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醫生－６　接觸

　　「巧恩啊！妳真的不用那麼累，妳專心當實習律師就好，幹嘛一定要去醫院打掃呢？妳爸爸打拚到現在這個位置，就是為了讓妳少費一點力啊！妳也可以連律師都不做了，反正妳都二十三了，趕快找個喜歡的人嫁了，在家相夫教子也挺好，不是嗎？」她真的不曉得杜巧恩何必讓自己累得如頭牛，又不是家境不好，那麼拚幹嘛呢？

　　「媽，就是因為我是富二代，為了不讓別人有閒話說，就應該多做點事，才不愧對自己啊！」她隨便說一句，便出了門。她的夢想，就是離家闖出一片天，不想再在家庭裡受到拘束。不是不孝、不是叛逆，只是懶得走在兩老為她鋪好的路上。其實她也不是朴護士所想像的完美，所作所為，都是為了她自己。

　　她開著車子，駛到了醫院停車場，停好車後，進了醫院，馬上跑去護理站，那是整個醫院裡她最喜歡的地方。她可以在那裡，品嘗她日常裡缺失的所有人情味。

　　「護理長早！」她笑道，是一如往常的精力充沛。

　　「巧恩，今天這麼早？」杜巧恩人見人愛，護理長也不例外，最喜歡善良樸實的她了。

　　「嗯！今天律師事務所在除蟲，賺到一天假！我沒什麼事就先來了，想說看看有什麼事我可以幫忙！」巧恩心無旁鶩地撒謊著，她雖是實習律師，但她的指導律師基本也不敢管她。她的父親，也就是前法務部長，曾施予過她的指導律師幾些恩惠呢。

　　「唉，真希望我們醫院有時也能放假。雖然排班排在那邊，有時忙不過來還要趕回來支援．．．」護理長帶著羨慕的眼光，凝望著巧恩。

　　「護理長，沒關係，我這不就來幫妳了嗎！」巧恩撥了撥頭髮，清純可愛又有點傻的樣子，直接讓護理長笑了出來。

　　「謝謝～！那妳可以幫我買杯咖啡來嗎？我們恩卓不知跑到哪裡去了，他明明跟我說要去幫錢同學買早餐，會順便幫我買咖啡回來，到現在連個人影都沒看到。我這次絕對要扣他考績！」護理長佯裝不耐煩地說。

　　「朴護士嗎？」

　　「是啊！」

　　「錢同學是．．？」

　　「就是妳上禮拜天半夜發現的那個昏迷的人啦！她叫做錢旻熙。」

　　「嗯！那她還好嗎？」她同朴護士一樣，真的關心旻熙、真的好奇旻熙的遭遇。撇除家境，她和朴護士真的是十分相像的人。

　　「她很好，只是撞到頭失憶了，但恩卓一直在照顧她。就是她媽媽有點奇怪，如果妳要去探望她，最好先確認她媽媽有沒有在。」

　　巧恩點了點頭，接著說：「那我先去幫妳買杯咖啡來！掰掰～！」

　　出了醫院，就在回想當時的情景。

　　錢旻熙躺在她的大腿上，奄奄一息又全身凌亂，好像剛從哪裡逃出一樣。正躊躇該怎麼做時，在前方的黑暗中，好像有個黑影，緩緩走來。她發現了這點，但為了避免打草驚蛇，她佯裝著沒看見，她心裡只有一個念頭——趕快帶腿上的女孩子離開這裡。

　　她盡力拖著錢旻熙向後，嘗試遠離黑暗，可她力氣實在小，動起來吃力又緩慢，根本難以逃離。「有沒有人啊！救人啊！」她試圖呼救，她一個弱女子，是不可能在漆黑裡帶著一個拖油瓶還撂倒一個似乎壯碩體健的大男人的。

　　幸好，那時朴護士馬上趕了過來。

　　「這．．．這位小姐發生甚麼事了？」他跑向她，蓬鬆棕黑的短髮都飄揚著，在黑暗中，散發著只屬於他的光芒。乾淨簡單的護士服，正如他的人，單純可愛，全然的夢幻、全然的善良。急而短促的語氣，透露著對女孩子的關心，也讓他執著的帥氣表露無疑。他的到來，好像一顆救星。

　　「朴護士！我剛剛拖地拖到一半，就聽到小姐倒在地板上的聲音，過來看的時候，她就已經像現在這樣昏迷著了。」巧恩連忙回答，又看向那一片黑暗中。剛剛若有似無的人影已消失得無影無蹤，是她看眼花了嗎？

　　「應該沒有很嚴重。」朴護士說著，聲音低低的，低得恰到好處的舒適，還帶著一抹溫暖、令人安心的笑容，根本是一個天造的男孩子。她幫朴護士背起旻熙，自己則靜靜地看著他倆離去。他的手、他的語氣、他的人都又柔又嫩，完全不像一般大男人，可和他相處起來，卻是過於舒服。他比她所認識的其他男人，都還要值得信任、倚靠。

　　「好帥．．」想到這，她不由得感嘆了出來。

　　「不好意思，小姐，妳說甚麼？」看到店員尷尬的臉，她才意識到自己已走到了咖啡廳。

　　「嗯？我有說那麼小聲嗎？我說我要中杯熱美式不要奶精不要糖。」巧恩連忙回應。她不可能讓自己失態，她是個逢人圓潤，極愛面子的人，也對所有人都很好。即使現在有點像奧克的樣子，還是十分有禮貌。

　　「啊．．好的，不好意思。可是小姐我剛剛聽妳是說『很帥』兩個字啊！是我聽錯了嗎？」店員問了下，他自認帥氣，想賭賭看眼前這位美女，是不是他的豔遇。

　　「先生，你聽錯了啦！這裡又沒有甚麼人，值得我說稱讚！」巧恩說到這，瞪大了眼，故作驚訝地說：「哇！你不會是以為我說你很帥吧！拜託，我這個人雖然對審美沒什麼概念啦！但我還是看得出先生你跟帥這個字是沾不上邊的喔！」

　　看到店員皺起眉，看起來要發火的樣子，巧恩又再開口：「先生，開開玩笑嘛！這麼說你就生氣，也太沒度量了吧？其實也不算玩笑啦～事實就是你不帥啊！應該不需要我拿鏡子出來給你看吧？」

　　「小姐．．」他正想開口反駁，又被巧恩搶話：「因為你是可愛啦！這樣就被人家牽著鼻子走，真的可愛，傻得可愛～！」

　　這時，她剛剛點的咖啡也做好了。略過突然羞紅了臉愣住的店員，取走咖啡，也拿了一張名片給他，走前再在門前回望：「有什麼事，打電話過來談吧。」

　　名片上印著的，是該咖啡廳企業集團的董事長。巧恩還在旁寫著「我爸」。她常常給些奇怪的人騷擾，所以身上總帶著爸爸那拿來的各行各業巨擘的名片，等著威嚇人家。

　　回到醫院，把咖啡交給護理長。

　　「巧恩謝謝，啊妳幫我把這個拿去520號病房。」護理長遞給巧恩一個密封好的紙袋。

　　「這是．．？」

　　「這是錢旻熙的驗傷單啦！不能偷看喔，會被告的。也順便幫我看看恩卓他到底在幹嘛護理，最好把他叫來，一整個早上都還沒看到人，不知道到底在忙什麼！」

　　「好的。」

　　巧恩看著驗傷單，只覺得難過。雖然看不到裡面的結果，但一個年紀那麼輕的女孩子做了這種檢查，不管結果為何，肯定都對她的心靈造成很大的打擊吧！她並不知道，旻熙所受的什麼打擊、甚麼傷害，早通通被朴護士給治癒好了。

　　走到520號房門前，門外聽來，裡頭有些吵鬧。

　　輕敲門，等了幾秒，無人來應。她便自己推開門，可卻怎麼也推不開，被什麼給堵住了似的。

　　「呃．．那個．．有人在裡面嗎？」她向裡面喊道。

　　「不好意思，請等一下。」錢旻熙溫柔地回應外面後，繼續看著坐在她病床上，苦著一張臉，再三強調自己什麼也沒做的江寰雪。

　　「妳到底要不要說？」朴護士沒好氣地質問著她。

　　「啊我就說我不知道打電話給我那個人是誰啊！」寰雪無奈辯駁著。

　　「不然妳把通話紀錄給我們看啊？」

　　「不好意思，請問你有甚麼資格這樣看我的通話紀錄？」

　　「不然我就要報警。」

　　「恩卓，你．．別這樣。」看到朴護士拿起手機，作勢要撥通一一零，旻熙連忙阻止了他。

　　「妳．．相信她？不相信我？」朴護士放下手機，直盯著旻熙。心裡眼裡都是不甘、都是不滿，他對她這麼好，怎麼可能會騙她？為甚麼錢旻熙不相信他，要相信一個全是虛假造作的妖女？

　　「我不是不相信你，我是相信寰雪。我相信她，不可能會做出對不起我的事情的。」旻熙握住了朴護士懸空的手，她感覺得到，自己的舉動，弄疼了他。可這有甚麼辦法呢？那些終究是她自己的事情，怎麼可以讓朴護士——她最寶貝的一個人，淌了這渾水？這只會使得他的純潔無瑕被無情地汙濁了。

　　「旻熙，謝謝妳相信我！」寰雪站起身，向前擁住旻熙。旻熙也回應她的擁抱，溫順地撫著她的背。她柔柔地笑著，望著地板。下定了決心，由她自己了結和江寰雪假面的關係。她曾經也天真地以為，沒人是真正地愛她也沒關係，至少還有一個真心關心著她的朋友。現在她懂了，唯一真心待她的人，只有朴護士了，也只要朴護士一個人就夠了。或許是投射作用作祟，她就是肯定朴護士會像她愛他一樣地愛著她。事實也是如此，或是能說更甚如此。朴護士真的愛她，只是他還有些怯，是難以跨越。

　　「那我先走囉！畢竟妳的．．．新男友？反正他．．有點不待見我，我再待在這也不太好。」寰雪說著，還看了一眼朴護士，一道輕蔑而自傲的藐視。

　　「嗯！掰掰。」旻熙微笑，向她揮手道別。

　　江寰雪走到門前，把堵在門上的東西挪開，即換了一張冷漠的臉，她只想快點離開這裡。她已經被朴護士給看穿，多待在這裡一秒，就多了一點被送去坐牢的機會。要不是錢旻熙如她所料的「好騙」、「無腦」，她說不定現在正在警察局接受訊問呢！出了門，撞上了一位女子。她身著白色無袖短上衣，搭著白色長裙，簡直是不知打哪來的新娘子。皮膚白皙，不像錢旻熙白裡透紅，她是慘白的，可這反倒讓她更像從畫裡走出的仙女。垂到手臂旁的紅棕色長髮，艷得太甚，反而更顯她的清雅。大紅的嘴唇，也沒有任何一點俗氣，是豪爽綻放的玫瑰，誘人而高貴。

　　「不好意思。」雖然巧恩是被撞到的人，可出於大家閨秀式的教育，她還是禮貌地說了句。江寰雪則瞪了她一眼就快步離開，好像撞人的是她一樣。

　　這一刻，杜巧恩也下定了決心，親自讓這沒禮貌的女孩付出代價。

　　病房裡，朴護士臉紅紅的。全是因為江寰雪走前那句「新男友」，現在還在他心裏打轉著。旻熙．．真的把他當作男朋友了嗎？固執的死腦筋，全是這種疑問，卻又不好意思直接問當事人，只自顧地害羞。

　　「你．．生氣了？」看到他臉紅紅的又沉沉的，旻熙還以為是她把人家給氣得面紅耳赤。

　　「生甚麼氣啦！我就說我相信你了啊．．！」旻熙坐在病床上，拉著他的手晃來晃去的。

　　「欸！不要再生氣了啦！」她這次站了起來，認真地凝視著朴護士的臉。還伸出雙手，捏捏他的臉頰。不捏還好，一捏不得了，這傢伙的皮膚怎麼好像還比她好？

　　「靠！你用甚麼保養的啊？天哪！太好摸了吧？」她也沒有想勸人家消氣的意思了，只顧著玩人家的臉。

　　但她這樣純真的面貌，馬上把朴護士從少年維特的煩惱中拉出。太讓人心動，心動得無法再去煩惱其他事情，一顆心，只有眼前這位過分美麗的女孩。既然在江寰雪講出「新男友」時，旻熙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那她肯定就是默認了吧？那從今天開始，他就是錢旻熙的男朋友。說來也特好笑，兩位僅靠著過猛的投射作用，便霸佔了對方的心。

　　朴護士伸出手，緩緩搭上旻熙蹂躪自己的手。他輕輕把那雙手撥了下來，看著旻熙精緻透頂的笑容，舔了舔嘴唇。

　　「我沒有生氣，我很開心。」他拉過旻熙的手，把她拉入自己懷中，緊擁著。他是錢旻熙的男朋友，那他就要勇敢一點，把握住所有說愛她的機會。「我喜歡妳。」他說著，一邊享受著她髮絲的清香、她肌膚的柔嫩。

　　錢旻熙推開了他。不是因為害羞、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另有打算。

　　「旻熙．．？」這是第一次，他叫一個女孩的名字叫得那麼親。

　　旻熙踮起腳尖，親到了他唇上。

　　朴護士先是震驚，後也閉起眼睛，任著旻熙擺布。他順著旻熙的動作，被她壓倒在了病床上。

　　巧恩也站在微開著的門邊，靜靜地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