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經暗了下來,不同於早上的明亮,城堡裡的走廊此時陰暗無比,唯一的光源只有窗外投下的月光。
從下午到日落,亞拜爾跟著凱莎走遍了城堡,從她口中知道了這裡的許多事,也記下了城堡的結構和房間。
看著冷酷背影幾乎融進黑暗裡的凱莎,亞拜爾問道:「為什麼走廊上不點蠟燭?」
「因為蠟燭很珍貴,製作蠟燭需要的牛油不好提煉,牛隻這裡也不多,所以要省著點用。」
凱莎腳步沒停,聲音在寂靜的走廊迴盪。
亞拜爾恩了一聲。
之後兩人陷入長久的沉默,對他們來說,這似乎是最舒適的相處方式,亞拜爾一點也沒熱臉貼冷屁股的興趣。他可是親眼看見這人在被奧莉指定為自己負責人時,臉上精彩的變化,活像是當場被判了死刑,又沒得反抗,最後只能憋著張苦臉接受。然後他便成代罪羔羊,一路上承受著對方的冷言冷語以及不耐煩,但說實話,凱莎算得上稱職的負責人,城堡裡的事她都仔細地介紹,多不勝數的房間也都帶著他走過一遍,對於問題,也都詳盡地回答,除去態度問題,亞拜爾對凱莎沒話說。
許久,凱莎打破沉默道:「想好了沒?」聲音還是一樣像在喉間被擰過一遍,擠出來的。
「什麼?」亞拜爾撇回四處張望的頭。
「你的房間,選好了沒有?」凱莎又開始不耐煩了,「不然你以為我在帶你散步嗎?該講的我都講完了,我要休息了。」
這火真是無風自燃,亞拜爾心想。「我要三樓,樓梯左邊的第六間。」
凱莎猛地停下腳步,亞拜爾差點撞上她,鼻尖都要蹭到她的紅髮。
「你怎麼不乾脆說你要女王陛下旁邊的房間?」
凱莎轉過身,瞇起眼睛,像在審視:「你想做什麼?那個預言?我勸你還是趕緊放棄,沒有人能殺死女王陛下。」凱莎伸出指尖,戳向亞拜爾的胸口,「還是你這裡被刺的不夠深,我不介意再補上一刀讓你長點記性,放下無謂的念想。」
亞拜爾沒有避開凱莎的動作,反倒勾起嘴角,那笑讓他看起來像是被無禮對待,卻選擇寬容的謙謙君子:「我能做什麼?你不是說這裡的人傷口都會自己癒合,砍斷手腳也能自己再生,這樣,我還能對奧莉做什麼?」
凱莎吊起一邊眉毛,收回了手:「有自知之明就好。」
接著說:「換哪間?」
「不換,我覺得那間最好。」
凱莎用”你有什麼毛病”的眼神看他。
亞拜爾沒說話,任她看著,兩人無聲對峙。
沒多久,凱莎收回了審視目光,冷冷地說:「我會盯著你。」說完紅髮一甩繼續帶路。
他們走下通往三樓的階梯,到了亞拜爾指定的房間,而再經過一個不遠不近的走廊,就是奧莉的房間了,只是此時並沒有人。
「鑰匙,等一下屍人給你。」凱莎說道:「明天晚上七點有宴會,別讓大家等你。」
亞拜爾目送凱莎的背影走上樓梯,才關上了門。他突然有些疑惑,凱莎既然這麼喜歡她的女王陛下,為什麼不住她隔壁?
亞拜爾環視一圈陰暗的房間,大致能依據下午走過一遍的印象,將它的輪廓描繪出來,是一間裝飾典雅的房間,牆壁乃至屋頂都刻有精緻的木質紋路,但也因為房間是以紅棕色木頭基調為主,所以即使陽光直直照進屋內,房間也自帶一層死氣沉沉的氛圍。
房間的左右邊還有隔間,分別擺設著各類家具,亞拜爾伸手划過,一點灰都沒沾上,應該是有在定期打掃,走出隔間,亞拜爾走向床邊壁上掛著的一幅畫,在下午時就吸引了他的注意,上面繪著的是夜晚的天空,一顆星星從天空墜落至漩渦般的黑水裡,苟延殘喘地發著慘澹的光。
這是亞拜爾的解讀,至少在他眼裡是這樣顯示的,不知畫裡的星星是用什麼顏料畫的,即便在黑暗裡,也反射著微弱的光。
伸手要碰,幾聲規律的敲門聲打斷他的動作,亞拜爾走去開門,開門時就算有心理準備了,他還是手指蜷縮一下,摳住門板凹處。
面前是一個僕人裝扮的中年男子,他的臉頰凹陷,雙眼像是被塗上層污黃的垢,混濁又沒焦聚,嘴唇則是乾燥死白,身體乾扁的仿若骷髏。他將手中的鑰匙遞給亞拜爾,沒細看的話還真察覺不到他動作上細微的僵硬,亞拜爾接過後,屍人就默默地走了,像個幽魂般消失在走廊的陰影裡。
這就是凱莎口中說的,真正的死人「屍人」,他們都是進來灰霧後,沒有被奧莉殺死的人。他們在自然死亡後被埋進土裡,過了一夜後,會自己破土而出,據凱莎所說,除非是用火燒成灰,不然埋進土裡,他們都會自己"活過來"。
「雖然是自己爬出來的,但他們都沒有思考與說話的能力,但基本的學習還是可以,所以一些勞力工作會交給他們。」凱莎在介紹屍人時,是這麼說的。
凱莎也補充到,屍人全部來自一千多年,他們進來時就都已經死亡,是從河流流下、不知從哪裡來的屍體,當初奧莉跟亞特把人埋了之後,才發現他們能"死而復生",從而有了屍人,之後也只發生過兩次不願被奧莉殺死的活人,她們全都進來不到一年就病死了,灰霧好像有自動的篩選機制,會淘汰掉選擇自然死亡的人。
那兩個人最後都被火化了,誰都沒想看一個曾經的活人,變成要死不活的屍人,即便她們相處不過短短一年。
「這也是奧莉直接就殺死我的原因?」亞拜爾問道,他還清楚記得奧莉往自己心臟刺上的那一劍,是多麼俐落跟毫不遲疑,完全不像在取人性命。
「沒錯,女王陛下不忍看到生命的死亡,所以只能自己狠下心親手殺人。」
亞拜爾不置可否,他可不覺得奧莉殺死自己時有露出什麼狠下心的表情,只有平靜,那份平靜想來毛骨悚然,一個正常人怎麼可能眼也不眨的就取人性命?即便是久經戰場渾身染血的人,殺人時也不可能一點情緒也沒有,渾像是在看個死物一樣。
亞拜爾又想到了大祭司的預言,顛倒世間秩序的魔女。他現在幾乎已經完全相信了。從他死而復生開始,再到他發現自己喪失進食的慾望,還有傷口能自己癒合時,他就沒法不相信。
那麼…不殺死魔女,一年內就會滅國也是真的?還有件令人在意的事,進來就出不去這話,難道自己真的離不開這裡了?
亞拜爾後悔當初沒細問大祭司預言的事,後悔只把它當成兄長的圈套。他煩躁地抓了抓自己蓬鬆的金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