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遇見一份戀情。
曾幾何時，那是一段如夢又似幻的時光。
如今時過已久，那份回憶被逐漸為時間沖淡。
那稚嫩戀情是否為可笑的過往？是不著邊際？抑或不切實際？
一切都結束了吧。
我們除了彼此的暱稱，沒留任何聯絡方式。
痛苦如今已被時間淡化，我選擇踏實地面臨自己的人生，放下執著的枷鎖。
那段戀情隨著伺服器的關閉而驟然消逝。
無法處可歸的我只能向前邁步，被迫遠離。
如今的我已經大學畢業，原本想找份本科系相關工作，但在因緣際會卻看見某份職缺。
我的腦袋忽然浮現一個想法，覺得務必一試，便擬好履歷投去。
後續面試時，面試官被我燃燒鬥志的眼神打動，回家才沒多久，就捎來錄取通知。
我不由感到興奮，光想著能擁有職涯第一張辦公桌椅與辦公電腦，內心異常雀躍。
這份工作室是──
魔幻數位遊戲公司開發C部的遊戲企劃人員。
其實。
自某陣子開始，我認真地考慮過進入遊戲公司……如今終於得以實踐。
◎
打理好面容，穿著朝氣滿滿的休閒裙裝出門，公車車程莫約二十分便可到新工作的辦公大廈。
乘著電梯來九樓公司外，內心忐忑，期待無比，隔著玻璃門內望去──
內部還沒人影。
是我太過興奮才早過頭了，但公司開著代表著有人已經先到，內心不由鬆口氣，也真好險，要是沒開門，就得在外頭乾等待了。
走進玄關，見到一名海灘褲男子在公共區域看報紙吃早餐，外觀約四十歲，打扮隨興卻不顯老氣，與同齡人相比略顯年輕，那相貌該說是輕浮又或是漫不經心的呢？其實也說不太上邊……
但我認得他，幾天前面試有一面之緣，所以不必介紹，就知道他是哪號人物。
「早呀，製作人大哥！」
我朝氣地朝他揮手。
「唷，新來的企劃嗎？」
「是呀，製作人大哥幾天前有面試過我！」
「我記得妳很熱情呀，很歡迎妳能加入這裡，準備好一起奮鬥了嗎？」
『第一印象很重要』是職場常識，我賣力微笑。
「嗯！我當然準備好為公司全力一戰囉！」
「不錯的宣言！衝勁十足等於贏一半，很好很好！」
「耶耶哦！」
用『耶耶哦』假裝有活力會不會太超過呢？我敢肯定這對就職肯定有加分效果，吧？
製作人大哥無視『耶耶哦』，吃完早點起身拍拍屁股。
「好啦，妳先去崗位整理吧，九點開工時請來辦公室找我，先放輕鬆就好。」
我誇張地握緊拳頭，用力點頭，活力滿點，一發衝擊！
「嗯！」
＊
坐上屬於自己的辦公位置，我整理周遭環境，電腦開機後，系統環境並不是全新，裡面資料還有前任使用者痕跡，但該有的軟體都有，網路也正常。
將作業環境調整成自己習慣的模式卻意外費時，不一會螢幕鐘已顯示著八點五十五。
其他同事依然沒到，但快到約定時間，我得趕緊起身前往那間獨立辦公室。
門開著，在外頭能瞧見製作人忙得不可開交，尤其手中滑鼠點擊不斷，頻率簡直是啄木鳥發飆。
基於禮貌，我還是輕聲告知：
「製作人大哥，可以進去嗎？」
「沒問題，妳先進來，但等我一下。」
他停下手邊事，隨即拿起有我照片的資料端詳，再朝我露出微笑。
「新任企劃小妹妹，看妳的名字，可以稱呼妳小玉嗎？」
「我的朋友也這麼稱呼我，ＯＫ的！」
「那麼小玉，妳已經加入這偉大部門，我就開門見山說囉。」
「沒問題，說，都可以說！」
他裝模作樣地打量起我來。
「妳知道自己的使命嗎？」
我無法反應那浮誇氣勢，但為了給好印象，仍是絞盡腦汁思考答覆。
「是、是跟著團隊一起努力，為公司奮鬥奉獻？戰鬥？開闢夢想的道路？」
「錯錯錯錯錯，不僅如此。」
「竟然！」
「難道妳不明白？加入開發C部，就是要成為我左右手，協助我開發史詩大作！輔助我創意震懾世界啊！」
他鬥志昂揚，口水順著氣勢猶如散彈獵槍，噗一聲地製造一片水霧。
「啊……聽起來好像很厲害？」
「妳是年輕人，我會給妳空間發揮，但咱的作品就是要把最夯最屌元素全融合一起，經典的玩法搭配全新創意，攪拌出動人又飽含視覺刺激的戀曲！」
「感覺好像很嗆，噢，我的意思是好強……」
我跟不太上製作人節奏，只能尷尬笑著。
「按照我的創意準沒錯，接下來，妳過來我這邊！」
小心翼翼來到他身旁，電腦螢幕居然有三個網頁遊戲，桌上台平板電腦也開著遊戲，旁邊的手機又是另款遊戲，我很驚訝竟然有這麼多遊戲同時運行。
「哇，好多遊戲！」
「哼哈，本製作人為了蒐集創意，可是非常辛苦地調查市面上產品！」
「同時開這麼多遊戲來玩……確實挺辛苦！」
「但這其實就是專業。」
他不可一世地拿起手機，打開遊戲中的角色卡介面。
「妳來看這個，這是我的剛抽到的SSR角色，雙馬尾蘿莉劍士艾莉。」
螢幕顯示一張美少女卡牌，有著金邊設計，發出耀眼特效。
「哼，我課好多金才抽到這張，但這體驗真爛透了，這世界上果然沒有好遊戲！」
他眉頭一撇。
「就算有也只在我心中，而這遊戲的開發商腦袋不知哪有洞，要是換我執行，肯定不同凡響。」
他劈哩啪啦地說明著，無法消化諸多資訊的我只能使勁點頭。
「嗯嗯嗯……」
但與這擁有偉大思想的製作人一起衝鋒，肯定是沒問題的吧？
接著他又繼續說明那些介面複雜得令我腦袋發暈的遊玩內容，我才發現大多遊戲都有某種特色──
製作人之所以可以一次玩多個遊戲，不外乎是使用遊戲內附帶的『自動練功』。
只要放著不操作，遊戲角色能自行尋敵、戰鬥、蒐集、釣魚、打工，甚至還有泡妞？
我疑惑，側頭嘟噥。
「現在遊戲真是出乎意料呀……讓遊戲自己動，這樣真……」
最後我把那句『真的好玩嗎？』給硬生地吞下肚。
「這是趨勢！現代人如此忙碌，遊戲當然要更親切，讓忙人也能有興致，而我就是這種偉大忙人！」
「唔，是嗎……原來如此……筆記筆記。」
「而我們未來的作品，就是要把優點全融合一起，開創全新東西，經典加創意，成就好遊戲！」
「好、好厲害，竟然還有押韻！」
「我覺得妳不錯，也期待妳的發展！」
「那麼，一開始該做什麼呢？」
「為了讓妳適應，就先去調查玩家流量最多的電玩網站『青色飛龍』吧，我們的專案還在發想階段，總之先去調查對於現行遊戲型態能讓妳有什麼心得、想法、分析，然後提交報告。」
其實就是練手活吧？
「好、好的！我會加油哦！耶耶哦！」
「新人熱情果然就是不一樣呀，唉，年輕不就是要有衝勁嗎？哪像妳另一個前輩，整天都潑人冷水。」
「咦？」
「沒事，發牢騷罷了。」
身為新人，對於職場人際還是表現得無腦點比較好，別多嘴為妙。
〈幻夢‧篇一〉
螢幕上顯示著一對男女，他們坐在森林風的冒險酒吧對談。
女孩皺著眉、男孩露著自若笑意。
而角落視窗，不停冒出文字……
幻影之玉：
「你為什麼喜歡我？」
星月遊俠：
「妳跟公會其他女生不一樣，她們總是裝嫩亂要裝備又任性，被招惹就要打死別人，打不贏還喜歡找男人撒嬌幫忙，遊戲中這種無聊女生我實在是看太多了，看著她們實在難以下飯，而妳熱情有活力，有主見又不愛參加無聊械鬥，對我來說實在是很耀眼，關注著妳，我不知不覺就……」
幻影之玉：
「可是別這樣吧？網戀超不切實際的，隔著螢幕誰也不知道對方是誰，說不定我只是個摳腳大叔，會讓你夢想破碎。」
星月遊俠：
「不，我堅信妳是女生，是我心目中的女神。」
幻影之玉：
「別鬧了啊，快結束這鬧劇讓我去練功吧，我倒底哪裡值得讓你這樣發廚？」
星月遊俠：
「我真的難得能遇見立場對等又能彼此互助的異性！妳不僅善解人意、為人豪爽、自立自強，雖然很MAN卻又超可愛，完全是我的菜。」
幻影之玉：
「哪、哪有！」
辦公座位上，我面對著電腦文件軟體思考著。
製作人說，我必須先從整理調查報告練手。
想飛得遠必須擁有堅實後勤作業，這項任務是我的起跳踏板。
還記得大學時期有上過企劃撰寫的關於課程，大致明白SWOT模型等基礎企劃常識，而企劃最注重的就是實際面，考慮現有資源、技術、市場結構，整理可靠數據評估市場反應，並擬訂後續規劃。‧‧
從電玩網站『青色飛龍』調查目前的遊戲排行，最流行的遊戲不意外是『手機卡牌遊戲』，其次是『MMORPG』，第三就是對線推塔遊戲……
手機遊戲我略有接觸，大多都以卡牌為主概念，玩家得努力地取得最強的角色牌戰鬥，簡言之是種『卡牌撞卡牌，卡牌會變強，卡牌不夠強，再去抽卡牌』的體驗，能不停享受成長樂趣又難以到達終點，造就玩家不斷黏著。
現代玩家大多擁有智慧型手機，能便利地體驗這類遊戲，仗著科技優勢，還有隨身攜帶特性，連大便時都能玩，這類遊戲因此穩坐人氣第一寶座……
◎
將手離開鍵盤，不免覺得腦袋昏沉，打算起身沖杯咖啡為晨間奮鬥再充能。
走到中央走道附近茶水區時，我遇見第二位同事……
一為位年紀與我相差不多的男生。
他穿著休閒衫與卡其長褲，相貌清秀，臉上卻有重重黑眼圈，也許是精神不好的關係，眼神看起來很兇，有著一對可怕死魚眼。
本該是有活力的早晨，卻看他滿是疲憊地在門口打卡──
啊，他、他瞪我了！
「早，妳就是今天到職的新人企劃？」
他用力地看我，死氣沉沉的聲音很冰冷。
「沒、沒錯唷，我是新企劃，今天真是活力早晨不是嗎？耶、耶、哦！」
他露出不解表情，眼神好像很不耐煩啊？而且竟然又斜過頭、將眼睛瞇成一直線！
「耶耶哦是什麼意思？」
我不免感到尷尬。
「啊，對不起，那是個精神的口號。」
他勉強地抿起嘴角，想靠笑容化解尷尬……但那陰沉笑臉，反使我倒退半步……
「對不起，請別介意……」
「沒關係……」
我看他狀態太不好，似乎頭在痛，正用力地揉眼振作……
「我跟妳一樣也是企劃，已經到職一陣子了，前陣子部門還沒正式成立時我就是製作人的助理了，妳可以叫我阿光就好。」
「原來是企劃的前輩！」
「我並不可怕，只是昨天熬了夜，精神委靡。」
「哈哈、哈哈，請、請多多指教，阿光前輩！叫我小玉就行了！要是之後有不足之處請多多包涵！」
他聽見我名字後顯然怔了，那對超兇死魚眼瞪得我超不自在，他驚覺不妙馬上撇頭。
「不好意思，我在想妳會不會剛好是我認識的人？是我太失禮了。」
「認錯人很尷尬，所以你才會努力確認啊，我懂我懂……」
「抱歉，謝謝妳幫我找台階，總之，之後要是有什麼問題都可以問我。」
「好、好的，前輩。」
然而此時，製作人辦公室傳出一道高聲呼喚──
「阿光唷，我聽到你在外面了，這邊有新點子，你ＯＫ之後快點過來找我！」
「嘖……」
欸欸欸？咋舌是怎麼回事？感覺他頭上籠罩的黑氣又更加濃郁了……
「沒什麼，妳別太介意。」
身為新人，對於職場人際還是表現得無腦點比較好，別多嘴為妙。
欸？我好像又說這句台詞第二次了。
〈幻夢‧篇二〉
生趣盎然的精靈草原，蝴蝶成雙成對於空中飛舞。
少女坐在遺跡殘牆上踢腿，她正抿嘴思索著。
直到聽見一聲清脆的叮咚聲，那孤獨臉龐才掛上笑容。
幻影之玉：
「喂，終於上線啦，你剛在幹麻？」
星月遊俠：
「嗨，我上線後，這句話好像變成妳第一句口頭禪了。」
幻影之玉：
「喵……我總覺得，該不會是在不知不覺間，對你開始依賴了呢？」
星月遊俠：
「唔，妳竟然還會黏人，甚至還會裝起可愛了，之前的妳明明更帥的。」
幻影之玉：
「你都那樣追我了，我放下心防後露出本性也不行嗎……」
星月遊俠：
「太可愛了。」
幻影之玉：
「唉呀，別戲弄我了，那個、那個……我最近已經想清楚了，關於之前你說的那件事……」
星月遊俠：
「哪件事啊？有關於決定新練功地點那個提案嗎？」
幻影之玉：
「不！其實就就就是……結婚。」
星月遊俠：
「我的天！我的天！真的嗎？真的嗎？我在作夢嗎？我在作夢嗎？」
幻影之玉：
「嗯，不是作夢，但實在太害羞了……這件事你不准在公共頻道喊出來！」
星月遊俠：
「我不敢相信！真是太不敢相信了！哈哈！太好了！太好了！哈哈！」
幻影之玉：
「笨蛋，你到底是要跳針多久啦。」
星月遊俠：
「好，我不用大聲公，但我要把所有財產拿去鬧區默默放煙火！」
幻影之玉：
「喂！」
端著香濃熱咖啡回到座位，我繼續思考如何撰寫報告。
看著文件、看著青色飛龍，總算明白接下來要寫的是『MMORPG』的考察，靈機一動忽然想分析電腦遊戲的演化史……
線上遊戲近十多年來崛起。
當時面臨盜版猖獗的威脅，開發是單機遊戲是難以生存的……而線上遊戲可以經得起付費驗證，又能多人同樂，馬上獲得空前成功，所有公司紛紛將開發重點轉移到線上遊戲，這股旋風隨即橫掃市場。
線上遊戲的營運模式也經過一次演變，最初是透過儲值去開通遊玩權限，稱為『付費遊玩制』，後來則演變成能免費玩、但想更強則可選擇使用商城享受頂尖玩家權限的『商城免費制』。
『商城免費制』興起後，『付費遊玩制』的線上遊戲由於有金錢門檻變得更難以吸引玩家流入，進而失去競爭力。
畢竟沒聚集人群是很難獲取收益。
『商城免費制』沒有收雖然沒有收費門檻，但更好賺錢。
不只免費的人流效應，也因為商城總能吸引人去享受特權，爭奇鬥艷、快速升級、強化能力等功能是主要的服務項目……
比起定額付費的『付費遊玩制』，『商城免費制』更是一個消費無盡頭的錢坑，成為市場的主流營運模式。
（Massively multiplayer online role-playing games）
而『MMORPG』是線上遊戲最常見的遊戲類型，玩家在開放遊戲世界中扮演自己角色，享受著戰鬥、成長、故事、社交的樂趣，而社交體驗是維持遊戲黏著度一大關鍵。
MMORPG遊戲難度往往會在後期急遽上升，使得更難以單兵戰鬥，玩家只能更加依賴社群，組織工會、凝聚力量，才有辦法一同突破後期難關。
社群，真的是線上遊戲最強精髓。
我也曾經體驗過一款線上遊戲，甚至曾是位重度玩家。
只是那款遊戲忽然倒閉了，現在想起總覺得不勝唏噓。
那段往事不堪回首，造成我心中不少陰霾，甚至還一陣子無法振作。
而現在的我，有好好的在前進嗎？
＊
桌上咖啡已經見底，將屁股挪開椅子，起身舒展懶腰。
雖預計中午前要告一段落，但續航力有限，打算先小做休憩，起身走走順便洗把臉。
路過製作人辦公室時，阿光前輩正巧走出來。
若說剛他的神情憔悴得像是打敗仗的戰士，現在毫無疑問是戰死後又被亡靈法師給強制復活、並且抱著不甘情緒工作的喪屍。
「阿光前輩，還好吧？」
「因為要說服製作人不要走上歪路，我昨晚趕製資料到半夜三點，但卻又被否決了。」
「天哪，難怪你會一大早就那麼憔悴。」
「他只依賴突發奇想而行動，對實在話漠不關心，只想聽自己想聽的，這樣下去我會很擔心。」
「但、但是我今天早上也有跟製作人聊過天，總覺得他很厲害的說？」
「只是目光厲害吧？唉，那目光實在放太遠了，比『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卻不知道我愛你』還遙遠，企劃不是畫大餅，而是要多考慮實際層面才對。」
阿光前輩表情很臭，聲線沒起伏地說著冷笑話，卻害我抱著肚子蹲到地上……
這冷笑話怎麼會打到我的笑點呀？我的天！
「怎麼了？不舒服嗎？」
「哈哈……我的媽呀！」
我忍不住大笑了……
「『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 ，不是生離死別的差距，而是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卻不知道我愛你』，阿光前輩你怎可以面不改色引用這名言挖苦製作人大哥啦……」
「欸？妳的笑點真意外有夠低。」
但他也笑了。
我彷彿看見惱人烏雲消散，溫暖陽光從中透出，將大地照耀得欣欣向榮。
不禁看得有些著迷。
〈幻夢‧篇三〉
雷霆山脈，天空猶如梵谷《星夜》般扭曲，雷光閃動，妖魔亂舞。
不安的女孩緊握弓箭警戒，男孩則在一旁護衛她。
一群冒險者駐紮於此。
稍後他們將面臨一場艱難的挑戰……
幻影之玉：
「怎麼辦，我好緊張唷。」
星月遊俠：
「放心，那副本只要夠細心就可以穩定通過。」
幻影之玉：
「那等下跟團進去時，該注意那些地方呢？」
星月遊俠：
「別太緊張，那副本只是頭目血量跟當今執政黨臉皮差不多厚，戰局可能會拉很長，但只要把補品備齊就沒問題。」
幻影之玉：
「我的老天，那到底是什麼概念？拜託別在一本正經的話語裡偷藏冷笑話好不好！我要笑到不行了……」
星月遊俠：
「我剛有猶豫一下，到底要拿執政黨的臉皮去做比喻？還是要拿在野黨的臉皮去做比喻？最後想不透誰臉皮最厚，反正都厚，就隨機取個來用。」
幻影之玉：
「拜託停止耍寶！我會內傷！」
星月遊俠：
「妳的笑點似乎低到我無法理解呀？」
幻影之玉：
「我也不想被冷笑話逗笑！又不是自願的！」
星月遊俠：
「這樣很可愛。」
幻影之玉：
「唉呦，又吃我豆腐……」
阿光前輩的座位就在我隔壁。
當我從洗手間回來時，他已經陣亡在自己的桌子上。
之所以會呈現如此死老鼠的模樣，是因為熬夜外加面對跟製作人的關係吧？
總之得替他打氣才行。
「阿光前輩，在新人面前偷懶，沒有做出榜樣可是不行的哦？要幫你泡杯咖啡嗎？」
「不用了，很謝謝妳。」
他依然趴著，無力地散發著負面能量，臉貼著桌面聲音聽起來悶悶的。
「倒是小玉妳工作還習慣吧？工作上有什麼問題？」
「我正在製作遊戲調查報告，是製作人出給我練手的題目，是一些很基本的東西吧。」
「嗯，可以讓我看看嗎？」
「好哦。」
他爬起來，我將位置讓給他閱讀我的文件。
他一下嗯嗯嗯、一下哦哦哦。
我有點焦燥，就是無法從他的反應看出到底行不行……
「總覺得……我是不是寫了一堆廢話呀？」
「我不這麼認為，很多事都會被業界人認為是常識，卻不詳細說明原因，若每個人對於事情認知都是自己的版本，那麼絕對會溝通不良……」
他咕噥著，沒忘記繼續滾滑鼠。
「然而，這些內容雖對於熟手是基本常識，但還是會有搞錯事情的人與稿不懂的新手，這時妳的文件正好能派上用場。」
「唔？真的嗎？」
「凡事討論都要有資料當依據，我覺得妳這份文件寫得還不錯。」
「欸嘿嘿，這樣誇我，我鼻子會翹太高……」
「嗯，就用『耶耶哦』的氣勢繼續努力下去吧。」
「耶耶哦！」
感覺好奇特。
雖然初次碰面時犯了尷尬，但他沒有給我討厭的感覺。
相反地，我竟能接受他趴在桌上哀嚎的小任性、甚至被他誇獎還會相當開心。
是一種很說不上邊又奇怪的感覺。
不知為何，他顛覆了我對『第一印象很重要』的認知。
還是說，這不是常態，而是特例嗎？
〈幻夢‧篇四〉
夢幻湖畔，朦朧景色恬靜宜人，湖面罩著一片迷霧。
不時可以聽見嘎嘎嘹亮叫聲，水鳥從霧中飛出、躍入胡中捕魚。
男孩彈完曼陀鈴樂曲，女孩側頭依靠著他，彼此享受這珍惜時刻。
星月遊俠：
「不知不覺，我們已經在一起三年了呢。」
幻影之玉：
「這段感情很不容易，由於我們各自有現實生活也要面對，也不能每天都這樣一直玩在一起……」
星月遊俠：
「也正因如此，才會每周都約幾段固定的時間碰面，況且一直打電動也超廢，雖說如此，但矛盾的是……卻是唯一能遇見妳的管道。」
幻影之玉：
「記得之前大考時，有好一陣子無法上線，還好當時有跟你約定再會的時間，否則我們可能失去聯絡了。」
星月遊俠：
「要是那樣我絕對會哭死的。」
幻影之玉：
「都三年了，卻只有遊戲當聯絡管道，我真的很對不起……」
星月遊俠：
「沒關係，我可以慢慢等。」
幻影之玉：
「辛苦你了，但你知道的，因為我一些事情，導致我對留下通訊這件事有心理障礙……」
星月遊俠：
「這件事我知道，也因此我才會顧慮著妳的感受。」
幻影之玉：
「現在雖然還有點困難，但是我會逐漸克服心理障礙的，要不然到下週情人節那天，我們來交換禮物吧？」
星月遊俠：
「妳這樣真的覺得沒問題嗎？」
幻影之玉：
「嗯！就算還有點陰影，但只有你不一樣！如果是你的話，我絕對沒問題！」
過了兩天，有許多事並沒有想像順利。
例如阿光前輩跟我要了公司Mail交換檔案，我卻尷尬好一陣子才交給他。
記得小時候，我曾被怪叔叔搭訕，因為想快點離開，最後抝不過只好把電話留給他，但沒多久，家裡就一直接到他電話，只要聽到是我的聲音，就會被猥褻的語言給騷擾。
我受了嚴重驚嚇，家裡也因此換掉電話號碼。
這糟糕的回憶造成我不小的心理障礙，給別人聯絡方式對我來說是一件很恐怖的事，就算這情節令我過往有許多不好的回憶……但也是我一直努力想克服的，總不能讓工作因此被耽誤。
另外一件不順利，就是企劃工作一直沒有進展。
這並非我們不夠努力，而是被駁回的企劃紙本已經快疊到膝蓋那麼高了。
我這邊還好，有阿光前輩手把手教學，我手邊的任務是輕鬆許多，但他跟製作人戰鬥卻是個很嗆的工作。
開發C部是一個新成立的部門，很多事情都在摸索，這兩天我們討論不少企劃的可能性，但點子嫩芽剛萌生時，總是會被製作人一腳踩爛。
就算我非常努力去揣摩製作人的意思，但他傳達過來的想法卻都是相當難以執行的天方夜譚，所以才說阿光前輩很辛苦。
阿光前輩跟製作人彼此會不對頭，事情確實不單純。
「過去我們公司確實產出過非常經典的作品，成績相當輝煌，製作人大哥是核心成員，負責的項目是美術監督，隨著專案的成功，也替他打下公司內部的地位。」
「我有聽說過公司在單機遊戲的時代非常厲害呢。」
「而先前公司卻太過執著過往的輝煌戰績，打保著守策略，卻弄錯力道，投入行銷的成本遠遠大於研發成本，導致中期產品遊戲性嚴重不足，久而久之，那段光輝歷史在玩家眼中就是被過度消費的道具。」
「很多方法成功過一次後就以為可以成功第二次，但世事的時局卻是一直變化，同樣方法不可能可以應用在不同時期上吧。」
「沒錯，因此公司現在才會改革，採取微型部門多線開發的策略來製造成功機會，近年開發門檻降低，開發人才比起以前也更多，所以人事成本更低了，況且把體制分散得輕盈，失敗很好切割，成功還能雞犬升天。」
「所以製作人大哥才能在這個時局有機會可以領導一個部門吧？」
「是的，總覺得領導專案不是製作人的本科專業，靠著情面讓非專業元老獲得職位風險很高，如果再亂搞下去，時日也無多了……我很擔憂。」
「原來如此……他的專才是美術，行事以感性為主，才會不好溝通。」
「我真的快被搞掛了。」
阿光前輩無可奈何地趴在桌上。
今天依然是陣亡狀態。
◎
到了下午，舉行了例行會議，會議中製作人跟阿光前輩兩位戰得超凶。
阿光前輩不斷地質疑計畫各層面的執行可能，害製作人大哥氣得直跳腳。
他對於企劃的要求太過浪漫繁多，但卻不重視執行層面的成本，這匹脫韁野馬要是不拉住，苦的是往後的相關製作人員。
要是我在阿光前輩的立場，也會說重話要求他正視現實層面！可是製作人大哥堅持不退讓，會議室的氛圍跟立法院打架差不多糟。
製作人重重地拍下桌子。
「阿光你要是再不尊重製作人的決策，當心我要你滾蛋！別以為我不敢，要是沒你這傢伙，還是有聰明的小玉可以當我左右手！」
我聽得不寒而慄。
長江後浪推前浪……我從沒想過會這樣……我不想成為威脅阿光前輩的就業機會的存在。
會議結束後，我心情非常沉重。
明明很擔心阿光前輩，卻不知道該怎麼面對。
「小玉，苦瓜雖然可以燉排骨湯，但苦瓜臉不能，所以別擺苦瓜臉了。」
「阿光前輩這次的冷笑話讓我完全笑不出來。」
「別糾結啦，而且妳的想法全都寫在臉上了。」
我嚇一跳，苦瓜臉真有那麼好懂嗎？
「我不信，那你說說看我在煩惱什麼。」
「你臉上清楚寫著『小玉正煩惱著自己有可能把阿光擠掉，害阿光失業』，總之我不介意，況且搞成這樣又不是妳自願的。」
「天啊，都被你看出來了！但、但是……」
「我已經做好覺悟了，早點解脫也不錯，不是嗎？」
我無法分析這笑容的意味。
雖然讓製作人相當痛恨阿光前輩，但阿光前輩的存在是有必要的啊！
要是他走了，我要怎麼對抗那位史詩夢想家啦！
我一定要把阿光前輩給挽留！
「假如阿光前輩丟掉這份工作，會非常可惜！不能因這些小的誤會就自暴自棄呀！製作人大哥一定是開玩笑的！」
「開玩笑？製作人的浪漫腦袋，就是世界惡意對我的最大玩笑吧？哈哈。」
他打開抽屜，拿出幾粒胃藥，丟進口中直接咀嚼起來。
「不要壞掉啊！阿光前輩！想想你剛入行時的夢想吧，說不定會振作的！」
「若要說出這麼羞恥的事，倒不如先聽聽小玉進遊戲公司的理由吧？」
他嚼著胃藥，眉頭因口中苦味擴散而皺成一團。
「欸？怎麼問到我身上呀？」
「妳的正面能量那麼強，可能會有正面功效。」
嗯，說的也是，或許阿光前輩真的需要些正能量吧？我索性坐直身體，努力回想著自己的理由。
「我以前內心就有一份缺憾，雖然是我自己的問題……但為彌補這失落感，我就想進到遊戲公司看看……」
「繼續說吧。」
「是說……網路遊戲對於玩家來說，就是另一個家吧？」
他毫不猶豫地點頭。
「是這樣沒錯。」
「要是網路遊戲突然倒閉，那對於玩家來說等於是失去了一個家，那真的是難過得要命呀……」
「確實如此，但現實營運問題卻是各種不容易，遊戲這東西放久就容易沒熱度，只能說天下沒不散的筵席吧。」
「但是一款依賴的遊戲忽然倒閉，真的使人難過得要命！所以我才想進入遊戲公司當企劃，並且想做出一種能夠使人與人的聯繫更加緊密的遊戲機制！」
「這是不是從妳以前的遊戲經驗找到的夢想呢？」
「沒錯！」
「是玩哪款遊戲呀？」
「那款遊戲叫做『幻夢與理想鄉』，一款差不多營運三年就收攤的MMO RPG。」
聽到『幻夢與理想鄉』，他顯然愣住了。
「我知道那款，其實『幻夢與理想鄉』也是咱公司別部門代理營運的，據說當時跟開發商有營運爭議、也有合約疏失，於是遊戲毫無預警『啪』地一下就倒了。」
「欸？我都沒注意到我以前玩的遊戲是這間公司代理的耶？」
「因為營運部門算是子公司，所以名稱不一樣。」
「竟然是這樣！」
「而我也是因那款遊戲的關係才任職這份工作，但最想任職的位置也是那個營運部門，但是那邊卻沒釋出職缺，因此才折衷跑來這擔任企劃助理……」
因為那款遊戲……欸？理所當然地聽他說了那麼多，我才發現一件事！
「等等、等等！所以，阿光前輩以前也有玩『幻夢與理想鄉』？」
但這時，製作人的辦公室又出現驚天叫喊──
「小玉，妳那份報告我看完了！進來討論一下！」
「啊啊啊，不小心聊得太起勁了！這時候被中斷很過分耶！」
「哈哈，之後還有機會聊啦。」
我鼓起臉頰，拿起紙本報告沒好氣地走向那間辦公室。
◎
使勁掩蓋氣餒的心情，我勉強掛著笑容進辦公室。
製作人大哥還在那邊玩遊戲，竟然還說「可以先等我收完菜嗎？」，我耐心地等了兩分鐘他才放下遊戲、把我的報告攤在桌上。
我對他的仇恨值又提升了。
唉，我也好想像製作人大哥一樣可以打電動裝忙。
「很好，小玉這份報告妳做的不錯。」
我暗叫不妙。
因先前經驗，製作人大哥可能會拿我的報告聯想各種驚悚的專案超展開。
這份報告只能影響初期類型決策，而專案目前階段根本不可能參考這份報告的概念。
「妳有把很多東西的優缺點都分析出來！」
「這些事情都很基本……據說只適合拿來當觀念溝通的文件。」
製作人大哥的表情忽然變得相當誇張……
「錯錯錯錯錯，都錯了！其實這份文件提到很多很有意思的地方！像是MMORPG、手機卡牌、守塔對線遊戲三者比較這邊，妳有明確地把優缺點都分析出來！」
他指著我第一篇報告，那篇報告是各遊戲型態於市場面的相關分析。
「寫這篇報告時我相當開心呢，不同類遊戲有不同使用者需求，能學到相當多實際的知識。」
他瞇起眼睛側臉盯我，這種故作神秘的表情使我內心警報大作。
「但是，妳有沒有想過，把這三者結合？」
天啊，這是認真的嗎？
「欸欸欸？這說來也太容易了吧？」
「我們行的！用妳的資料搭配我的建議，絕對可以實現出不一樣的創意，這是我們專案迷航的明亮燈塔。」
「可、可是，要是這樣胡來，毫不考慮就硬結合它們……光在邏輯上腦袋運轉就鬼打牆了啊！」
他繼續翻著資料，似乎完全無視我的靈魂哀嚎。
「要深入討論還是留到下次會議吧，總之剛那個點子妳要記下，然後，妳資料還有一個地方很有意思。」
阿光前輩！您剛那複雜的笑容，是因能脫離這個笨蛋而發自真心的微笑嗎？
「還、還有哪邊？」
「妳不是有提到營運機制嗎？『商城免費制』還有『儲值付費制』，我在想有沒有辦法結合兩種營運模式的優點，彼此截長補短，創造出一種全新的商業營運模式？」
媽呀。
為什麼收費模式也可以有這種突發奇想？『商城免費制』跟『儲值付費制』要怎麼結合？貓咪要怎麼跟小狗生孩子？拜託不要鬧！
雖內心吐槽大爆發，但我不像阿光前輩那麼勇於表達，於是只能選擇婉轉的方式……
「我認為我們很多基礎都還沒打好，忽然挑戰現有的營運模式實在是……」
「等一下！還有一個地方也不錯！」
我的天啊，又有？
「妳這篇分析單機遊戲與線上遊戲的優劣，分析得非常到位……」
不行！
並不是所有事都可以檸檬尬冬瓜迸出新滋味吧？
拜託幫幫忙！要是凡事都能一張嘴簡單搞，市面上糞作也不會多如牛毛了好嗎？
「等一下！製作人大哥，你的思維實在是跳太快了，我有點吃不消呀，依我尚淺的資歷要處理這些，可能還得找阿光前輩一起討論才行……」
對不起，阿光前輩，我最後還是決定背叛您，把您當作抵擋那個笨蛋的坦克了……
「唉，小玉呀，其實妳比阿光厲害多了，雖然他比較有經驗，但是我看他實在是不行了呀，他想法太死板、被太多事情給拘束住，身為一名遊戲企劃的他將來卻已經沒有任何可能性了……」
「但我真的覺得阿光前輩很厲害，見識多，思慮又周全，想法又很腳踏實地。」
「妳只是新人，所以比較容易動搖，妳卻不知道我對於他實在失望，要是顧及情面把他留在身邊，他又會教妳一些奇怪觀念，因此我決定忍痛讓他離開了！」
等等？等等？
「製作人大哥的意思是？」
「是的，關於這件事，我也很遺憾……但是這是妳的機會，妳得好好把握！」
心中的無力感使我當下差點昏了過去。
〈幻夢‧崩解〉
漆黑房間，卻被螢幕光亮映照出輪廓。
四周全然安靜，只有啜泣聲。
女孩坐在床上，抱膝哭泣。
這個房間猶如深淵，漆黑而絕望。
唯一的明亮之處，卻狠辣地刻著死之宣告。
公告
很抱歉，本公司為各位玩家致上最深的歉意。
因本公司旗下遊戲《遊戲幻夢理想鄉》與原廠合約糾紛無法獲得妥善處理。
即日起，將永久停止遊戲服務。
為了補償各位玩家的損失，半年內的消費將全額退費。
感謝玩家對於本公司遊戲的支持。
女孩永遠地失去一個歸宿之所。
約定的那天還沒到來，還沒留下聯絡，一切卻忽然崩解。
她與男孩之間維繫的橋樑，化為一片漆黑消失無蹤。
昨天的回憶，彷彿成了一場不存在的夢。
緣分彷彿被命運無情斬斷，殘酷得讓人無法喘息。
她好想見到男孩。
而現在的男孩，是不是也跟她自己一樣哀傷無助？
好寂寞、好空虛、好痛苦，是不是彼此都忍受著這如此感受？
想安慰著對方，卻無法觸及。
他是不是也在哭呢？
我很難過。
但只能無助地盯著阿光前輩收拾辦公桌，看著他把一件件私人物品收進紙箱。
才相處不到幾天就要分離了，我很不捨。
與他相處真的非常自在，他身上總有股不知從何而來的熟悉感，而且他對於這份工作的專業以及指導我的耐心，在這些日子中給予我非常大的幫助。
那雙死魚眼雖兇惡，卻透出可靠的銳利感，我對他有種說不清的感覺，這種感覺非常任性，因為我從不會這麼放鬆地依賴著一個人，完全找不到原因。
如今他確定要走了，我非常難過，明明只是相處不到幾天的工作夥伴，為什麼會偷偷地放了許多私人情感？
唉，真的好不捨。
「阿光前輩，謝謝你這幾天的照顧，你離職之後，要多多保重啊……」
「我也謝謝妳，這幾天妳幫了我不少忙。」
「我只是個製造麻煩的傢伙罷了。」
「別這樣，妳很聰明，也能聽我發許多牢騷，我挺開心的，而且說認真的──」
他的表情很靦腆，與先前那兇惡死魚眼比較，強烈的反差感讓我差點招架不住。
「阿光前輩到底想認真地說什麼？別弔胃口哦。」
他搔著頭，臉忽然泛紅。
「這時候就說說實話吧，這幾天相處總覺得對小玉妳有好感，但心底有個疙瘩沒辦法追妳，就當我跟妳開一個玩笑吧。」
「欸？」
我的耳根子瞬間整個發熱，驚訝地說不出任何話語。
「只是我跟『前女友』有一些事沒交代清楚……所以剛剛的事也只是說說……但我覺得我跟妳很談得來，不想輕易放棄這緣分，能給我妳聯絡方式嗎？」
我的瞳孔收縮，彷彿遭到重擊。
「……」
「妳怎麼了嗎？」
那句話竟然在我心中不斷地迴盪著。
『能給我妳聯絡方式嗎？』
這巧合的一句，忽然敲醒我所想逃離的記憶……
那漆黑房間獨自哭泣的少女又被喚醒……
再也挽不回了……
要是在更之前，我能夠擁有那個勇氣，那麼悲劇也不會發生。
一股強烈的情緒湧上心頭，我眼淚不由自主地落下。
要是能克服那障礙，就不會與『他』分離了……
一切都是我不好……
「小玉？妳怎麼落淚了？」
可惡，明明現在狀況跟本不該如此……
「眼睛進沙子了，才不是因為你要走才哭。」
我抽起便條紙，把所有的聯絡方式，電子郵件、通訊軟體、手機號碼、住家電話、甚至連住址都宣洩似地寫在上頭！
現在的我才不會讓那個悲劇再次發生！可是一切都來不及了……
「拿去！都拿去！」
我卻無法阻止自己失態，不甘的回憶使我的靈魂正瘋狂地吶喊。
「很謝謝妳，我很感動的。」
「別臭美！」
他趕緊收好便條紙，一臉好笑地拍著我的肩。
「但其實妳可以不用那麼傷心，公司不會無緣無故資遣人，我還沒有丟掉工作，製作人那白癡雖然要我滾蛋，但人資部門那邊卻告知我那間子公司的營運部門剛好有合適的空缺，要我直接轉調過去！」
聽他說完，我雖然替他感到放心多，但心情仍是蒙著霧霾，只能勉強勾起嘴角。
「真的嗎，因禍得福真是太好了，我似乎也比較沒疙瘩了……」
這個意外的進展，使他樂得眼都瞇了。
「所以妳別難過了。」
「嗯……」
「我一直超想進那部門工作，那時剛好沒空缺，不過現在終於實現了，我離當時的目標又更近了。」
「是什麼目標呢？」
「之前不是有聊過『幻夢與理想鄉』嗎？，以前我也是那款遊戲的玩家。」
「我就知道。」
「因為那時伺服器突然倒閉，我跟重要的朋友失去聯絡……而我想加入那個營運部門就是想找機會，看是否能夠找到當時遊戲營運的舊料庫……」
「所以說找到那個資料庫，就可以找回跟當時朋友的聯絡方式了嗎？」
「對呀。」
我彷彿被一道雷擊中，難過忽然止住、不由瞪大雙眼。
「妳怎麼了？」
完全不知為何，完全不知為何，我竟然會想這麼問：
「我、我當時也有個失去聯絡的朋友……如果可以，想拜託前輩幫我調查……」
我非常勉強地說出……
「可以，小玉妳可以說說看他的ID，我會幫妳記著，到時會查到會告知妳的。」
而為什麼我的內心竟是如此激動？
好巧……
我們竟然碰到了一樣的事情……
一模一樣……彼此吻合……
巧得太過頭了……
我所看見的，彷彿深淵一縷微光，指引我找到救贖──
我滿懷期望，直盯他的雙眼……
我似乎舊要觸摸到答案了──
「他，叫做『星月遊俠』……」
匡噹一聲，他手中的紙箱掉落，物品散落一地。
他先是愣住，接著無法言語，顫抖的雙手用力地捏著自己的臉頰。
最後，眼淚直直落下。
「妳……真的是我的小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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