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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騎兵 - 3

山容 | 2018-11-27 11:13:11 | 巴幣 6 | 人氣 162

紅騎兵
資料夾簡介
最新進度 紅騎兵 - 17

3.

當初事情是怎麼開始的?
有人先把男主人綁成人球,再一路拖著母親和小孩走上階梯。不知道是誰為了加快行走速度,對著後方踹了一腳,可憐的母親滾下階梯。沒人看到那一幕,只想到沒聲音了,安靜多好。
玲瓏不知道這些事,還有很多其他的事。一波接一波的搜捕行動,很多細節都得靠薇薇麗復述。她比手畫腳的敘述少了一點激情,和紀錄上的恐怖文字一點都不搭。

那是清鄉運動,人們要將美麗的家鄉清理乾淨,除去病原。他們的首要目標是針對四處流傳的惡疾,清除那些受汙染、染上銹骨病的人類。

玲瓏跨上拓荒車,確定引擎的風門暢通無礙,放下槍和車子一起吸飽空氣,催動引擎。電氧滋滋作響,化成動力推著她往後慢慢脫離荒廢的城市,繞著崎嶇的小路繞過巨大的陷阱。

恐懼像斷不了根的黴菌,爬滿陰暗的角落。謠言一年一年換,去年他們害怕兔唇的孩子,今年他們排擠缺了手指的女人。似乎都沒人害怕這樣下去可能會把人殺光時,瘋狂的肅清和海潮一樣來來去去。

玲瓏從孤兒院被帶走的那一天,發生了一點意外。她本來應該要從管理員疏於防範的後門爬出去才對,可是有雙碗口大的眼睛領先她一步等在那裡。

「薇薇麗?」有個聽起來相當焦慮的聲音,呼喚著陌生的名字。「我親愛的薇薇麗,我是不喜歡把你當成寵物。但你這樣三不五時隨興溜達的行為,實在——大神呀!那是一個小孩嗎?」
有雙神經質,受到驚嚇的手把玲瓏從地上撈起來,將她抱回那棟深不可測的孤兒院。玲瓏被關進禁閉室餓了三天,然後管理員再次出現,身後跟著院長和一個滿臉傷疤的恐怖男人。

「所以就是她了?」恐怖的男人問。
「蘇大爺,我們院裡有更多更乖的——」
「但沒比這一個更好的。」恐怖的男人打斷院長的話。「我看過紀錄了,你這裡有膽量逃跑的小孩可不多。」
「蘇大爺——」
院長沒能勸退她口中的蘇大爺,蘇大爺向玲瓏自我介紹。

「我是蘇天刺,以後就是你家老大,在你恢復之前,薇薇麗會負責照顧你。這是我的地方,你可要好好吃睡,之後要你受的苦還多著呢!」說到這,他壓低聲音附在玲瓏耳邊,耳語似地說:「等你長大有力氣,拿到新手腳之後,想逃也不遲。」

他往後退,玲瓏看見他的眼睛閃閃發亮,彷彿送上了一張戰帖。他身上樣式老舊的三件式西裝有股可怕的機油味,在她受到驚嚇時摒住的那口氣中,滿是這股挑釁的味道。那浮誇的樣子和服裝,配上形容怪異的臉,除了老電影的反派角色之外,沒有人會這樣過日子。

再次進入荒野,拓荒車的引擎聲多了一絲雜音。就連專門設計出來應付惡地形的高輪軸和大輪胎,碰上眼前這一段滿是大塊碎石的灰白道路,也顯得吃力萬分。玲瓏放慢速度,小心繞開可能會傷害到輪胎的鋒利廢金屬。那些鋼條支架沒了可以能夠支撐的東西,如今只是一落落張牙舞爪的陷阱。阿墨斯教過她,寧可繞一點距離犧牲一下靈活性,也不要拿輪胎和地上的尖銳物品打賭。

「這些黑色寶貝可以保你旅途順遂。可是看在大神的份上,要保證這一點,你也要拿出十萬分的精神寶貝他們。別看她們又大又重,就以為她們可以和鐵釘鐵條對抗。」
身為地下街回收廠總工頭的阿墨斯,用實作向玲瓏證明他是最好的。各種車輛的保養修繕通通難不倒他,不管狀況多慘的機械送到他手上,離開時幾乎就和新的一樣好。

「幾乎。」他告訴玲瓏說:「也只是幾乎而已。和這些舊輪胎一樣,補過的和全新的終究有差。但是好的工匠,知道怎麼把舊的變成比新的更好。」

一旁的薇薇麗發出一個喉音,再打了一個手勢給玲瓏看。玲瓏睜大眼睛,不敢相信薇薇麗的手。

「你這可惡的大眼怪,不要以為我看不懂。」阿墨斯滿臉通紅罵道:「我只是、只是在說輪胎而已,你亂講些什麼?阿桃和這件事沒關係!」
看阿墨斯和薇薇麗吵架,是大家最喜歡的娛樂節目。最後的結局總是高頭大馬的阿墨斯氣得哇哇大叫,像神話中受愚弄的巨人般跺腳瞪眼,震撼天地。纖細的薇薇麗帶著高深莫測的笑容帶著玲瓏回離開現場,慢慢享受勝利的滋味。

有時候玲瓏會覺得薇薇麗是故意的,好讓周遭的人能夠笑一笑。生活在陰暗的地下街,蘇天刺的人比一般居民需要更多笑聲。薇薇麗也許不符合人類的擇偶標準,但是她的美毋庸置疑。墨綠色的背甲和奶油色的腹部,色調轉換的巧妙宛如大師畫作,再配上能滴出血的眼睛,她要是站上舞台一定會讓觀眾哭斷肝腸。

可惜薇薇麗沒有這方面的興趣,比起對著觀眾掉假眼淚,她更有興趣的是逗人笑。她不會偷藏阿墨斯的扳手,或是偷換廚工的調味料,但是她知道怎麼用上一點誇張的肢體語言,講一些老笑話適時將沉重的氣氛轉換。有時候玲瓏甚至會想,她是否太在意其他人對爬類的目光,才這麼急著要舒緩每個人的情緒。就算以爬類的標準來看,薇薇麗都顯得太容易緊張,太容易受周遭環境影響。

就某個角度來說,玲瓏懷疑有人——很明顯是誰——知道了薇薇麗這個壞習慣,所以幫她找了一個對象來照顧。

玲瓏曾經想從她口中問出確切的答案。

「幼仔,不吃,不夠成熟。」薇薇麗一邊幫玲瓏送上晚餐,一邊用前肢揮著手語。「懷疑,其他人,送來,食物,沒用。吃,快。」

最後一個字她用一個狀似威嚇的喉音強調。
爬類的手語少有情緒性的詞彙,他們習慣當面用聲音表示。手語主要包含兩隻前肢和四根手指的垂直,或是水平狀態。視情況加入舌頭和眨眼,不少詞彙和吃的有關。他們甚至還有自己的文字,只是目前還處於符號的階段。不過蘇老大強制要求組織中的每個人,都得熟知這套符號系統。

「大家總說沒人會傻到去學爬類的字不是嗎?」某天撞見玲瓏正學著薇薇麗對著牆上的爬類字比手劃腳時,蘇天刺笑呵呵地表示。學習爬類字不只要用記憶力,還要加上大量的肢體語言。用手讀完薇薇麗塗在牆上的字,疲累程度不啻於一段激烈的舞蹈。

「多吃,多好。」薇薇麗不管蘇天刺的笑聲,塗掉舊句子再畫上新的,要阿墨斯的新學徒走上前,跟著玲瓏一起練習。其他技工們拿著酒瓶在他們後面大喝倒采,笑得合不攏嘴。

玲瓏不太確定自己的記憶有沒有謬誤。她的腦子裡好像有一條界線,分出有薇薇麗照顧的溫暖光陰,和開始靠自己的四肢做事的悲慘日期。那時的她嬌小無力,輪椅不能去的地方總要爬類保母背著她,代替她萎縮的雙腳帶領玲瓏探索地下街。可是另一方面,她深知地下街不過是蘇天刺眾多惡劣玩笑之一;這裡不是地下天堂,而是一群無處可歸的可憐人搭建的難民營。自稱蘇老大的蘇天刺是其中之最,他們沒有過去,短時間內也看不見未來。

她也會想,是不是她的日子過太快,才忽略了某些該注意的風景。速度要放慢一點才行。
玲瓏慢慢放開油門,拓荒車速度漸漸變慢。她沒有關閉風門,只是切換到慢速檔,以免需要瞬間加速。阿墨斯討厭她這麼做,說她總有一天會把這些四輪寶貝的輪軸磨壞。強勒疾馳中的馬兒,對騎士和馬都沒有好處;這是他的口頭禪,天知道馬是什麼玩意兒。

玲瓏拋下阿墨斯莫名其妙的譬喻,專心觀察周遭環境。她現在人在一條碎石道路上,四周都是高聳的長草,視野一片迷茫。玲瓏拍拍臉,確定面罩有把口鼻罩好,防風鏡的邊緣也沒有鬆動。不是說植物不能信任,只是有不少東西會附生在植物上,產生不好的影響。

比如黴菌。玲瓏學到的第一個荒野生存守則,就是黴菌和蕈類。這兩種極單純,卻又極複雜的生物,在無形中主宰了整個世界的運作。比如拿玲瓏眼前的迷霧來說,幸運的話這只是一片無足輕重的孢子雲,在無風的日子裡繚繞不去。但這些幽靈般的孢子,很有可能消耗光空氣中的電氧,無意間害慘路過的重型機械。

她拓荒車的風門裡有項逆轉的功能,將抽氣轉為送風。只不過這是最後手段,送風意味著乾耗電力而不做任何補充,如果她眼前只是一片無害的自然現象,送風驅散根本多此一舉。但相對的,玲瓏也沒有把握這會不會是一個巧妙的陷阱。她看不清前方,也許應該拐個彎繞遠路才對。碎石路不適合衝刺,孢子雲中也不許有所失誤,如果玲瓏——

拓荒車嘎嘎兩聲,風門自動閉上,引擎歸於沉寂。
玲瓏翻身跳下座位,抱起雙膛槍撥開保險滾到一旁,用車身當掩護。滾哪邊是賭注,如果賭錯了,玲瓏就是將全身暴露在砲火中。拓荒車的備用電池在車身左側,有人針對電路攻擊的話,就一定是瞄準這個方向。所以她賭右側,除非運氣背到給人兩面包夾,否則她活命的機率高於百分之五十。

她很樂觀,空氣中的電氧夠她使用,躍升到動態模式的手腳整裝待發。
四周依然寂靜無聲,沒有突如其來的彈雨,或是狂暴的叫囂,只有令人窒息的可怕寧靜。對方在想什麼?為什麼出手制住她的拓荒車,卻沒有進一步行動?難道他們也在觀察玲瓏,等著她下一步行動?

玲瓏把槍抬高,心臟怦怦直跳。阿墨斯和蒙醫生都說過,機械改造最大的原則,就是別去動你體腔內的臟器。那些平滑肌組成的器官雖然有各種基因缺陷,卻是一群協調完美的工人,在非必要的情況下換掉任何一個,換來的好處遠低於害處。玲瓏雖然不得不換掉四肢,但她的心肺功能年輕又完善,足以應付任何需要加速的場合。

比如現在。鼓動的心臟像個幫浦一樣噗噗響,將原始的血加壓送出,刺激肩膀、大腿關節的律動結,徹底釋放儲備的電力。這比玲瓏自主釋出的還要更加全面,爆發力更強大。她的手腳自動切換成動態模式,預備即將到來的戰鬥。
唯一的問題,敵人是誰?

玲瓏深呼吸,霧中的身影扭曲擺動,漸漸從兩側包圍她。她嚥下恐懼的口水,預備出手攻擊。第一槍是關鍵,絕不能失手。

「蘇斯。」

聽到熟悉,透著疑問的聲音,玲瓏心跳慢慢放緩。霧中擺盪的身影提著一盞燈,方正的鑽石型頭臉慢慢清晰,細小的眼睛盯著玲瓏。

「蘇斯。」
「史梅莉?」
「蘇斯。」史梅莉用舌頭打出簡單的問候,附帶手上一句嘲諷。「有吃的?」
「史梅莉。」玲瓏重重嘆了口氣,放鬆肩膀。「能見到你真好。順便問一下,我迷路了對不對?」
史梅莉吐了一下舌頭,調侃的樣子把話說得夠清楚了。她兩個同伴也從霧中現身,來到玲瓏身邊。
「愛珍、布麗。」玲瓏向她們打招呼。史愛珍哼咭怪笑,握住她的手,幫忙玲瓏從地上爬起來。圓臉的賴布麗繞到車後不知道做了什麼,等她回到玲瓏視線裡,拓荒車發出一聲重喘,風門又開始呼呼運作。
「擾磁釘?」玲瓏問,布麗點點頭,把小拇指一般粗細的金屬釘收到外套的口袋裡。她背上那管土製的狙擊槍,想必就是剛才癱瘓玲瓏車輛的黑手。

「吃,一起?」愛珍不等她站直,就揮出了手語。「看,你,餓三天。今天,吃,一起。」
「消化。」史梅莉拍了她的手臂一下,用咕魯聲制止女兒連珠炮似的手語。
「我自己有吃的。」玲瓏說。
「沒辦法消化。」史梅莉的手勢帶著否定的意味。「迷路,要人帶。管風的,沒耐心。管石頭的,同樣,沒耐心。」

管石頭的?這個詞讓玲瓏的心臟險些漏掉一拍。爬類習慣用職稱代替人名,而就她所知,管石頭的爬類就是爬類的傳奇人物,赫凱瑟。關於她的傳聞,可以從萬港行政區一路鋪到大陸上的黨總部,這樣一個傳奇和大隊長戴尼爾都在等她,玲瓏不小心完成了什麼豐功偉業,吸引到他們目光嗎?
又或者,有個解釋更簡單。
她想起蘇天刺那張意義不明的紙。史梅莉舉起爪子,對著臉做出扒抓的手勢,算是證實了玲瓏的猜測。

「蘇天刺說了什麼?」玲瓏問。
「離開,之前,來,說,幼仔往食蟲市。」史梅莉把手上的提燈交給愛珍,開始講她的故事。「管石頭的,知道,要,測試,幼仔找路。」
這算不上是突破性的消息,只不過知道幕後授意的是赫凱瑟這麼一號人物,還是不免令人精神緊繃。要是失敗了,又會有什麼後果?
「我問更清楚一點好了,蘇天刺向赫凱瑟說了什麼,她才會想到要針對我?」玲瓏說:「我不覺得我有重要到需要赫凱瑟親自設下關卡,測試我有沒有資格進入食蟲市。」

史梅莉偏著側臉看她,看得異常專注。

「我說錯了什麼嗎?」
「跟隨,人類。」史梅莉說。
「我被跟蹤了?」玲瓏問。
「管石頭的,容易招蒼蠅。蒼蠅,後面有,蜘蛛。」
也許玲瓏早該意識到,追查新星黨的禁忌不會招來天使,只有地獄的妖魔鬼怪會如影隨形。
「我們該避開食蟲市的方向。」玲瓏說:「荒野夠大,我們有機會甩掉他們,再回到正確的方向。」
史梅莉眼皮眨了兩下,半透明的瞬膜擦過瞳孔。「吃太急,又不知,吃什麼。安全,撤退,先往右後。」

彷彿就等她指示,兩個年輕的爬類同伴立刻散開,各自就崗位動作。玲瓏跳上拓荒車,啟動引擎衝入霧中。

果然不出她所料,濃密的孢子雲和糟糕的路況,確實影響到拓荒車運作。就算有面罩和防風鏡保護,呼吸和視線被掐住的窒息感卻也沒有比較好受。她的手腳好像突然結上薄冰,任何動作都會激起一陣麻痛,攻擊她的中樞神經。

突然,她眼前亮起一道搖搖擺擺的光,在霧中開出一條淺黃色的路徑。玲瓏認出這是爬類的爬行韻律,前面是史梅莉帶著兩個同伴幫她開路。這是爬類的陷阱,他們當然很清楚怎麼撤往安全的方向。玲瓏壓低速度配合他們,減弱引擎聲。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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