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回　如果某天

　　相同的，世上也有很多事情，只需要隻字片語便能徹底明白。

　　當陳洛年看見報告上的兩個名字，他就將報告書收回袋中，不發一語。

　　良久，他才開口：「梁姊……這是開玩笑對吧？」

　　「抱歉，不過這並不是玩笑。」梁詠文輕嘆。

　　陳洛年有些不敢置信，愣了一會才說：「這……不，妳什麼時候開始懷疑的？」

　　梁詠文想了想，低聲道：「如果要說最早，那就是第一次見到你時。」

　　陳洛年苦笑一聲，臉上滿是苦澀：「是因為這樣才錄取我的嗎？」他還記得第一次見到梁詠文，就是在面試上。

　　「不、不是的。」梁詠文趕緊搖頭，接著又道：「你的履歷不錯，沒有我你也會錄取……不過讓你跟著我確實是我的主意。」

　　陳洛年望著梁詠文，眼神中帶著不解與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為什麼？」他問。

　　梁詠文沒有回答，而是取下了項鍊，遞給陳洛年。

　　陳洛年拿過項鍊，這項鍊他看過，梁詠文一直都戴在身上。

　　他也知道項鍊裡放著梁詠文與她父母的合照，這梁詠文就曾與辦公室的大家說過，只是他們都未曾看過項鍊裡頭的那張照片。

　　金屬製的項鍊還帶著梁詠文的體溫，他握在掌中片刻，就打開了項鍊。

　　這時梁詠文的聲音響起：「這項鍊是媽留給我的，裡頭的照片是你滿月那天拍攝的。」

　　陳洛年心中一顫，此時他看著那張照片，腦袋一片空白。

　　照片是一張常見家庭合照，一個穿著簡單卻不失高雅的女人抱著一個嬰兒坐在一張貴族椅上，扶手上則坐著一個穿著洋裝的小女孩，而一個身材有些矮小卻意氣風發的男人站在椅子旁伸手護著小女孩。一家人臉上都洋溢著笑容。

　　女孩不意外就是梁詠文，而男人陳洛年也曾在媒體上見過數次，不過要更年輕些。而令他感到訝異的是女人的模樣，還有對這場景似曾相識。

　　「你們真的很像。」梁詠文看著陳洛年清秀的臉龐，有些懷念地笑著：「尤其是眼睛，一雙杏眼又大又圓，簡直是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陳洛年手指輕撫著照片，心中莫名覺得酸楚，尤其是看著那帶著恬靜笑容的女人，眼眶更是泛了紅。

　　好一會，他才穩住心神，將項鍊蓋上，想說些什麼，嘴唇動了動，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梁詠文看著陳洛年，伸手握住他的手道：「我們一直都沒放棄過找你。」

　　陳洛年輕輕抽離他的手，沉默許久，才把視線移到梁詠文身上，道：「我有一件事想不明白……為什麼妳現在才說這件事。」

　　梁詠文苦笑一聲道：「事實上我是幾個月前聽說你是孤兒後才做出行動的。」

　　陳洛年一愣：「那怎麼又說……」

　　梁詠文也一愣，才反應過來自己讓陳洛年誤會了，連忙又道：「雖說我最初見到你便有了想法，但我當時以為你是有父母的。」說到這，她的表情變得有些落寞：「會讓你跟著我也只是為了能多看見你的模樣……不過或許我心中真的還存著一絲僥倖吧。」說到這，她又不由得苦笑一下。

　　看著梁詠文，陳洛年突然想起一件事，問道：「妳和陳姨見過面了？」

　　「陳院長嗎？」梁詠文點頭，「我們有見過幾次面。」

　　見梁詠文點頭，陳洛年瞬間就明白了當時在孤兒院，陳姨會對他說那些話的原因。

　　梁詠文見陳洛年情緒穩定下來，沉吟了一會開口道：「小年，你要不要回家一趟？」

　　她的話讓陳洛年皺起眉來，他思考了一下，問道：「……他們已經知道這件事了嗎？」

　　「還不曉得，這件事情只有我知道。我認為這件事情必須要先問過你，確定你願意見面我才會說。」梁詠文搖著頭，喝了一口茶，低頭望著茶水道：「要是你不願意，與其讓爸的滿心期望落空，那不如什麼都不要知道的好。」

　　陳洛年苦笑一下：「也是。」

　　「那你答應嗎？」梁詠文眼神中帶著希冀。

　　「讓我再想想吧。」陳洛年搖頭，但也沒有直接拒絕，接著他表情變得有些彆扭，張嘴了半天才關心道：「是、是說，他們過得好嗎？」

　　梁詠文聞言忍不住微笑，道：「爸身子還很硬朗，上個月還與幾個老朋友去登山，不過……」她說到這，神色一暗。

　　陳洛年心中一緊，趕忙問：「怎麼了？」

　　「媽在十五年前，因為癌症離開了。」

　　「怎、怎麼會……」陳洛年瞪著眼望著梁詠文，斗大的淚珠不由自主地滑落。

　　儘管他從未見過親生母親一面，但就憑著剛才那照片，憑著一絲莫名的熟悉感，陳洛年已經確信了照片裡頭的女人就是他的血親。

　　如今聽聞噩耗，他感到心臟像是被撕裂般，無法抑制的痛著。

　　心中的悲傷如洪水般傾瀉而出，越來越多，原本只是難過落淚的陳洛年眨眼間就變成了痛哭。

　　陳洛年突如其來情緒變化使梁詠文有些錯愕，但更多的是心痛，見他越哭越激動，感到不忍的她連忙離座上前安慰。

　　但榕榕的速度更快，早梁詠文一步到了陳洛年身邊，從一旁摟住了陳洛年的腰。

　　也不曉得是餐廳的燈光還是一時眼花，梁詠文看見榕榕身上亮起青綠色的光芒，接著陳洛年的哭聲就漸緩下來。

　　「小……小年，沒事吧？」梁詠文這時也不曉得該怎麼辦，站在一旁問道。

　　「呼，沒事……不好意思，剛剛失態了。」趕緊抹去臉上的淚水，深呼吸著，陳洛年自己也有些訝異，他心中固然悲傷，但也沒想到會如此崩潰。明明曉得這場合不該如此，有了停止的念頭，卻像是有人在引導他不停地哭，完全無法控制。

　　想到這，陳洛年看向榕榕。之所以能停下來，是因為榕榕的緣故。難道說，會停不下來是有原因的？

　　他轉頭觀察四周，但並未發現任何異狀。

　　梁詠文見陳洛年環顧四周，以為他在擔心出醜，出言安慰道：「不用擔心，我在訂位時有考慮到隱密性，不會被其他客人注意到的。」

　　陳洛年聞言有些迷糊，隨即反應過來，回過頭苦澀地笑道：「沒有就好。」說著話的同時，他將榕榕抱回位置上，注意到榕榕的餐點只動了些許，沉吟一會後繼續道：「關於這件事情，我一時無法做出決定……希望梁姊妳能給我些時間。」

　　「至於現在，我們還是先吃東西吧，否則都要冷了。」說到這，陳洛年臉上露出淡淡的微笑。

　　見陳洛年不願繼續談論這件事，梁詠文有些無奈，也只能微笑：「也是，還是先吃飽吧，不管怎麼說，也不能讓孩子餓了。」她朝榕榕看了一眼，此時榕榕正盯著陳洛年的手指，像在思考著什麼事，但更像在放空。

　　她眨了眨眼，輕輕晃著頭。或許真的是眼花了，一個孩子怎麼可能會發光呢。

　　最終這一餐在沉默中結束，陳洛年拒絕了梁詠文載他一程，牽著榕榕行走在街上。

　　最近的天氣一直沒好過，即便沒下雨也依舊有著厚厚的雲層籠罩在城市上頭。

　　這讓陳洛年想起了他在教堂暈過去時看見的東西，都給人一股沉悶的氛圍。

　　他覺得心臟很難受。

　　「不好意思，請問您是陳先生嗎？」

　　轉頭望去，問話的人是一位中年男子，陳洛年點點頭，回問：「請問你是？」

　　見陳洛年點頭，中年男子咧嘴一笑，拿出了紙筆，道：「是這樣的，我女兒是您的粉絲，一直想要您的簽名呢。」

　　「……喔喔，要簽名是吧。」陳洛年還以為自己聽錯了，想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趕緊接過紙筆，在上頭簽上了名字。

　　「麻煩您，在後面寫個給小欣，欣喜的欣。」中年男子補充道。

　　「好的。」陳洛年微笑。他感覺有些不真實，居然會有人找自己簽名。

　　「我們全家都很喜歡您的節目，今晚重播打算再看一遍給您增加收視率！」

　　「謝謝，還請你們多多支持。」陳洛年微微一笑，把紙筆遞回去：「您女兒有您這樣一位父親真是幸福。」

　　「沒有的事。」中年男子笑著，偏頭看向榕榕，問道：「這是您的孩子嗎？」

　　陳洛年回頭看向身旁的榕榕，後者似乎有些累了，正打著瞌睡，牽著他的手，小腦袋一點一點的。

　　他莞爾一笑，道：「是我妹妹。」

　　「是這樣嗎，那我女兒或許有機會了，哈哈！」中年男子開了個玩笑，接著就向陳洛年道別，匆匆離去。

　　看著中年男子的背影，陳洛年彷彿看見了一個男人牽著一個小男孩走在路上。

　　他雙眼一閉一張便散去了幻影，微微地嘆一口氣，彎下身把榕榕抱起來。

　　「榕榕啊……如果你某天遇上了親人……」話說到一半，他隨即搖頭，自嘲地笑道：「我到底在說什麼蠢話……」

　　這話問得很小聲，近乎耳語，但仍引起了榕榕的些微反應，他輕輕拍了拍榕榕的背安撫著，思緒飛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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