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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與未來 - 31 - 朋與魔 Friend and Fiend

作者:雨燕Sylvia│2019-10-13 14:42:37│巴幣:0│人氣:150
  「……然後將以上材料全部炒至七分熟,下半匙胡麻油、黑楜椒和太白粉,等全熟後美味的鮮炒野菜就可以準備裝盤上桌了。如果覺得顏色不夠鮮豔或者是口感想多點變化,還可以在中途加點切細的彩色甜椒,看起來色香味俱全。」

  (鍋底與金屬的摩擦聲)

  「好了,我們選擇了一個較大的盤子,這樣一來底層的菜就不會被熱氣悶住而黃掉,可以保持美麗的色澤。」

  (扭開龍頭的水聲)

  「這是一道純素的料理,也是本店最受歡迎的素食料理之一,其中最特殊的是從前的『國家英雄』特別喜歡來本店點這道菜。」

  各位親愛的觀眾朋友們,雖然魚與叢林很可能免不了要面臨結束營業或者被迫拆遷的命運,不過我們還是期許北洋島市的每一位老饕們都能夠記住這些經典的味道。魚與叢林創始大廚,莉莉‧米勒今日示範的菜色是蓋納森上校讚譽有加的鮮炒野菜,素食對健康有益,茹素的蓋納森上校也對我們的國家有所助益。

  美味的料理同時也要具有充分的營養素,就像是一個良好健全的社會也有一些不可或缺的人。本日的節目已經到達尾聲,下週同一時間敬請鎖定本頻道,米勒大廚會示範另兩樣蓋納森上校鍾愛的菜色:菇菜捲與醋溜豆干片。

  ──《哈勒戴的歡樂廚房》

  滿頭白髮的德魯克斯驚嚇不已,他的實驗室被破門而入,其中一人還是他這輩子最不想見到的人之一:遭到欺騙與背叛的桑可‧納立。他被嚇得一句話也說不出口,而且他也不明白為什麼「雪芙特」會在這裡,還帶著他沒見過的人一起出現在實驗室。

  警報器鈴聲大作,負責保安的精英巡邏隊很快就會趕來,他知道入侵者絕對沒有好果子吃,但雪芙特看起來非常的不高興,她一副殺氣騰騰的樣子,似乎打算海扁他一頓。桑可破口大罵,捲起袖子準備衝向他,旁邊那位高大的光頭入侵者將他拉住,但德魯克斯只注意到別讓他踩著地上那些才畫到一半的圖表。

  「德魯克斯!你這雜種叛徒!」桑可臉紅脖子粗對著他亂吼亂叫,他不想多解釋什麼,反正有「雪芙特」在,那些人不敢怎麼樣,只是蓋納森將軍回來以後肯定會非常的不高興。他推了推眼鏡,確定沒有更多奇怪的人來這裡,然後蹲下來收拾那些東西,以免憤怒的桑可拿它們出氣。

  「讓一讓。」他把那些圖表堆在已經亂七八糟的桌上,那裡有各種容器、塑膠瓶、實驗用的器材和某些沾有黏液、血跡之類髒污的擦拭廢紙。

  「你要替自己的罪行辯解嗎?」

  「我沒有什麼好辯解的,桑可,海雀是──」他不太高興的轉過頭來。

  「我知道!我知道海雀是場騙局!但你並──」

  「既然這樣,你想要我辯解什麼?我根本不想辯解,我帶走了的東西是毫無價值的垃圾,其他的東西隸屬於蓋納森!我只不過是個領薪水……」

  李蘇克拽著德魯克斯的毛線衣領,試圖將他抬離地面,但只讓那件墨綠色的毛線衣徹底鬆垮;德魯克斯看見那對黑眉下的雙眼中閃著憤怒的光芒,「葛弗蘭先生,我們或許會試著與你講道理,但如果你表現得很不配合,我們可能會想辦法請你配合。」他用另一隻手指了德魯克斯的鼻子,強硬的哼出一口氣。

  「哦?那又怎麼樣?我告訴你!我可以向你保證──」

  附近收到警報的巡邏隊兩人一組出現在門口,吆喝著要求舉起手來,李蘇克暗叫不妙,這下子被逮著可就再無任何翻盤機會了,他仍在猶豫要不要放開德魯克斯時,耳中傳來的是身後巡邏隊替槍枝上膛的聲響。就在他還沒搞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時,巡邏隊手上的槍枝還未瞄準,槍管卻突然斷成了數截、掉落在地,彈匣中的子彈全數灑落,這一瞬間發生得很突然,席薇雅的手上握著刀刃、轉過身,面無表情的盯著他們,慢慢的歪了頭。巡邏隊被嚇傻了,嘴巴大開,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更別說是逃走或搬救兵。

  「我可以向你保證我什麼都說!什麼實話都說!」德魯克斯的下巴發出了劇烈的顫抖。

  「進來,到旁邊跪下。」席薇雅命令兩位巡邏隊員。

  巡邏隊面面相覷,一時之間拿不主意,槍枝的簧片猛然彈了出來、掉落在地發出了清脆的聲響。他們立刻不發一語的丟下槍,走進德魯克斯的實驗室高舉雙手,跪落在地,臉上的表情僵硬得像是黑石島上的石塊。

  「好了,德魯克斯,你在這裡逍遙得夠久了,現在把海伍德的東西交給我。」她收起刀刃,像個登門討債的惡煞般咄咄逼人,「否則我就將你肢解以後再慢慢找,我有的是時間。」

  「我沒拿其他東西。」

  「我絕對不會問第三次!回答我,它們被放在哪裡?」

  「好吧!好吧!」德魯克斯屈服了,他還是得替自己的人身安全做考量,即使只是多活一陣子也好。「我會帶妳去,跟我來。」

  在巡邏隊被反鎖進其他隔間以後,他心不干情不願的帶領他們進入實驗室的地下區塊,這裡距離司令部有一小段路,雪芙特看起來似乎打算背叛蓋納森上校,他不可能容忍桑可和外來的不明人士來到這裡,這是滔天大罪。在這裡,他沒辦法反抗,雖然他很敬畏蓋納森,但雪芙特也不是什麼好惹的人物;現在,他最擔心的就是這些人打算帶走海伍德的其餘遺產──「傳承」。

  地下室裡有些陰涼,德魯克斯進入後,燈光旋即亮起,兩旁赫然是龐大的鐵籠,裡頭放置著各種生物:黑色的野獸,牠們一發現人類就激烈的嚎叫,外型看起來像是體格特別巨大的狼。李蘇克面露驚恐,那些生物在牢籠裡頭齜牙咧嘴,似乎打算將他們給生吞活剝,「狼」們相互低吼,期望把對手趕開,各個一副想獨享血肉的模樣,那些從黑毛皮底下的血盆大口透出的白森森利齒令他不寒而慄。他嚇得往一旁退開,撞上了另一邊的鐵籠,身後發出的是粗啞而刺耳的嘎聲,他背脊發涼,轉頭看去時赫然發現一群比人還大的鮮紅鳥類在裡頭的鐵桿上棲息,那些鳥爪比他的寬大手掌還要大得多,牠們似乎正在打盹,但此刻全都醒來了。這座地下室雖然處於實驗室底下,但一旁的橫型長窗依然可以看見地勢更低處,從這一側可以遙望歐塔達的正中心那個巨坑。

  「你在這裡開動物園啊?」桑可沒好氣的說。

  「牠們是恐怖的劊子手,別輕易忽視。」德魯克斯隨手抄起一把鐵棍,使勁對著關有漆黑野獸的鐵籠猛打,敲得震天價響,他破口大罵:「畜牲!」那些野獸絲毫沒有害怕的跡象,反而變得更加暴怒,紛紛發出恐嚇性的低吼與嘶聲。

  「牠們是什麼生物?」李蘇克全身起了雞皮疙瘩。

  「這是參考微單元的架構所造出來的,十分特殊的生物部隊,雖然牠們看起來很像哺乳動物,但卻是種變溫生物,即使一只個月不吃不喝也依然是兇猛的掠食者。」德魯克斯說話的當下,那把鐵棒已經被拖入籠中狠咬,他一臉嫌惡地放手,「我花了十多年研究海伍德的遺產和手稿,可是卻仿造不出他所留下來的東西。」

  「拜託!這些玩意早已經夠誇張了!」

  「是嗎?」他笑著,卻瞪著李蘇克,「這些傢伙花了五年、那些猛禽花了七年、巨型蠕蟲開發至今已經接近第九個年頭,你知道海伍德創造傳承花了多久嗎?從他被診斷出腦幹瘤以後只有不到三年的時間,但那卻是十二個截然不同的成果!整整十二個!」

  「我敢肯定你們不會拿這些生物幹什麼好事!」李蘇克罵道:「至少不會是經營農場。」

  「想想看,一個只有北洋島人存在的世界,沒有卡國與肯國,沒有來自其他國家的落後區域的外國人……像是那些黑漆漆、髒兮兮的奈瑞人……放手!」德魯克斯驚呼了起來。

  「我是奈瑞人!」他忍住了對那張佈滿皺紋的粉紅色扁臉揮拳的衝動,鬆開了他的衣領。

  「──反正,牠們可以讓我們所需的農場數量大幅減少。」德魯克斯往後退了幾步,免得他又被莫名其妙的惹毛。

  「你在說什麼蠢……瘋話?」

  「光頭!他的意思是如果沒有這麼多人,我們就不需要這麼多食物。」席薇雅發出了一陣冷笑。

  「人?」李蘇克皺眉皺得眼睛全都瞇在一塊。

  「蓋納森將軍想將牠們投入作戰,對他而言,軍人是該讓軍隊的手段毀滅的,但這些東西是用以處理掉人民的好武器。」他邊說邊指向那些漆黑的野獸,「牠們就跟老鼠一樣容易繁殖、短時間內可以大量增加數量,當基礎生產設施與經濟被破壞,那麼就沒能力養軍隊了。將軍有理想和遠見,他會把北洋島人的劣根性徹底拔除,那些基因不良、缺乏生產力的人們會被禁止繁衍……增加北洋島人的素質,還必須把心智不健全的傢伙給處理掉,像是某些無法認同自己的……」

  「你給我閉嘴!德魯克斯,路爾德才是那個心智最不健全的傢伙!」桑可爆出了怒吼,他實在聽不下去了。

  「才怪!你們沒看電視嗎?他現在是『國家英雄』蓋納森將軍了。」

  「你們瘋了不成?」他更加怒氣沖天,「他會給北洋島帶來前所未有的災厄和夢魘!路爾德做事從來不擇手段!」

  「那不是很好嗎?你們就配合一點,那些痛苦只不過是短暫的,將軍很寬容,只要你們好好認錯,說不定他會容許你們在北洋島繼續過著美好的人生。」他伸出手指搖晃,試圖阻止越來越靠近他的桑可和李蘇克,「不!不!不要對我用任何暴力的手段,我會替你們解釋這一切的,要是將軍怪罪下來的話你們可沒好果子吃。」

  「我才不在乎!你現在就給我解釋清楚你到底還做過些什麼,否則我就在這裡殺了你再自殺!」桑可的雙眼已經佈滿了血絲。

  「輕鬆點,老頭,已經沒有耐心了的人是我。我知道幾天前北洋島市裡那個『黑色秘密』就是你們幹的。」席薇雅丟出一枚刀刃,擦過德魯克斯的額頭,正當他還在疑惑著發生什麼事時,一大撮毛燥的白色亂髮從他的粉紅臉上掉落下來。

  「我說!我發誓我什麼都說!那是我替路爾德開發的『和平鴿』最後一次試驗,很成功不是嗎?它成功的找到了海伍德之子。桑可!你也藉此達到了目標,不是嗎?你讓梅爾史東有藉口把他帶進黑塔──雪芙特小姐,妳也──」

  「你給我閉嘴!」席薇雅嚴厲警告。

  「你們總不能一面叫我說、另一面又叫我不準說啊。」

  李蘇克沉思了一會,他知道桑可與「雪芙特」彼此都有些不便說明、黑暗齷齰的一面,那絕對不是適合攤開來對質個你死我活的事。對於自己可能是最為清白與無辜的人,他感到一股沒來由的可笑自豪;戴瑟局爛透了、歐塔達也是,整個北洋島似乎都是個構築在謊言與不信任之上的國家。一想到大多數人都支持著路爾德,這讓他感到十分無力,如果他要的話,甚至可以讓人民審判任何一個人,讓任何一個人徹底身敗名裂、尊嚴掃地以後再奪走他的自由與性命,他絕對能夠辦得到。這是種十分強力的武器,只要信仰者夠多,威力似乎也可以無上限的堆疊起來,成為摧枯拉朽的終極力量、成為北洋島的霸權。

  此刻的路爾德,確實已然是北洋島最有力量的人。

  奈瑞從來沒發生過這種事,雖然為數眾多的種族彼此之間波瀾無數,但自始至終,奈瑞不曾出現過一位幾乎傾全國之力大力擁戴的領導者。憑藉這一點,他幾乎能夠凌駕法律,只要北洋島人心意一致,路爾德便幾乎夠無所不能。李蘇克不知道該怎麼辦;他更擔心的,是幾乎沒有北洋島人擔心這一點。

  「你們在北洋島市做了什麼?」李蘇克繼續質問。

  「我奉蓋納森將軍的命令,把測試中的『和平鴿』放入北洋島市,然後我們再追蹤它……如果它在北洋島市可以活下來,那麼在世界上任何一處城市都有可能。它可以追蹤到任何我們希望的目標,像是總統、政要、各種官員與科學家,並且撕爛他們的喉嚨──別打我!拜託!」

  桑可沒管那麼多,他在德魯克斯的鼻子上捶了兩拳;挨揍的他痛苦呼叫,沒多久後鼻血就流得到處都是。李蘇克轉而阻止發怒的桑可,以德魯克斯被他打成重傷。席薇雅看著他,嘴角揚起嘲笑,她不想再掩飾自己對路爾德爪牙們的蔑視,如果有必要的話,她也許能夠在短時間內把這些人全都轉變成飛往黑石島的亡魂,不過現在還不是時候。

  「怎麼做?它從哪裡出現的?」桑可無視他痛苦的表情。「你們拿活人來測試?誰會同意這種事?」

  「不是這樣,任何一個人都有可能變成和平鴿,任何一個人!假如我們把國會議長塔米西變成和平鴿,那麼它就會屠殺整個國會和卡麥隆總統……」

  「你們該不會真的那麼幹了吧?」李蘇克的雙眼幾乎要突出來了。

  「真遺憾,沒有!蓋納森將軍還需要塔米西議長,目前還是──」他不斷向後退,直到某個位置上時終於停了下來,在德魯克斯身後處著的是個巨型鐵籠,他打死都不願意再向後移動任何一步,「饒了我吧!和平鴿計畫已經與我無關了,你們無法阻止,我也沒有辦法,一切早就已經開始了。」他說話時立刻拔腿往他們的方向撞來,但腳上套著的拖鞋讓他不便奔跑;李蘇克不想讓德魯克斯回頭逃走,打算上前堵住他,此時,籠中有東西引起了他的注意。

  「龍!有龍!」他向後跳了一大步。

  出現在李蘇克眼前的是個被鎖鍊拴住,安置在巨籠中的龐大生物,這些鋼材遠比先前關著那些動物的還要粗厚數十倍。這頭處於陰影之中,渾身暗紅的巨獸昂起長頸,頭上長著兩隻彎曲的雙角,稍長的顎部看起來十分有力;牠蹲坐在地面,以漆黑無眼的面部「看」著他們,脊背上有生著翼膜的雙翼,瘦長的四肢支撐著自己的身體,尾巴盤捲在身下,似乎挺怡然自得。李蘇克與桑可被嚇得目瞪口呆,他們一瞬間還以為這只不過是副可怕的龐大模型。

  「這算什麼?」桑可指著巨籠的骨架上掛著的,寫有「狂怒」的鐵牌。

  「那是它的代號,你最好別亂指,說不定它真的會發怒。」德魯克斯發出了他的警告。

  「哦?那這東西又是花了多少錢弄來的模型?」李蘇克拉高了音調,指著另一個寫有「自我」的籠中安放著的古怪物體,牠像是條佈滿盔甲的暗紅巨蛇,卻附有骨骼般的四肢與爪,深黑色的血肉與大口從覆蓋著顱額的護甲下透出,看起來殺氣騰騰,「說實在的,我不知道你有這樣的嗜好,雖然這些東西看起來是很帥氣,不過──」

  「那東西在動!那東西在動!」桑可驚叫了起來,他的反應讓李蘇克嚇了一大跳,立即轉往他手指的方向。

  那是在場所有「傳承」中最巨大的,是個被稱為「慾望」的生物,它看起來像是一隻巨型蜥蜴,從頭到尾有幾輛巴士長;它的頸子上覆有成疊的護甲,身體由環環相扣的巨型裝甲保護著。李蘇克驚駭的發現到牠們是活的,是活生生的東西,那玩意向前跨了一步,盡可能貼近他們,他被這樣的壓迫感嚇得完全說不出話來,自己就像是被當成食物那樣的凝視著、觀望著,如果不是被那些比手腕還粗的鋼條所阻擋,他可能連牙縫都不夠塞。

  「這不是在開玩笑吧?」他幾乎連嘴巴都闔不上了。

  「沒開玩笑,光頭!這就是海伍德的傳承。」席薇雅走上前去,站在籠前與之對望。

  「真沒禮貌,我有名字的!」

  「名字又如何?瞧瞧牠們,全都有名字,為何卻被困住呢?」

  李蘇克看著她時的表情就像是看見了鬼一樣,席薇雅被他看得很不高興,他察覺了以後便立刻轉頭扯離話題,「他為什麼要創造這種東西?這些東西看起來窮凶極惡──」

  「自主性感知與邏輯、道德判斷的模擬有機體,這是牠們真正的用意,路爾德以為這就是他想要的『和平鴿』,但海伍德只是擺了他一道。牠們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意識,牠們不見得想聽從人類的命令,所以才會讓那個三流的科學蠢材來製造出不成熟的東西。」席薇雅指著德魯克斯的臉,像是看著一袋垃圾那樣。

  「是!是……我承認我的的確確是比不上海伍德,但在此時此刻,『和平鴿』早已經遍佈全球,隨時可能被啟動。那些正常的人們、過著平凡生活的人們,每一個人都可能變化,沒有人能夠料想得到!」德魯克斯笑了,對他而言,這似乎是自己戰勝了海伍德的象徵──完成一件別人沒能達到的創舉。

  「你說什麼?」桑可簡直快氣炸了。

  「等等,所長,我們待會再來討論那些問題,」李蘇克連忙制止他,語氣充滿了驚慌,「你們瞧,用來安放『傲慢』、『背叛』與『怨妒』的籠子是空的!」他顯得很不自在,盯著那些空蕩蕩的小號鐵籠,由它的大小或許可以估計原本拘禁著的生物體型,雖然他們似乎比自己的同類們,像是與那個「慾望」比較起來要小得多,但他還不想這麼早就變得樂觀起來。

  一想到牠們可能躲在某處,等待粗心大意的人不經意的踏入攻擊範圍,李蘇克就感到一陣反胃。他知道自己不是那種特別幸運的傢伙,這裡的風險太高了,現在他們應該要立即走為上策,說不定這是德魯克斯所設下的陷阱,讓他們在這裡被一網打盡。這就是電影裡常見的那種場景:邪惡的瘋狂博士所建立的機密研究區,他手中肯定掌握著某種能夠控制這些生物的方法,好讓它們替自己效命。

  「還不只這樣,海伍德的傳承才不是這樣,這裡少了一個,那個『背叛』是不存在的。」

  「什麼?」李蘇克強忍住作嘔的衝動,看著席薇雅,「妳幫助他完成過這些計畫嗎?」

  「你還是不懂,對吧?」她微笑,眼神卻依然十分冰冷,「路爾德期待著總有一天能夠讓『傲慢』與『怨妒』的鐵籠裡關著該屬於這裡的東西,這裡有十二座籠子,既然多了不屬於這裡的『背叛』,那麼就代表有其中一個被隱藏了。」

  桑可突然間想通了什麼,他拉開嗓門叫了起來:「德魯克斯,你動了什麼手腳?」

  「我發誓!我絕對沒有!」

  「你把『欺瞞』藏到哪裡去了?」席薇雅來到他的眼前,他光是看見那副表情就幾乎快哭出來了。

  「妳在說什麼?」他面露驚慌,急忙搖了搖頭,「『欺瞞』?我沒有任何欺瞞的意思!」

  「其中的一個叫做『欺瞞』,你這個蠢蛋。」席薇雅伸手強硬的猛拉他的衣領,扯落了幾個扣子,「你是這個計畫的首任接續者?誰還碰過牠們?」

  「蓋納森上──蓋納森將軍把牠們交給我的時候就是這樣了,這些設備是他親自監督打造的!然後我就被指派來管理接手,就是這樣!我發誓!」當席薇雅把冰冷的刀刃貼在他的脖子上時,德魯克斯哭泣了起來,「真的!真的!我發誓我沒有說謊!我不會說謊的!這本來就不是屬於我的東西。」

  「是啊,你終於說了一句不會讓我想一刀斃了你的人話。」

  德魯克斯眨了眨眼,不知道該慶幸還是驚慌,他無處可逃,自覺當雪芙特問完了所有事之後就是自己的死期。他還不想在這裡白白賠掉一條命,如果路爾德完成了他的夢想,他很可能會成為新生的北洋島市首席科學家──在這個地底下,這將成為他的完美實驗場。這些人──無論是雪芙特還是桑可,以及那個不請自來的不速之客,此時都是他人生之中的絆腳石;他應該要擺脫這些人、解決掉這些人,如果還想安穩的活下去的話,就非得這麼幹不可。

  「我還可以替你們做些什麼?」德魯克斯試探道。

  「去死。」在他眼中,席薇雅似乎比一個劊子手還要更加冷酷。

  「德魯克斯,如果你還期望我們放你一條生路,最好把路爾德的計畫告訴我們。」

  「計畫,哈!」桑可的恐嚇似乎沒有造成多大的效果,德魯克斯笑了,他對這樣的要求感到疑惑,「蓋納森將軍確實有計畫,但那不是我能知道的;雪芙特!我想妳肯定也不知道,像我們這樣的賤民是不會與那些計畫沾上邊的。我只知道,蓋納森將軍才不僅僅期望成為一個國家英雄,他想要的是更大的名望!那是自人類歷史以來從來沒有人能夠達到的成就,成為全人類所歌頌膜拜的英雄!你想知道他在計畫什麼?我就只知道這麼多!我只知道他要和平鴿,就這麼多!」

  「我想只有如你那般愚昧至此者才會不知道路爾德在打什麼鬼主意!我對那些大道理沒什麼興趣。路爾德殺了海伍德,我不會輕易讓他死去,我會親手毀滅他的願景,在他面前狠狠的碾碎,對他來說這才是比死更痛苦的折磨!」席薇雅憎惡的瞪著他,眼神如同刀鋒般在他臉上劃過,幾乎令他不寒而慄。

  「妳這小妞挺凶悍,但記得,永遠不要低估蓋納森將軍,我發──」

  席薇雅冷不防將刀刃伸入了他的嘴裡,「你發了夠多誓了,或許我該真的讓你與自己的舌頭說聲再見?或許路爾德不該被低估,但你卻低估了海伍德,也低估了我!」

  「你們還能怎麼辦?幾乎全北洋島人都認為海伍德該去死,蓋納森將軍該重新執政,你們什麼都改變不了。」德魯克斯的嘴裡充滿了血腥味,那把刀劃破了他的舌沿。他忍著痛、忍著被席薇雅割掉舌頭的恐懼繼續說:「就算我想幫海伍德,我也幫不了他!這並不是我們的決定,而是──」

  「是我的決定!德魯克斯!而這是我贖罪的方法。」桑可叫道。

  「現在不是了,老頭!如果這是全北洋島人民的決定,那我寧可殺滅所有北洋島人也會替海伍德平反!」她放過了德魯克斯,將那把刀滑出他的嘴,「這世上不需要那麼多愚昧的廢物,他們有他們的主張,我也有我自己的。」

  「妳與他越來越像了。」

  「如果你知道詳細的情況,你會知道我與海伍德的相似之處遠遠不是父親與女兒能夠相比的。」

  「妳……」德魯克斯瞇起雙眼,但此時有某種聲響打斷了他。

  一開始,他們還以為是地震,對於北洋島來說,偶發的細小震動並不是什麼稀奇古怪的現象,日常生活中早已是見怪不怪了。但這次的搖晃來得突然,間歇更是另人匪夷所思,李蘇克回想起他幼年時在畢泯納市觀看全城第一座高層公寓建設的場景:他們運來大型器械,以規律而沉重的力量重擊金屬樁柱,並且打入地底的岩盤。

  「那是什麼聲音?」李蘇克感到頭皮發麻。

  「正義怒火的聲音!」席薇雅難掩欣喜,一個箭步衝到窗前,這裡可以俯瞰整個歐塔達的中心。她看見那些建築、那些銀白色的都市,它們仍然在此屹立,依然是在地底下的高聳風景──直至現在為止。在遠方,他們到來時所經過的方向有個全新的景觀出現在那,那副景觀曾經存活過、曾經不受拘束的發怒過;曾幾何時,它倒下、失去力量,成為歐塔達的陳舊記憶,漸漸受到居民的遺忘,這一次,它看見了自己的窩巢之中有了太多不屬於這裡的事物,它意識到自己的地盤受到了渺小生物們的侵占、入住,成為討厭的阻礙者。

  巨大、壯碩的蘇梅克氏銳爪沙蟲甦醒了。

  「貝西摩斯」的腹部重新流入了新鮮的空氣,它沉睡太久了,此刻的它正在思考,縱使滿佈堅甲的它沒有任何表情,但那些黑亮的甲殼內卻蘊藏了深切的怒火,它必須成為來自地獄的復仇烈焰,奪回自己的家園。塵土從它身上紛紛滑落,揚起煙霧,那本是歐塔達為了隱蔽它所拋下的沙土;它很清楚,自己絕對不受拘束、不受控制,自由:這是它甦醒的唯一目標。緊接著,它將頭顱朝向歐塔達的岩石穹頂,張開那足以吞下一棟樓房的巨口、仰天嚎叫,那聲響震耳欲聾,甚至讓整座歐塔達都陷入震顫。

  「海伍德!」她以手掌摀口,欣喜的叫道:「海伍德還活著!他沒死!」

  李蘇克猛地意識到這肯定不是什麼人能夠阻止的範疇,他震驚的看著那碩大無朋的漆黑鐵甲巨獸正在肆無忌憚的彰顯自己所具有的龐大力量,恨不得遠遠逃離這裡。這東西餓了,說不定它正在盤算著今夜要吃掉多少北洋島人來飽足口腹之慾,對它來說,人類只不過是像米粒與麥子一樣的小點心。此刻,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應該讚嘆還是慌亂,他只是傻傻的看著那東西;「貝西摩斯」像是一個俯視著自己黑暗王國的渾沌暴君,而這件事很明顯的不在路爾德的計畫之中。

  「天啊!這位小姐!我不認為這是個好現象,那東西看起來只要一發狠就能把這裡的一切全都夷為平地!」李蘇克說話的當下,一股可怕的共鳴充斥著整個地下空間,如來自遠方的低沉雷鳴,這聲響令他極度惶恐不安。那般巨大的生物不可能與人類好好相處,既然路爾德無法控制它,那就代表它隨時有可能徹底暴怒、釋放無人能夠想像的巨大威力。

  「你幹了什麼?」桑可氣得臉紅脖子粗,不顧血管爆裂的風險,怒不可遏的猛掐住德魯克斯的頸子。

  「這與我沒關係!我發誓!」他上氣不接下氣,嘶啞的吼叫。

  「這不是他的錯,他這次沒有說謊。」席薇雅面露高傲,她挑起眉毛、以充滿挖苦的口吻對德魯克斯說:「這點我很清楚,而且你也辦不到。」

  「我決定接受這樣的批評。」

  貝西摩斯猛然再度發出一陣怒吼,那聲響不像是野獸,反倒更像是隻碩大無朋的天牛甲蟲之類的護甲摩擦聲。李蘇克嚇得畏縮,對他而言,這樣的古怪聲響與催魂的喪鐘無異,歐塔達充滿了迴音,所有的門窗似乎都跟著一起顫抖瑟縮。他不知道北洋島人該怎麼對抗這樣的魔鬼,透過長窗,他可以看見雄偉的身形在逐漸散去的煙霧之間開始移動。貝西摩斯毀滅了阻擋自己的一切事物,無論是建築或高架橋,全都如泥土與紙片所構築似的灰飛煙滅,它烏黑的甲殼像是一座巨大的鐵砧,無情地將出自人類之手的成果徹底碾碎,回歸它們原有的面相:沙土、瓦礫,以及生堆的廢鐵。

  李蘇克和桑可看得目瞪口呆,他們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那恐怖無比的身影在幾百公尺外的距離肆虐,並且祈求那狂怒的巨獸不會往這邊移動。它的巨大身軀在地面滑動時粉碎了一切碰觸到的人造物,並在身後留下一道廢墟。他們驚訝的看著巨獸遠離了黑塔所降下的反方向,逐漸前往另一側的岩壁,那兒的牆上有道巨大的鋼製大門。貝西摩斯靠近了它,伸出狀如彎鉤的兩副前肢,像是切碎一面鋁箔那樣將它破壞得不留原形。儘管它的動作看起來是無此緩慢,但似乎沒有任何事物足以抵擋它的前行,現在他們很清楚:甦醒了的貝西摩斯不會繼續往下挖掘自己的巢穴,破壞才是唯一的目標──它打算將自己周遭的煩人生物們全部剷除殆盡。

  趁著這混亂的期間,德魯克斯一聲不饗的緩緩後退,他的注意力全放在神出鬼沒的席薇雅身上,對他來說,只要能搞定雪芙特就沒有什麼好怕的了。席薇雅依然目不轉睛的看著巨獸鑽入了那不知道通往何方的路線,並且暗自希望它會給那些愚昧的北洋島人來場永生無法忘懷的末日天啟。

  緊急警報響起,防爆門從地下室每個區塊的隔間竄出,將他們徹底隔離,德魯克斯一溜煙的提早跑開一步,還被快速上升的金屬門板給絆了一跤,當他們意會到這是怎麼一回事時,他已經站在雙層防爆強化玻璃外,面露嬉笑地審視著三人。

  「就這樣了,再見!」德魯克斯立刻奪門而出。

  桑可大聲咒罵,但他根本就聽不見,德魯克斯暗自竊喜,飛也似的逃離了這關押著地獄魔物的地下室。外頭還有人生等待著他,還有蓋納森上校承諾給他的榮華富貴、身為北洋島首席科學家的名分,徹底征服海伍德之名的喜樂,這些他全都想要。即使犧牲一小部分的自由,但換取更大更多的利益可是貨真價實的賺錢生意,他才懶得管路爾德在想些什麼、才懶得去管桑可在想些什麼。

  至於那個窩裡反的雪芙特,最好跟那些不請自來的垃圾一起在這裡死一死。

  李蘇克環顧四周,赫然發現防爆門將他們與那些生物隔離在一塊,雖然它們此時此刻似乎還被完好的關著、對巨響與震動毫無反應,安安穩穩的待在那裡,這讓他在窘境之中感到了些許安慰──直到他全身的骨頭與筋結突然之間像是凍結了一樣──當看見那些關押著古怪生物的牢籠門,被為首的「仇恨」一把推開的時候。桑可立刻驚叫出聲,這些仿彿來自人類最深沉惡夢的生物同時也是糾纏了他二十年的往日陰影,每當他想到、談到海伍德時,就會勾引起那些傳承計劃的回憶。海伍德死了,他的傳承卻活了下來,時至今日就如同一切早就已經註定好了的一樣,即將成為向他索命的窮兇妖魔。

  他很難確定這是否是德魯克斯的詭計中的一環,但現況讓李蘇克沒有任何時間多做思考。「仇恨」的漆黑爪子刮在牢籠的金屬架上發出了可怕的聲音,其餘的生物們立刻有樣學樣,試著突破那些長年禁錮著自己的封閉界限,等在它們前方的是脆弱的人類,或許還十分美味。

  「別動他們!」席薇雅嚷道,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搞的,竟然會試圖與「傳承」所造出的怪物們對話,「給我滾開!」

  由「仇恨」的牢籠中走出的東西比起牠的同伴們要小,牠是個外型稍微接近人類的東西,但主體依然更像是個被暗紅色甲殼包覆著的爬蟲生物。牠踏著步伐率先靠近席薇雅,身高大約是普通人類的兩倍,幾乎與手臂等長的腳爪踏在地面時發出了清脆的聲響,尾部則拖行在地。牠停在她眼前,看著緊繃著神經的席薇雅,發出了低吼。那蜥蜴般的頭顱看起來雖然光滑,卻依然十分具有侵略性,李蘇克立刻喪失了任何與之對抗的想法,那絕對不是靠小刀和手槍可能撂倒的玩意。

  「妳還是別惹牠,我們快點逃!」

  「你們別亂來!牠們會毫不猶豫的攻擊!」她嚷道。

  「妳怎麼辦?」他嘶啞的大喊:「妳要怎麼辦?」

  「它們的目標不是我,它們要殺的人是你們。」席薇雅握緊了腰帶上的利刃,她的袖口與靴子裡還有許多鋒利無比的武器準備蓄勢待發;她輕輕的摸著它們,期望那些堅硬的鋼鐵能夠給自己帶來一點信心,那些冰冷的利器都與自己的體溫同調。她調整呼吸,確定自己沒有在發抖,並悄聲說:「……不是我,但願如此。」

  「貝!」桑可急急忙忙的說:「別聽她的!我們不能只管逃!再說我們能逃到哪去?」

  「你要我怎麼辦?所長?」

  「打開牆上那些配電盤讓它們短路,這是我們唯一能賭的辦法!」

  李蘇克心裡的慌亂已經逐漸蓋過了理智與冷靜的情緒,他甚至沒有完全聽懂桑可在說些什麼,只是機械式的執行那些指令,他甚至訝異於自己為什麼會自動做出那些事:走向一旁的牆壁,並且拉開那些鐵板。裡頭是數百伏特電壓的工業電路,只要不長眼的摸上一下,一旦兩道導線之間形成通路,就有觸電致死的危機。他喘了口氣,發著愣,自己在一瞬間竟然真的出現了犧牲自己來造成一場大停電的想法,他覺得自己實在是天真得可以。

  「好了,我現在該怎麼做?」他自言自語了起來。

  他沒有等到桑可的回答,於是轉頭看看情況。眼見席薇雅直挺挺的站在那裡等著那些生物步步逼近,桑可只能站在她身後,什麼事也不能做。

  「退後!」席薇雅舉刀恐嚇。

  身型魁梧的「仇恨」思量了一陣,在席薇雅面前畏縮了下來,它似乎沒有攻擊她的打算;不幸的,它果真轉移了目標,桑可與李蘇克兩人知道這下大事不妙了。李蘇克心臟猛跳,不知道這下子該怎麼辦,急中生智下,他飛快的衝上前去,高舉雙手怒吼,滿佈青筋的壯碩手臂像是足以一拳撂倒一頭牛,任何有腦子的人看了他都不會想前去與他挑戰。

  古怪的生物愣了一秒,張口就要咬他。李蘇克嚇了一大跳,猛力抽回手臂,那張足以與一條鱷魚相比的大嘴肯定不是省油的燈。眼見恐嚇毫無效果,李蘇克轉身就逃;桑可仍然立在那裡,距離它們只有幾步之遙。

  「所長,別看了,快逃!」他高聲疾呼。

  逃?又是逃?桑可的耳中聽不進這句話。逃避了二十年,如今距離真相就只差那麼一小步,自己卻還是要逃?這次撤退又是一次失敗。德魯克斯或許逃不遠,但被困在這裡只不過是等死的結局,說不定那隻沙蟲會再來場大破壞,把一切搞砸。他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那麼幸運,只要多幾秒,再多幾秒就是生存與死亡的差異,他卻連這一點都做不到。

  桑可恨透了,他眼中的德魯克斯就像是當年的自己,那個為了自己的夢想輕易踐踏別人的自己、是屬於他的汙點。從離開北洋島國立學院的教職,直到成為國防科技研究所的掌管者──他被誤導、被引誘、被強迫、被自己的想法所驅使,其實他一直都做著抉擇,卻是失敗的抉擇。結局這麼悲慘,他毀掉了自己的人生,以及科特薩父子的人生,對北洋島而言,他是個帶來禍害的人物,也因此埋沒了海伍德與阿瑪迪斯。

  此刻,他不知道如何面對自己,活著走出歐塔達的那一刻,他也是個罪人。

  「我不願就這樣!我絕對不願意就這樣!」他瘦弱的胸膛中漫出一股力量,桑可爆出了怒吼,發狂似的擋在那些生物面前,「醜惡的東西,你們無法擊敗人類的智慧,我們有人性……人性!我們最可貴的人性……」眼淚從他的滿佈皺紋的臉頰上掉落,桑可呼喊得聲嘶力竭,那些生物遲疑了,紛紛立在原地看著他,「醒醒吧!海伍德創造你們不是為了與我們相互廝殺!如果你們真的有心、有智慧,就該知道真正的敵人究竟是誰啊!」

  「快走!所長!」李蘇克對著他咆哮:「牠們就算聽得懂也不可能會理我們的!天知道牠們餓了多久?」

  「讓我做點符合我名聲的事吧!如果我活下來,會親自到科特薩的墓前懺悔,如果沒有的話,就請記得我不是一個膽小鬼!你還在等什麼?」桑可嚷道,並繼續對著那些生物狂吼:「如果聽不懂人話就給我滾回去!」

  李蘇克再度跑到配電盤前,但他卻不知道該怎麼做才不會讓自己也跟著被活活電死成為一具焦屍,而且旁邊籠中的黑色野獸兇巴巴的,對著他狂吠,幾乎能夠從籠子裡探頭咬到他的衣服。他狠踹了鐵籠,正巧踢上了其中一頭的鼻子。「爽吧?噁心的東西!」他猛盯著配電盤,裡頭五顏六色的線路讓他看得眼花撩亂,他心一橫,將手臂靠近鐵籠,那些野獸立刻毫不留情的咬上了一口,這令他痛得發出驚呼。

  「你在幹什麼?」席薇雅驚叫。

  「我是要救你!小姐,不要問那麼多問題。」他強忍著劇痛,將上身的戴瑟局白長袍脫下,用它抹了自己的一大片血跡。李蘇克急急忙忙把沾染了自己鮮血的衣服扔在配電盤上,一時之間濺出了火花,那件白長袍旋即燒了起來。

  燈光陷入閃爍,短路的電線讓地下室的電力供應受阻,但卻事與願違,那些防爆門根本紋絲不動,一點都沒有失效的樣子。

  「去你的!這一點屁用都沒有!」李蘇克狂吼:「難道就真的一定要死嗎?」

  「怎麼會?」桑可絕望的看著李蘇克的方向,長袍在燃燒,發出陣陣刺鼻的氣味。那些生物看見了火光,一時之間大為興奮,顯得更加活躍了。

  他無奈的望向桑可時,正巧看見「仇恨」如陰影鬼魅一般浮現在桑可身後,它的兩排利牙看起來沒有其它體型巨大的同類那樣嚇人的侵略性,但身手卻是最為矯健敏捷的一個。李蘇克還沒有反應過來時,它就已經在那裡,甚至根本沒有察覺到它是何時欺近的,就像是從一開始就緊緊的跟在身後一樣。他看見那暗紅色的頭顱、沒有面貌,只有一張充滿利齒的嘴,在桑可身後獰笑,似乎嘲弄著他們的生命就像是寒冷北風中的燭火那般隨時可能熄滅殆盡。

  「納立所長!」李蘇克大叫,但已經遲了。

  腥紅色的利爪從桑可的腹部與胸口貫穿而出,他被高舉、甩落,頭部直接落地,發出沉悶的碰撞聲,短短兩秒內就一動也不動。他驚恐地看著這一幕,看著桑可身下滲出的大片鮮血,連想都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沒救了。席薇雅倒是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只是向後退了幾步,對著李蘇克招手,要他靠近自己一點。

  「我也自身難保了。」他發出無助的吶喊。

  「我是要救你!光頭,給我閉上你的鳥嘴。」

  李蘇克被罵得莫名其妙,只好乖乖照辦;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鼓起勇氣相信她的話的,在這種情況下兩個人一起被吞掉、撕成碎片都是絲毫不足為奇的事。他的心裡浮現出一股詭異的幽默感,自己的腸子會被拉出來、套在頸子上,然後被吊死。這個時候,他只能祈求自己不要死得太難看,但可以預料到的是那些生物會對自己的味道感興趣,後方那巨大的「慾望」甚至還不夠拿他來塞牙縫呢!在這麼糟糕的情況之下,唯一能讓他感到安慰的,是可以跟雪芙特死在一起,雖然他根本不認識這個人,甚至連她的本名都不怎麼熟悉,但總比一個人孤伶伶的死去、成為點心要好得多。

  結果到了死前,他還是沒交過任何一位女朋友。

  席薇雅隨意扔出幾把刀,但那對這些生物們是絲毫沒有任何作用的,牠們的外殼似乎極度堅固強韌,刀槍不入。刀尖旋即彈開,掉落在地,那些攻擊就像是牙籤打在鍋蓋上一樣毫無痛癢。

  「小姐!我知道妳身手很厲害,不過那些東西根本不是靠人力可能打贏的!他們甚至還打算當成兵器來用呢!」

  席薇雅沒有理會他,她快步奔上前去,李蘇克看著她的背影發愣,心想這下可是糟糕透了。他看見雪芙特以驚異的方式踢擊了仇恨的下巴,但那看似足以弄斷人類下頷骨的攻勢卻沒有任何作用;她落地起身,舉刀猛力刺入它的頭蓋骨,只發出了一股硬物碰撞的聲響,「仇恨」伸手將她推開,這一下就甩得很遠,席薇雅的背脊撞上地板,看起來痛苦不堪。

  「你這傢伙!」他吼道,但「仇恨」身後有個更巨大、前肢像是有把巨劍的背影對他發出了一陣狂吼,這吼聲讓他心底發毛,簡直要尿失禁。他知道自己一定是瘋了才會對這些生物們耀武揚威,自己一定是瘋了才會跟著雪芙特下來;海伍德死了、桑可也死了,自己肯定也不久於世了。

  他看見雪芙特站起身來,似乎還想繼續抵抗,那些生物對她其實沒有太大的興趣,她的所作所為其實是在拖延著李蘇克的生命。他想叫她停下來,她做得夠多了,但它們是不可能被阻擋的。席薇雅又展開了一輪攻擊,但身手毒辣陰狠的她,面對「傳承」們卻只不過是個揮舞著小刀的弱小東西,他看著這一幕,什麼話都說不出來,連想說些什麼都給忘光了。

  李蘇克感到身後似乎蒙上一股黑影,有某樣東西阻擋了身後的長窗照入的光線,一時之間他寒毛直豎,如果背後有個那樣的生物,這條命肯定是要當場完蛋了。他閉上了雙眼,聽見那多層強化玻璃被撞破的巨響,此刻他遲疑了,那似乎是從外側傳來的攻擊,房中的古怪生物們為什麼要這麼做?一陣風吹來,把碎玻璃灑在他的背上,令他感到很痛,他默數著時間,一秒……幾秒過去了,他還沒死,還沒有什麼東西捅穿他的胸口或者擰掉腦袋,還沒有更多痛苦的感覺,他死了?或者還沒?

  李蘇克顫抖著、猶豫著要不要睜開雙眼,他聽見雪芙特發出一震驚叫,決定不管那麼多了。他強迫自己睜眼,這一瞬間就像是過了一世紀之久,久到連自己的頭髮都可以長出來了。

  他看見了那東西。

  一片虛無而漆黑的剪影,擋在他們與那些生物之間。

  他幾乎停止了心跳,出現在他眼前的是在海伍德留下的典籍之中,那無情而恐怖的「黑魔鳥」。祂的身影如此清晰,卻又根本看不見,那身軀全然由純粹的黑暗所構成,比沒有任何星光的夜空更加漆黑。「傳承」們見此光景紛紛停住了腳步,距離祂有一段距離,它們似乎不見得是害怕,反而是不願意靠近祂。

  「黑魔鳥」轉過身,一動也不動的望著席薇雅,祂四肢著地,頭顱與人類等高,長達數公尺的尾巴甩落在地,卻沒有發出半點聲響。

  席薇雅的眼中充滿著淚水,她將額頭靠在「黑魔鳥」的前額上,緊閉了雙眼,一句話也不說。李蘇克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無論如何,那些生物停止了攻擊的行為,總算令他鬆了一口氣,他原先不敢奢求能夠全身而退,甚至逃出生天,但此刻,這隻有翼的死神似乎給了他一點重生的希望。

  現在,他的心中只剩下一個想法:找到那個復活了貝西摩斯、與創造了「黑魔鳥」的人;或許,那其實是同一個人?

  那樣的人,他究竟是個怎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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