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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 達人專欄

《如何幸福3》

西河 | 2022-06-12 13:45:13 | 巴幣 114 | 人氣 73

  老闆在自己店鋪的食譜黑板上寫道:

  我剛想:如果人們不在乎我,那我就自由了。我愛幹什麼就幹什麼,沒有義務、沒有責任。
  為什麼這個社會需要人們在乎我呢?
  而我發現,
  這個社會本來就不太在乎別人!
  那真是太好了,天大的好事。
  因為這樣就沒人管我了。
  而且我想去旁邊聽誰的話,就跑過去聽。



  「怎麼樣?」他問我的意見。

  「有點……不修邊幅。」

  「哈,這本來就是隨便寫的。哦……或許我等一下就要把它擦掉?」

  當他拿起板擦要擦那塊黑板的時候,他猶豫了起來,問我。「你覺得我們還會再遇到那位石頭上的怪人嗎?」

  「你叫他大師的那個人?」

  「唉……誰知道他是不是什麼大師呢?我當時有點醉了……」

  「你覺得他懂點什麼?」

  「呃……怎麼說呢?至少他不像我們在酒館裡遇到的那些人。他們輕視所有跟他們意見相左的意見,用一貫的作風,譏諷、嘲笑、敵視他們沒有辦法理解的東西。到處散播絕望。這些哲學家,從某種角度來說,跟那些自以為是的;我們沒有受過什麼教育的同胞極度相似,因為自己那一點點知識沾沾自喜。大概自以為擁抱真理的人都是這副德性吧?」



  又過幾天,老闆的黑板又換了,這次寫的是:人們追求的是幸福,而不是知識!

  「最近可好?」我點了一份餐點,並問。

  「不好不壞吧?我在為了幸福的概念奮戰。你呢?最近在寫什麼?」

  「啊,你說到這個就讓我很為難了。我最近想寫人,因為看了高爾基的自傳小說,他裏頭到處都是活生生的人物,對他們進行了一定的觀察,我感覺這樣的故事太有趣了。何必編什麼故事呢?光一個人物就這麼立體,我以前都沒有察覺,現在才發現我自己連身邊的人都沒有仔細觀察、思考。我告訴你,這種觀察真的很好玩,你會碰到很多跟你生活觀念完全不一樣的人,有些人值得學習,有些人值得警惕。他們可以很輕易地做出在我看來是匪夷所思的行為,而且不需要什麼理由,而且問不出所以然,彷彿不需要理由。太神奇了!無論如何,這些都會打開人們對世界的認知、視野,人們會學會謙虛,和更開闊。哈哈。」

  過了一會兒,他那裏忙完,又回來給我送飲料。並偷偷與我說。「如果我告訴你我又具哲思區看看那位大師是否還在那塊石頭上,你願意聽嗎?」

  「喔!你又去找他啦?」



  他沒再說話,逕自的離開。幾天後,我又來到了同樣的地方,同樣相同的時間。又看到了這個大師,依然獨坐在公園的石頭上。

  這次我倒是十分清醒,可我刻意帶著酒,還沒開罐。見到那位大師之後,我眼睛發光。為了壯膽,我拿起酒直灌到自己的胃袋裡面,或許想欺騙自己,我沒那麼容易醉,只是想告訴自己:自己已經醉了。然後上去便是一頓胡攪蠻纏。

  他看出我的意圖了,並笑著說。「先生,這是為何呢?把自己裝的這麼醉?」

  見到演不下去,頓時令我兩耳通紅。

  他邀我來到他附近的房子作客。

  我喝了他煮的茶。「我感覺到人生的痛苦卻無能為力。從別人那裏似乎也沒有良方。酒館裡整天吵著意識形態的對立,根本沒完沒了,他們太簡化問題了,以為只要用一個概念就能改變所有人的人生。」
  「我還發現一個顯著的現象,這裡面知識份子患了最多、最大的病就是創傷;或者你要說認知失調。他們一面說著自己處在最好的制度裡,一面又批評著當今種種嚴重的社會問題。你看,這不就失調了嗎?既然在最好的制度裡,又為何會面臨到現在這種窘境呢?人們對政治的冷漠很容易理解,他們所有的行動,都在這最好的制度裡,變成荒誕糟糕的現實,論誰也要患憂鬱的。」
  「他們似乎面臨到了兩個選擇,要嘛承認自己被欺騙,這個制度不行了,背棄信仰。要嘛繼續認可這套制度的教義是正確的,要做的是對它作修改。但是他們的嘗試大概率不會成功,因為人們從不照人們的方式玩遊戲。對政治的機構取消了,政治就消失了嗎?漸漸的人們將被激化,越走越極端,一點也沒錯。」

  「你來我這裡,是來問幸福的是嗎?」他沒有回答我口頭上的問題,而是對我心裡的問題回答。

  「是的。大概吧?」

  「那麼,你其實不用尋找,因為人們覺得自己幸福,那他就幸福了。」

  「什麼?我不懂!」

  「很難理解嗎?如何說明呢?」他把招待的餅乾放在桌上。「人們以為要獲得什麼才能變得幸福,這個想法根本上來說是不正確的。」

  「怎麼會不正確?如果沒有錢、人際,人們如何獲得幸福?」

  「你想想,有些人當個園丁可以感到幸福、有些人做個保全也能感到幸福,似乎只要一點點的滿足就能幸福,那就代表獲得什麼跟幸福沒什麼關係。但人們的頭腦無法了解這種事。」
  「就比方說你吧!先生。你頭腦裡裝了很多知識,學歷也不錯,但一個學歷不比你高、知識沒你多、收入也比你少的人,他在生活中歡快的笑容卻令你嫉妒。」

  「也許那是因為知識越少人越快樂?」

  「那你如何解釋一些人是個笨蛋,又是個散發仇恨而不幸的人呢?」他說。「顯然知識跟幸福沒有任何相關性。」
  「至於金錢呢?是有些相關。但金錢背後代表什麼?代表了飯、伴侶、安頓的地方。這些以現今的科技很容易滿足,人們的需求很簡單。」
  「所以人們的腦袋其實不知道什麼是幸福。」

  他暫時離開房間,留我一人,我猜他的目的是要讓我冷靜冷靜。畢竟眼下,在任何思維沒有對新資訊進行合適的放置之前,隨便發表議論都是危險的。我覺得很困惑、又有些怒氣、又覺得不可思議。話在我嘴中卻又不能說出,著實讓人氣惱,這時等待是很有效的。但等到大師再回來時,我氣已經消了,精神差不多恢復了平靜,分針走了半圈之多。

  他又說。「我聽過一個說法,說不要追求開悟,你怎麼去追求一個自己不了解的東西?等到我有一天,無意間觀察他人,發現他人能很輕易的做到一些我認為難以做出的舉措,並且不需要一個特別的原因和理由。這讓我大受震驚;那完全是種顛覆性的!也讓我認知到,即便是我最瘋狂思想裡的認知大轉彎,在客觀來說來說只算是小轉彎。相較於那些我不熟悉的人的機制,那才算是一次大的打破!」

  「從此,我明白,我活在一個我自己的認知軌道之中,認定世界就是這樣。但對其他人來說,世界可以不是這樣,而且不需要任何理由。雖然我曾經也有過類似的想法,可當我真實的體會到的時候,我才完全的相信。」
  「我才相信:『我是無知的。』這句話的切實含意是什麼。」
  「或許正是這種感覺,幸福的方式比人們想像的大的很多、廣的很多、簡單的很多。但人們很少去注意到,因為人們不善於去觀察自己忽略的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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