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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 達人專欄

杜若與紫藤 結案報告2-1

雞縛靈 | 2021-04-03 21:00:02 | 巴幣 1006 | 人氣 374




  
  迴響的隆隆聲如同夢境般遠去。
  
  從開出的小縫裡,一道狹窄的光切開了無邊無際的黑暗。
  
  杜若四肢著地地爬出櫥櫃,然後回過頭托著紫藤的肩膀離開那片狹小的黑暗。
  
  兩人並著肩在階梯旁仰起頭喘著氣,久違地照進眼裡的燈光刺眼眩目,但再怎麼說也比不見天日的黑暗要來得令人安心。
  
  連沙華會都靜謐下來,就代表連凌晨也快要結束了吧。
  
  就連喘息的時間也如同光明般狹窄,兩人不可能在這再休息到早晨來臨。於是,杜若一感覺到力氣開始回流到四肢時,就起身伸出手牽起虛弱的紫藤。
  
  「走吧。我們一起回去。」
  
  這麼說了之後,杜若便鑽進紫藤的脅下,用窄小的肩頭努力撐起紫藤向前。
  
  一路上,兩人就這樣攙扶著彼此,幸運地毫無阻礙便回到了西區。
  
  為了處理傷口,杜若讓紫藤靠到了床板上頭。
  
  「嗚……!」
  
  消毒藥水碰到傷口的劇痛,讓紫藤吃痛地叫出悶聲。
  
  「很痛嗎……?」杜若停下動作,擔憂地看向紫藤。
  
  回到西區的路上,紫藤甚至虛弱到就連話都沒辦法說了。所以哪怕只是一聲也好,杜若也想要聽見紫藤的聲音。
  
  而痛楚彷彿把紫藤的魂給拉了回來,宛如大夢初醒般地看了杜若和手中的棉花棒後,紫藤才喘著氣、略略地頷首。
  
  「……我還可以忍。」說完,紫藤打直手臂。
  
  杜若點點頭,卻宛如做錯了事一般地垂下眼簾。
  
  如果不是自己想要聽信墨駒,也不會讓墨駒有機可趁了——但現在後悔也沒有用,照顧受傷的紫藤才是眼下應該做的事。
  
  「那、再忍耐一下就好。」
  
  「呼、呼……嗚——!」
  
  紫藤試著吸氣來緩和疼痛,卻還是沒辦法不吃痛地發出聲音來。清潔並上完藥後,杜若小心地用紗布蓋起那道駭人的傷口並纏上繃帶,原本純白的繃帶立刻就被染成了一片暗紅。
  
  現在只能做這樣的應急處理,等到明天還是得去醫院才行。幸好公用醫療箱裡頭還有這些基本的醫療用品,不然就這樣放著傷口,今晚紫藤恐怕連躺下都會有困難。
  
  疼痛過了幾次呼吸才終於緩和下來。杜若拿來水杯靠在紫藤的嘴巴上,讓紫藤小口小口地補充水分。
  
  滋潤冰涼地滑過喉間,直到此時、紫藤才終於有種放下心來的感覺。
  
  「還要喝嗎?」杜若捧著還有一半的水杯,輕柔地問。
  
  杜若關心的神情就好像是流經喉頭的水那樣沁入了紫藤的胸口。於是紫藤點點頭,再次把嘴湊了過去。
  
  等到杯子空了、正想伸手擦乾嘴角時,杜若就先一步用手帕抹上了紫藤的嘴角。
  
  「……謝謝。」
  
  「不會啦,現在也輪到我照顧紫藤了。」杜若收起手帕,露出了彷彿可以烘乾衣服的溫暖笑容。
  
  明明、對方不久前才在自己的面前殺了人,但現在看著杜若的側臉,紫藤卻盡只感到安心跟鬆了一口氣的感覺一湧而上。
  
  是自己終於開始習慣了嗎?那時,紫藤的手上就已經流滿鮮血,卻只有砸在墨駒臉上時所沾上的溼黏感格外鮮明。就好像在入睡前的一場夢境,令紫藤感到有些恍惚。
  
  不過,這無疑都是事實。
  
  掌心中,那枚墨駒沒能拿回去的、鑲著淡紫色寶石的銀戒就是最好的證據。
  
  紫藤壓根也沒想到有能夠尋回這枚戒指的一天。對紫藤來說、只受這點傷就找回了它簡直是太划算了。
  
  「紫藤、這個戒指到底是……?」杜若好奇地看著手中的戒指,疑惑地歪過頭。
  
  沉默了半晌,紫藤才慢慢地開口。
  
  「是我媽媽的遺物。」
  
  戒指的內緣刻著一行寫著母親名字的小字,證明了這就是那枚獨一無二的戒指。雖然紫藤對父親沒有任何印象,但母親卻經常以懷念的面容提起關於父親的事情。
  
  「咦……?那為什麼會在墨駒的手裡呀?」杜若不假思索地問道。
  
  「我也不知道。」紫藤搖搖頭,黯然地闔上雙眼。
  
  紫藤從來不曾對同輩的人說過這些事,但現在、紫藤卻覺得讓杜若知道也無妨。
  
  「可是媽媽他、就是被沙華會的人給殺死的。」就好像在試圖壓下傷口的灼熱似地,紫藤輕撫著前臂的紗布,緩緩地繼續說道:
  
  「小時候,我的媽媽曾經向沙華會借過錢。但最後,媽媽卻因為還不出錢來……而被沙華會給殺了。」
  
  媽媽並不是沒辦法還出錢來,只是在最後一刻、錢竟然被劫走了。紫藤怎麼想都覺得奇怪、為什麼就這麼剛好在那種時候?如今,紫藤認為那一切全都是沙華會的伎倆,他們根本沒有想讓母親還清債務的意思,只想在那一年裡壓榨完母親所有的心力、等到沒價值了就宰殺掉而已。
  
  「這就是那時候、他們從媽媽的身上搶走的東西之一。」
  
  紫藤至今——至死都不會忘記母親在自己的眼前被殺掉的畫面。年幼的自己只能無力地躲在一旁,看著母親殘忍地被一刀刀殘殺至死。
  
  從那時起,濺在臉上的那朵紅花就已經在紫藤的心頭生根。
  
  只是,紫藤也從未想過竟然會在途中找到母親生前的遺物,紫藤覺得自己簡直幸運的無以復加。
  
  「原來……這是對紫藤來說這麼重要的東西啊。」
  
  「嗯。」紫藤在胸前連同戒指握緊了拳頭。
  
  對紫藤來說,媽媽所留下的東西沒有一個不是珍貴的。無論是這個房間、髮飾、還是這枚戒指,都是媽媽曾經存在過的證明。哪怕再也微不足道,紫藤也想要盡可能地將它們攬在手中。
  
  自己已經不想要再失去任何東西了。
  
  「紫藤的媽媽是個什麼樣的人、可以跟我說說嗎?」杜若露出了既好奇又害怕冒犯的眼神、試探地探出腦袋。
  
  紫藤思考地垂下了眼簾幾秒。而再次睜開眼時,紫藤已經將目光放到了不知遙遠的何處。
  
  「媽媽他——」
  
  以這句話做為開場白後,紫藤便將那些早已被自己翻到泛黃的回憶給拿了出來。
  
  小時候,紫藤最常從街上的大叔大嬸嘴聽到的一句話就是「跟媽媽很像」。
  
  同樣有著一頭的黑色長髮、話也同樣不怎麼多。而唯一不同的,就是媽媽是個非常堅強的女性,總是用那粗糙而修長的手把紫藤給攬在身後。
  
  而媽媽在南區有間小小的、買賣布料的店面,小時候的紫藤最喜歡的就是跟在媽媽後頭一起做生意。儘管有時候會因為笨手笨腳而挨其他大叔大嬸的罵,但那卻是紫藤最為快樂的一段時光。
  
  只是在紫藤逐漸長大後,媽媽卻漸漸不希望紫藤跟著自己,而想要把紫藤託付給學校。
  
  但紫藤一點都不喜歡學校。
  
  比起那些吵吵鬧鬧又喜歡惡作劇的小孩子,紫藤更喜歡跟在可靠卻寡言的媽媽後頭,幫忙結帳、整理或是裁剪布料。
  
  對當時的紫藤而言,媽媽這麼做就好像是想要把自己給拋棄一樣。
  
  於是紫藤頭一次跟媽媽吵架了。那是一場紫藤單方面地對著媽媽出氣的架,從頭到尾媽媽都只是靜靜地傾聽著紫藤的任性,偶爾像在思考著什麼地低下頭來。
  
  而在那之後,媽媽就再也沒有要紫藤去上學了。只是摸摸紫藤的頭以後,就像以前一樣,讓磕磕絆絆的紫藤跟在自己的後頭做生意。
  
  嗯,這樣就夠了。那時的紫藤只有這麼單純的滿足。
  
  然而這樣的日子持續不久。在一個秋天的傍晚、鉛炭鎮發生了一起極其嚴重的意外。
  
  那是一起倒塌事件。
  
  由於鉛炭鎮的樓房蓋的十分緊密,因此只要一棟樓倒塌,便極容易引發連鎖效應。那起倒塌事件就現在的記載,足足有將近二十棟的樓房倒塌、傷亡數更是難以記載。
  
  雖然沒有受到倒塌事件的直接傷害,但媽媽的店面卻因此全毀,讓兩人頓時失去了幾乎所有的財產。
  
  那之後就如紫藤所說,媽媽為了生存而選擇向沙華會借貸。在那一年裡,媽媽幾乎從未闔眼休息、只為了賺回損失的財產。
  
  那時的媽媽早已面容枯槁。而殘忍地將其心力、金錢、生命盡數奪走的惡意,正是沙華會。
  
  「……我會找到給墨駒這個戒指的人。」
  
  收起回憶,紫藤再次握緊了戒指。
  
  「然後,殺了他。」
  
  紫藤的眼神猶如熾火,沒有一分一毫的搖曳。
  
  但只不過幾秒,便很快地萎靡了下來。
  
  「可是、我卻下不了手。」紫藤無力地鬆開了手:「不管怎麼樣……我都沒辦法像杜若妳那樣。」
  
  明知道沙華會是惡,紫藤卻無法真的對那群敗類下殺手。也許正是因為那時媽媽遭到殺害的畫面烙印得太過深刻,紫藤才會下意識地抑制著、不讓那副景象再次出現吧。
  
  而自己的這份軟弱,既沒有人可以幫助紫藤克服,也不會有人能夠理解——除了杜若。
  
  「原來、這就是紫藤想要跟我一起行動的原因呀。」
  
  「……嗯。」
  
  那時見到的杜若是如此純粹,就好像一把剛從水中淬出的刀刃般,不帶著任何一絲污穢。
  
  紫藤深信,這就是自己向那些骯髒禽獸復仇的楔子。
  
  這就是足以斬斷自己心頭那朵紅花的白刃。
  
  「……杜若妳呢?」
  
  紫藤拾起快要滿溢的情感,回望了杜若那如新月般的雙眸。
  
  「又是為什麼……會開始當殺手?」
  
  剛才、杜若確實說過想要請鎮裡最好的醫生,但杜若看起來並不像是患有什麼嚴重疾病或是殘缺的樣子。
  
  聽見紫藤的疑問,杜若就好像是在思考、也像是在害怕似地垂下了眼簾。
  
  「紫藤……不會生氣吧?」
  
  杜若果然還在意著那時自己的衝動。
  
  但如果是要請醫生,怎麼樣也不會是做不好的事吧?紫藤這麼想著,舉起沒受傷的手摸了摸杜若的頭頂。
  
  「不會。」紫藤堅定地說:「我保證。」
  
  等到紫藤緩緩收起手後,杜若才按著胸口,下定決心地開口。
  
  「……我想要救陶壺叔。」
  
  杜若喃喃吐出的回答令紫藤感到十分意外。
  
  之前見到陶壺叔確實是在北大街,但陶壺叔本人看上去並沒有多大的病痛呀?
  
  就好像發現了紫藤的疑惑,杜若幽幽地繼續說道:
  
  「陶壺叔生的是一種會讓身體漸漸沒辦法動的病。醫生說,雖然現在只有手指,但很快就會變成手、腳、身體……最後是心臟。只要過不了四年,陶壺叔就會被那種病給殺死了。」
  
  全身慢慢就會不能動的病?
  
  這種病紫藤是頭一次聽見。
  
  「我也偷偷問了很多醫生,但他們都說那是一種沒辦法治好的病。明明是這樣,但陶壺叔從來都沒跟我說過、還一直都笑著裝作沒事。直到我不小心聽到其他醫生跟白鵑提到陶壺叔,我才知道陶壺叔一直都瞞著我。」
  
  「現在陶壺叔已經沒辦法走很長的路、也不太能拿重的東西了。」杜若的口氣變得哀傷起來,卻也有一份同等重量的不甘心。
  
  「我明明也想要幫忙陶壺叔的,可是、我卻不知道自己到底該怎麼做才好——因為就連醫生都沒辦法了嘛。」
  
  杜若的笑只看得見無力。
  
  「直到有天,狐狸告訴我說她有辦法,但前提就是要幫忙她去殺掉那些人。所以,狐狸才發給了我這把槍、還有手機。」
  
  到這裡,杜若便沒有繼續說下去了。
  
  並不是因為仇恨,也不是因為利益,而只是單單地想要為某人而付出。杜若的理由就跟個性一樣是如此單純、甚至令紫藤的胸口刺痛。
  
  然而,紫藤卻忍不住想要質疑的念頭。
  
  「那個狐狸、真的就這麼值得相信嗎?」
  
  如果就連鎮裡最優秀的人都沒辦法了,狐狸又怎麼可能醫好陶壺叔的病?再者,就算殺死的是沙華會的人,讓還只是女孩的杜若去持槍犯險本身就很荒謬。
  
  「……狐狸一直都對我很好呀。」
  
  杜若笑了。卻讓人分不清那是真的笑容、還是在故作堅強,讓紫藤的鼻子裡無聲地滑過一陣酸楚。
  
  「所以,我還是相信狐狸。」
  
  杜若就好像在對自己喊話似地緊緊握起拳頭,但小小的手中、有的卻只有虛無。
  
  也許這麼說太過自以為是,但紫藤從這道笑容裡看到的並不是想要相信、而是不得不相信。
  
  只因為狐狸的許諾是杜若的最後一絲曙光。所以杜若除了抓住它以外也別無他法——僅僅就只是如此而已。
  
  哪怕、就算那道光芒是朝自己射出的子彈也一樣。
  
  紫藤也曾望著母親的背影被偽裝成曙光的惡火給吞噬殆盡。但只因為如此,就可以不負責任地說聲「放棄吧」把一切希望給澆熄嗎?
  
  這怎麼可能。
  
  沒有人知曉光芒的後頭是陽光亦或是惡火,但倘若停止腳步、也只會在黑暗消逝。無論是誰,追逐光芒都是與生俱來的本能。
  
  看著杜若緊握的手,紫藤便不捨地伸出手、略顯生硬地鑽進了那冰涼而纖弱的掌心。
  
  也許,杜若一直都是握著這樣飄渺晃蕩的希望走來,但起碼現在、紫藤能夠確實地握住杜若。
  
  如果杜若前進的方向是惡火,那紫藤就要在最近的地方拉住杜若。
  
  察覺到掌心的柔軟,杜若看著紫藤靦腆地一笑。
  
  轉動手腕、解開五指,那份只屬於兩人相握時的溫熱便從掌心蔓延到了指縫
  
  「但就算這樣,我也還是想自己去試試看。」經過短暫的沉澱,杜若再次充滿生氣地抬起頭來。
  
  「我想只要有夠多的錢的話,也許就可以把大家一起找來、找出能夠馬上醫好陶壺叔的辦法了!」
  
  剛才籠罩著的陰鬱被一掃而空,杜若看著紫藤,露出了開朗的笑容。
  
  「不過,果然還是不能夠靠沙華會的人呢。」
  
  經過剛才被反擊的經驗,讓兩人都對這點有了更多的共識。
  
  說了句「話說回來」後,杜若就一轉話鋒、向紫藤問道:
  
  「紫藤想要殺掉的人又是誰呀?紫藤還記得嗎?」
  
  這問題讓紫藤才想起自己從沒有跟杜若——不、甚至是從沒有跟任何人說過這件事。
  
  「是一個……在脖子後面紋著白色線條的沙華會紋身的人。」
  
  從腦海深處的角落翻出這片景象。那人在殺害媽媽時,紫藤只有一瞬間記下了那個至今都從未看見第二次的特殊紋身。
  
  「沙華會的紋章幾乎都是鮮紅色的、有白色條紋的紋身……我就只見過那麼一次。但不管我怎麼找、那個人卻就好像消失了一樣,再也沒有出現過。」
  
  而唯一有可能知道的墨駒已經被殺了,但紫藤並不感到後悔。比起狡獪的他們,紫藤更寧願靠自己的手去搜索。
  
  「這樣的話,我也來幫忙吧!」杜若自告奮勇地舉高手:
  
  「兩個人一起找絕對比較快的!」
  
  杜若的模樣、讓紫藤晚了一步才發現自己說錯了話。
  
  紫藤默默地低下頭、沉聲回答。
  
  「……不用那樣。我……我自己就夠了。」
  
  這冷淡的回答讓杜若頓時像被潑了水的貓咪似地一愣。
  
  「可是、紫藤不是說到現在都……」
  
  「這本來就是我自己的事。」
  
  就算杜若能夠輕鬆地下殺手,但自己的復仇跟杜若是兩回事。
  
  紫藤很清楚自己的眼前只有惡火。而單單只是殺手的任務就已經足夠危險,杜若根本沒有必要為此承擔這些危險。
  
  「那要是紫藤遇到危險怎麼辦!」倏地,杜若站起身、提高音量
  
  「我就是為了保護自己,才會去學習要怎麼搏鬥。」
  
  紫藤明白杜若的擔憂。但紫藤正是為了不讓自己在完成復仇前先被吞沒,才用盡了心力去磨練自己。
  
  「可是、假如對方有槍、假如遇到像今天一樣的事……」
  
  「我是不會讓自己被殺死的。」
  
  「紫藤明明就傷成這樣、還說這種話……!」
  
  看見紫藤一副無所謂的模樣,杜若更是焦急到話都說不清楚了。
  
  紫藤沒能給出杜若期待的回應。卻還是於心不忍地輕握住了杜若的手。
  
  杜若雖然想甩開,但卻在一半就失去了力氣。
  
  「明明、明明紫藤也硬是摻進了我的事情,現在卻又說這種話、這樣真的太不公平了……」
  
  杜若像個鬧彆扭的孩子一樣發起脾氣,但鬧彆扭的人卻總是最認真的。也因此,紫藤才無從反駁。
  
  是啊,明明就是自己先不講理地要杜若帶著自己的,這樣又有什麼資格拒絕杜若呢?
  
  但就算不公平也好,紫藤之所以握著杜若的手,絕非是要杜若陪著自己跳進火海。
  
  最後,紫藤還是用了奸詐的說法。
  
  「我跟陶壺叔約定過,說不會讓妳受傷了。」
  
  「那難道紫藤要我看著妳受傷嗎?」
  
  雖然夾雜著鼻音、但這句話卻如此強而有力。
  
  在八年前的那個夜晚、紫藤也是那樣地看著母親被一刀刀殘殺致死——明明注視著、卻什麼也做不了的無力是多麼令人痛苦,紫藤比任何人都還要明白。
  
  杜若也正是因為這樣的痛苦,才選擇了這條看似荒謬的道路。
  
  而紫藤打算再在杜若的身上再添一層相同的痛苦嗎?
  
  紫藤無法回答,只是沉默地別開了視線。
  
  看見杜若受傷,自己會感到痛苦。而看見自己受傷,杜若會感到痛苦。然而若是因此什麼也不做,又有誰能夠替枉死的母親報仇雪恨?
  
  哪條路都是崎嶇,哪條路也都是痛苦。
  
  如今,在這條路上有個願意走到身旁攜手並進的人,又為何不欣然接受就好?
  
  只因為就連接受也是痛苦吧。
  
  但、當初不就是因為明白自己沒辦法獨自走完腳下的路,所以才會自顧自地跟在杜若後頭不是嗎?
  
  如果說想要把什麼東西給握在手裡、就免不了被刺出鮮血。那麼起碼受傷的方式可以交由彼此來抉擇。
  
  思及至此,紫藤才慢慢地放鬆了手中的力道。
  
  「答應我、要先保護好妳自己。」
  
  紫藤不帶一絲玩笑地注視著杜若的雙眼,而看見紫藤的神情,杜若才終於破涕為笑。
  
  「可是,紫藤會保護我的吧?這樣我的份不就用不到了?」杜若歪著頭反問。然後扣緊了紫藤安放在腿上的手。
  
  「所以,我的份就用來保護紫藤吧!」
  
  紫藤雖沒有點頭,卻還是回望著對方微微笑,回握住指縫間的柔軟。
  
  「喔喔!紫藤笑了耶!」
  
  頭一次看見紫藤的笑容,讓杜若欣喜地舉高手,卻不小心拉起了紫藤負傷的前臂而使紫藤臉色一緊。
  
  「哇啊啊——!對不起!」杜若立刻慌張地放下手來。
  
  疼痛雖然還沒散去,但紫藤還是發自內心地笑了。
  
  「……對了!」這時,杜若突然靈機一動地眼神一亮:「不知道可不可以請狐狸幫紫藤找找看呢?」
  
  「咦?」這提議讓紫藤也感到意外地眨了眨眼。
  
  「雖然是我自己猜的……不過狐狸應該很擅長找人吧。」
  
  應該說如果那個狐狸不擅長,就不可能精確地知道目標的出沒地點與時間吧。
  
  紫藤確實沒想到這個方法——不,更應該說是刻意忽略掉了才是。
  
  紫藤還是沒辦法相信一個就連臉都沒見過、還讓杜若做這麼危險的事情的人。把這樣重要的任務託付給對方真的妥當嗎?光是想的就有種不踏實感。
  
  不過,如果那個狐狸願意幫忙,也許真的會是一大助力。比起自己的脾氣,不是更應該去想要怎樣才能早一步替母親報仇雪恨才對嗎?
  
  自己尋覓這麼多年來都毫無所獲,而現在就有一個或許能夠跨出一大步的機會,又怎麼能夠放棄?
  
  「那……可以幫我跟狐狸說說看嗎?」
  
  「當然呀,這是我提議的嘛~」杜若自信地抱起手臂、挺起胸膛。
  
  就在這時,紫藤注意到了杜若的手肘與膝蓋上也有著斑斑的擦傷。
  
  是被墨駒踢倒的時候撞上的吧。雖然不比紫藤嚴重,但印在杜若柔嫩的肌膚上、還是格外叫人心疼。
  
  「妳的傷……換我幫妳吧。」
  
  被紫藤一說,杜若才發覺似地看了看自己的傷,露出一派輕鬆的笑容。
  
  「我這點傷才沒事啦~」說完,杜若從醫療箱裡頭翻出了幾條止血貼布遞給紫藤。
  
  「貼這個應該就可以了。紫藤就幫我一下吧。」說完,杜若也爬到床上坐到了一旁。
  
  「撕得開來嗎?」杜若看著紫藤有些僵硬的動作,有所顧慮地問。
  
  「動作不需要太大,沒問題的。」慢慢地撕開膠帶後,紫藤往杜若受傷的手肘上貼去、神情專注。
  
  「……好了。換膝蓋吧。」
  
  輕輕撫平皺起的部分,紫藤這才發現杜若一動也不動地盯著自己。
  
  「我臉上有什麼嗎?」紫藤不解地偏過頭。
  
  「唔嗯、沒有呀。」盯得出神的杜若這才回過神來地搖搖頭,靦腆地說道:
  
  「只是覺得紫藤認真的模樣……果然好帥喔。」
  
  突如其來的稱讚,令紫藤頓時耳根一熱。
  
  在道場偶爾也會有人這麼稱讚紫藤——儘管紫藤從不這麼覺得——但明明是同樣的誇獎,為什麼從杜若的嘴巴裡說出來感覺就是不一樣呢?
  
  「我、我……」不知道該怎麼回應的紫藤搓著發熱的耳朵,無所適從地左右張望,最後才低下頭、用著連自己都快聽不到的聲音悄聲地說了句:
  
  「謝謝……」
  
  「嗯?」
  
  「沒、沒有……!」紫藤彷彿像要掩飾過去拉高音量,匆忙地接著說道:「比起那些、還有膝蓋的傷……!」
  
  杜若雖然有些不明白,卻也覺得今天表情豐富的紫藤很有趣,就沒有多問、聽話地打直了雙腳。
  
  杜若的膝蓋上仍沾著一些汙血,那道傷口印在上頭就好像是件純白禮服上的爛泥一樣顯眼——但就算沾上了爛泥,氣質本身也不會輕易改變。
  
  雖然怎樣也稱不上是修長,但杜若的腿卻讓紫藤不禁想到了幼貓那短巧可愛的前腳,讓人忍不住想要伸手捏個一把。
  
  不對不對、現在可不是做那種事的時候。不要再想些不正經的事了。
  
  「稍微……稍微彎起來一點。」
  
  「這樣?」
  
  為了不讓自己再胡思亂想,紫藤支吾地說。一會才終於定下心來把貼布貼上了膝蓋的傷口。
  
  「……嗯!這樣就可以了吧!」杜若點點頭,滿意地打量著自己手上腳上的貼布。
  
  於是紫藤收起醫療用品,起身將箱子放回原位。
  
  「對了,剛才紫藤提到的事件……」
  
  就在要踏出房門的時候,杜若忽然想到了什麼似地開了口。
  
  「事件、是倒塌事件嗎?」
  
  「唔、嗯……」杜若好像沒聽清楚似地,只把頭點到了一半,便默默地垂下眼簾。
  
  「怎麼了嗎?」看見杜若的模樣,令紫藤擔心地走了回去。
  
  但杜若沒有做出回應,只是像在思考般地沉默了一會後,才撓撓頭髮抬起了頭來。
  
  「沒有……沒事的喔!」杜若再次露出一如往常的笑容:「再不睡覺的話明天又要遲到了!還是趕快把東西放回去,然後好好洗澡睡覺吧!」
  
  紫藤雖然感到疑惑,卻還是沒有多問地走出了房間。
  
  回來後、在淋浴間前,兩人看著彼此身上的一塊塊包紮,忽然察覺到了什麼而尷尬地笑了。
  
  「我們……好像弄錯順序了耶。」
  
  「……只能用擦的了吧。」紫藤望向手上一大片的暗紅紗布,洩出了一聲嘆息。
  
  雖然天氣還很炎熱,用擦澡倒也不會著涼,但紫藤現在只有一隻手,想要擦去全身的溼黏感實在是難如登天。
  
  杜若也察覺到紫藤有苦難言的模樣,於是悄悄地湊到了紫藤的一旁。
  
  「紫藤需要我幫忙嗎?」
  
  起先紫藤還沒聽懂杜若的意思,但看著杜若站到了自己和淋浴間之間,紫藤才瞬間紅了臉頰。
  
  「我、我自己來就可以了……」
  
  在外頭、紫藤光是露出手臂以外的皮膚都會感到有些憋扭了,更何況是和人坦誠相待,即使是杜若——不、正因為是杜若,紫藤才更在意這點。
  
  終於,在簡單擦去一身的灰塵與汗濕後,兩人才可以好好地關上燈休息。
  
  房間沉入一片黑暗。而在這片熟悉的黑暗當中,卻多了道不同的吐息。
  
  明明昨天還沒有這麼明顯地感覺到杜若的存在,現在紫藤卻能夠清楚地感覺到對方的呼吸拂過臉頰。
  
  因為說好了,所以剛才也讓杜若用了跟自己一樣的沐浴乳。和草草擦乾污痕的紫藤不同,剛沖過澡的杜若身上香得不可思議。那宛如水果混合了奶油的甜香挾帶著專屬於杜若的微暖體溫,光聞著就令紫藤的胸口發癢。
  
  明明是一樣的東西,為什麼用在杜若的身上味道就是完全不同呢?
  
  「……紫藤。」
  
  「怎麼了?」
  
  就在紫藤兀自思考時,杜若用著像是隨時會消失在黑暗中的細小聲音、輕聲地喚了紫藤。而在紫藤回問後,杜若沒有馬上回答,只是輕揪住紫藤的衣領,向前挪動身子。
  
  「紫藤說、會一直在我身邊……我可以相信紫藤吧?」
  
  那是躲在櫃子裡頭時紫藤為了安撫恐慌的杜若,而下意識脫口而出的承諾。也許是四周的黑暗、讓杜若又想起了那時的感覺吧。
  
  紫藤伸出手輕蓋在了杜若的後腦,卻沒有辦法就這麼點頭。
  
  就連明天,紫藤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還能夠像現在躺在這張床上了。那又何況是更遙遠的以後呢?
  
  這世上難以實現的事情多如繁星,即使是伸手能夠觸及的光芒,也不乏混濁的惡火,而自己選擇的前路更是如此。
  
  既然難以實現,那就不該給予承諾。面對再也單純不過的杜若,這樣的輕浮是種殘酷。
  
  可是要是因此就什麼也不能夠承諾、什麼也不能夠相信,不也是另一種殘酷嗎?
  
  確實,紫藤不能夠保證前路的光明不是槍口的閃焰,也不能夠成為驅趕黑暗的陽光。
  
  不過紫藤現在就在這裡。
  
  無論腳下的是光明還是黑暗,只要紫藤還能夠伸出手,就不會讓杜若握起的手中僅有一撮虛幻。
  
  於是、紫藤探出指頭,用指腹輕貼上了杜若的臉頰。
  
  「……我會試著做到的。」
  
  「什麼嘛……」聽見這不乾脆的回答,杜若便沒輒地笑了。
  
  「不過……我相信紫藤喔。」
  
  不給紫藤辯解的餘地。說完,杜若就這麼微笑著闔上眼,沉沉地往夢鄉走去。
  
  窗外打進的微光逐漸照亮紫藤的視野,杜若雪白的髮絲在輪廓的邊緣透著薄光,就宛如隨風飄逸的紗絹一樣。
  
  從呼吸聲聽來,杜若大概是在睡著時就會蜷起身子的類型——就連這點也跟貓很像啊,紫藤不禁調侃地想。
  
  疼痛令紫藤沒辦法把杜若給攬進懷中,但紫藤卻仍湊近了身子,把那道溫熱的呼吸給小心地挨近胸口。
  
  而杜若只是既像在回應、又像在撒嬌般地發出一聲夢囈,把身子更加地縮了進去。
  

創作回應

北条ベルリン
發糖發起來
2021-05-17 23:32:58
雞縛靈
我發糖很大方ㄉ 都可以吃
2021-05-18 00:17: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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