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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 達人專欄

教室日誌<29>

Dz | 2020-01-30 21:45:14 | 巴幣 2 | 人氣 125


<29>獵人與獵物










  廢棄的造船廠內,一艘胎死腹中的大型貨輪立在正中央,零缺的船殼掉落了幾塊,從縫中還可見到鏽蝕的骨架。

  周圍無數的空橋、吊臂和欄架像是牢籠一樣禁錮著,使他形同被判了無期徒刑的枯屍。


  頂著雨,兩名刑警從大開的入口處走了進來,用步槍上的探照燈來回巡視。

  他們正在分頭追捕那些戴著白色面具的持械逃犯。



  其中一人碎念。「奇怪......明明看到人往這裡跑啊......」

  「怎麼可能會跟丟呢......?」另一人仔細翻找周遭的環境,這裡雖然說可以稱得上空曠、但同時卻也是個複雜的空間,真有心想躲也不好找。


  而且,即便外頭的雨稀哩嘩啦的下,只要是在這裡出現的任何一點細微聲響,都能夠輕易地捕捉起來。

  破損斑駁像是隨時都要垮落的階梯和橋面,只要輕輕踏上一步都會發出嘰嘎的吵鬧,而髒亂的水泥地也像是平靜水面一樣,一點觸動都會帶出聒噪聲。

  只是放眼望去沒有任何清晰的足跡,連一點活人進入的味道都沒有。

  當然,死去的貨輪只是冷眼看著,不打算對這場追捕遊戲做出任何提示。



  「沒辦法了,先回去吧,局長那裡需要支援。」

  槍管鬆懈而下,兩人準備回頭離開。


  「好吧,那麼就......喂!是誰!」

  但一轉身,入口處正站著一頭樣貌猙獰的野獸,嚇得兩人趕緊回到警戒姿勢。

  

  「人呢?你們在找的人呢?」

  披散的長髮下,一口爛牙開始質問眼前兩名荷槍實彈刑警的責任進度。

  「快啊?快把他給找出來啊?給我好好的用眼睛仔細去看,用聽的用聞的可都找不到他啊?」
  
  
  「放、把武器放下!不然我要開槍了!」

  往下一看,那雙結實、粗曠、危險的手臂正滾滾流淌著油脂與髒血,混著灰霾的雨水將地面淋上驚悚的畫面。

  同時,他正握著兩把砍刀、拳頭上戴著兩把鋼爪,都和那瞪大瞳孔周圍的血絲一樣鋒利。


  「噓......」野獸舉起因槍傷而變得笨拙的手指,輕輕靠在乾裂的厚唇上。「你們這麼吵,不就會被他發現我在這嗎?」


  「不管了!開槍吧!」

  就像是一頭可怕又詭異的野生生物正站在眼前面對面地威嚇,不過真是如此也就罷了,大可當作個非人類、簡單一槍就處理掉。

  但那張不曉得咬碎多少人骨、吞進多少人肉的大嘴裡竟然又可以吐出如此文明的話語,噁心的衝突感讓刑警反胃,潛意識裡只想把這未知的恐懼用暴力的方式盡早解決。

  但他一定會後悔沒有瞄準心臟開槍。


  扳機扣下、火藥爆炸、子彈射出、打在野獸的大腿上。

  善良的刑警只想要先箝制住對方的行動,哪知道下一秒自己的鼻樑上就傳來一道垂直的撕裂劇痛,一股尖銳的衝擊力使他脖子被粗魯一拉,整個人後仰跌往地面上。

  他這時才明白是那把砍刀飛了過來,和子彈在空中交錯之後,直接砍在他的臉上。

  還沒時間懊悔,口腔內便突然湧現大量的血腥味倒灌進肺裡,像是喝進了一整缸的泡泡水,嗆得他死死抓緊自己的氣管狂咳。

  但他卻完完全全吸不到任何空氣、也吐不出任何東西,每一次張開嘴巴都又再吞進更多的血沫,全身上下每一顆細胞都感到窒礙難受、求生的意識卻又因此更加強烈、逼迫他牢牢記住這彷彿被拖入深海般的殘酷死刑。


  而逐漸模糊的聽覺之中,夾雜在自己的掙扎裡,突然傳來框啷一聲清脆。

  一顆頭顱掉在雙眼之間的刀面上,這一下彈跳將鼻樑上的刀口鑿開,挖疼他的眼球。

  最後,在剝離的視線上,是自己同伴驚恐害怕的表情,停留在那顆被砍落的頭顱上,搖搖晃晃。


  他後悔、後悔、後悔著自己怎麼沒有第一時間就瞄準他的心臟開槍,就算會因此下地獄無數年月也不足為惜。

  拜託、拜託、拜託是誰都好,他向自己心中的神祈禱,乞求能再給他多一秒的生命,讓他可以起身抓牢步槍,拉那隻怪物一起同歸於盡。


  這時,像是有誰聽見了這份臨終前最為誠摯的願望。

  碰!

  一頓悶響。

  很近,比剛剛自己同伴的頭落在眼前時還要更近。

  他嚇了一跳,一雙猙獰可恨的雙眼突然砸了下來,和他四目相接,幾乎不隔任何空隙。


  眼前是血絲瞳孔的畫面、體內是感到窒息的絕望。

  他的生命最後停留在這一秒。





  野獸碰巧在最接近的位子觀賞到那名刑警的死亡。

  但他這次可完全沒有心情細細玩味。



  當他砍下其中一人的脖子後,一道預料之中的黑影猝不及防的從空橋上垂直跳落、踩在他的背上、將他整個人踢倒在地上大字趴平。

  而在背上的落腳處,有根尖銳的東西貫穿他灰硬的皮膚、直直插進胃袋裡。


  他悶哼一聲,內臟湧現翻攪般的痛楚。



  是那道黑影利用高處落下時的力道、踩著一根金屬短錐、從他的背後硬生生捅入。


  而這頭野獸也本來就不打算能體無完膚的回去,從他下定決定要帶著手臂上開出大洞的槍傷,追獵那道美味的黑影時便做好了心理準備。

  大概會少掉個幾塊肉吧?最多就是幾根手或幾條腿的代價吧?

  那麼少了一個胃,應該也稱得上划算吧?

  因此,他不顧會更加嚴重的傷勢,一使勁就扭轉上身,將拳頭上的鋼爪蠻橫無理的揮出一道赤紅。

  雖然如料想之中,他的胃真的被扯開了,但即便如此仍舊是得到了紮紮實實的手感,終於在來不及離開的黑影身上某處抓破了一些東西。



  那道可憐的黑影就這麼被扔到一旁,蜷曲著身體、抱著自己的雙臂、鮮血不斷濺灑而出。

  面對胸膛將會被致殘的突襲,他只好趕在前一毫秒舉起雙手來抵擋鋼爪,卻因此在兩肢前臂都各被切出三道深入見骨的利溝。


  野獸見獵心喜、無法掩飾地笑開了容顏,空氣裡混雜著鐵鏽霉味的鮮血陣陣傳香,像是一瓶陳年老酒好不容易開了蓋。

  他整個晚上都在渴望這股味道,無論是嵌在手骨和腿上幾乎要使他殘廢的子彈、還是讓他胃液不斷噴吐出身體之外的短錐,都只像是紙牢籠一樣,絲毫無法阻礙到他逞獸慾。


  但可沒辦法就真的不當成一回事,就算是頭怪物、也終究只是個凡間生物。


  在無數生死關際中磨練出來的強壯肉體,此刻卻突然暈眩脫力,連大量激發的腎上腺素也無法阻止下沉的虛弱感波波襲來。

  他疏忽了,再怎麼結實的肌肉、也需要有血液的輸送才能夠發揮。


  背上開出的大孔和扭成花瓣的胃袋加速了他的失血,當注意到自己的周遭時,已經是一片濃稠的紅海。

  他只好勉強撐住自己的身體,將頭低著、閉上眼、專注地呼吸、試著抓回逐漸失去的意識。

  反正那個獵物已經受了重傷,先放著晚點再收拾也不急,還是先讓自己的心跳冷靜下來吧。

  他這麼告訴自己。

  等等就過去吃了他吧?最好是還沒有完全死透,微溫的屍體是最好吃的,吃下他,就可以補回自己流失的血肉、吃下他,就可以得到無聲無息的腳步、吃下他,就可......!




  ......唔!

  呃!

  噢!

  怎、怎麼回事?

  突然間,在他身後的雨霧之中,響起了震撼的殺意,將他自我陶醉的思緒瞬間打斷。

  脖子上傳來冰冷的恐懼感,如蛛網一樣細微、卻又如鋼索一般堅韌、纏繞而上的釣魚線燃燒起了熊熊烈火,將他的喉嚨扯緊綑死。

  

  沒有前奏,手法俐落,令他腦中即刻浮現一種職業、一種他再熟悉不過的角色。


  是殺手?
  

  是誰?到底是誰!

  他沒辦法看見自己的腦後,只感覺到那名不知何時到來的死神正和他背靠著背、利用反手將釣魚線狠狠地收網,左右不斷地來回扯放、迅速又暴力的切割他長滿細毛的喉嚨,完全沒有一點慈悲。


  他拚死想要動用自己的手指將漁線拉開,但已經來不及了。

  四條?

  五條?

  好多、

  好多條、

  根本沒有辦法數清楚到底有幾條絲線、

  全部都狠毒地將皮膚割開、沒入喉頭之中、勾都勾不著邊,任憑胡亂一抓,也只能碰觸到那些像是破裂水管一樣大量噴發出來的血液,將他扭曲的指頭全都噴濺染紅。


  他瀕死掙扎、開始在地上發狂似地翻滾、開始放棄獵手的自傲、開始體會到生命真的受到了威脅。

  就算自認拚上了此生最不顧一切的蠻力,但那個殺手卻不論怎麼甩動都始終緊緊貼著他的背部。

  使他哭喊著、哀求著、嚎啕著、迴盪整間造船廠、響遍整座舊船港,直到真的再也叫不出任何一點可憐。

  動脈割裂、氣管斷開、聲帶切碎。


  最後一刻,他聞到了自己臉上的眼淚和鼻水,在混雜著那麼多人的髒血之中竟然會如此清楚得令人羞恥與絕望。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不解,就像瓦斯氣爆一樣,來得太快、無法防備。

  就這麼死了。

  像是個洩氣的人偶,那頭野獸終於癱軟下來,開始流逝溫度。

  而那艘早已枯萎的貨輪並沒有為此發表任何感想,依舊只是冷眼看著。

  

  四周回歸被遺落一般地平靜。

  漁線鬆落,一頭從線捆中拉出、另一頭纏在老虎鉗的握把上,以絕緣膠帶包覆固定住。

  之間交互來回了六道、攤開就像是一張網子。


  黑影在野獸和刑警對峙的同時,就做好了這個簡陋又狠毒的武器。

  要是當下野獸就被射殺了,那麼就會剩下兩個刑警。

  一人用短錐、一人用漁線,他是這麼分配的。


  但卻是野獸贏了。

  他慶幸地以為就只要殺掉一個人就好。

  因此當短錐成功捅入後背時,他以為會就這麼告一段落。


  太大意了,他看著自己手臂上的三道爪傷,從左手一路抓到右手去,清晰可見底下的白骨和翻開的肉壁。

  此時正像是那頭野獸被亞皓開槍射穿時一樣,自己正在不斷地流出鮮血,但要是換成別人,大概傷勢不會這麼嚴重,要怪就怪自己沒長什麼脂肪保護吧。

  而且意識也逐漸模糊,麻痺感取代了痛覺。


  不過總歸來講還是鬆了一口氣,要是自己沒有趕緊起身將野獸勒斃的話,或許這時正在被他一邊輕哼著歌、一邊肢解開來。


  不過......

  接著該怎麼辦呢?


  坐在野獸的屍體上,明旭將面具摘掉,露出疲憊的神情,厚重的瀏海蓋住他的雙眼,雨水滴滴答答落下。

  他看向四周、環顧一圈、再回到自己身上,全身浸滿濕漉漉的血液。

  除了自己的、還有剛剛被連帶著打滾時,從地上那灘之中,像是炸蝦裹起沾醬一般被染上的。


  那麼,雖然沒有立即性的危險,但放下去也會面臨到失血過多和病菌感染的窘境,大概還會有什麼破傷風之類的吧?

  於是,他喘口氣,平復一下心情後,決定還是得盡快離開,就先走到不遠處甘蔗所待命的船員宿舍,然後想辦法去醫院一趟吧。


  撐起身子。

  明旭在大門口,回頭看了貨輪一眼,接著消失在灰雨濛濛之中。

  血泊中留下的,是兩個可憐的獵人、和一頭最後成為獵物的野獸。
  














創作回應

Reineke
明旭原本打算對刑警下殺手嗎……
2020-01-31 01:06:38
Dz
畢竟他目前還算是處在道德感混亂的時期
2020-01-31 01:25:59
Reineke
這樣嗎?好吧……
2020-01-31 01:26:45
Dz
希望接下來會有某人來救他一把
2020-01-31 01:27:25
Reineke
了解
2020-01-31 01:27: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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