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爾什耶是很重要的城市,所以我們要解救它,以它為據點向北邊去。」
青年微微笑著,盯著笑容逐漸凝固了的斐蘭。
「為此,我們需要資源,當然……人才也是。」
青年的態度驟然轉變,斐蘭望著他,感覺自己的手心都濕潤了起來,冷汗直冒……
這種表現是逃不過眼前那精靈青年的眼,也是他態度一改先前的溫和,變得如劍一般銳利的原因。
「如果能幫助我的話,那麼是最好的了。」
看見塔露恨不得把自己塞進木頭地板裡躲起來的樣子,斐蘭心裡想著,自己從哪一步開始走錯了?
……最開始那一步先不算的話。
從接受邀請那一刻嗎?還是其他的時候?
先不提這個的話。自己一開始,就有談判的籌碼嗎?
沒錯,踏出第一步的開始就注定會變成這樣了吧……自己在做的只是延遲這一步的發生而已,一點也沒有走錯。
但是為什麼……會被發現?
「如果,我說不呢?」
斐蘭不是一個不求甚解的精靈,她吞了口口水。
為了得到答案……冒著激怒對方的危險。
「那麼就只能用劍來說話了……不過您好像沒有聽過,我蘇梅爾的名號啊。」
對方迎著話語攀了上來,而斐蘭馬上意會了過來。
沒聽過蘇梅爾這個名號,對方不悅了?或是對方的名號在這個群體裡是響亮的名字,沒聽說過就代表是假的冒險者?
那麼,難道他不好奇嗎?自己身上的冒險者證是來自何方。
「當然,連同妳的同伴都為我們效力,那才叫幫助——不過我想妳的同伴,肯定不這麼希望吧?」
青年溫和的這麼說道,斐蘭從他的語氣中嗅到了一絲鋒芒——那是……形似殺意的冷冽。
但對她們動手,痛下殺手的話就本末倒置了——也就是說,要用暴力逼她們就範!
話音未落,青年的身周一道強烈的氣勢迸發。由他的體內,一股細微但令人感受到銳利的氣息圍繞在他身周。
接著,那股氣息趨於平穩,像是利劍入鞘一般,藏進了體內卻令人能意識到那股鋒芒。
只有厲害的傢伙才能發出這種威勢——他的魔力和肉體的同調……很高,很強!
雖然斐蘭沒有怎麼看過厲害的傢伙,但是,基本的判斷也還是有的。
如果千那傢伙也準備要認真起來的話,她的氣勢會更恐怖——因為斐蘭見過。
因為像千這種以身手為生的人,這是必備的課題。
每個生物體內或多或少都會有魔力,那是他們與生俱來的、神明們在創造之初就賦予的其中一種能力。
每個生物都會吸取逸散在環境周圍的乙太,再透過飲食、飲水之類的生存必須行為作為輔助,將乙太用某種方式轉化成生物自己的內有能量,支撐生物們的生存所需。
或多或少,因為魔力是生物生存必須的能量——但是這所謂的或多或少,就是關鍵了。
支撐生物生存必須,也就意味著只要生存無虞,不管是什麼生物都能囤積大量的魔力——嗎?
當然,這是因人而異的。
但是是有方法的,把魔力運用起來。
那,就是「純化」跟「同調」了。
它們是讓肉體更加契合魔力的方法,前者偏向一種轉換過程,後者則像是一種訓練方式。
雖然魔力是從肉體而生,但始終混雜了乙太和其他雜質——去除雜質,讓魔力無限接近乙太的這個過程,稱之為「純化」。
再將「純化」後的魔力反過來灌進肉體中,不是讓它停留、保存在身體裡而已,而是壓縮它、把它強硬地擠進身體之中。
久而久之,身體習慣了,就也隨之變得強韌,這就是「同調」了。
這份變化難以從外表分辨,因為它的改變都是身體內部的改變,身體從同調中提升了魔力的使用效率,也有如被鍛冶一般提升了自身的強韌性,這都是不影響外表的改變。
而且,因此提高魔力的使用效率的話,也會發掘出自己魔力中的特質。
這特質則被稱為「魔術」……
——哎呀,枯燥乏味的教課就到此為止。
沒想到,才剛要正式教塔露這些東西,現在就馬上陷進去了……
自己早就覺得有一天會離開那座小村莊,但一直沒教塔露這些重要的東西——沒想到興起的這麼快,對塔露來說確實是不太公平了。
斐蘭自己對魔力的同調,可以說是馬馬虎虎——沒有差到完全沒有,但是也沒有好到哪裡去。
發出威勢就別想了,那是和魔力同調很一致才會有的專利,那種氣勢不會在斐蘭的身上出現。
畢竟她只是個喜歡讀書的精靈而已,喜歡讀書有喜歡讀書的方法。
「塔露,握緊我的手。」
從短暫的茶會到拔劍相對,也只是一瞬,面面相覷的兩人沒了方才的溫和,各自顯露出懷揣的心思。
首先,這個距離是問題。
三人近得連劍都拔不開,但這也不是優勢。
斐蘭很確定,如果自己不拉開距離的話,名為蘇梅爾的男人連腰間的劍都不需要出鞘,只需要一瞬間戰鬥就會結束。
但是對方會給自己拉開距離的時間嗎?或許只要一轉身,第一步踏出,對方的長劍就會抵到斐蘭的腦後了。
所以,束手無策了嗎?
不。
但這方式需要塔露握緊她的手,否則,就沒有任何效果了……
斐蘭和蘇梅爾之間,隔著一個小茶几的距離,充其量也就一個伸手的距離。
蘇梅爾胸有成竹的樣子,甚至,有些輕看了斐蘭。雖然他馬上就正視了她,因為給予對手尊重是他們這些在刀尖上舔血的傢伙們的基本存活要件。
這一瞬間的猶豫,斐蘭可沒有錯過。
或許,是斐蘭和塔露都在他的眼中看來弱得可以,也或許是他擁有足夠的自信可以傲視她們。
但這一瞬間的鬆懈大意——斐蘭可不想放過。
斐蘭在起身之時,單手一揮,另一隻手伸向塔露的方向,握起了塔露的小手。
霎時間,茶几之上,空氣彷彿泛起了漣漪。
那漣漪彷彿翻起巨浪一般,氣流湧動著,向著漣漪的內部聚集。
蘇梅爾眉頭一皺,瞬間踹開了茶几。
他的反應很快。
——但,還是慢上了一步。
啪地一聲,彷彿氣球迸裂的一聲響起,沖擊著耳朵的巨響引得人一陣耳鳴。
伴隨著爆響,如風暴一般強勁的衝擊從漣漪處湧出,朝著四周傾瀉而出。
這時就不只耳鳴了。
「……唔。」
蘇梅爾悶哼了一聲,一道銀芒閃過,是他腰間的利劍出鞘。
然而他的姿態可就不是像方才自信的笑容一樣那麼漂亮了,待他站穩身子之時,他已經向原本茶几的相反方向,滑行了一段不遠的距離了。
而他斬開的,則是被吹飛的茶几。
「風嗎?」
蘇梅爾喃了一聲。
「塔露,走。用跑的!」
斐蘭放開了塔露的手,眼中始終盯著蘇梅爾。
暴風到她身周便化為了微風,像是鐵線鼠變成鈴鈴鼠,從兇暴至極變得溫順可親,而斐蘭身旁的塔露也是如此——握住塔露的手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因為如果沒有握住她的話,塔露被風吹走就不好了。
把自己的魔力也分一點給塔露,以便於自己的魔法辨認敵我,就是握手的目的。
塔露猶豫了一瞬,但她們之間沒有言語,也不需要言語。只有一瞬間的眼神相對,但那就足夠了。
聽著奔跑的腳步聲,斐蘭嚴陣以待地解下腰間的細劍——那是千借她的,一把很普通的兵器。
「真是糟糕,看來我的算盤打得有點出錯了?」
蘇梅爾微微一笑,眼神卻是凜冽,劍尖豎直。
那是一把細劍,和自己手中的這把一樣,再普通不過的兵器。
它們都是精良的兵器,但除此之外,它們就只是兵器。
而現在,它們各自纏上了魔力。
「那是當然,雖然我不是本人,但我也不是好惹的。」
回敬著,但其實心裡心知肚明,正面對決恐怕佔不到什麼便宜這件事情。
身周充滿著魔力的蘇梅爾,那身軀彷彿一柄劍正散發著劍氣一樣。
這個距離就能聞到他身上鐵灰的味道,那是刀劍交擊時或是鎧甲受擊時所留下的鐵灰味——但更多的可能是血腥味。
再多的言語都是多餘的。
斐蘭讓自己保持驚醒,抬起了劍來。
踱地的聲響,從樹皮構成的地板傳出。
兩人同時間動作了,一個向前、一個向後,少女見到青年踏步向前,立馬就打算拉開距離。
很快,蘇梅爾的腳步飛快,像是越過森林的風一樣,要是一不留神就馬上會到自己跟前。
方才才平靜下來的樹頂平台,又吹起了風來。
斐蘭向後退了一步,烈風自她身後吹拂而來,朝著來勢洶洶的蘇梅爾襲捲。
又是一道銀芒閃過,劃了一道霜月。
這次,蘇梅爾站定,由上至下的一斬,竟是直直地將烈風劈成兩半。
烈風沒有實體,但——卻能清楚地感覺到被劈成兩半的烈風朝著兩方吹去,像是被阻隔成左右兩段的水流一樣。
……斬擊,切開了風!
斐蘭心裡很慌張,但是沒有時間讓她猶豫。
她側身退了一小步,自己額前的髮絲俐落的斷了一小截下來。
仔細一看,那是原本自己面目之處。
而她這麼一避,還來不及站穩身子,蘇梅爾早已到了跟前。
一記刺擊如電閃,直朝著斐蘭。他直指的是她的小腿,斐蘭提劍一格——而他的這記戳刺差點戳入地面。
風……這次由上至下。
斐蘭微笑著,心裡卻是苦澀。
奏效了,但是……他會習慣,說不定已經習慣。
「嘖。」
蘇梅爾打破了寂靜,卻是抬起手來,一彎霜寒劃出。
反手一格,只覺得手心一震,差點握不住劍來。
第二擊戳刺馬上接著襲來。又是一陣風吹來,這次依舊偏開了這記戳刺。
不同的是,它還是在斐蘭的臉頰上留下了一口不深的刀痕。
那原本會是刺在肩膀上的,但除了向上以外,沒有偏離太多。
他……
「塔露,是吧。」
蘇梅爾突然開口說道,拉開了一小段距離,在彷彿戲劇間的中場休息中沉吟片刻。
「她不會受傷的,但是其實她逃不走。」
伴隨著這段話語,他一劍刺來。
逃不走?對了……他一直提到……
斐蘭分神了,但還保持著警戒心的她一劍橫著就格了過去。
鏗鏘一聲,手心一震,麻痺了手掌……斐蘭驚覺不妙的時候,自己的細劍已經脫手而出了。
「結束了——」
一隻細小卻有力的手臂,狠狠的從斐蘭的腰部側邊推了一把……
斐蘭被這麼一推,狼狽的滾了幾圈。
「綠尾隊的,誰來著?算了。」
沉沉地一聲,來著的嗓音高亢,從中大半的話語都帶著還未甦醒般的慵懶——但卻能聽見她語中的冷冽。
「要來你死我活,就來。」
斐蘭聽見蘇梅爾一聲悶哼,鞋底擦在地板之上滑行的聲響,接著還有他的幾聲苦笑。
「真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