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雲裳部落
「話說，我們為什麼不坐獸力車？」
看著上下都見不著天空、左右看不見陽光的陰暗林蔭小道，斐蘭開始想著——為什麼不坐獸車？應該比較快吧？
一方面也是……看著前路叢生著，都長得比她還要高的草叢好像在發出有如刺刺鼠受到威脅時鼓脹起身軀的防衛行為——當然，這裡的草不會真的有那種行為，這裡的魔力沒有那麼旺盛。
從在前頭用長槍揮砍出一條路徑的小千口中得到的答案倒是很正經。
「這裡是捷徑，而且……坐車的話要繞一段距離，就算有車往那裡去也比現在這樣走慢得多了。」
還以為她會說什麼，這樣比較有冒險的氣氛——不過現在想想，她現在應該不會說這種話吧，這種節骨眼。
「捷徑啊——會快多少時間啊？」
「快個三四天吧？不過就算這樣子，還是得要半天多吧。」
斐蘭覺得她在唬爛，絕對在唬爛，哪有捷徑可以節省三天時間？
塔露聽見這話，折了折手指––沒有什麼特別的目的，就是她正在數算著些什麼。
大概是日子吧，這樣想著，塔露就開口了。
「從蔓德村出發到毽子草村，我們花了三天的時間，再加上半天——原來塔露們趕露的速度異於常人，比獸車還快！」
塔露說到重點了！
一般來說從蔓德到奧爾什耶的路程是四天到十天不等，端看行程長短決定。最好的方式當然是沿著已經開墾出來的路走，從蔓德到某個斐蘭記不起名字的村子，然後再從那兒到毽子毯、接著再經過大概兩站中轉，才會到奧爾什耶。
這是就算不常出門的斐蘭，也能說出來的行程規劃——唔，絕對不是包包裡的旅遊書說的。
媲美獸力車的速度好像也不存在在這個團隊裡，畢竟這裡有個小短腿，和一個已經不知道有幾年沒有好好旅行過的兩腳書櫥。
所以……這肯定是在唬爛吧！到奧爾什耶明明就還有蔓德到毽子毯的兩倍多距離……就算不繞路也有等長的距離。
「哈哈，怎麼可能——只靠我們的話，從這裡全力趕過去首先會累死，再來還要個三天多才會到吧？」
那樣還是捷徑……嗎？
「那妳還說只要半天。」
「這……我們快到啦，真的只要半天。」
斐蘭翻了個白眼。還記得以前小千不是這種個性的精靈，這種白目的個性根本就是最近才有的——呃，好像吧？
這麼說來，她原本的個性……她很肯定以前的她絕對不會令人這麼惱火！以前的她應該更有知性跟溫柔吧！小千作為自己的同齡精靈，四十年的生涯沒讓時間在她的身上留下任何成長的痕跡，反而還奪走她那份難得的親和力。
據說那是詛咒，但天知道呢，說不定是體質？不論身子和心靈都一如既往，是詛咒的話還有一點藉口能夠說嘴。
自己總是埋頭研究當中，雖然記不太清楚千這幾十年的改變，但她可記得她七十年前的那副樣子——那是她很少數還記憶猶新的事情，也是她現在看著就會覺得懷念的事情。
到底是什麼經歷才讓小千從斐蘭原本認識的樣子搖身一變，變得這麼囂張？
像這樣想著，她每個季節都會見到她，卻也從來不過問她過著怎樣的生活。
真糟糕，以前的自己也不是現在這種個性吧。
「……應該在這附近。」
站在隊伍最前方的小千，自然是沒有察覺到斐蘭的心情像是經歷了一天內就經歷了陰晴圓缺，然後突然意識到自己的醜態後躲進雲霧背後隱去身影的月兒，任由斐蘭自己心理劇場演了好幾遍，有察覺到這點的只有塔露而已。
她左右張望著，最後定睛在一棵普通的巨木上。
「什麼，哪裡？」斐蘭皺了皺眉，看著連綿著見不著天空的樹蔭，語氣甚至有些刻薄：「這裡看起來……奧爾什耶的奧字裡的一小撇就差不多這麼大吧？那其他筆劃在哪裡？」
「這什麼奇怪的比喻……」小千一根長槍直立起來，抵在地上，卻是始終沒有把視線轉到斐蘭身上，只是自顧自的望著樹木。
「妳是要說的是這裡不像奧爾什哈的一部份的話妳倒形容對了，這裡不是奧爾什耶啦。」她道，掐了掐頸脖的她輕咦一聲，隨後露出微笑。
「找到了。」
斐蘭還是充滿著疑惑，還有一筐的煩躁。
塔露一臉想要開口緩緩氣氛，就聽見千完全不合時宜的質問。
「妳在生什麼氣？」
「誰知道，因為魔力正在恢復所以造成的情緒不穩吧？」
「不，妳也沒怎麼耗魔吧––算了，往這裡走，這附近應該有個村子。」
村子？
「我以為我們要直接去奧爾什耶。」
「很快就到了，出門在外要靠朋友嘛！」
……朋友。啊，對，朋友嗎……
有時也會想著，斐蘭．風鈴，妳真是一個薄情的精靈。
連最接近的朋友都沒有怎麼過問，還厚顏無恥的覺得理所當然。不過就算是這樣也能察覺——千．橙林一年比一年還要意氣風發、從容自信，但那份自信時而沉穩時而又像現在一樣輕浮。
究竟是怎麼樣的經歷，才會變成那個樣子呢？就算好奇，現在也只都有在心裏想過，疑問始終沒有化成言語，從嘴裡流露。
思緒還沒來得及完整的跑上一圈，斐蘭馬上就喝止了這份胡思亂想，不知道為什麼。
或許只是難為情吧……
話說，總覺得小千最近這份給人的感覺跟誰很像，而且令她很不爽。
斐蘭看向自己身旁的塔露——
還是塔露最可愛了，希望她可以保持那份天真。
不過，她都不會緊張的嗎？自己的學生難不成是個連自己處境都看不清的笨蛋嗎？
……說笨蛋的話，自己是不是也沒有什麼資格來著——會不會太沉迷在魔法裡了呢？斐蘭。
仔細想想吧。斐蘭．風鈴，妳好像都沒有好好看過塔露跟小千。
——話說，為什麼會想這些？
肯定是從進到毽子毯村以後就一直沒有感受到陽光的溫暖，自己悶壞了吧？
「妳怎麼了，阿雪？」
「不，沒事。」
「……沒事就好。」
-
雲裳部落是一個鳥類耳族的聚落，與毽子毯村和其他在這個拉緹之森的木村莊，精靈聚落和鳥類耳族的聚落都是由巨大的樹木建成民居，但又和毽子毯不一樣。
精靈聚落的民居，整棵樹的內裡都會是居住的空間。但脫離了樹的本體，來到了樹的頂部的話，基本上就都不會有什麼會運用到的地方。
頂多的用途就像是蘇梅爾的「茶會」那樣，或是單純把這個空間當作曬曬太陽的空間而已。
鳥類耳族不挖樹，而是在樹冠處做出自己喜歡的居住空間。
或許這個差別在於畢竟精靈還是陸地生物，一般來說都不喜歡天空。
至少沒有他們鳥類耳族那麼喜歡，他們大概覺得住在樹裡比較舒適吧。
文化有別什麼的，活了有好一陣子又常常旅行的傢伙，又怎麼可能不知道呢——只不過，哪怕是有這樣的相似、相差，還是始終沒能跨過心與心的溝壑。鳥類耳族躲了起來，雲裳部落變成了現在這樣子。
最一開始，森林裡的大家都是很和睦的。
在樹梢之上、樹冠之頂，目光穿過綠葉間的縫隙隱隱約約可見造物的痕跡，但並不是看得那麼清楚，像是認真玩起躲貓貓的小孩子在充滿著大大小小容器的房裡隱密，也像是山中漫起了大霧、想要看清腳前的路一樣難找——這就是現在的雲裳部落。
……害怕受傷的小鳥們，雖然有點對不起他們，但這次要卑鄙一回了。
在一棵普通的樹下，千停下了腳步。
「妳的朋友們很擅長玩躲貓貓嘛，膽小的朋友們能幫我們什麼呢？特別是這種要求的話。」
小千沒有馬上回答，而是圈起手指來放入口中，吹了一串響亮的口哨。
「他們很害羞嘛，至少他們不喜歡精靈——應該說痛恨才對。」
斐蘭挑了挑眉，挑語病的意思不言而知。
「……普通的精靈啦，他們對我的話就不一樣了。」
「欸——為什麼痛恨啊？」
幼小的精靈一直抬頭看著天空——被樹葉遮避著的天。
「……誰知道呢，或許是創傷後症候群。」
「創傷——哇哇，聽起來很痛？」塔露抬頭，跟著小千的視線一同盯著被樹葉遮住的天。
——起風了。
茂密的樹林並不是這麼常吹起風來，風總是會在不經意間造訪，穿過林間通向遠方，不多停留的它們在這片拉緹之森的南部是出了名的神出鬼沒。
但今天似乎有些不同，颳起了大風來，甚至吹開了綠葉所組織而成的大網，看見了天空。
「——精靈，為何而來，那個口信是哪裡學來的。」
從那破了洞的大網之中，伴隨著風——那是背後長著翅膀、雙臂、雙腳、尾巴，形似鸚鵡的人形野獸，被稱概括地稱作獸耳族……最近正名成耳族的人形生物，從中緩緩降落。
手執木製長槍，它的鋒利絕非常木，金鐵獨有的寒光在那長槍上顯現，那樣的素材對精靈們來說也是稀有品，卻出現在了鳥類耳族手上，用粗糙的手藝。
牠用一雙爪子輕巧落地。
與身形矮小的千相反，牠比起斐蘭還要更高大，一身毛皮光鮮亮麗、五彩繽紛。
「不情之請，雲裳之子。」幼小的精靈開口道，眼神銳利。
「請叫上族裡最速的戰士，現在立刻載我們去奧爾什耶。」
雖說是不情之請四字，但——那個幼小高等精靈的姿態卻是不卑不亢，甚至不像是提出請求的一方。
塔露總感覺眼前的鳥類耳族不會答應，因為牠看起來渾身的毛皮都有光澤，這代表著牠應該是很健康強壯的耳族！雖然牠的眼睛眼神看起來很凝重，但是尾羽翹得高高的，連帶著牠的頭好像也抬得高高的感覺。塔露的爸爸媽媽常說，那是自信的象徵，耳族們有多少底氣看他們的尾巴最準。
當然塔露是看不出實力的差距，只不過看斐蘭一副看戲的樣子……大概是偷襲也不會危險的程度吧！
在牠說出話之前，千沒有說出第二句話，而是在不情之請四個字之後，手伸進了口袋之中——現出了塔露從來沒有看過的信物。
——哇哇，那個跟斐蘭之前拿的信物很像呢？好像是……那把細劍上的象徵，跟這個長的相似程度就像描過去之後只改了一點點小細節而已！
「……請叫上族裡最速的戰士，現在立刻載我們去奧爾什耶。」
千手持著那信物，再次重複了方才所說的話。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