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聞社。
隔天、下午，夕陽，假日。裡面應該沒什麼人。
我走進去，路過自己的座位，直往後面的倉庫前進。
半晌，我出來，恰好跟社長撞見。
「艾爾‧傑生？」他有張寬厚的肩膀、大手，手指粗短有力，擁有這樣一雙手一定吃過不少苦，大多是工人出身，不免有市井脾氣。但是他人聲音卻斯文細聲，書卷已洗盡他身上的土腥味。「你在裡面做什麼？」
「我拿些數學系活動要用的材料。」
「是……是這樣嗎？」他說話。「那你拿完後記得把門鎖上。」
我心裡有些吃驚，只聽見社長繼續說道。
「我一直認為倉庫裡的物品總是和帳上不對，就是因為你們把這裡當成自己家，要嘛真的忘記了，要嘛就是故意，想說反正少一個也不會有人發現。身為社長，我一定要杜絕這種借了不還的歪風。當然，我不是再說你，傑生，你一直是我們這裡最優秀的社員。」
「我？」
「當然，咳。你知道，我平常那樣對你不是故意找你碴，而是因為我看中你，我希望把你砥礪成一個比優秀還要優秀的文字工作者。你能懂我的用心良苦嗎？」
「社長……這有點太突然了吧？」
「一點也不，」社長說道。「傑生。你千萬不要覺得有任何壓力，因為你肩膀將來是要扛下這間新聞社的。所以我想也該是時候讓你接手這一次的主版了。」
「主版？我？」
「是的，傑生。我說的，你千萬不要有任何壓力，你相信我，你是社團裏頭最耀眼的一顆星，你一定能完成使命的。」
「可是，我還必須處理數學系辦的活動，雖然我很榮幸能擔任此一重任，但我可能還是得婉拒。」
「這點不用擔心，傑生，高爾先生跟我說了，雖然你能力出眾，但也只能忍痛割愛，讓其他人去接手數學系活動的事。」
我心中一陣愕然。
「那、那我的那些錢呢？」
「那些錢當然也是你的。高爾先生是這麼說的啦。」社長誠摯地說，彷彿放下了我們之間多年的恩怨。「恭喜你，不是任何人都可以進入高爾先生團隊的核心的。」
我。現在是團隊核心了？
怎麼這麼突然？而且沒有任何通知和徵召。
多年的訴願總算完成，簡直就就像夢一樣。
我的心裡現在是什麼呢？滿足？還是空虛？
我也是名人了？
門外有人在敲門，我打開宿舍的門。
「你好。」
「威廉？我好像不是太驚訝。」
「你也不需要太驚訝，我是為了昨天的事而來的。」
「我以為我昨天的工作已經完成了。」
「別小看你自己，你在這裡佔了舉足輕重的戲份。」
我看見她手上提著一個皮箱。
「這是？」
「這就是我來的目的。」
她打開皮箱，裡頭全是鈔票。每一張鈔票，都足以讓人心動。
「這是……」
「錢。」她說。「是懷特請我來的。」
她緊接著說。「相信你已經收到了高爾先生的大禮。」
「我沒見到什麼禮物。」
「禮物你雖沒見到，但你卻已經收下了。」
我們兩個都知道艾莉絲指的是什麼。
是名！名動一時。
而這公事包，便是屬於懷特的答案。
「所以你們換這個。」
「說真的，名聲能飯否？還是這個，」她數數那一疊疊鈔票。「比較實用。」
「可錢買不起名聲。」
「你怎麼知道不能？古代多少人用錢買官，王公貴族也樂於用這些位子去修他們的瓊樓神仙台。難道，你嫌錢不夠？」
「不，我並不是一個貪得無厭的人，只是……」我到底要說什麼？我真忍心放下這些白花花的鈔票不管？
「我們都知道你要什麼。你該問的，是為什麼高爾他沒有給你實用的？」
艾莉絲忽然長嘆一口氣。「唉，這一定會花我很多時間。」
她好像忘了她上一句話才說了什麼，就說出了一個和前一句不相干的話語。「你這裡有沒有茶之類的東西？」
「你說茶葉嗎？」
「對！還有食物、零食、最好是甜點。」
「都沒有。」
「都沒有？」
她不可置信地盯著我，就像我是個活在十九世紀的野蠻人。她用手掩面，然後不斷焦急踱步。
「天啊，你是怎麼活過來的？」
「隨便就過來了啊。」
她抿著唇，望著天花板，像在忍耐。她是個很講究生活的人。
「那你這裡應該有電話吧？」
「有啊，怎麼了？」
「叫人家送過來啦。」
點心都擺好了，茶也才剛沖。艾莉絲懶洋洋的抱著別人送來的抱枕。開始說她準備要告訴我的故事。
「我現在要告訴你的故事是有關高爾和懷特、李維的故事。」
「這個故事我知道。」
「你知道？」她面露驚訝之色。
「高爾先生跟我講的。」
「他跟你講的？」她面露有趣。「那他跟你說了什麼？」
「他說他們是一起進來這間學校，彼此一見如故，一拍即合下想在白夏洛特大學裡留下豐功偉業。只可惜李維這人野心太大，想要高爾先生的位子，才釀成今天這種局面。」
我看著艾莉絲，後者面無表情，只專注的聽著。她說。「這是故事的前半段，現在上演的是後半段。而且，高爾說錯了一件事，不是李維野心太大，是高爾，他太想要當老大。」
艾莉絲繼續說道。「原本這三人的地位相當，當時李維完成一個了不起的事情，聲望正高，高爾卻藉口把李維給搞掉。」
「用什麼方法？」
「謠言、毒語、一點風吹草動，就是一把可以傷人的利劍；殺人於無形，如一陣惡風。李維有天才的驕傲的惡疾，得罪的人自然也不在少數。當這股力量一輩聚集，想要趕走他只是早晚的問題。」
我聽了一陣惡寒，知道造謠抹黑背後的威力。是明槍易躲，暗箭難防。
艾莉絲說道。「這件事懷特全都看的明明白白。但他假裝不懂，為的是找機會做掉他這昔日的朋友。」
「然後妳來了。」
「沒錯，我來了。高爾和他的高層之間早就心生嫌隙，他想除掉他們，就像懷特說的，才找上我。因此才有今天的機會。」
「有一點我覺得奇怪。」我說。「這兩人皆打算同一天時間向對方掀牌，真有這麼巧的事？」
「那自然不是巧合。」
「是他們說好的？」
「那就更錯得離譜了，兩軍交戰前難道還要先禮後兵嗎？」
「我真不懂了。」
「沒什麼好不懂的，一定是有人從中作梗。」
「可是誰有這本事讓這兩人糊里糊塗都掉進他的網中？」
「就是那第三個人。」
第三個人？「是李維？」
艾莉絲點點頭。
「可是李維，」我說。「妳怎麼能確定？他看起來一點也不聰明，而且還有些愚笨。」
「因為我見過他，還跟他說過話，那時他是用真面目面對我。再來一點是，如果他不這樣弄得自己呆呆傻傻的，怎麼能騙到那兩隻老狐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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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莉絲入內，李維正坐著。
李維仍是拱著身，駝著背。
「為什麼這副打扮？」
「就跟妳為什麼先前是那副打扮一樣。」李維邊說，邊把自己的前髮撥起來。「我們去接妳的時候，公寓裡卻不是妳。他說他叫費更生，是來打掃房間的。」
「是不是很驚訝？」
「是很驚訝，不過想到是妳，又不那麼驚訝了。而我對妳又多了解了一點。」
「了解了什麼。」
「了解這場談話的必要性。」
艾莉絲笑著。「我記得我是來問案的。」
「好吧。」李維坐直。「妳想問什麼。」
「整件事……是你設計的吧？」
他不否認。
「為什麼要這麼做？」
「他們在上面待太久了，總得下來休息休息。」
「你覺得這個糊弄我會滿意？」
「唉，不然妳要我說什麼？」
她不再問，因為她知道李維不會講。
之後，兩人談起了關於當年李維和其他兩人的相遇，以及高爾是怎麼搞掉李維的。李維也承認她在兩頭遊走。
「現在，輪到我了。」李維說。「我承諾妳，在我上位之後，一點也不會招惹妳或者找妳麻煩。」
「你怕我？」
「是的。我知道妳是一個反骨的人。妳在賭局裡那麼做的目的並不是因為妳打算向懷特靠攏，妳這麼做，一部分是因為妳自大，想要展現實力給所有人看，另一部份，是因為妳想要在這場局裡面有更多的生存空間。現在，只有妳掌握兩人的生殺大權。但是不管妳加入誰，最後都有可能被除掉。所以，妳的目的就是要竭盡所能的破壞。」
「就算加入懷特？」
「尤其是懷特。」他解釋。「因為他的支持者大多是不滿高爾對於處理妳的事的高層，他總不可能為了妳而向他們翻臉吧。」
「的確。」
「妳的工作已經結束了，把學校搞得天翻地覆，轟轟烈烈幹了場大事。接下來就是我的工作，我不會威脅妳，希望妳也明白我的意思。」
「我明白，但要是我不遵守呢？」
「希望妳知道，我是不希望走到那一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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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說……」我腦中彷彿有千絲萬縷正在打結。「一切都是李維的計畫？他想做什麼？」
但我沒有把想法講出來。而是說。「我現在在這場故事中有什麼戲份？」
「哦，如果你願意替我們做一件事，這一整箱的錢都是你的。」
「一整箱？」我吞吞口水。
「不難，我們要你寫一篇杜撰故事，一篇文章，隨便你要怎麼定義它。」
「有多少錢？」
艾莉絲拍拍這個皮箱道。「應該有十萬。」
「十萬？就買一篇故事？」
「一篇有影響力的故事，十萬不貴。」
「你們要我寫什麼。」
「李維和高爾與懷特三人之間的恩怨，故事就到昨天那場賭局就好，把三人之間的關係和事實寫的清楚明白。這種諷刺故事難不倒你吧？」
「我還想知道一件事。」
「喔，你說。」
「為什麼我會被捲進這整個事件之中？為什麼是我？」
「因為我。」艾莉絲驕傲的指著自己。
「妳？」
「沒有錯。」
「因為我只跟你和費更生，當然還有茱兒套近乎。後面兩個人他們都不熟，只有你，艾爾‧傑生，能從我這裡任意得到情報。所以你的地位也就水漲船高了。」
「這我知道，那現在呢？」
「現在因為高爾怕你，我在賭局的那一手給了懷特一線生機，他們要給你一個藉口不會背叛他們。那麼，你的決定？」
創作內容
2020 (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