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綠尾隊
蘇梅爾的盤算有這麼一些賭博的成分在。
從他掌握到的資訊中,首先,是冒險者徽章。
持有冒險者徽章的傢伙,多半都是小有實力的冒險者,也只有小有實力的冒險者會把如此重要的東西掛在腰間——以這個層面來說,蘇梅爾的盤算確實是很精的。捏捏這種冒險者,掐掐他們的豆腐借用他們的力量,雖然卑鄙但是有用。
從斐蘭顯露冒險者徽章到她們入住旅店,中間的訊息有一些缺漏,但蘇梅爾沒有深究。
他是這麼猜測的,斐蘭是她們一行三人中,話語權最高,恐怕也是實力最強的一個。
最一開始,他只想著要邀請對方來到自己的樹屋,參加自己的「茶會」。
這樣,她就會有不能拒絕的理由,蘇梅爾也就能夠順理成章的將她納為己用。
然而,談話間,蘇梅爾發現了——並非如此。
提到奧爾什耶的瞬間,他就明白了,她並非徽章真正的持有者。
因為如果是冒險者,不可能不知道奧爾什耶最近的事情,對此露出不可置信的態度是有違冒險者身份的表現。
所以他的目的改變了。從「招攬」斐蘭,變成了「招攬」某個不知名的人士……也就是,他現在眼前的這位。
賭博的部分也是從那裡開始的。
只要能打敗斐蘭,自己就算是大勝。
蘇梅爾自認把蛛絲馬跡藏得很好,但……絕殺的那一步遲遲走不出。
也就是,打敗斐蘭……而且,在時限之內。
在這之上,更糟的是,她背後的冒險者好死不死不是什麼小有名氣而已,是出了名的有實力的那種……至於去探究她仔細來說是誰已經沒有意義了,因為光看姿態就知道她不是好捏的果子。
蘇梅爾露出了苦笑。
「我沒有與妳們再戰鬥下去的理由了,是我的完敗了。」
看著眼前嬌小的孩子,蘇梅爾心裡是一寒,吞了一口有些苦澀的口水,說道。
「呿,孬種——」
有別於以往的形象,金髮小精靈比斐蘭記憶中的樣子還要更兇悍一點。
當然,是形象不是很好的那種兇悍。
不過想像一下,當妳睡得正舒服的時候,突然多了一件緊急地不行的事情要處理,而且這間鳥事是某個人弄出來,妳正在這個人的面前的時候……
那個表情肯定是……嗯。
「所以你有理由『邀請』我的同伴,好讓我無法拒絕你的提議?」
她眼神無波,眉頭卻是皺起的,雖是看來面無表情,只單單皺了個眉就顯得兇神惡煞。
而她,揚起了槍尖,指著蘇梅爾。
「別搞錯了,現在要打不打不是你說得算。」
蘇梅爾嘆了一口氣,劍尖指地,從斐蘭的角度來看都已是沒了戰意——銳氣被削減了不少,看來倒是有些無奈了。
「……你會滿意我的提議的。」
「滿意?說來聽聽——」
精靈朝著斐蘭的方向看了一眼,斐蘭則朝著她擠眉弄眼,已經是開始頑皮起來了。
「……誠意足夠的話也不是不能放過你。」
蘇梅爾差點提劍起來打人,但是他……他就打不過!
就……就整個很苦,人生太苦了!
不過,忍一時、海闊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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斐蘭收回她借來的劍,找回了她被自己友人保護在身後的愛徒。在一片寂靜中,披著夜色的三人離開了蘇梅爾所在的樹屋。
雖然剛發生了激烈的戰鬥,但可有迫切需要休息的傢伙在——再說,在戰鬥之後待在旅店,或許還比戰鬥前發生待著更加安全,所以三個旅人就這麼又回來了。
一進房,小千馬上把手上東西往牆邊一丟,圍上圍巾、披上大衣,安安穩穩的靠著牆睡著了,表情的示意圖就是一個顏文字,UwU。
當然圍巾跟大衣都不是她的,是斐蘭的。
至於斐某人,一進門馬上被爆揍了一頓,丟在了角落——某小精靈控制了力氣,某人痛得要死,但都只是點皮肉傷而已。
「嗯——這些是什麼?」
塔露看著被隨便丟在地上的紙張,牛皮紙、泛黃,邊緣還捲了起來——感覺很有年代,而且還很神秘……
這是從蘇梅爾那裡敲詐來的東西,不過這些紙只是其中一小部分而已。
順帶一提,塔露逃走沒多久就被小千拎了回來,只不過,在「大人」的談話之間,她完全是一臉雲裡霧中,連說話的機會都沒有。
暴力集團的敲詐目擊者,說的可能就是塔露。
「啊啊——骨頭要散了,結果不是好的嗎,為什麼要請我粗飽啊……」
「因為斐蘭姊又做了一件危險的事情吧。」
「不過話說回來……拿來了這些有什麼用啊?」
塔露聽見這個問題,把紙拿了起來,端倪著。
但是任憑她從哪個角度看,她都看不懂。
不是字看不懂,而是看不懂它想要表達的東西。
塔露嘟起了嘴來,把紙放回原處。
她看向斐蘭,而斐蘭緩慢的爬了過來,也把紙拿了起來,仔細看著。
「……不懂。」
她也把紙放回了原處,原地躺了下來。
才想嘟囔些事情,緩上幾口氣之後,就只覺得眼皮很是沉重。
閉上眼來,睜開的時候,陽光已經灑在房內了。
斐蘭坐起身來,覺得腦袋有點沉重,但晃了兩下提起神來又覺得沒那麼沉了。
「早安,阿雪。」
早晨的房間,稍微乾淨了一些。散落一地的牛皮紙現在不見了,而床上的棉被被摺成了一塊豆腐塊,塔露和小千併坐著,一起看著小千手上拿著的紙。
那個到底是什麼,斐蘭還是一點頭緒都沒有。
小千闔起了紙張。
「蘇梅爾沒有騙我啊,這東西拿對了。」
「那東西是什麼?」
斐蘭終於找到了機會,趕緊開口問。
「這個?這是冒險者的地圖之類的東西。」
「我們的確蠻需要地圖的……」
斐蘭嘀咕了一聲,卻引來了小精靈的糾正。
「這可不是普通的地圖……是冒險者地圖,所以不是找路,而是找寶物的。」
……哇,好有用。
「呃……好有用——我們好需要它。」
斐蘭沒有語氣起伏的說道,諷刺意味比切開的洋蔥還濃。
「……對不起,我忍不住。」
小精靈耳朵垂了下來,承認了自己被慾望給吸引了……但她搔了搔臉頰,一看就是靈光一閃的樣子,長長的耳朵又豎了起來。
「晚點再去找他要一份。」
……不知道該說什麼,不過這是蘇梅爾自找的吧?
「總覺得他有什麼企圖……還要去找他嗎?」
斐蘭嘆了口氣,說道。
「是沒什麼關係,其實我覺得他應該不覺得我們是很大的威脅。」
斐蘭聽見這話,挑了挑眉。
剛要開口,幼小的精靈就繼續說了下去:「可能他有什麼壓箱寶,但他在看到我之後就沒打算要拿出來用了。」
「他可能沒把握在不用底牌的情況下處理我,盤算把底牌翻出來的利弊後選擇放棄了吧?這個我不確定,不過,想來我們也沒理由跟他打得你死我活就是了。用他的角度來想一下……遇到了一群可以利用的冒險者,結果吃了鱉,妳會怎麼想?」
「當然是爭口氣啊,大不了你死我活。」斐蘭皺了皺眉。
小千和塔露同時對視了一眼。
一個詞說出來可以完美詮釋,那就是——
傻眼。
年輕人的,怎麼真就這麼血氣方剛的?
誇張、誇張。
但是很有斐蘭的風格——只要興頭一起就擋不住了的那種行動方式。
小千聳了聳肩,道。
「……既然都輸了,那就該及時止血。花點錢、給點東西就了事,總比把底牌掀出來好吧?」小千笑了笑。
「再說,只是一群冒險者,能要求多多?他們最多能幹嘛?一狀把他告到蒂希爾軍治組去嗎?或許可以吧,但是又不痛不癢的。」
斐蘭撫了撫下頜:「軍治組?等等,他是軍人?」
「……他是啊。我叫他『綠尾隊的』,是因為他還掛著綠尾隊的指揮官徽章,而且,我也知道他、甚至見過他。」千收起了紙來,雙手十指交疊,姿態輕鬆。
「但是我猜他已經脫韁了,綠尾隊的駐紮地不是這裡……他一個指揮官怎麼會在這裡?」小千打了個哈欠:「我能稍微猜到一點他為什麼在這裡的原因,但我們最好還是閉嘴吧。免得我們真的變成他的威脅,那就不好玩了。」
「只要沒有做出會讓他感受到被威脅的行為,他應該都會盡量配合我們……或者說盡量打發掉我們,而不是想要滅我們口。」
小千微微笑著,說道:「三大原則。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
斐蘭愣了一下:「……那妳覺得,呃,如果我已經知道他的目的的話……」
「不會什麼,『你知道的太多了』之類的?」
「應、應該不會那麼喪心病狂吧!」
小千沉思了片刻,乾笑了幾聲。
「不會吧。」
心虛了她!
「呃。」斐蘭頓時都有點緊張了起來。「妳覺得他,會在意這裡的事情暴露嗎?我是說,妳猜測的那些事情,就是他的目的啊……什麼的。」
小千眨了眨眼,鄭重的點了點頭。
「百分之百!」
而小千突然靈光一閃,話鋒一轉。
「但是……我們現在不知道的是,在他的衡量裡,我們的地位。」
「所以說……停下來。妳有紙跟筆嗎?」精靈女孩說道。「我們列出來,我們現在的狀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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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露從來不知道外頭這麼凶險的,不過現在她知道了。
但她總覺得,不該去猜別人想什麼,而是應該實際和他們來面對。
只要真心相待,肯定……
塔露看著斐蘭的本子,上頭羅列了他們現在的狀況。
一是,他們的身份:旅人、知情者、有實力的冒險者。
二是,蘇梅爾的身分:綠尾隊指揮官、叛軍首領(這個被打上一個問號)。
三是,蘇梅爾的意圖:保存實力、隱藏有關自己的消息(這個也被打上問號)。
而沒有列在上頭的,那自然就是他們三個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離開這裡。
「為什麼不能成為朋友呢——」塔露嘀咕了一聲。
千聽見了,笑得像是無奈和一丁點的嘲笑。
「我的小塔露啊,不是每個人都能成為朋友的。」
斐蘭卻沉默下來了。
對啊,為什麼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