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植物病理學家帶著折疊刀是正常的。」我跟警察解釋為什麼副駕駛座上放了長40公分金屬利器。
他拉下墨鏡，垂眼端倪我幾秒，看向後座的達斯。
「你兒子？」他問，接著注意到和達斯一起坐後座的5.56 x 45 mm子彈口徑的步槍。
警察視線回到我身上時，眼裡滿滿的不信任。
「他是我實驗室的學生。」我急忙解釋：「他身為未來的植物病理學家帶把槍也是很正常的。」
警察挑眉，嘴角下垂到脖子般，他懷疑的強度表現在嘴角肌肉上，像是政府機關看到我申請的經費。
「來，達斯跟警察叔叔打招呼。」我笑咪咪說，希望表現起來跟一般的師生出遊一樣。
達斯放下厚重的植物病理學抬起頭：「叔叔好。」
他毫不避諱地將『不要打擾我』的表情顯露出來，那張要笑不笑的臉找不到絲毫的可愛或禮貌，在敷衍地打完招呼後他將視線回到書本上，活像是被逼著陪老爸出遊覺得丟臉的青春期少年。
警察點點頭：「我兒子也這樣，跟我出去都覺得丟臉。」他說同情的看向我。
不，你才丟臉，我學生才不覺得跟我出去很丟臉！
大概吧。
「歐提先生是吧？身為植物病理學家你要去哪裡？」他問。
「橘樹鎮。」我回答。
警察豎起身子，在筆記上記下幾筆：「那地方最近發生怪事，好，過去吧。」
我鬆口氣，連忙道謝。
後續的路非常順暢，前往橘樹鎮的道路只有一條，四周是田園風景，舒服的天氣讓我不禁哼起歌。
「老師，你好吵。」達斯說道。
「我難得帶你來看診耶。」我搖搖頭。
看診是植物病理學診斷簡稱，前往當地治療植物，並且收取費用，跟人醫一樣。
後視鏡看著那個臭臉小鬼，他依然看著書。
「車上不要看書，這樣晃動眼睛會不舒服。」我叮嚀。
達斯目前才十五歲，但是已經跳級上大學，而且他大三班級中成績最好的學生。
但他是個沒有社團沒有朋友，甚至實驗課都還會被孤立的傢伙，好像除了讀書，興趣都一片白紙，渦蟲的社交能力大概都比他強。
達斯不情願地闔起書，改為看外面風景：「我喜歡看診，但老師的歌聲很難聽。」
「真是不可愛，你不知道讀植物病理的人都要保持幽默感嗎？俗話說幽默、幽默、University發音很像！」我笑道，但達斯不理情，不過我繼續唱歌。
植物病理學是研究植物生病的學問，研究為何生病、生病狀況、如何在適當時機防治或治療等，簡稱來說就是植物醫師。
攜帶摺疊刀也是為了切開植物組織看診，而槍枝純粹是自衛，我們要前往的地方比較偏僻，大學課程有開放實槍射擊，我想達斯至少能保護自己。
這次看診的地方叫橘樹鎮，如鎮名，就是種滿橘子的地方。
然而近幾年，農民鎮上的果樹出現了很嚴重的『靈異事件』，說夏天時候樹木『長出了積雪』，橘子產量嚴重減少之外，農民也因為覺得觸霉頭砍倒很多果樹，卻沒阻止問題擴散，農民透過政府部門聯繫到我，派我過去看診。
這是很好的實習機會，植物病理學的學生從畢業實習看診到真的成為植物醫師，要兩年以上才會熟練。
達斯正值大三又這麼有天分，帶他出來除了路程會超級無趣之外，沒有任何壞處，他也是很好的幫手。
當然上次看到他跟我女兒走很近之後，我覺得我有必要帶他走遠點。
前往農民家的路上，不遠處便看到一片明亮的白色，像是蓋上白布的家具區，等車子接近後，我赫然發現是一片橘子園，只是樹上都充滿了棉絮團的東西──簡直是雪。
但現在是八月。
應該要結果的月份，卻不見果實，我放慢開車速度，停在路邊，端詳遠處的白樹。
「啊，達斯啊，你怕鬼嗎？」我問道。
達斯已然全神貫注盯著樹木，彷彿可以看到他小腦袋的運轉。
「才沒有鬼。」他只是這樣回。
沒錯，的確不會是鬼，但是肯定有個東西嚴重到比鬼還可怕。
我再度行駛，終於來到委託我們的農民家。
停車的地方是一棟在三層樓透天庭院，房子是米白色外觀，非常乾淨，看得出固定打掃，幾處柱子的雕琢講究，不少地方貼上版畫磁磚，彷彿神殿般的大戶人家。
種田的人都很窮，這是刻板印象，但如果遇到的都是如此，我想是遇到的人不夠多。
出來的主人是一個穿著吊嘎，留著胡渣的胖男人，他的短褲還破了幾個洞，十分有個性。
「歐提老師好！」胖男人感激地向我握手：「我是方倫˙曼谷斯，叫我方倫就好。」
「你好，這不高的小孩是我的實習學生，達斯。」我說道。
哼，要跟我女兒走近的傢伙至少要長高到165吧，要過我岳父的認可還早得很呢，小屁孩。
不免俗的，可以感覺到背後達斯的不爽視線。
「感謝到來，我們不多話，去前往田間吧！」方倫先生開自己的進口車帶我們前往田間，那一台大概要我一個月的薪水。
在路上，方倫先生侃侃而談：「我們橘子超好吃的！不過幾年前開始，橘子樹產量越來越低，後來我們發現樹上出現很多白色東西，又黏又白，起初以為是真菌，或發霉，但是後來越來越多，最後整個果樹都被覆蓋，橘子樹產量都不理想。」
接近種植的山時，方倫先生小心翼翼說道：「我們整座城鎮都陸續發生這種事情，老天，到處都是！這肯定是鬧鬼！」
談論不久，車子停到山區，我們下車之後從高處俯瞰橘子園──令人吃驚的，眼前所及一片白皚。
如果現在我沒有帶著遮陽帽和滿身大汗，我會誤以為現在我在雪地。
方倫先生激動說道：「看！八月雪！沒人知道雪哪來的，但光看到就讓人雞皮疙瘩。」
「老天，的確很嚴重，我們現在就去看看。」我轉向身邊的達斯：「達斯，你覺得是蟲還是病？」
診斷第一步，知道植物種類；第二步，判斷蟲或病。
達斯二話不說，從斜坡滑下去，直線走向最近的橘子樹，標準的套上塑膠手套，伸手抓著某個稍矮的枝條，並放大鏡下端倪上面的積雪，幾秒之間他便轉過頭來說：「是蟲。」
他仰頭看我，陽光在他眼裡發光，他認真而堅定地對我說道：「老師，是雪蟲。」
我吹了口哨，讚嘆他的精準且快速：「賓果！」微笑看著未來的女婿。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