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閉關那幾天你都是怎麼過的？」
某次小任務結束，使者們一起到惡魔城老大房裡上繳糧食的時候，陸子真直言問道。
自從知道自家惡魔老大每個月都會變成天使，而且每次起變化時身體狀態都會下滑後，使者們忍不住替他擔心了起來。
「封閉城池，因為那時候我使不出惡魔的力量，封死一點比較安全。前兩天會關在房裡休養，第三天後身體恢復得比較好，就會做點正事，不過也是關在房裡。」
「請問……是因為不想讓其他惡魔見到您變化後的樣子嗎？」廖苡禮小心翼翼地問。
「我沒讓他們知道變化的細節。惡魔的關係是靠力量差距維繫，一般不會輕易暴露弱點給同族。」蘭斯邪邪一笑，好整以暇地坐臥床榻，「封城那幾天他們大多也一起放假休息，除非有急事，否則誰也不會在那時來打擾我。」
「噢，這種獨自關在房裡生病的感覺。」
「總覺得還是有人照顧比較好。」
「一直保持戒心也是辛苦。」
「老大，您不會覺得寂寞嗎？」
「唔……」
使者們難以理解自家老大得意洋洋的理由，關切之情全然溢於言表。
蘭斯同樣不理解小朋友們憂心忡忡的緣由，先前都是這麼過來的，甚至還有更慘的時候，如今也好端端地站在這裡了。
不過，苦惱的小朋友們看起來很好吃，總之他不討厭他們身上此刻的氣息。
陸子真若有所思地摩娑著下頷，目光靈動流轉，似乎正在計畫著什麼，「老大，你說前兩天你特別不舒服，待在房裡其實也算放假對嗎？」
「可以這麼說。」蘭斯答得漫不經心。
「不然你下次閉關，第一天和第二天在我們這裡休養怎麼樣？」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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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蘭斯˙S˙薩邁爾二世答應了使者們的微妙請求。
反正無論如何身體上痛苦都會存在，在哪休養似乎都差不多。
會備感不適的主因，還是不習慣天使的力量，那股能量與魔性全然相反，流竄體內時，就像有什麼外來物粗暴的衝衝撞撞，發不出也壓不住，除了帶來疼痛，還有一股由內而外的不協調感充斥全身。
對於天使的力量，他只會使用治癒術，還是在收了人類使者後覺得能用上，特別研究了一番。最近則能扔出類似治癒魔法的光球，若打在惡魔身上，姑且算是一種攻擊，殺傷力如何卻無從得知。
於是，當約定的日子一到，蘭斯只收了翅膀，便以天使的原形穿過通道，走進使者們的住所——無法用幻術，自然無法變成通常使用的人類型態。
他到的時間已經入夜，所有人都在家。使者們為了這天早有準備，將客房布置得十分溫馨宜人，清淨整潔的空間裡點有淡雅清香的精油燈，據說是為了遮掩消毒水味；大床鋪好柔軟的床鋪和棉被，床上放了兩個蓬鬆的枕頭，一旁還有平板和成堆的紙本小說。
使者們甚至連他的衣服也準備齊全，很快的，蘭斯便換上一身舒適的寬鬆睡衣，腳踩軟綿綿的絨布拖鞋，那鞋頭上還各長了兩條短短的兔耳朵，感覺像是約爾姆德會特別喜歡的那種款式。
他曾問過他的人間事務執行官，為何許多人類會喜歡把自己打扮成別的物種？可惜最後只得到了「因為很可愛」這種毫無邏輯的答案，談話便告終了。
但他沒有把心思放在「把兔子穿在腳上」的奇異審美上太久，因為使者們立即你一言我一語，十分熱心地教他操作那台被稱作「平板」的機器。
「明天是禮拜五，我們白天都有課，下午之後陸續會有人回家。老大你如果無聊，可以用這塊平板上網看劇，或者讀苡禮贊助的小說。或者你有想做什麼其他事，我們可以幫你把東西弄來？」
「無妨。就這樣吧。」蘭斯滑著平板上所謂的「選單」，嗓音有些低啞：「你們平時休養都幹這些事？」
「唔、不一定要養病，休息或耍廢時都會。很適合消磨時間嘛。」陸子真點開影片串流網站，其他人也湊過去，嘰嘰喳喳講了一串推薦片單，其中，廖苡禮和郭亞安還配合老大視覺上的喜好，特地開了一個鬼片的清單。
蘭斯不知道小朋友們為何興奮成這樣？只覺得休息的時間到了，他們明天還有其他事，便把他們趕回自己房間。
關上房門，小小的空間總算安靜下來。
相較於寬敞氣派的城堡，這個小房間其實跟他房裡的倉庫差不多大，只不過舒適得不可思議，光是躺在床上，映照暖黃的燈光盯著天花板，就覺得身上的痛楚比獨自待在地下發呆時緩和一些。
他隨意點開其中一部鬼片，使者們一致認證，裡面的主角長得很像小安妮。
當他見到螢幕裡拖著餐刀走得搖搖晃晃的鬼娃時，不禁噗哧一笑，這時身上忽然白光乍現，強光退去後，還留了些許光暈在身體周邊。
蘭斯困惑地端詳起自己發著光的手，總覺得體內那股異樣的天使力量似乎釋放了一些。
他驀地想起自家討人厭的兄長曾經提到過的「慈愛」。
後來他並沒有詢問小朋友們慈愛的含意，總覺得有些難以啟齒。
問了人間事務執行官，約爾姆德只說，連親近於人類的他也從未真正感受過真正「慈愛」。眼神、言語、行為那些外顯的東西都是能夠模仿的，但本質上，他對人類的喜愛更接近「欲求」。
心生慈愛的時候，他就能用出天使的力量。
剛才的感受會是他在尋找的答案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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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使者們各自出門前，都不約而同地繞到客房看看老大休息的狀況，看起來似乎睡得頗安穩，眾人就沒有再去打擾他。
由於陸子真和郭亞安下課後會去買晚餐，趙含依實習小加班，尹若清則有課排在比較晚，因此預計最早回家的會是廖苡禮。
家裡有個病號，廖苡禮一放學就十分負責任地趕回家中，客房門沒有關，她還是敲了敲門板，小心翼翼地走到老大身邊，發現老大的體溫高得驚人。
蘭斯似乎剛醒，不知怎麼地，六片巨大的翅膀撐破脆弱的睡衣，全炸了出來，委屈地頂在狹窄的床板上，以刁鑽的角度扭曲著，天使型態本就白皙的肌膚現在更是毫無血色，銀白的長髮凌亂披散，向門邊望去時，意識還有些恍惚，沒藏住目光中的戾氣。
廖苡禮對這眼神無比熟悉。
眼裡的凶狠不是針對誰，純粹是因為病痛造成的情緒。從前姐姐還在世的時候，即便總是溫柔地將痛苦隱藏，廖苡禮仍時不時能從這些小地方發現姐姐正在受苦。
分辨來人是誰之後，蘭斯的神色柔和了不少，「下課了？」
廖苡禮點頭應了一聲。眼前的翅翼倏地顫動，落下幾根白羽，她後退一步，朝老大淺淺一鞠躬。
「老大，我出去一趟，請稍等一下。」
廖苡禮說完，立刻轉身小跑出了房間。蘭斯舉起痠疼的手揉了揉脹痛的腦袋，心想難不成是嚇到她了？
他收回翅膀，靠上床板閉目養神，悶悶地想，他其實不願意嚇到小孩的……
流竄體內的熱流和痠痛奪走他大部分的注意力，他又昏沉了一陣子，直到一塊冰涼的溼毛巾輕輕覆在他額上，才發現廖苡禮不知何時又回來了，腳邊放著一個裝著涼水的乾凈臉盆。
「我剛才發群組跟他們說要買退熱貼和新的睡衣了，現在請先將就用這個吧。」廖苡禮取回毛巾，又在涼水裡浸了浸，擰乾後邊按邊擦過蘭斯的頰邊、頸部和手臂，能感受到力度，卻不會令疼痛加劇，手法可謂十分純熟，「不知道天使和人發燒是不是一樣的？不過以前姐姐發燒時我這麼做，她都能緩解一些。」
冰涼的毛巾擦過肌膚，水氣蒸發時帶走身上的熱，確實有緩和的效果。
蘭斯的神思清明不少，看著再次擰乾毛巾的小少女輕道：「剛才有嚇到嗎？」
「咦？我嗎？」廖苡禮停下動作，錯愕地說：「房間裡有您在，我還能被什麼嚇到？」
被我。蘭斯默默想。不過這句話聽上去頗順耳，於是他多問了一句：「為何這麼說？」
「因為每次看到老大就覺得很安心。」廖苡禮答得不假思索，「我覺得現在就算房間裡出現一隻蟑螂，我也不會怕的。」
蘭斯不禁失笑，「小蟲子有什麼好怕的？」
「嗯？我剛才是不是聽見蟑螂？哪裡有蟑螂？」此時陸子真和郭亞安剛安放完晚餐走進客房，陸子真進門前沒把話聽全，只隱約抓到了聽上去不太妙的詞，「那我們得在阿清回家前趕緊毀屍滅跡，以免他崩潰。」
「並沒有。我只是打個比方而已。」廖苡禮嚴肅地說。基本上她不認為這個家在尹若清斯巴達清潔的管轄下還能出現蟑螂。
陸子真沒有追問是什麼話題讓她能用蟑螂打比方，轉而對她說：「然後啊，我們剛才看到群組時已經在回來的公車上，所以那兩樣東西會是阿依他們去買。」說著，他伸手試了試自家老大的額溫，「嘖，還是有點低燒。老大，人類的藥物對你有效嗎？」
「我身上發熱的原理和人類發燒不同，吃藥沒有效果。」蘭斯無奈道：「就這樣放著也沒關係，過兩天就會好。」
「啊，還是我們家妹妹聰明，知道用物理降溫法。那老大你再忍耐一下，等一下就有退熱貼了。」陸子真讚許地拍拍廖苡禮肩頭，接著轉向郭亞安，「小安，妳不是有東西要給老大？」
郭亞安點頭，陸子真讓出一個位置讓她湊上前，這時蘭斯才發現她手上抱著一個紙袋。
「這是她很喜歡的布丁，好吃的食物能夠療癒心靈。」陸子真替她解釋：「你現在不能吃惡意，我們也不敢亂餵天使，所以就想，既然人類的食物對你們無益無害，而且嚐出的味道和我們大同小異，就弄點小點心給你吃著玩。」
郭亞安取出袋中不同口味的布丁一字排開，眼神閃亮亮的。
使者閃亮而充滿希冀的眼神有點難以抗拒。蘭斯對口味沒什麼概念，便順手拿了離他最近的一個，「這樣就好。剩下你們分掉吧。」
「喔，那我們先保留一陣子，如果你覺得想再吃，隨時跟我們說。」陸子真繼續稱職地擔任翻譯機。
同一時間，下崗時間差不多的尹若清和趙含依相約去藥局和服飾店買了需要的東西，現在雖入夜一陣子，時間卻不至於太晚，商店街大部分的店家都還在營業。
兩人經過一間賣零食的小店時，尹若清突然喊停，他們佇立在鋪滿散裝小零食的貨架前，色澤繽紛鮮豔的食物和包裝令人一時不知該把眼睛往哪擺。
「啊，有了。」
趙含依還在眼花撩亂時，尹若清率先找到目標，他撕下一旁的塑膠袋，抓了一把水果果凍放進去。
「怎麼突然想吃這個？」趙含依跟著尹若清去結帳。
「不是我，這是給老大的。」
結帳後，尹若清掂了掂手上的塑膠袋，解釋道：「小時候生病吃藥粉覺得非常苦的時候，我媽媽就會拿一個這種果凍給我吃。因為生病吃甜的其實不好，每次都只能吃一個，後來似乎變成一種印痕……嗎？」
「所以你身體不舒服時會想吃這個？」
「也不是每次都會想吃，但看到時就覺得這東西可以帶來一點慰藉。」尹若清說：「其實我也不知道老大會不會喜歡……平時幾乎都是我們在仰仗老大，難得有機會照顧他，有點衝動購物，想到什麼好東西就想拿給他。」
「小安剛剛才在群組說她買了布丁給老大。我想大家的心情都是一樣的。」趙含依揚起微笑，看向尹若清手上的果凍，「這種零食小小一顆，顏色也很繽紛，挺可愛的。」
「不會吧……你沒吃過水果果凍？」
「雖然我家有做類似的產品，但小時候母親管教很嚴，除了她允許我吃下的食物，我幾乎接觸不到這類東西。如果是果凍的話，我通常是吃用果汁和新鮮水果做成的那種，體積也大得多。」趙含依認真思索：「長大後都會看到，但不會特別去買。我記得你們好像也沒把水果果凍帶回家過。」
尹若清默默拿出其中一顆，塞進趙含依手裡，「吃吃看吧。」
趙含依欣然接受，分了兩口把果凍吃完，接著發表感言：「是化工葡萄的味道……而且滿甜的，還有椰果，是想代替果粒嗎？」
「就是要化工葡萄和甜得要命的椰果。就像有時會特別想吃泡麵，或者喝粉包泡出來的玉米濃湯。」尹若清覷了眼一臉新奇的伙伴，勾起淺笑，又塞了一顆給他，「再吃吃看化工荔枝吧。我們這些死老百姓的樂趣還很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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僅僅過了一晚的時間，客房裡不只多出新的布丁和果凍，還有特調的健康果汁。這天是週六，大家都起得比較晚，陽光透過窗簾照進房內，蘭斯平躺在床上，身穿鬼娃聯名款的新睡衣，額頭還黏著剛換過的退熱貼，充飽的平板就放在床邊，裡頭又加了新片單。
蘭斯認真覺得他的使者們實在亢奮過頭了。
也不知他們是怎麼在那麼短的時間內弄來這些東西的？
這時趙含依敲門往房裡探頭，他身上還穿著圍裙，其中一隻手戴著隔熱手套，顯然剛從廚房出來。
「老大，早餐剛做好，要和我們一起吃嗎？」
蘭斯應了一聲，緩緩坐起身，將兩腳放進那雙讓他適應了一下子的小兔子拖鞋。
「人類身體不適的時候都喜歡吃東西嗎？」他問。這段時間使者們以療癒之名塞了各式各樣的人類食物給他，令他不禁困惑。
「這見仁見智。我想，比起喜好，這更像是我們表達關心的方式。」趙含依才想走近扶他一把，便被他抬手婉拒。
「人類習俗？」
「也不見得是全人類，各地都有不同的習慣。不過在我們這邊，許多人表達關懷的方式就是希望對方吃飽。」趙含依笑著說：「而且昨天小真才和我說，覺得給你吃這些東西說不定是好事。」
蘭斯若有所思地點頭，示意他繼續說。
「惡魔以人類的惡意為食，假設天使和惡魔是相對的存在，或許包含人類善意的東西可以變成天使的食糧。」
「這事我也有想過。待在這兒的有一些時刻，體內那股衝突的力量會舒緩一些。」蘭斯說著，輕輕搓出一顆小光球，下一瞬又讓光球散去，「……是時候好好正視這個型態了。」
「慢慢來，老大。我們也會從旁協助的。」趙含依道：「不如之後閉關的前兩天都來我們這裡休養吧？其實基於私心，我也想多了解一點天使的事。」
「或許你用現在的狀態，就能使用得比我更好了。」蘭斯意味深長的挑起一笑，「我依然覺得當初選你的直覺並沒有錯。」
兩人點到為止，不再多言。
「不過在你們這兒休養確實舒適不少。我會好好考慮的。」
〈惡魔告解室外篇˙休養日˙全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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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POPO讀者˙雙杺 點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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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這篇點文卡太久了，加上覺得大家很久沒跟大小惡魔見面，所以付了全家幅插圖
雖然是日常回但老大的天使型態還是有點非日常(?)
很開心能寫到摸索天使型態的老大的另一面~
話說圖中老大身上的衣服是第一套睡衣，後來被翅膀爆掉那套
之後還是會不定期更新外篇
隔壁棚古風BL的新坑《淪落天涯》也完結一陣子了~除了言情，基調是武俠混點玄幻，有興趣的朋友歡迎去看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