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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境物語~遙~北境篇》六十八、初生之犢

山海 | 2020-06-28 17:23:27 | 巴幣 0 | 人氣 54



  一百多年後。

  聖祠殿外盛陽高掛,暮夏氣氛濃厚,樹林間繁殖求偶蟲鳴不斷,月嵐村盛況早已不再,甚至帶了些緊張的氣氛,再過沒幾年月嵐族將迎來詛咒後第六次的死亡。

  繼保岡元平後的泉祭大君也是一位舞詠出身的男性,名叫渚舞長禎,年二十,是個性平凡、出身平凡的尋常人。對渚舞長禎來說,他侍奉的月嵐王外表看起來跟自己差不多,實際年齡已百餘歲,成熟穩定,偶爾出乎意料的決定會讓人措手不及外,基本上不是個需要讓人擔心的王,即使有著不尋常的過去。

  九嵐崎在泉祭大君殿的裏間一處窩著,他把雙手往後置,整個頭傾望著天花板發呆,姿勢不夠舒服索性伸直雙腿,腿上放本看一半的薄書,書的封面屬名「蘭舞佑京」。今天他一大早就來吵還沒起床的大君說要看東西,一直到被催促回去主持早朝,他擺擺手拒絕後,渚舞長禎只能無奈地自己出去忙。

  那本腿上的書是泉祭大君的手記,每代大君都會撰寫,千年以來會叫說要看的也就只有九嵐崎這一位。腦袋短時間塞進太多東西,看了半天他只想放空,不知為何一閃神他想起小倉平渡這個名字。

  一百多年前,小倉平渡在退休的前一天領著豐厚獎金正收拾東西要回老家,不知怎麼被一位月嵐分家出身的女祭司發現他寢室存有跟伍頭目來往相關物品,那原先是小倉平渡在危機時刻要反過來背叛伍頭目的證據,同樣因為詛咒有親人過世的女祭司氣得哭出來,死揪著不准他逃跑。

  當時瀨舞紗瑠欣然應下退休之事,估摸著形式上退休後還想回來幫忙,讓九嵐崎覺得有些心暖,便擬定部分年紀大的祭司也能夠一同退休,就算人手吃緊,九嵐崎還是決意要這麼做,不顧夢舞澄反對硬要親自去送瀨舞紗瑠離開,就在這時他們在遠處聽到小倉平渡與一名女祭司在地上拉拉扯扯大說他們吵鬧的事情,聽見對話的九嵐崎與夢舞澄當下面色極黑,經一番調查後決定剝奪小倉平渡所有身分與退休俸,為不牽連無辜老家的人,九嵐崎命令他與其家人切斷關係並將他鎖在一座大籠子裡,丟去聖祠殿外的廣場,旁邊告示列出點點惡狀,小倉平渡因此受全北境唾棄,最後失去尊嚴地死在籠子裡。

  九嵐崎還記得自己曾用翠泉鏡看過那渾人的死狀,不是個什麼好看的景,想著想著,思緒回到手記的事,跳轉到夢舞澄對他說過的一些話。

  「御主知道煉舞家的白雨前輩嗎?」夢舞澄道。
  「煉舞白雨?」九嵐崎道。
  「煉舞前輩的咒術是舞詠族歷代中最有名的其中一位,與六代王是好友,在一些典籍上有記載,六代王是調皮出名的月嵐王,在他的統治下北境也是出名地強盛……」夢舞澄笑道。
  「嗯,所以呢?」九嵐崎道。
  「臣想說的是……在允許的範圍內,玩樂是沒有問題的,尤其是月嵐王,我想……師父也想告訴我這件事。」夢舞澄面容平和。
  「妳的意思是?」九嵐崎不明白。
  「啊,不,沒有,請御主別太勉強自己了。」夢舞澄笑道。

  煉舞白雨是六代王時代一名非常有名的咒術師,堪稱傳奇人物,同時是六代王的知交,煉舞姓據說從前就不是大家族,在目前的舞詠族來說早已沒落,後代寥寥無幾。煉舞白雨記載中是個相當低調的人,名聲卻響遍三族,當時魂鬼不如千年後穩定,煉舞白雨做了非常多事,還不務正業跟未來的六代王和當時後來繼承侍賀的族長,三個朋友溜出北境將近四年,六代王回來成親一年後便繼承王位,練舞白雨順勢被六代王找去擔任咒儀祭,待不到兩個月就說不習慣想離開,這兩個月期間有三天被召進和泉殿內,每次都待了整天,書面只記載至此,除外便無其他更詳盡的紀錄。沒多久,煉舞白雨帶著六代王親自囑咐的任務離開北境後就沒有再回來。

  九嵐崎想起此事,思忖夢舞澄是不是早就想跟他提通道的事?

  他從父親的記憶中知道蘭舞佑京以前讀很多書,這樣的人不會不知道典籍記載過的事,蘭舞佑京的手記上提到這輩子只踏入過和泉殿兩次,一次是被谷風煌樹找回來首次面聖,被王叫去近身,另次就是九嵐季很生氣,他走入內看見散在地上黑衣祭的書卷那次,至於夢舞澄的手記也提到她從來沒進去過,就算樂常御祭跟瀨舞紗瑠為了照顧九嵐崎也只踏過前端,並沒有深入到各角落。

  九嵐崎又從另外一個典籍中看到六代王本身是個愛貓之人,因此他曾探過母親緋實出入和泉殿的通道外偶有出現貓的身影,是否製作通道的理由只是六代王單純想玩貓,以他調皮的性格來看,拖著好友做奇怪的事也是情有可原。如果六代王親自在寢殿弄出什麼往外的通道,那也是月嵐王人生中僅剩的樂趣,會不會蘭舞佑京是因為自責所以不想再多做什麼封住通道的事,不願再剝奪王僅存的樂趣?也許夢舞澄當時發現到這件事,才會對他說一些隱晦的話語。

  如今瀨舞紗瑠跟夢舞澄過世多年,歲月如梭,人命短暫不過爾爾,該走的走了,不該走的也走了,無論喜歡、討厭的人最終都會離去,詛咒卻很理所當然地留了下來,並在這百年內五次奪去眾人性命。月嵐族為詛咒之族的事已聞名四境,怨氣最大的也是月嵐,這百年來因愛而與月嵐通婚的人大有人在,其怨不如月嵐自身便是,對大部分不知情的人來說事情發生的根本是一起屬於月嵐王的醜聞,有些人因歷史而反省,有些人還是會因仇恨而仇恨。

  九嵐崎沒有想得太多,治國之事正常進行百年間毫無間斷,父王的力量極強,就算他想解詛咒也沒有任何辦法。水月在他百年前封印後已安靜許多,偶爾睡醒會吵他一下,沒多久又會陷入沉睡。

  他很早就由父親的記憶中得知通道之事,仍沒有將通道封住的打算,父親的經歷對他來說並非沒有陰影,與其說厭惡不如說是替他提升了對未來人生的警覺,所以他盡可能地在成長過程中做著自己想做的事,盡可能地探索能探索的,但他總覺得有件事回想不起來,既然想不起來,那一定是不怎麼重要的事。

  從小沒有父母陪伴的九嵐崎覺得沒有關係,當時母親就算生命受威脅之際,怎樣都想讓他喝到一點母奶水,父親就算剩半條命也想替嬰兒的他灌輸著續命的神近力,能做到這種程度,九嵐崎覺得也就夠了,他不會想再奢求。

  思緒難得有些凌亂,他放下蘭舞佑京的手記,離開大君殿。

  是夜,九嵐崎忙完後坐定翠泉鏡前,雙眼半闔,手臂輕鬆放在脇息上準備讓自己進入定境時,突然感知到有隻小貓跑進聖祠殿,心底驚訝卻不動聲色地撇出笑意,他想看看這貓究竟有哪種膽敢闖入他的地盤。

  時隔百年和泉殿深處的通道竟然又有人闖入,九嵐崎第一次覺得是不是應該親手封了那處,他學著父親當時先延出感知,探視身後,露出微笑覺得似曾相識,也許是因為母親吧?熟悉卻不曾親眼見過的景象。

  九嵐崎看到一名淺褐色的短髮少女持著侍刀鬼鬼祟祟從通道出來,她不算漂亮,眼神有些不容侵犯的兇悍,幾乎沒有發出聲音這點讓他有些訝異,這女孩子的基本功真好,甚至在昏暗的房內便已確立了自己的位置,九嵐崎沒喊祭司將她踢出去,他想看看她像已逝的母親當初一樣鬼鬼祟祟跑進來是為了什麼,少女緊握手中的刀神色憤怒,起碼能夠排除並非單純來玩而已,九嵐崎突然覺得有趣,默默提手使出力量讓外面的祭司聽不見殿內半點聲響。

  正當少女覺得自己進入一間幽暗的房,發現有個長髮猶如泉水般潑灑的身影安然定坐,一到其身後不遠處,撫著刀柄正待拔刀,身影說話了。

  「敢問妳冒著這麼大的風險來到這,有什麼事嗎?」

  少女驚愣看見轉頭斜眼瞧著自己的男人,聲音既低沉又空靈清澈,聽不出一絲想像中的邪惡,對著自己的雙眼明亮雪銀。

  「你……是王嗎?」

  九嵐崎輕笑。

  「妳心思縝密冒險來這裡,不就是為了打算弒王?」

  少女的警覺性湧起。

  「那、那你還不快把詛咒收回!」
  「做不到。」

  九嵐崎淺笑轉回頭不再看她,這種輕佻的姿態讓少女更為緊繃。

  「你……你不怕我真的殺你!?」
  「妳如果真敢殺我,就不會跟我這麼多話。」

  原本為了弒王才在這個時間點帶刀潛入聖祠殿,如今目標就在眼前,她猛地拔刀,想往前邁步的雙腳卻不聽使喚地像被釘住般動彈不得,明明身體沒有受到任何無形力操縱的感覺,無法動彈的雙腳還是讓她渾身冷汗,一時怪異感湧上,從心底沖起直入喉頭,瞬間麻了整腦,只是從未對活生生的人揮刀見血,普通人都未曾殺過,更何況是半人半神的月嵐王。

  萬籟俱寂的和泉殿中存在兩種情緒的呼吸聲,一急一緩,急的令人聽了靜不下,靜的令人不得急,頓時空間中的世界猶如陷入無色,他們兩人卻分明得一黑一白。

  一向果敢堅定的她竟然出乎地失去了掌控身體的力量,拔出的刀懸在半空,刀無情,她的雙手卻在顫抖,顫抖究竟是因為目的就快達成,還是自己不敢下手?九嵐崎並沒有對少女施任何力量,只是靜靜地在房裡坐著,此刻的少女只聽得見自己的呼吸,她慢慢發覺自己冒著冷汗。

  少女失措感油然升起,內心早已做好準備,事前也都詳盡計劃甚至留下了自己後事遺囑給唯一的姊姊,只要這麼做說不定就可以改變宗家所有無辜孩子的命運,只要拔刀、揮刀,王倒下,也就有五成的機會讓所有人得救,就算王倒下後沒有改變現狀,那也只是維持目前的生活罷了,起碼不需要再去懼怕詛咒自己族民的王,一切就緒,腳步卻頓在這裡,不應該如此,不應該這麼窩囊才對。

  原本的現在應該是俐落地揮刀把自己的未來都給豁出去,然而當下深深感覺那些應該要有的勇氣在月嵐王的面前消失殆盡,少女發現阻止自己的竟是一絲恐懼。

  不甘心!

  眼裡充斥著難以控制的霧水,但她不管如何都想要把淚留在眼眶裡。

  「你是王……可是卻殺人,殺了好多自己的族人,同時又守護我們……我不懂,真的不懂為什麼你要這樣做?」

  刀尚未揮落,一句話像是花盡她所有的力氣,說完,寢殿又陷入了沉寂。

  沉靜了一會兒,九嵐崎深吐一口氣才輕轉過身面對少女,他似乎知道少女的倔強,那股怎麼也不肯讓眼裡打轉的淚水落下的自我尊嚴。九嵐崎其實並沒有把握少女不會揮下那刀,就算她對自己揮刀,就算自己不一定會死,也許在內心深處真的還會感恩她一些吧?

  他坐望雙手緊握刀柄對著自己不肯鬆懈的少女,即便憤怒也能夠理智地壓下音量,覺得既好笑又無奈,好笑的是光一個小少女鼓起大多數人不敢有的勇氣闖進來想弒王這點,他就放下了所有想輕視或是欺負她的念頭,無奈的是他什麼樣的無奈都不該說,也不能說,因此只想打發她離開聖祠殿,不願她被祭司們發現。

  「妳自小就受宗家耳濡目染,就算我說了又有何用?」

  少女聽這番話氣急,眼眶失去最後防線,滴下斗大淚珠。

  「所以你可以看著自己應該要保護的族人生生世世死在你手裡,卻一點都不在乎!你可知道從小我們得親手葬送多少長輩與手足!?」

  少女氣著胡亂抹掉大滴大滴的淚珠,亂七八的淚痕佈滿臉,一小滴鼻水不爭氣地被吸回,九嵐崎覺得莫名好笑,很不看場合地失笑出聲,少女愣,胸中怒火更旺。

  「你笑什麼!」
  「哈哈哈……真的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少女氣得站起身。

  「別笑了!不要笑啦,你這個王怎麼這麼沒禮貌!」

  九嵐崎見她這種生氣的樣子是越笑越開懷,雖然不曉得為什麼,但這少女實在莫名其妙得有趣,少女見他沒打算停止大笑氣得要揮刀,九嵐崎要笑倒之前叫住她。

  「等等……哈哈,別氣了,告訴我妳叫什麼名字,連仇人的名字都不知道就要下地獄多冤?妳看起來很年輕,多大歲數?」
  「為什麼一定要告訴你?」
  「哎,有什麼關係,難道妳口口聲聲說些冠冕堂皇的話,底子不過是個連名字都不敢說的小人?」
  「月嵐堇,滿十五!你這個混蛋給我記牢了!」
  「好、好,記牢了。」

  月嵐堇深深覺得眼前的人相當輕浮,九嵐崎手靠著脇息托下巴玩味地望著她的刀,再望望她。

  「怎麼,不殺了嗎?」九嵐崎笑道。

  月嵐堇氣得將刀尖對準九嵐崎的咽喉。

  「姿勢挺好的,少了點火侯,腰能再穩些就更好了,刀尖這高度倒是很好。」九嵐崎道。
  「不需要你來教我!」月嵐堇怒道。
  「沒關係我挺強的,不進步點殺不死,妳得多努力才是。」九嵐崎笑道。
  「什麼……」月嵐堇氣得冒青筋。

  看到坐在前面笑得人畜無害的王,月嵐堇抬腿向前攻擊的時候突然跌個狗吃屎,九嵐崎笑得拍腿,月嵐堇撞得一臉紅,咬牙切齒地望對方,一面還掃視四周擔心發出的聲響太大。

  「怎麼這個表情呢?月嵐族的月嵐王嘛……傀儡術不是基本的嗎?」九嵐崎聳肩道。
  「竟然綁我的腳,你這小人,你根本不是月嵐王吧!」月嵐堇一肚子火。

  九嵐崎看她額鼻撞得通紅,噗哧又笑了出來,月嵐堇覺得真是丟臉丟到家,立刻揮出傀儡絲,趁九嵐崎也延出絲線抵擋的同時,硬是撐起身子提刀奮力劈了過去,當下一條細細的線從她眼前掃過後再也不敢亂動,她驚覺自己四周全部都是傀儡絲線,雖然並非刀刃狀,倘若真為刀刃那她必死無疑。九嵐堇視線掃去,看見月嵐王那雙似笑非笑的眼神,毫無將她視為對手的姿態讓她直冒冷汗,對方甚至一手放在脇息上坐在原位沒有起身,彷彿正在看自己演大戲。

  「嗯……反應挺快的就是火候不夠,還有進步空間。」九嵐崎思索道。

  九嵐崎月嵐堇在原地擔心外面祭司會聽見,高度警覺的態度盡收眼底。

  「不用擔心,外面聽不見,妳還是多擔心自己,多練點再來殺我吧?」九嵐崎笑道。
  「你在小看我!?」月嵐堇蹙眉。

  九嵐崎聽聞露出笑容,月嵐堇一怔。

  「我會恥笑只敢在底下抱怨而無所作為的人,像妳這麼有勇氣敢親自來弒王的,倒是個人才。」九嵐崎道。
  「誰想被你拉攏啊!快把我放出去啊!?」月嵐堇怒道。

  九嵐崎靈機一動,化去所有絲線。

  「不然這樣好了,我來教妳變強吧?」九嵐崎笑道。
  「講什麼……你瘋了嗎?」月嵐堇不可置信。
  「殺不了所以要放棄了嗎?」九嵐崎道。

  月嵐堇愣,眸內帶殺意。

  「那我就不客氣了,倒時發生什麼可別怪我?」月嵐堇冷道。
  「我很嚴的,小小姑娘皮可要繃緊點?」九嵐崎淺笑。
  「你才要繃緊點!」月嵐堇呼道。

  正欲轉身離去,九嵐崎叫住她,道:「小姑娘,妳知不知道衣服上還沾著自己的鼻水啊?」

  月嵐堇低頭看,果然有一小團濕濕的稠狀物在自己衣領口,頓時漲紅臉,一手大指九嵐崎的鼻子。

  「給我閉嘴你這假王,明天我再來揍你!」

  月嵐堇氣得轉身離去,走的時候還聽見九嵐崎沒禮貌的笑聲。

  九嵐崎見燭火在疊蓆上映下他們兩人的影子,直到她離去也就逐漸止住笑,上揚的嘴角緩緩撫住直到成了一線平,環視殿內只剩得空蕩四周與昏暗的燈火,無一絲微風將燈火吹得閃爍,瞥眼見疊蓆上清晰的映著的三兩影子,影子交疊以自身為中心暈散。

  他循著記憶中父親的過往,父親的經歷對他來說不過猶如爾爾寓言,與親身經歷的感受果然還是明擺著的兩回事,如今的九嵐崎早就是百歲人,聽過看過、經歷過的都不少,那點小姑娘帶來的新鮮感只會讓他警覺加倍,眼下北境仍急缺人才,無論哪個陌生人是敵是友終究都還是他月嵐王的子民,他從來就不打算責怪父親的作為,但父親作為餘下的事他多少還是想扛下來面對,什麼殿外多采多姿的人生對他來說變得相對不重要了。

  「起碼還有影子。」

  回想起成長經歷他鮮少有類似發自內心的大笑,悲寂落寞倒是不多,究竟什麼是發自內心,他只能拿自己的經歷與父親的記憶做對照,哪種感受似乎有些符合父親當下可能的感受,那九嵐崎便會將此感受放進他的心情盒子裡一項一項地歸類,說是還有一半的凡人體質,九嵐崎倒覺得他半神的比例佔了多數,一般凡人真心體驗過的情緒他似乎有些不足,以影伴己這種事習以為常,並不覺得怎麼寂寞。

  母親因懷他背負罪名慘死,父親因救他而冒險出殿遭外界惡氣毒害,為保住無父母照顧的小小性命,他承繼前月嵐王的父親所有的力量與記憶,並靠著純淨的泉水存活至今,接觸到的所有都是宮殿與祭司。父親在村中從小被排擠的難過、在舞詠村與朋友相處的開心、父母支持他的快樂以及進入宮殿後再也無法與親友接觸,甚至看著親友年老逝去而他依舊在世的悲傷,所有疑惑與迷惘、感觸與情愛,都在進入成為王後失去或淡然。

  這些記憶一直累積在九嵐崎的腦海,他什麼都感受得到,什麼都碰觸不到,無人敢抵抗,無人敢違逆,因為他與北境的生死共存,這種感受他從不期待別人理解,他知道自己的一輩子就只能在這,哪都回不去,哪也去不了,但他並不覺得難受,因為聖祠殿是他的歸處。

  那小姑娘模樣突冒腦海,實在太倔,九嵐崎忍俊不禁。

  漫漫長夜,他轉正身姿稍微撥開灑地的袍襬繼續為子民祈福,沒有更多的想法,一切回歸寧靜如此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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