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咪特住在一棟二層樓的老木屋裡，家具不多，花瓶裡的花還新鮮，四周打掃得很乾淨。
她卸下獵槍之後，為我們泡紅茶，但倒滿自己的杯子就不理我們了。
艾咪特需要雙手捧著熱茶才能拿穩，那滿是皺紋皮膚，和彎著身子吹熱氣的樣子跟剛剛握著獵槍的模樣判若兩人。
她坐上搖椅上輕輕晃動，當我們是一旁的空氣。
我順著氣氛倒了兩杯茶，一杯給了達斯，但是他不喝，手上的槍甚至沒放下，他始終警戒艾咪特，於是我提著自己的紅茶坐在艾米特旁邊的沙發。
「抱歉打擾了。」我說道。
「沒事，反倒傷了你的臉，希望你沒事。」艾米特說著沒什麼歉意的話，眼神帶著冷淡的禮貌：「但你們來這裡做什麼？總不會純粹賞花吧？」
「我想去您的橘子園看看，如果我判斷正確，曼陀羅花跟雪蟲有緊密的相關。」
「好吧，但不要弄傷花了，自從那些愚蠢的西區農民把曼陀羅花都剷除差不多的時候，那些花已經越來越少了。」
「好，我們不會移除任何植物。」
「你學生要跟你去嗎？」她看向達斯。
達斯依然一副臭臉：「我當然會去。」
「抱歉，他人不壞，只是、只是他有點怕生。」我試圖解釋他那張叛逆的臉。
「孩子，你為什麼這麼篤信沒有鬼呢？」艾咪特幾乎用同等的臭臉看他。
「我又沒看過。」達斯幼稚的回答。
艾咪特沒有立刻反駁，只是陷入沉默，她轉向桌上的茶壺，那張布滿皺紋的臉彷彿映照她滿腦的若有所思。
她的斑白的髮，讓我想起了雪蟲。
艾咪特又喝了一口紅茶，輕道：「我也沒看過……」艾咪特揮揮手：「先去看看園子吧，回來後我準備冷飲和蛋糕給你們。」
檢查艾咪特的橘子園時，達斯非常不開心。
我是說，雖然他一臉臭臉，但是他還可以讓表情呈現更加豐富的不爽。
「達斯，嘿！達斯！」我拍拍他的手臂叫住魯莽往前走的他。
他卻扭動身子甩開我，甚至不回頭，直到站到橘子樹面前，像是罰站的小孩。
「達斯怎麼了？孩子跟我說啊，估嘰咕嘰~」
「我不是孩子！」達斯轉頭怒視我，眼睛好像泛淚了：「老師你、你為什毛這麼放心坐在那老派婆旁邊？」他氣到說話都不清楚了。
「什麼？這是正常問診啊。」
「但是她、她把你……」
我終於注意到達斯盯著我臉上的槍傷。
「只是小事情，我沒事，而且問診可以幫助我們了解更多訊息。」
他轉過頭，悶悶不樂，把頭靠在樹上躲避我的視線：「我可以保護老師，以後不用先用身體擋……」
「我是老師，保護學生是理所當然的。」我認真的道。
「但你甚至不會用槍，還把唯一的武器摺疊刀亂丟。」
嗆我嗆夠了沒啦。
「好好，我知道你很強。」我微笑：「謝謝你，你是我的好助手，而且如果會幫我跟客戶聊聊天順便問診更好。」
「我不會……我不會聊天，不知道會不會影響問診。」
喔不，問診和聊天是兩回事好嗎？
而且──他不在意會不會冒犯人，而是優先考慮會不會做好診斷！？
我頓時無言，很想鼓勵他說意識不足是好事，但是他的目標顯然跳過了某個基本門檻。
「那個，達斯呀……」我斟酌腦中的句子：「問診之前我覺得更需要的是……禮貌喔。」
「我哪有不禮貌，我在幫他們解決問題唉。」
「但問得太衝了。」我摸摸他的頭，同步站在橘子樹前，我仰頭看茂密翠綠的橘子樹，上面沒有雪蟲但有幾個結的小果，照這樣應該會順利十月結滿果。
「問診其實很私密，」我看身邊小孩說：「如果你不給對方信心和安撫，怎麼會讓他們願意開口說自己的事情呢？」
達斯仰頭看我，充滿困惑：「但知道之後我能幫他們啊！」
「有時候不是覺得『那是對的』，就是真的是對對方好喔。」我溫柔地說：「人都有心裡的防禦，雖然知道可能敞開會比較好，但是光把門打開，需要很大的勇氣。」
我摸摸樹幹，一臉滿意這棵樹的健康，達斯也跟我一樣動作，真可愛。
「達斯，還記的嗎？我說過：植物醫學不只是醫治植物，也是醫治人心。」
他看我，抿嘴，眉頭深鎖，看得出來他試圖了解，但是他還沒感受其中道理。
「這些橘子樹經過人們的手栽培茁壯，像是他們的孩子一樣，每個栽種者都希望任何人都能像他們一樣溫柔看待吧。」
「我下次會耐心點的，老師。」達斯說道。
「好。走吧，我們至少要看完大部分的橘子樹。」我輕拍他的背催促他。
花了三小時，天色已晚，幸好我們勘查完畢所有的橘子樹。
回到艾咪特的屋子，她已經等在門外，親切地不帶槍。
她便招呼趕快進門，我和達斯疲憊的走進門(好吧，其實累得只有我，達斯看起來還非常有精神)，便看到一桌的晚餐和甜點。
「坐下吧。」艾咪特為自己拉了張椅子，坐下來時候，沒理會我們尚未入座，便禱告起來。
我們拉張椅子自顧自坐下，等艾咪特禱告完畢之後才開始動叉子。
「妳在這裡住多久了？」我問。
「快50年了吧。」她說。
「都是一個人打理橘子園？」
「老伴在的時候還有人手幫忙，啊，你們今天看得怎樣了？」艾咪特轉了話題。
「恩，的確如猜測，曼托羅花的確有間接抑制雪蟲發生的功能。」我說道。
我初步判斷曼陀羅花的根會釋放毒素讓螞蟻非常不喜歡，而雪蟲主要是螞蟻攜帶和保護，因此螞蟻減少的地方雪蟲固然變少。
艾咪特點點頭沒有做回應。
「所以我想……」我看著對方：「能不能借我拔幾株曼陀羅花？」
框！
盤子跌破的聲音。
艾咪特手緊握刀子，剛剛被跌到地上的義大利麵醬汁四散像是血跡：「我說過不要動曼陀羅花。」
達斯幾乎同時站起，但我指示先不要做任何動作。
我坐在原位，認真注視著艾咪特，她憤怒的眼睛帶著害怕。
「這些花根部可以萃取汁液，讓我們獲得天然的螞蟻趨避劑，這些能暫時拯救另一邊的橘子園。」
「另一邊的人自己砍除原生的曼陀羅花，還敢向我拿！」
「但這邊的曼陀羅花特別多，當然我會負擔一部份賠償。暫時性的萃取趨避劑之後，我想讓另一邊的橘子園，也盛開曼陀羅花。」
艾咪特的眼神變了，她皺眉，虛弱地放下刀子。
「有一區的曼陀羅花特別多，是妳種植的嗎？那些花像是守護土地一樣呢，請相信我沒又惡意。」
艾咪特望著我，眨去眼淚：「西區那些人說曼陀羅花有鬼。」
「恩？」
她輕輕嘆口氣，起來到窗邊，看著戶外盛開的曼陀羅花陷入沉思。
艾咪特緩慢地坐上搖椅，並為自己到了杯熱紅茶，眼神停在熱氣騰騰的紅茶面上，一時之間，霧氣彷彿集中在她眼睛裡匯集成水霧。
她沉默許久才開口：「我不知道說以前的事情是否有能幫助到你們。」
她的聲音沙啞，增添話語的重量。
「我想了解事情各個面向。」我說。
艾咪特放下茶杯，脖子後躺，像是整個生命重量都靠了上去。
搖椅輕輕搖動，像是前進的水波。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鎮上說發生的鬼…...其實是一場飛機失事，迫降的時候還是因為爆炸，一半以上的人死亡，後來找到許多人找到的屍骨，但唯有機長連屍體怎麼都找不到。
「而機長就是我的丈夫。」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