪裡。他在黑若斯達特斯離開凱撒利亞不久後,決定過去找找他,看看能不能阻止他,結果他搭的那艘船還沒開到一半就翻了,他被海水沖到一個叫拔摩的海島上(天曉得怎麼辦到的,他的木腿或許有起到浮板的作用吧),在那裡遇到了一個被流放的男人,那個男人名叫約翰,以前跟黑若斯達特斯很像,想搞革命,但後來他遇見了那個叫什麼耶阿舒還是什麼來著的拿撒勒人,就不再這麼想了。

其實他們曾經擦肩而過過,不過他們都沒有發現。就像彼得也沒有想到自己最終真的與他跟隨的那個拿撒勒人一樣被釘在十字架上,也像保羅沒有想過自己會為了他曾經迫害的那個拿撒勒人而死在劍下,又好像他也沒有想過居然會在這座海島上跟一個男子一起烤魚,打水漂,講述彼此故事過了三天。

後來他終於找到了離開的方法,不過那個約翰並沒有跟著離開,他們就這樣道別了。

當他回到家時,發現整個耶路撒冷已經變成了一片廢墟,他的家裡沒有何奈的蹤跡,但倒是在桌上留著一封信。

「往太陽的方向走。」信上寫著這麼一段話。

「我們在尼尼微:)」還畫上一個不知道是什麼的符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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