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馬洛斯
他佇立在雷魔王座前，整具座椅由黑曜石融成的黑精鋼打造，扶手鑿上粗黑藤線，有如千條黑蛇緩慢爬行。椅背後方插著幾十把鋼刀，鋒刃以華麗的角度對稱朝天咆哮。椅身雖黑，卻晶亮到能反射四周光線與物體，包括牆上的綠色鬼火、梁柱上的紫雷紋飾、天花板懸掛垂下的白骨吊飾，還有馬洛斯自己。
他從黑光裡凝視著瞳孔，亮麗的紫焰中摻雜黃與橙色的血絲。紫是魔，黃是雷，橙則代表體內之血流淌著神元素。我是神，但那段洪流已遠去。馬洛斯回憶著過往，五十年前他來到這世上，他以「守誓者」的身分守護著神靈阿茲卡，當時他的確是神族，且是由造物主創造的神。
他想起那段擔任守誓者的歲月，任務不過就是守護阿茲卡的靈魂石，守護主人的信仰，完成造物主指派的任一道指令，維持阿塔克沙漠、人類王國、鋼鐵山脈的勢力平衡，不讓任一種族逾越彼此。
馬洛斯立誓不娶妻、不生子、終其一生維護部分區域的權力平衡。但他終有一天背棄了誓言。我是神，神既然是生命，就必有情感。那時的他這麼想，於是為了愛情而打破曾經信誓旦旦立下的禁愛諾言—不是薇拉，而是和暗影森林的精靈相戀著，並產下結晶。不娶妻、不生子，這兩點都打破了，但他毫不在乎。
他對於薇拉的情感並不是多麼深厚，不過就是與摯愛分離後的替代品罷了。所以即便得知她死於冰霜絕境，他也沒那麼哀傷。穆加爵的死甚至比這還令他難過萬分。
馬洛斯從鏡面看見自己的彎曲犄角，臉龐呈乾燥龜裂的酒紅色，嘴中的銳利黑牙渲出魔氣，胸骨旁靠近肩處的雷魔心像是一顆能發散出兩道不同色光的寶石，血色雙翼翼邊凸出利骨，宏大如兩片燃燒的岩片。
他用尖銳的黑色手指摸了摸緊實的下巴，如今我是惡魔了，體內也有魔元素，全是阿茲卡的傑作。過去他並非這般長相，光是臉就改變許多，有著鮮潤柔膚、飄逸於肩的金色髮梢，眼瞳則是純然的明亮橙光。體態倒是和現在同樣高大，身軀四米，只差沒甩著一條紅色長尾。
有的時候他會懷念過去的日子，和深愛的情人依戀彼此、和圖倫到各地造訪修練、享受體內源源不絕的神力。不過這種念頭只會維持幾秒，每當他陷入思念泥淖，便會立刻想辦法抽身。
雷魔王。他常常思考這頭銜帶給他的責任，為何要統領整個冥界？為何不斷進攻人類王國？為何要幫助阿萊斯特奪回雷電王座？我會救出那孩子，替死去的靈魂找到家。他永遠記得做這些事的來由，因此每場殺戮都賦予了意義。莫托斯的倒下對他來說並不是個句點，待他完成的還在後頭更深遠的長俓。
自從被阿茲卡改造為惡魔並發配至冥界後，令他最難忘的還是那個風雨交加的滄寒夜晚——那兩兄弟攙扶著對方被墮落者包圍的景象。弟弟拖著瘦弱身軀，臉頰被削得見骨；哥哥則是跛著腳，血染整臉，顫抖的手握著一把從亡靈身上偷來的白骨。馬洛斯救了他們，不全然是因為憐憫之心，而是這畫面使他想起自己的孩子。雖然瑟斐斯和納克羅斯是惡魔，但惡魔也是生命啊！何況當時的他也是。
所有墮落者為雷魔王讓出通道，他迎向兄弟倆，用著許久沒展現出的和藹眼神看著他們，於是執行官與審判官的未來便確立了。
雷魔王望向王座後方的暗門，那是進入黑暗魔房的通道，他知道納克羅斯正躺於裡頭死睡著。
他推開印著「雷魔」的厚重鐵門，幽暗的窄道映入眼簾，左側點了一盞鬼火燈蕊，黑暗魔房即在十步之處。
馬洛斯輕輕打開房門，外頭的小丑面具以一個固定的節拍左右晃著。他的惡魔翅膀實在太大，每次進入這狹小空間總會把它們弄掉幾副。魔房內傳遞至耳邊的第一句話便是阿萊斯特的聲音。「卡特，所以這位審判官會醒嗎？」
那名剛接任穆加爵之位的術士尚未回答就被瑟斐斯打斷：「會的，他會的，我弟弟可沒這麼脆弱，他有純然的魔元素，他有吾師所傳授的幽冥之力，他有……」他的聲音宛如蜘蛛網上的獵物，無力又掙扎，眼裡的紫焰彷彿一枝將要熄滅的燭火悠晃著。
「是啊！」馬洛斯進門說道：「納克是我一手栽培的魔將，幽冥之力由我親自傳授，不會輕易向死神低頭的。」
「老師。」瑟斐斯太沉浸於弟弟昏迷的哀傷，現在才注意到雷魔王的出現。「納克他……真的不會有事，對吧？」其實他自己心底並不如所言來得自信。
馬洛斯鮮少有不願回答的時候。
納克羅斯依舊躺於生硬的淺灰色病床，一條抽血管從龜裂的金屬護手中延伸至另一邊的實驗桌上，勾掛在一個半透明燒杯杯緣，血液由他時不時顫抖的身軀流入器皿，發黑而混濁。
卡特說：「雷魔王陛下，我透過審判官大人體內的血液研究他的病因，我想恐怕……沒那麼好救。」他穿著和穆加爵同樣款式的亮紫長袍，面上一副白色小丑面具，眼尾下彎，嘴角上翹。
「不會的……不會。」瑟斐斯最不想在快要喪失自信時聽到這番喪氣話。納克羅斯可是他從小相依為命的親人。
「瑟斐斯，先讓卡特把話說完。」雷魔王說。
卡特哀愁地瞥了瑟斐斯和納克一眼。「目前來看，審判官大人不會死，至少在我用各種藥劑搶救的情況下是如此，但我沒辦法讓他重新……怎麼說呢，讓他恢復精氣神，甚至是體內的力量。」
「幽冥之力也消失了嗎？」馬洛斯臉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可是他心裡清楚的很，納克是被死元素所傷，而艾諾森世界極少有能與此種元素抗衡的力量。更何況他體內只有幽冥之力，雖然這種魔力能讓自身的攻擊增加殺傷力——原先只能切削木頭的攻擊能切削硬骨，只能切削硬骨的則強化至切割金屬——但他今天遭遇的是死啊！它會從你外放的魔法力量開始侵蝕、撕咬，一旦觸碰到你，即便穿著再堅硬的鎧甲，它一點都不放過，就好像是獅子咬綿羊一樣。最後破開你的皮肉，進入血驅，真正好戲才要上演；它會透進你的血脈，如腐肉上的蛆蟲般咬噬著你的精力、氣色、靈魂，你會苦不堪言，全身打起寒顫，惡夢似席捲而來的冷焰在腦海飄盪。最後的最後，正如這魔法元素之名所示，死。至於時間長短，取決於攻擊者對於死元素的修練到何處了。
「陛下，恕小的能耐不夠，無法根治納克羅斯大人。」卡特說。
魔房內置放了各式書籍與實驗器材。器皿、針筒、一罐罐黑色灰色藍色綠色的液體藥劑、亞麻製纏帶、裝滿各種顏色藥丸的玻璃罐。全都是穆加爵的寶物。就算鬼火將空間照得通透，瑟斐斯依然看不見希望，卡特也無從施計，阿萊斯特則是一副早就放棄般的無所謂態度。
「會有方法的。」馬洛斯沉澱了好久才道出這句話，他看到瑟斐斯聽到他這麼說後顯出一絲喜悅，儘管徒弟臉上依舊被不敢置信且消沉的表情給佔據。
「真的嗎！我弟弟有救？陛下，請告訴我，我知道你也希望納克羅斯能夠重回以往雄風的對吧？」
阿萊斯特則在一旁表現出漠不關心的樣子，畢竟審判官的死活與他並無關聯，他一心只想著雷電王座，一心想親手活剝盧蜜亞的軀殼，撕開她可悲的偽神面具，然後救回光明之子。
馬洛斯再度陷入沉思。
「老師，您怎麼不繼續說呢？」瑟斐斯緊握著拳頭，焦躁與憤怒被揉於掌心無奈地發話。
「方法在阿塔克沙漠。」
阿萊斯特被這地名勾住思緒，他早已知道一切，至少關於雷魔王身世的部分是知道的。
馬洛斯說：「當地有一顆名為靈魂石的寶物，蘊含至高無上的力量。它能夠使任何生命恢復該有的精氣神，乃至於力量也能輕易賦歸。」我想就此打住，再說下去，恐怕我從前身為守誓者的身分，或是連我曾是神這秘密都要曝光了，沒有惡魔會希望自己的領導者是個神族。
執行官這時更是遲疑，「那……為甚麼您不早點告訴我們呢？卡特已在舍弟身上插上不知多少針、研究病因不知多少週了，旁邊那幾十本穆加爵留下的黑魔法書都被他翻得皺爛不堪，為甚麼您到今天才願意告訴我方法？」
天啊……我真的要繼續說嗎？「因為靈魂石只對已逝生命產生效用，而納克現在的狀態想必你再清楚不過。」
瑟斐斯突然意會到馬洛斯為甚麼不早點提出靈魂石一事。「因為納克現在還活著，而如果要用靈魂石，就表示——」
「——就表示你得先殺了他。」
這正是瑟斐斯不想聽到的，不論是親手，或是別人動手，他都不希望最親愛的弟弟走訪死神一遭，那畫面簡直透心涼，更遑論到底拿不拿得到那顆所謂的靈魂石來拯救他了。
阿萊斯特擅於觀察，他明白這惡魔的擔憂。「我們可以先把靈魂石到手，再決定要不要殺了令弟。」縱使真的找到了也是要殺掉，但這話終究只負安慰之責。
瑟斐斯盡可能沉住氣，混亂的煩躁感似乎在腦內翻騰，不斷碎念著。「不可能……我無法看著他死去……他是我弟弟。」
「不然你想怎樣呢？有更好的方法嗎？你看看你親愛的弟弟，像個活屍躺在這，已經和死相去不遠了。你再瞧瞧他不斷顫抖的身子、那死黑色的眼眸，還有旁邊斷成四截的幻刃，這樣真有比較好？別傻了，這是現在唯一的辦法。」
馬洛斯看著他起身舉起一把雷鳴槍，抖著指向阿萊斯特，然後用著纖弱卻憤恨的口氣說：「你這個神族！憑甚麼把我們惡魔的情感說得好像一文不值，我不許你說納克是活屍，他是我弟弟，你只是個為了王座而投奔冥界的神族叛徒。」
阿萊斯特眼中閃出一道銳利的亮黃，怒火似乎在頭頂燃燒，可他仍舊冷靜壓抑，「我為了冥界被一箭穿心，記得嗎？」
「你是為了那狗屁雷電王座。」
神與魔都怒地站起，他們個性自始至終不合，雖都是雷元素的擁有者，可一個是血脈中多了神元素流淌的天之驕子，一個則是受魔元素薰陶的冥界魔將。
「孩子。」馬洛斯溫柔地將他手中的雷鳴槍從阿萊斯特面前壓下。「你和納克是我的心腹愛將，我能理解你焦慮的矛盾，看著骨肉至親死亡並非易事，可我們別無它法了。你要記得我教會你的，我們身為惡魔，可地位並不輸給神或人，尊嚴也是，面對恐懼的勇氣更是。當初我被一劍穿心時，你依然阻擋恐懼之刃的襲擊不是嗎？現在納克需要你，你亦要有勇氣面對。」他轉望雷電王子說：「是啊！阿萊斯特確實投效冥界，被一箭穿心也不是為了我或為了惡魔，但別忘了，他為了心中的目標投身異地，讓自己身陷冥冥魔海之中。」
瑟斐斯頓時間受到他的言語激勵，他此刻才發現恐懼竟趁他為親所苦之際偷襲，如利刃穿過他的身軀，使他不如以往的無所畏懼。但馬洛斯的話語更像一套剛硬如山的鋼鎧，重新披加在身上。「老師，我會的。您一聲令下，我便隨您前往阿塔克沙漠找尋靈魂石的下落。」
我？讓我這個背棄誓言的守誓者去和阿茲卡要靈魂石，我身為雷魔王可不做如此顏面盡失的事。況且若我一離開，瑪迦又來到冥界搗亂，那麼近期穩固好的一切又都白費了。馬洛斯心想。他說：「不，這任務我並不由我執行。魔能深淵的事沒完，我不能就這麼輕易離開。」
「沒關係，老師，我可以獨自前往。為了弟弟，也為了冥界，我願意。」
「不，瑟斐斯，這事也非交由你。」阿茲卡最討厭惡魔了，不然他幹嘛把我變成這副德性？
在一旁聆聽的阿萊斯特略顯不安，他根本不想捲入這無聊的搶救弟弟任務。但事與願違，他內心越抗拒，麻煩總是越抓著他不放。
「阿萊。」馬洛斯用著難能可貴的請求眼神看著雷電王子。「我將把這神聖任務託付給你，你必須救回瑟斐斯的弟弟，贏得冥界的信任，還有我對你的期待。」
阿萊斯特差點就把「幹嘛要我去，你可是阿茲卡的守誓者欸」脫口而出。他眨眨泛起睡意的黃色雙瞳，面露為難之情。馬洛斯看得出這表情所透漏的不悅，他太了解阿萊斯特了，當他心中一有目標，又是帶有復仇之心時，鐵定是憤恨地向前奪取，絕不願顧及無關之事。於是他說服：「阿萊，我們一物換一物。你完成取回靈魂石的任務，我將不顧一切，再次為你的目標而努力，傾盡冥界之軍隊，為你奪回雷電王座。」
最能吸引雷電王子的還是那四個字：雷電王座。
「你不怕又像從冰霜絕境回來時的情況一樣，數十萬名惡魔的脖子被割得血流成河嗎？」
「不會的，因為我今晚就要進入魔能深淵，一解千秋難題。」馬洛斯泛起自信一笑，「而你，雷電王子，帶上你的復仇夢，獲得靈魂石。等到納克羅斯重獲新生，冥界也能恢復往日風采。」
「那瑟斐斯呢？為何不讓親哥哥救回弟弟？」
「倘若瑟斐斯離開冥界，我也不在雷魔王座上，徒留你一神於此合理？沒有惡魔會希望神族統御冥界啊！」
瑟斐斯詫異地亮起紫色雙眸，語氣低沉地說：「老師，您是要我？」
「雷魔王這位子暫時屬於你了，我親愛的弟子。等到我從魔能深淵回來，阿萊斯特也凱旋而歸，我將會率領整頓好的墮落者大軍，用渲染過魔元素的尖刀、短匕、長槍、白骨、箭矢，接續冰霜絕境一戰的勝利，在艾諾森世界刻下一道深深的惡魔斬痕。這次我會帶著納克一起出征，讓你們兄弟倆忘掉過去那風雨刮過冷黑的絕夜，記起雷魔震在世人心中的地位。當然……」他盯著阿萊斯特的雷電眸子，「也要還給雷電之王一個公道。」
瑟斐斯拭乾嘴角的不安，那位居於魔將之首的執行官重燃起希望。阿萊斯特方才的睡意霎時間煙消雲散，閃電鍊墜閃出微微光芒，他的泛黃之眼看樣子是答應了。於是他們在說完「接過雷魔王之令」之後便離開了黑暗魔房。
時近傍晚，他見到阿萊斯特站在雷魔王殿外頭整裝待發。他從前天看我的眼神就不大對勁，難道是怪我當時從冰霜絕境撤回墮落者大軍？雷電王子一如往常地穿上那套出征戰衣：兩側各插一根金屬彎角的額盔、被漆上白色底且鑲著金邊的短神袍、一件黃白色護脛套和腿甲、手臂鎖上銀製金屬護手、全金的三角狀肩盔由兩邊上斜角延伸、色調偏淡的高底鍍金鐵靴。
馬洛斯甚麼護具也沒穿，他的身體即為鎧甲，硬若鐵石，一般的刀器很難刺入，初階的魔法力量也無法傷到他。「去過阿塔克沙漠嗎？」他問阿萊斯特。
「恩。」雷電王子回答。「去過一次。那時比現在年輕個五歲，還只是個對盧蜜亞言聽計從的乖綿羊。我和勇被派至那開採黃金，任務執行到一半被如海的沙漠士兵襲擊，但好在開挖到的黃金量符合盧蜜亞的期待，不然你現在也見不到我。」
馬洛斯見識過沙漠士兵的作戰方式，忠誠且兇猛，戰無不勝，那曾是由他親領的部隊。不過阿萊斯特出現在那的時間點他早已被阿茲卡流放到冥界了，所以他不清楚現在沙漠士兵的數量與戰鬥能力。連阿茲卡新任的守誓者也不在他的情報內。「對於阿塔克沙漠，你還存有幾分印象？」
「熱透了。我去時正值冬季，但阿塔克沙漠根本像是火爐烘烤的境地，和冰霜絕境簡直判若兩個煉獄。不過沙漠士兵我倒是不害怕，當時我的雷元素修煉和瑟斐斯一樣，僅只第一階段的雷鳴之力，但我依然能完成任務並從敵軍裡脫身。如今我擁有千鳥之吼的力量，雖然還不是那麼純熟，但我相信自己，我是雷電魔法的驕傲！」
不夠。馬洛斯心想。如果你遇到阿茲卡的守誓者，這點力量絕不足夠。「但願如此，你體內留著雷電之王的血脈，千鳥之吼早在你的基因中存在，這也是你為甚麼能如此迅速地修練完雷元素的最後一階力量。當然，還有神元素的加成。」
「這我再清楚不過。」
「還記得阿塔克沙漠的位置嗎？」
「記得，但我沒從冥界出發過，我只知道往西北穿越平民區能直達。而那會耗上至少一週，前提是不被平民打擾、並且連夜趕赴的情況下。」阿萊斯特對於穿越平民區的印象不佳。石鴉部落、火舞紅蛇……各地蘊藏危機，他自以為人類不那麼討厭神族，可結果證明他錯了。有些部落被貴族收買，為了錢甚麼都幹；有些人的信仰並非光明女神，一看到神族就想將他獻祭給他們所侍奉的神靈。
「所以囉，有一條路倒是值得你試試，算是冥界到阿塔克沙漠的另一個選項。」
阿萊斯特略顯不安，大概臆測到雷魔王的提議。「你說的是？」
「陰魂之境。」
「那不會比較好，雷魔王陛下。」
「在我看來是比較好的選擇。從冥界到陰魂之境入口的人煙稀少，通過陰魂之境可以直接踩上黃土。但假如你不想這麼做，想朝目的地直行，你必須先經過鬼影叢林，再踏上平民區——也就是你來到冥界所行之路——你明白這樣不會比較有效率。」
「可是用雷電劈得死平民。」阿萊斯特輕聲笑著說。他當初還真用雷電劈死幾個石鴉部落的住民。
「你怎麼知道陰魂之境不是你一展長才之處呢？你可是雷電王子。」
「那裡到處是活屍。」
「這奇聞你是聽哪個笨蛋胡扯的？」
「難道不是嗎？」
馬洛斯搖搖頭，「那裏很美的。」我從阿塔克沙漠前來冥界時就是走這條長俓。「空氣清新，到處都是清麗的景致。鳥語環耳，芬草花香會在你鼻腔停留，四季如春，路上所見是野貓與馴鹿奔跳，樸樟排排佇立，行走疲累時摘一顆果樹上的甜美石榴品嘗，甜滋滋的水分便在心頭化開。有甚麼比這如夢似幻的畫面更美的呢？」
阿萊斯特滿腹狐疑，「那為何要叫陰魂之境？這名字和你所述根本搭不上哪！」
「誰知道呢！古代先民為它定名，現今已不可考了。說不定從前是圍繞陰魂之地，但環境總會隨著世代的劇烈變動而有所更替。」
「你去過嗎？」
「是啊！因為我對陰魂之境充滿好奇，那時覺得能從當地收服奇珍異獸為冥界助力，但走訪一遭後可讓我失望透頂。」絕不是這原因，馬洛斯暗忖。雖說阿萊斯特是神族，但他並不想告訴他曾為守誓者的那段往事。若我說了，他向阿茲卡問些有的沒的，要拿到靈魂石就難了。
「好吧。就走陰魂之境了。如果我連夜趕路，到達阿塔克沙漠約需多久？」
「四天。假如你能拾獲路上野馬騎乘，就能更快抵達。」
阿萊斯特整冠，將胸前的閃電鍊墜收納於內裡。「記得答應我的，我一取得靈魂石，你要再次助我奪回雷電王座。」
「雷魔王一言抵千軍。」馬洛斯從腰間囊袋取出一小個半透明黑罐，裏頭發出少見的暗紅光色。他將它遞給阿萊斯特。「餐桌上的那些是穆加爵調配的半成品，只供止渴用。這瓶才是真的龍血。不過別輕易喝下，除非你陷入無法退卻的困境。」
「真的龍血？」
「就是古時流傳的造物主之一——法涅爾——的血液。」
灰濛的天空突然颳起一陣風，強行削過雷魔王殿的鋸齒狀屋頂。視線之內是分散成群的骨海及墮落者，散插於各地的綠色鬼火宛如叢叢營火，發出詭譎的光亮與空中打下的紫雷對視。阿萊斯特從不帶任何部隊，這點馬洛斯也習慣了。他在雷電王子臨行前做出最後提醒：「阿萊，到阿塔克沙漠要以崇敬之心面對當地的信仰，我指的不是光明信仰。記得。」
阿萊斯特全身閃著金光，自萌生的雷雲之氣與晦暗而戰慄的夜空下瀟灑離去。
馬洛斯真切地祈禱著：求神靈阿茲卡垂聽我的呼求，賜予雷電王子靈魂石吧！就如同祢曾經告訴我的，凡有耳的，就應當聽。
創作內容
【長篇奇幻】艾諾森樂章第二部：千鳥尖鳴-6馬洛斯
艾諾森樂章：冥冥魔海 (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