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房裡我忘了問她,為什麼要把那些話告訴我。
然而當我吃著她吃不完留在這裡的巧克力時,我忽然明白,她既不想幫忙懷特、也不是李維或者高爾。她幫她自己;第四個玩家。她想拉攏我到她的陣營。
那個皮箱……我或許是我這輩子幹過最後悔的事。我還得想著怎麼度過這個月的開銷。
我提起筆,想著三天後要交的報導,寫著寫著,不知不覺太陽也要下山了。
少了學妹,時間和錢就閒了出來。
這一空讓人煩躁。好比一匹識途老馬,忽然失去目標,不知何去何從。
我想起我還有一個朋友。我可以隨時去找他。
「費更生,老費?」
我找他並不用帶什麼禮物,我直接走上,去敲他外宿的門。人不在。他的備用鑰匙放在他專用的寄物櫃裡的一個玩具兵裡面,裏頭還有一把我家和他女友的鑰匙。我原本以為只會在裏頭見到這三件東西,沒想到還有一張白紙。
給艾爾‧傑生。
你要是報了警,他沒命。沒有錢、他沒命。八萬塊贖金,一個子都不能少,不然你等著為你的朋友收屍。
很好笑……真的一點也不好笑。
我回去開門。奇怪的是,門竟然沒鎖。
他還真是個大老租。奇怪?這好不像他,其實他一直是個細心的人。他似乎沒什麼缺點,一向淡泊名利,要真說的話,就是缺乏對生命追求的熱情。他的好處,恰恰是他這個人的壞處。他女朋友也是這樣的一個人。我能想像,這兩個無趣的人一起走上紅地毯,一起白頭偕老、兒孫滿堂的畫面了。這樣小小的幸福,豈不是最大的幸福嗎?人一生該追求什麼?小國寡民,安居樂俗。
這裡被弄得好亂,家具東倒西歪,瓷器被砸碎,木頭桌子被砸爛。
出事了?
回公寓,一開門,有個男人就站在我桌前。
他臉上有著極少的表情。很高、很瘦,腰桿挺得很直,且自然而然地就應該出現在這間房間,而不需解釋鑰匙是從哪來的。
「赫克特‧高爾打算停止對賭局的所有活動,鐵定影響了許多人的作息開銷。」
他知道我已進來,也聽到他說話。
「順便說一句,恭喜你升官了,艾爾‧傑生。」
這張臉與昨天根本判若兩人。他靜靜地看著我,微笑表示他知道自己也用不著報上名號。
:你見沒見過一個男人,一臉聰明像,卻讓人覺得很噁心、很反感,好像、好像一條蛇?
「是你!」
也不知哪來的火氣,我一把抓起他的衣領,怒喝令他大吃一驚。
「我現在就可以把你打得滿地找牙。」
說完我還真做了。等我回過神能控制自己時,這個李維已經被我打躺在地。
「你說不說!」我道。
「到底什麼啊?」
我掄起一旁的鐵椅,認定是他。
「放人,不然我保證你現在就死在這!」
「等等,誰?要放了誰?」
「當然是費更生啦!」
「我……你先冷靜,冷靜。他到底是怎麼了?」
也許是他的一頭霧水,讓我的火莫名難燒一分。
「他被人綁架了!」
「所以你認為無故進來你房間的這個人就是綁架犯囉?」
「你還準備勒索我。」
「他還寫東西勒索你是嗎?」
「沒錯。要八萬元。」
「八萬元。」
我的鐵椅仍作勢要打,不過沒像之前那麼堅定。
他重複著我說的數字,突然一口。「這筆錢我幫你出吧。」
「什麼……出,你幫我出?」
「換作是高爾也一定會出這筆錢。」
那張威脅他的椅子終於放下。
錢已匯出。
我的兩隻眼睛已經發酸。李維也在等著,像個獵手,不動聲色。
人祕密地派下去,各個都是好手,誰要來寄信,都再難逃他們的跟蹤。
東方既白。
是李維派的人,一進門,我趕緊問。
「人呢?」
「我們錯了,這個綁架犯並沒有派誰來投信,只不過是一般的郵差。」
「唉,看來是我多慮了。那信呢?」
「信在這,指名說要給你,我一拿到就馬上趕過來。」
他說得沒錯,這信沒有拆封。上面屬名給我;艾爾‧傑生。
:你竟敢讓第三者知道這件事,這下子你別想再看到你的朋友了!白夏洛特和底下,等著收屍。
「他死定了。都是我害的!」我大叫道。
「還沒有……我確定還沒有。」
李維把我搖醒,說。「你在這等著,我去想點辦法。」
他去哪裡?要去做什麼?我一點概念也沒有。既不想向前追問,也做不出任何打算。我痛苦的陷入在苦痛的深海裡,任憑時間沖我也沒半點感受。又是滴水未進,直至那扇門重新打開,我仍無精打采。
「危機暫時解除了。但是,人還在他們手上。要救你朋友的命,只有一個法子。」
「什麼法子?不管什麼法子我都願意試。」
「你需要寫一篇故事。」
李維走出去。他的心情好極了,原本緊繃的表情鬆弛下來。
有個人向他走進。
「高爾先生很關心你。」
那人一出口,便讓李維的彎下腰。
「多謝他的關心。」
「到現在你還想演下去?」
「我……我不懂你的意思。」
「不管你打算裝成什麼樣子,高爾先生可從來沒掉以輕心。」
「啊……」
「他想問你為何私自調動人手。」
「這……如果你遇到這樣的事情,你會不幫嗎?」
那人打算默默地聽,看李維要演什麼把戲。
「傑生的朋友被綁架了。我懷疑那個人就是我們擔心的那個人。」
「艾莉絲‧威廉?沒想到她這麼愚蠢,我剛好認識一位警察大官。」他聽完冷笑。
「不、不、不,老兄,你等一下。你要是把這件事報警,那賭局的事勢必也會進入調查程序裡面。」
「啊,我真沒想到。這人真歹毒。」
「所以我才私下解決。我付了八萬元,打算看看到時會不會有人跑來投信,但艾莉絲‧威廉卻是用郵局把信寄進去。」
「等一下,你為什麼會覺得是艾莉絲‧威廉?」
「因為艾爾‧傑生告訴我之前艾莉絲‧威廉找他談的時候,她帶到他面前的那箱皮箱裡裝的正好八萬塊。」
「這就是你今天去找艾莉絲‧威廉的原因?」
「正是,而她告訴我,要她放人只有她拿到傑生那篇可以重傷高爾先生名譽的諷刺小說。」
「可惡!那我們還愣在這裡幹嘛?小說在什麼地方?」
「傑生還在寫,你現在去應該來的及。」
傑生伏案疾書,是一刻也不敢闔眼。
所以,當那位高爾派來的人隨便進來時,他卻好像什麼也沒感覺,好像他只是個空氣。
「東西在哪裡?」那人繞過桌角,手重重壓住傑生的肩膀。「這就是那個東西嗎?」
「你打擾到我了。」
「你必須立刻停止你手中的工作。」
傑生站了起來,從來沒那麼憤怒的看著這位特使。
「誰說的?」
「只有一個人有資格這麼說話。」
「我不相信。帶我去見他。」
「他現在沒空。」
「你以為自己是誰?讓開,你沒有資格擋住我的路。」
學生會會議室裡的所有人都轉頭看這粗魯的開門聲到底從何而來。
「艾爾‧傑生?」
坐在中間位置的高爾當然也看到他了,他的話中出現少有少許的憤怒。
「你不能這麼做,高爾先生。人命關天。」
「現在是在開會,我等下在處理你的問題,好嗎?」
他揮揮手,作勢要人把傑生請出去,傑生頓時發怒,甩開左右來的人。
「不,我不走。除非你答應我費更生的安全無虞。」
「大膽!你知不知道你在跟誰說話?」
不用他說,高爾左右兩邊的人就已經跳出來幫他說了。
「我知道我是在跟全白夏洛特大學中最睿智的人說話。」傑生說。「所以,你的答案呢?」
久久,他還是沒有答案。
「你到底要說還是不說?」
「夠了,傑生。」
「難道這才是你的真面目嗎?為了自己的名譽,死了人眼皮也不會眨一下。」
「快,把他轟出去。」
「不需要你們轟,我自己走!」
這還沒結束,傑生掏出一本筆記本,扔在會議桌上,這才移動自己的腳步。
高爾依舊不置一詞,只有他的眼睛裡有片烏雲在打轉。
「這是你要的小說,留給你們這些假仁假義的人剛剛好。」
一道閃電在高爾眼裡閃過。
「你還太年輕了,傑生。很多事……不是你想的那麼簡單。」
「我現在越來越懷疑,賭局這個圈套根本是你一手設計陷害懷特的。」
「你不要逼我。」他臉色一變,突然發怒。
「現在是我是嗎?這就是跟著你會有什麼樣的下場。這就是李維和懷特兩個人的下場。」
「他們算哪根蔥?敢擋在我面前,我絕不讓這人好過。傑生,你也一樣。我想,你明天不用來了!」
「這篇文章,」傑生道。「希望你好好品嘗。」
傑生頭也不甩,門也不關,讓高爾在他拂袖而去的後背罵聲載道,高爾氣得臉要燒起來。
「高爾先生、高爾先生。」
旁邊的人提醒他,這樣子有失氣節。他揉了揉眉心,疲倦道。
「抱歉了,各位,這一次的會議就到這裡吧。散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