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當空,微風偶爾拂過,稍微帶走了一點熱氣。
手背貼上臉頰,覺得有些黏,特麗莎想著妝應該融了大半。她從扇下抬眼看已經坐上馬背的奧莉,陽光將她的金髮鍍上一層光暈,襯著白皙的肌膚,整個人看起來像是要融進陽光裡。
奧莉握穩了韁繩,隨時可以出發。
她低下眼看向給她送行的特麗莎,不意外是不可能的,她以為新來的男人足以讓所有人分不了神,根本沒空理她要去哪。
特麗莎拿扇虛掩,眼睛眨了眨,故作羞郝道:「被陛下您那美麗的雙眸直直看著,我會不好意思的。」
「……」
又來了。
收回視線,奧莉淡淡道:「走了。」隨即拉起韁繩就要走。
「哎。」特麗莎下意識踏出腳,又不著痕跡地收回來,「陛下怎麼就開不起玩笑,你什麼時候回來?」
「明天宴會前。」奧莉道:「不是開不起玩笑,特麗莎,我只是不知道你為什麼一直這樣,我看你對亞特也沒這樣。」
「陛下就沒聽過個說法,對喜愛的人會忍不住想逗逗她,讓她開心嗎?」
奧莉盯著她,想問你跟亞特親吻,難道不是喜歡他?但想了想還是沒問,覺得沒什麼意義,這麼久了她就沒看懂對方。
最後只答了一句:「沒聽過。」
特麗莎眨了眨眼睛:「那麼現在聽過了。」接著又說:「雖然是玩笑,卻不全是假的,剛才說不管陛下是不是什麼魔女,我都會敬愛您,那是真的。」
不等奧莉回應,特麗莎很快換了話題:「戴帽子嗎?現在太陽大,將您白皙的臉頰曬黑就不好了。」
奧莉覺得她有變本加厲的趨勢,嘆了口氣:「不用了,不方便。」
特麗莎捂住胸口,還想說些這帽子是我自己做的,您不戴我有些難過這類膩歪的話,卻忽然感到頭上罩上一道陰影,而後是陌生的觸感。
特麗莎愣住了,接著身體整個僵住。
奧莉輕輕拍了拍特麗莎的頭,動作溫柔的像在順小動物的毛髮。
一會,馬匹突然顛了顛腳,歪了她動作,奧莉順勢收回了手,重新拉穩馬兒。
她看了眼被頭髮遮住表情的特麗莎,淡道:「走了。」隨即一甩韁繩,駕馬離去。
特麗莎猛地抬頭,卻只看的見揚起的塵土,以及奧莉顛簸的背影,離自己越來越遠。
烈日之下,特麗莎駐足許久,嘴角難得沒有笑意,她碰了碰自己的頭髮,很快又收回了手,手裡的扇骨喀喀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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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堡花園之外是一望無盡的草原,奧莉順著屍人開墾出的小路走,一路暢通無阻,經常能看見散在各處的野牛低著頭在吃草,奧麗經過時,有些牛還會抬頭對他們哞哞的叫。
經過一條小河時,奧莉拉住韁繩,讓馬匹停下喝水,自己則是看著地上已經拉出尾巴的影子,想著已經騎了快一個小時,差不多快到了。
奧莉翻身上馬,再次開始路途,這次果然沒騎多久,遠遠地就看見了一叢叢五顏六色的花朵,還有幾個白晃晃的東西,奧莉騎的近了,才知道是小羊,幾年沒來了,這裡變得跟奧莉印象中的不太一樣。
花群的中間有一棟不起眼的矮小木質房屋,上頭鋪著厚厚的茅草,只有這裡還是奧莉認得的樣子。
奧莉跳下馬,將馬繫在房屋的旁邊。到目前為止,她都還沒看到人的蹤影,但她不急,也沒特別去敲房屋的門,她四周看了看,發現了一塊黃土上鋪了一大片厚厚的茅草,奧莉沒有多想,便整個人仰躺上去。
太陽沒有中午時那麼火辣了,奧莉望著蔚藍的天空,聽著耳邊羊群的聲音,以及鼻尖竄進的新鮮花草味,忽然覺得自己好像有了”在移動”的感覺,在城堡時,她會走動、會跟凱莎說說話、會透過陽台看著其他人玩鬧,但在那時,她覺得自己是靜止的,好像一塊活著的石頭,在這裡,她覺得自己不是石頭了,而是一隻蝸牛,緩慢的移動,但總歸是會動的。
沒有多久,耳邊出現了鞋子踩在碎石的聲音。
「奧莉,什麼風把你吹來了?」女人的聲音非常溫柔,讓奧莉想到了葉子落在水面上泛起的淡淡漣漪。
奧莉撐起上半身,柔伊一身樸素的站在她面前,嘴角噙著淺淡的笑意,眼裡的光芒卻透露出見到老朋友的欣喜。她們有幾年沒見了?奧莉心想。
「柔伊。」奧莉看著對方,卻不知該要說些什麼,這時候是要先問候嗎?還是直接進入主題?她一向不擅長這個。
柔伊笑了一下,理解道:「奧莉,說你想說的,什麼都可以,我們都認識多久了。」
柔伊走向前,彎下身坐在奧莉身邊,奧莉撐起身坐了起來,開門見山道:「我們有新夥伴了,這次是個男人。」
「男人?」柔伊有些驚訝,「我還以為不可能了,但這也太快了,我記得凱莎不是剛進來沒多久,怎麼又有新人了?」
「是滿快的。」奧莉同意。
在以往,基本都是快要或者超過一百年,才會有新的人進來,這還是第一次十多年就有新人,但奇怪歸奇怪,他們也沒有多想,灰霧是未知的,既然未知,那本身就沒有準確的規則。
「這樣會有歡迎宴會吧?你是來跟我說這個的嗎?」
奧莉點了點頭:「是,就在明天晚上,去嗎?」
「去呀。」柔伊理所當然的道,「我哪次缺席了,而且你都親自來邀請我了呢,我很高興,奧莉。」柔伊笑的眼睛都彎了,裡面全是溫和的、毫無保留的開心和善意。
奧莉覺得柔伊是所有人裡最沒有變化的,她在這裡待了一千年,卻依舊是當初那副溫和無害的模樣,好像無盡的時間都無法從她身上奪走什麼。
想到這裡,奧莉想到了特麗莎,特麗莎就變了很多,變得很喜歡跟自己講一些奇怪的話,似乎想藉此得到快樂或者別的東西。
「柔伊。」奧莉喚了對方的名字,此時有一陣風吹了過來,柔伊閉上了眼,只輕輕應了一聲。
「你還記得你之前對我說過的話嗎?當我不知道特麗莎在做什麼或者想讓她安靜的時候,就摸摸她的頭。」
「剛剛離開城堡時,我做了,特麗莎真的不說話了,很有用,柔伊。」
柔伊聽到這,眐了眐,忽然笑了出來,她很少會笑出聲音的。
「天哪,奧莉,你還真做了?好不像你啊,特麗莎這又是做了什麼。」柔伊邊說還止不住笑。
奧莉困惑道:「你笑什麼?」
柔伊吸了口氣,好讓自己平靜下來,一會止住笑意才說:「其實呢,奧莉,老實說吧,我並沒有真的要你這麼做,我也沒想過你真會這麼做,更沒想過真的能讓特麗莎安靜,那其實只是玩笑。」
柔伊看向自己的腳,一會嘆道:「真好啊,我好久沒回去了,都快忘記天天都有人說話的日子是什麼樣了,想想你跟特麗莎的相處就覺得很有趣。」柔伊躺了下來,看著天空,回憶起了還住在城堡的日子,她離開的時候,凱莎都還沒來呢。
奧莉無法理解:「一點也不有趣。」隨即也躺了下來,肩挨著柔伊的,像最初的時候,那時還只有她、柔伊還有亞特,其他人都還沒進來,只有他們三人在漫長的日子裡,一起躺在茅草、草地或者屋頂上發呆,那時她以為每個人都習慣了這樣的生活,後來才知道亞特更喜歡充滿熱鬧、吵雜與刺激的日子。
「想回來就回來。」奧莉說道。
柔伊沒有接話,嘴角漾起苦笑,她想要的永恆不僅在那得不到,還得看著自己一遍遍的失去、受反覆的傷,她花了很長的時間,才下定決心逃離,怎可能還回去?
胸口忽然泛起久違的難受,柔伊側身以手撐起自己,將臉靠向了奧莉,靜靜地注視她,在對方的眼睛裡看到了自己,奧莉任她注視,良久,只覺得對方越來越靠近自己,再然後嘴唇就碰在一起,轉瞬又離開了。
奧莉面上沒有任何起伏,只沉默地看著柔伊,像在等對方的解釋。
不說話,柔伊整個人貼上了奧莉,將臉埋進對方的頸窩,身體貼著身體,她能感覺到彼此的心跳都是平穩的。她覺得很理所當然,奧莉不曾對任何人動心,自己也是貪圖她這樣,才一時昏頭親了上去。
「我不太懂。」奧莉道。
柔伊在她頸間笑了笑,搖頭:「不需要懂,奧莉,沒有必要,只是嘴唇貼嘴唇,除此以外,什麼也沒有,在灰霧裡,沒有道理是正常的。」
最後,有個想法出現在奧莉心裡。
或許,柔伊也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