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子樹，芸香科，葉片狹長橢圓形邊緣圓滑，葉柄上有翼葉，所謂的翼葉就像是葉柄上長出的綠色小翅膀。
但是目前山上的橘子樹都沒什麼葉子，甚至不少枯枝，搭配一堆粉介殼蟲在上面，彼此堆疊，白色的分泌物黏在每一寸樹皮、樹葉，加上粉介殼蟲不太會移動，被覆蓋的地方幾乎是全白。
我在橘子園到處張望，這裡的土地雜草清理得非常乾淨，幾乎是裸土，非常符合田間衛生管理(雜草會有病蟲害孳生疑慮)。
這樣管理的模式通常不會有這麼嚴重的病蟲害，這讓我對於這塊土地發生什麼事情更為好奇，不會真的是鬧鬼吧？
不遠處看到小身子的達斯，正努力的抹掉葉子上黏呼呼的粉介殼蟲，看起來不耐煩。
我走到他身邊，看著他把樣本粗魯的裝進夾鏈袋裡。
「達斯，你看起來很煩躁。」我說。
「雪蟲這麼多，根本不可能用生物防治對不對？」他背對我，語氣像是我說了什麼傷害他自尊的謊言。
「沒有什麼不可能啊，像是荔枝椿象有平腹小蜂…...」
「但要釋放的時機也不可能是這時候對吧？一定有什麼問題！」
「哇，孩子，不能完全否認生物防治。既然你覺得有問題了，那你說一下想法嗎？」我說道。
「我覺得……生物防治的立即效果不高，或許根本來不及吃這些雪蟲。」
我點點頭表示贊同，真夠教科書：「還有……我是覺得啦──天敵又不是笨蛋，眼看這麼多食物，怎麼不來吃呢？被捕食和捕食者，自然界是有動態平衡的，但是這裡卻打破了平衡，到處都是雪蟲……」
達斯瞪大眼，聰明的他立刻意會什麼。
「這塊田，這裡的土地，一定出什麼問題！」
「是的。」我摸摸下巴，看著眼前積雪的橘子樹。
當一個族群異常地擴展到無法無天的地步，只有一原因：不是人為篩選，就是環境出了問題。
診斷不信神鬼，但是來自山裡的空氣、來自土壤的水，一定有某個元素不對。
平衡打破了，於是夏雪來臨。
「這樣直接用生物防治也是徒勞！」達斯一臉失望。
生物防治說起來很理想，用生物防生物，讓生物保持害蟲的族群在危害水平之下，但是身為天敵依舊不是藥物，而是需要適合環境的生物，所以生物防治需要選擇不噴藥、季節適合之下才能釋放，甚至部分天敵還可能因為下雨或天冷而死亡。
本身是成本很高的防治手段。
「你為什麼當時不直接跟方倫先生說？」達斯激動說：「你剛剛還說試試看！」
「達斯呀，雖然我是這樣想的，但你也看到方倫先生一直說鬼不鬼，你要知道有些事情不能當面跟人說『看起來一般的防治沒有用』吧？這樣不就坐實了好像真的有鬼的猜測？」
「為什麼要顧慮這些？這是合理的診斷方向。」
我彎下腰，靠近那個只有我腰際再高點的孩子：「達斯呀，你覺得植物醫師是指是治療植物嗎？」
「不然咧？」
「植醫固然治療植物，但是最初源頭是要治療種植者的心。農業就以人文本，透過努力從自然界獲得滿足的概念，不是懼怕自然，不是掠奪自然，並且相信能與自然共存。」我摸摸孩子的頭：「我們慢慢地用科學證明不是神鬼就好了，不要讓可能會穿鑿附會的判斷影響人的心情。」
我起身離開，知道達斯會跟上來。
大概兩小時後，我們回到方倫先生家。
勘查收穫不多，除了因為田間除了橘子樹之外，連雜草都很少，還有大多橘子樹因為雪蟲過剩，都活不太健康。
我拿出行李箱裡的解剖顯微鏡，隔著夾鏈袋裡勘查葉子上的雪蟲。
「看起來是健康肥美的粉介殼蟲。」我評斷。
身後的達斯開口：「多到不可思議，要不要直接用火燒啊？」
「你真的很粗魯耶，小菈明明喜歡溫柔的男生啊？」
「小菈喜歡溫柔男生嗎？」
「唉唷？」我轉頭，故作譴責地看他：「你好在意小菈喔？」
「才沒有！」
「那你問屁喔。」我轉過頭繼續看粉介殼蟲。
「老師。」
「幹嘛？」
「橘子園有設計噴水系統，可以改為水柱朝樹葉噴水嗎？」
粉介殼蟲怕水，就如融雪的時候，是可以用水沖掉，雖然設計灑水系統的時候，長期潮濕環境容易長菌，不建議直接對樹木噴灑，但是園子的粉介殼蟲夠多到不需要擔心這問題。
嗯，很有創意。
我看一眼達斯，他等我的回覆。
「的確有可能藉由灑水系統順便沖掉雪蟲。」我說：「但，你沒考慮到成本，灑水噴頭不變的前提下，水需要更多更強，光牽引水管到山上夠成本了，而且還不一定有效。」我說。
他看起來有點失望，但是不服輸。
「但這方法的確溫柔很多……」我補充。
眼看達斯臉又紅起來，沒人說都還以為被小女友老爸認可了。
哼哼哼哼，不過小鬼你還早得很呢，你還沒長高超過我女兒。
「那都不行，還能怎麼做？」達斯問我，他難得露出小孩的困惑。
「哈哈，就用生物防治吧。」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