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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騎士來尋驕陽》第一章:小島上 15

山容 | 2018-12-03 11:47:10 | 巴幣 4 | 人氣 335


【第一章   小島上】


<15>

布魯托受到的衝擊過大,一時間還想不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花園爆炸的時候他逃得太慢,濃稠的泥巴水打滿他全身。更糟的是那記暴雷打得他頭昏眼花,頭昏腦脹好像被人灌醉了一樣不舒服。

雨中逃亡也不是一件舒服的事,他被人打得鼻血直流,倒掛在惡棍的肩上險些沒嗆死。雨水混著血水沾得他滿頭滿臉,讓他分不清楚聞到的到底是血還是雨的臭味。

唯一的一件好事是雨夠大,他身上的泥巴沒多久就洗乾淨了。布魯托用力眨眨眼睛,用力甩頭想把耳鳴甩掉。好在隨著遠離皮古斯,耳鳴的聲音很快就淡去,讓他恢復一點神智能夠上下顛倒觀察一下周圍。不知不覺間,他們已經穿過大半個底里斯,來到海事館南邊的碼頭。

布魯托屁股往外滑,他趕緊伸出手撐住身體,免於摔斷脖子的悲慘命運。他狼狽地從地上爬起來,雨大到光是呼吸都會吸進雨水。他的預測是對的,例雨一天比一天還要猛烈。還來不及為預測成功感到興奮,一隻慘白的手搭上布魯托的手腕,嚇得他往後跳開。但那隻手不肯放過他,抓著他逼他把身體往前傾。

「你想做什麼?」布魯托說,齊格那張恐怖的臉漂浮在雨水中。
他們靠得太近了,齊格原先塗滿胭脂白粉的臉像融化一樣,一大片的髒污往下巴褪去。那底下是一張毫無血色的臉,這下看起來又更像來自夜境,或是個重病瀕死的人。齊格一手抓著布魯托,一手指向南方。

「你要我做什麼?」布魯托問。但不知道是雨大到蓋過他的聲音,還是齊格根本不想理他。這個半裸的夜境人用力握了一下他的手,然後把他往剛才手指的方向推。
「我不懂,你到底要我做什麼?」布魯托大聲喊道:「如果你發完瘋了,我要回去找阿波菲普大人。」
齊格瞪大眼睛,往旁邊一步,雙手撐在膝蓋上擋住布魯托的路。所以他其實聽得見布魯托說話。

「為什麼?」布魯托問:「阿波菲普有什麼不好,為什麼你拚了命也要把我抓出來?」
「你他——」喘到說不完一句話的齊格亮出手勢代替,然後又補充說明:「滾。」
確實,布魯托急著要拔腿逃跑,逃回家、逃回皮古斯,反正離這個夜境來的瘋子愈遠愈好。只不過有另外一個布魯托,那個遇上事情就非要找出一套理論的偏執狂布魯托,不懂這個人為什麼要偷他錢又幫他付錢,叫他逃跑又冒險潛進皮古斯酒店挑上阿波菲普。如果這一切只是為了騙財騙色也太不合理了。

「你還在發什麼呆呀?」齊格終於喘過氣,能夠說出一句完整的話。「雨快停了,再不跑就來不及了!」
「下雨出海很危險。」布魯托說:「這是常識。」
「所以沒有人能在雨中追蹤你,這也是常識。」齊格說:「你不想淹死就是給人拷打到死,如果還有點腦袋的話就快點做決定。」
「可是、可是……」布魯托掙扎著該怎麼表達比較好。
「可是什麼?」
「我不會划船。」
齊格頓時傻住了。「你不會划船?」
「我其實不太會用槳……」
「你不是底里斯人嗎?」齊格吼道:「你們這裡的小孩不都自稱是從船上蹦出來的嗎?」
「那其實是一種誇飾——」
「我知道什麼是誇飾,閉嘴!」喘過氣來的齊格氣得哇哇大叫。「我們得到港口去,船準備好了。我本來把算先把你送出海,再處理你的家人,看樣子得改變計畫了。」
「你打算怎麼處理我的家人?」布魯托立刻問:「你想做什麼?」
「我沒時間解釋了。跟我過來,如果你不想他們有事的話,快點跟著我過來。」

齊格重新挺起身體,像盲人伸出手在大雨中摸索。天上不時橫過暴動的雷,布魯托跟在他後面,不自覺學他彎腰駝背,好減輕雷霆雲雨的壓力。例雨從來沒有這麼恐怖過,被掩蓋在雨水後的街景陌生得嚇人。風吹過小鎮,山的那邊傳來哀鳴。

布魯托沒有去細聽那些奇怪的聲響,他循著齊格的引導向前。他的引導很奇怪,好像是靠雙手而不是雙眼執行,每當他縮回手掌、壓著布魯托貼牆站立時,片刻後就會有踏囃而過的聲響。齊格帶著布魯托巧妙避開所有行人,還有他們虎視眈眈的敵人。大雨依然,但是他們這一路非常寧靜,彷彿夜裡送葬的隊伍。

他們來到碼頭邊,被雨水激得砰砰作響的海浪不斷衝向岸邊。齊格和布魯托幾乎是用爬的走完這段路。呼嘯的海風夾帶著水霧往臉上拍,壓得人抬不起頭。白色的水花不斷從礁石的隙縫中噴出來,平時擠滿漁夫和水手的碼頭現在空無一人。齊哥說得沒錯,這種鬼天氣絕不可能有人追蹤得到出海的船。

「這邊。」齊格回頭拉了一下布魯托,帶他摸上一艘小小的雙桅船。布魯托瞄了一眼高低不齊的船桅。
「你這艘約耳去不了太遠的地方。」布魯托評論道。
「閉嘴,坐進去。」齊格像罵狗一樣指著他。布魯托故意一屁股坐到船尾的桅柱下,想看看齊格會有什麼反應。也許不擅長和人相處,但要把人惹惱,激他們說出藏在心裡的話,他可是行家。
「你還真看得起我。」齊格瞇著眼睛說:「要是我昏倒的話,這艘船就要交給你了。」
「你會昏倒?」
「不是沒發生過。」

布魯托吞一下口水舒緩緊張的情緒,再把臉上的雨水抹掉坐正。齊格踏上船尾,在風雨中對著海岸用力一蹬,憑著一條腿的力量將小船推離岸邊,滑進大海。有那麼一瞬間,布魯托真怕他會摔下去,把一切謎題的答案帶進深海。不過齊格沒摔下去,隨著時間過去,他的狀況看起來愈來愈好。

雖然身處狂風暴雨之中,齊格依然面不改色。用不著解說吹捧,光靠著一雙手和腳拉繩操帆的動作,布魯托就看得出來他的經驗老到。剛才壓著他們吹打的風雨突然間變得和順,簇擁著小船越過浪頭,向著大海進發。他們的船速不快,小船在波峰波谷間爬上爬下,穿過躁動的海面。

布魯托推了一下後桅,好讓自己能坐得更穩一點。齊格瞥了他一眼,在接下來航程中就沒再正眼瞧過他。就像齊格說的,沒人能在這種風雨中追蹤他們。布魯托忍不住猜想是怎樣的人生,讓齊格必須練就在風雨中獨航的技能。

「你剛才說你叫人封鎖了南碼頭。」布魯托問:「可是我們沒遇上半個人。」
「我不這樣說,要怎麼騙阿波菲普那個老蛇頭跑到東碼頭去。」齊格眼睛盯著船首,嘴角浮現冷笑。
「你很討厭他?」
「我討厭的人何止他一個。」
「為什麼你要追著我不放?」布魯托問:「我誰也不是,連份可以繼承的財產都沒有。」
「你怎麼知道我不是想找個寵兒?」齊格反問。
布魯托楞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不對,齊格嘴邊有抹惡意的微笑,他故意的。
「為什麼你不讓我接觸赫蘇馬的人?」布魯托又問:「是你——雖然我不知道你是用了什麼方法——但確實是你讓我在酒場上吐出來,故意不讓歐特招募我。然後你又把我從皮古斯抓出來,到底為什麼?」
「你怎麼這麼囉嗦?我這輩子是交了什麼運,老是跟囉嗦的傢伙牽扯在一起。」
「如果你什麼事都不說清楚,我當然會問個沒完。」布魯托說:「你到底是用什麼方法擋住那些士兵?你對我媽媽和希絲緹雅做了什麼?你的妝是怎麼回事?」
「這些事很複雜,該告訴你的時候,我就會告訴你。」
「那是什麼時候?」
「等你停下來不說話的時候。」

布魯托閉上嘴巴等待。齊格瞥了他第二眼,滿意地點點頭。風雨漸漸小了,陽光從東北方的天空露臉,沉沉暮色籠罩西南。這驚險的一天要結束了,布魯托倚著船舷,靜靜等待他想聽的答案。


所以事情應當如此。當阿波菲普率隊趕到南碼頭時,夜騎士的船已經駛進波濤之中,追趕不及了。

確實應當如此。
馬托斯反應很快,一到東碼頭立刻察覺受騙了。阿波菲普帶著佈旗兵在半路轉向南碼頭,和馬托斯的傳令兵錯身而過。阿波菲普沒浪費時間前往海岸,而是帶著賽諸內和代達登上燈塔,從這裡向海面上眺望,還能看見那一小片灰藍色的船帆。

「長官?」
阿波菲普不急著回答,事實上他也沒有回答的必要。如果代達不願意像賽諸內一樣保持沉默等待,那也只是他的行事風格不同而已,不代表任何事。
「去把馬托斯叫來。」
「是的,長官。」代達向後退,爬下活板門。阿波菲普拿起望遠鏡,雨勢過去,海面逐漸清澈,小帆船也不見蹤影了。
應當如此。
「出動了海政廳和海巡隊,馬托斯手下三個中隊,還有這小鎮中所有的忠誠線民,最後還是讓他逃了。賽諸內,你能告訴我原因嗎?」
「報告長官,我不能說。」賽諸內挺起肩膀說。
「為什麼?」
「因為說了原因,就是懷疑同袍能力。我不能說,長官。」
「你的懷疑很有道理,因為有一瞬間我也懷疑過。」阿波菲普說:「但是事情不只如此。你看到夜騎士戰鬥了,你會期待他成為敵人嗎?」
「他會是非常艱難的考驗,長官。」
「所以你不希望?」
「赫蘇馬的士兵不會拒絕任何考驗。」
「果然是我的好士兵。」阿波菲普點點頭。「你看出夜騎士和你最大的不同,和能力沒有關係了嗎?」
「長官,也許您指的是出身?」
「夜騎士的出身讓他失去了信仰,他是一匹孤獨的狼,一隻毫無情義可言的山獅,隨時可以拋下一切逃亡。」

阿波菲普的手腕隱隱作痛,他的獵物因冷血而強大,工於計算的腦子在捨去包袱時不曾猶豫過。他是值得敬佩的獵物,但阿波菲普和代達與他不同,他們有同伴必須背負。

「夜騎士過去曾經難以觸及。」阿波菲普說:「但你記住,你有更多的助力可以逮到他。而且過了今天之後,他的完美有了缺陷。」
「您指的是那個鄉巴佬小子?」
「有時候一個鄉巴佬,說不定就是勝敗的關鍵。」阿波菲普說。
「報告!」
馬托斯的聲音從階梯下傳來。
「上來。」
馬托斯和代達一前一後爬上燈塔,阿波菲普將手上的黃銅望遠鏡交給賽諸內。
「代達小隊長,去召集你的士兵待命。」
「是的,長官。」代達再次行禮告退。
「狀況?」
「報告長官,最急件已經送往赫利瑞亞、蒔文壘、蓋里亞、厄瑞克德。有任何消息,都會立刻送到您手上。」馬托斯說。
「很好。海政廳怎麼說?」
「他們的解釋是送來的信件上確實有您的封蠟,而且未曾開封。」
阿波菲普深思這句話有幾分可信度。
「他們只收到一封命令?」
「我要他們交出信件,確實只有一封信。」

這之中有矛盾,阿波菲普必須細想關鍵在哪裡。他需要時間,可是夜騎士隨時都有可能再次躲進他無法掌握的黑暗深處。

「持續追蹤,要你的士兵和船隨時待命。只要一有消息,我要所有人都能立刻動員。」
「是的,長官。」馬托斯說:「那關於海政廳的部分又該如何?」
「沒必要急著戳破他們,等任務完成再回頭處置。找出那個男孩的家人,我要知道他們知道多少。」
「我了解了。」
「去吧。」

馬托斯行禮退下,這狹小的燈塔上又只剩阿波菲普和賽諸內。灰色的磚牆透著令人噁心的濕氣和鹽味。只有在風雨來臨時才派上用場的燈塔沒有人好好維護,總有一天底里斯會付出難以想像的代價。但這不是阿波菲普的問題,他的眼光放在遠方,沒有心力在意這個小城鎮的存續。

「這裡沒有絲毫價值,但夜騎士還是來了。」阿波菲普說:「即使知道皮古斯裡有陷阱,夜騎士還是不顧危險闖進來了。為什麼,賽諸內?」
賽諸內抬起頭,彷彿等待已久。
「報告長官,那個書蟲。」他說:「他確實知道什麼,否則夜騎士不會冒險讓自己曝光。」
「沒錯,賽諸內,正是如此。」阿波菲普說:「讓士兵們動起來,我們逮到夜騎士的小尾巴,要準備抓老鼠了。」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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創作回應

WP(投稿模式)
路過看到,赫然發現有大神隱居茫茫文海。
好久沒見過如此簡潔精彩的文筆了,又一個WP學習的對象呢。
2018-12-03 12:47:12
山容
感謝WP的支持和GP!
說大神不敢,互相觀摩學習[e12]
2018-12-04 11:21: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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