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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境物語~遙~北境篇》六十六、新世代

山海 | 2020-06-26 22:33:11 | 巴幣 0 | 人氣 93



  其後,聖祠殿再度落入陰鬱與騷亂,處理完師父後事的夢舞澄擦乾淚硬起心腸,即便未受泉祭大君繼承典禮也是蘭舞大君唯一指認的繼承人,亂局前後她看得清明,為了不讓崇敬的師尊丟臉,她挺起姿態生出狠勁,猶如戰場將士將一切處理得有條不紊,眾祭司因此定心,願攜手共度艱難時刻。

  對於九嵐季究竟為何能與緋實相遇的事,夢舞澄才想起師父不曾提過半句,既然如此她也不想光明正大地將事提出給大家搜,私下獨自默默地尋找各種可能性,如今瀨舞紗瑠雖保有咒儀祭之職,夢舞澄又額外給了她王子保母的重責,照顧王子為蘭舞佑京生前最重視,她必須替師父做足才行。

  夢舞澄沉在重新建立聖祠殿與北境的繁忙事務中,瀨舞紗瑠則專心做她的後盾,話雖這麼說,她覺得這年輕女孩子為了不讓師父丟臉的拚勁無人能敵,自己能做到令她最安心的事便是將王子九嵐崎照料妥當。

  在準泉祭大君夢舞澄的幫助下,瀨舞紗瑠能暫時將咒儀祭的職務甩開,專心照顧九嵐崎,已晉身為黑衣祭頭領的明嵐宗太偶爾會到月嵐泉殿巡視王子的狀況,只是每次瀨舞紗瑠看到他時,他對著九嵐崎的表情都是一臉黑,瀨舞紗瑠知道他還無法原諒施下詛咒的先王,總苦笑著沒法說什麼。

  還近不得王子身的瀨舞紗瑠,平日就用自己擅長的咒術耍耍小把戲逗孩子開心,夜晚她將孩子哄睡後直往泉祭大君殿,一入殿覺得不愧是蘭舞佑京的弟子,夢舞澄跟師父一樣埋頭批閱卷軸,坐姿、提筆幾乎一個模子刻出來,就連茶水杯都放在同個位置,她覺得有些欣慰,一眼就看出這女孩有多仰慕、多敬重自己師父。

  夢舞澄平日太忙,蘭舞佑京的後事與遺物都讓瀨舞紗瑠協助處理,這樣她也就有更多時間能花在重建北境的政務上,今晚也不例外,瀨舞紗瑠準時入殿。她在旁邊窸窸窣窣整理多久,夢舞澄便埋頭苦寫多久,半個時辰後瀨舞紗瑠咦了一聲,坐到夢舞澄身邊,遞了張奇怪的紙過去。

  「澄兒,妳看這是什麼?」

  夢舞澄尚未繼承泉祭大君,瀨舞紗瑠便循著以往的稱呼叫她,夢舞澄的眼睛就像黏在寫一半的紙上,她知道瀨舞前輩是個厲害人物同時也是師父重用的祭司之一,想閱卷和遵守禮貌的矛盾心情彼此拉扯,最終輸給了敬重師長的道德感,瀨舞紗瑠看出來她的掙扎,微笑著沒說什麼。

  夢舞澄轉頭過去看身側之人遞來一張由歲月染得泛黃的舊紙,上面以炭筆畫了三個人,一看就知道是孩童的繪圖,人物畫得歪七扭八,中間看得出是名男子,男子一手牽著黑髮大胸部的女人,另手牽著一個小女孩,彷彿相親相愛一家人。

  「啊,這張……前輩哪裡找到的?」夢舞澄道。
  「蘭舞大君私藏的書冊裡夾著,剛剛不小心掉出來的,覺得好奇就來問妳了。」瀨舞紗瑠指著一邊角落。
  「這樣啊……前輩,這是我畫的唷?」夢舞澄道。
  「嗯,似乎看得出來,以前大君殿最常出沒的小孩就只有妳了。」瀨舞紗瑠笑道。
  「是這樣沒錯啦……這張怎麼了嗎?」夢舞澄道。
  「我有點好奇裡面畫的都是誰呢?」瀨舞紗瑠道。

  夢舞澄湊近看,一邊指著中間的男人。

  「這個是蘭舞爹爹。」

  瀨舞紗瑠點點頭,夢舞澄改指著畫中的小女孩。

  「這是我。」

  瀨舞紗瑠點點頭,夢舞澄最後指著旁邊大胸部的女人,再把指頭往瀨舞紗瑠的鼻子指去。

  「這是妳唷,瀨舞前輩。」

  瀨舞紗瑠心裡冒冷汗。

  「我的胸部有這麼大?」瀨舞紗瑠呼道。
  「跟聖祠殿的女祭司比起來還挺有料的,難怪身為男人的爹爹會注意到這點呢?」夢舞澄思忖道。
  「什……」瀨舞紗瑠傻眼。
  「前輩妳別看爹爹這樣一臉假,我當時畫這的時候才幾歲,連我都發現到了……欸,並不是說爹爹只喜歡大胸喔,可別誤會了!」夢舞澄道。
  「……。」瀨舞紗瑠好像意會到了什麼。
  「不上心的話,這種歪七扭八的畫哪可能留了快二十年?別說什麼因為可愛的弟子畫給他的關係,以前書畫程度太差他都面帶微笑叫我自己把那些不入眼的東西立刻拿走,更不用說孩童時期畫的,他都不曉得丟掉多少了,爹爹很可怕的。」夢舞澄翻著白眼道。

  瀨舞紗瑠聽完後看著泛黃的繪圖,白皙指腹撫著畫中男子,露出柔美笑靨。

  自從九嵐季消逝後三個月北境仍暴雪不止,各處雪災人民苦不堪言,夢舞澄為了穩定北境疲於奔命,聖祠殿祭司眾亦同,但見年輕大君繼承者眼眸中的堅毅彷彿再次見到蘭舞大君的身影,各殿所男男女女咬牙撐下數月,不可思議的是天寒地凍之際北境四季輪轉依舊,該是什麼花草樹木生長便是什麼,形成冬雪落夏花開的奇景,人民循著季節耕作不至於餓莩遍野。

  夢舞澄忙到幾乎完全沒時間去管九嵐崎的事,更不用說尋找下任繼承者,照顧孩子的重責全權落於瀨舞紗瑠身上,月嵐血統的傀儡絲她看不見,身邊便配了兩位分家的月嵐人日夜輪班,在這半年來悉心觀察照料九嵐崎,至今他們還被神近力擋住靠近不得。

  某日瀨舞紗瑠踏入泉殿時發現淨泉王袍被挪至一邊,月嵐人跟她說是九嵐崎自己用傀儡絲推開袍,有時推不動還自己哭起來,每次哭一半就抓著王袍,貼著鼻聞聞便不哭了,分家人還說雖然嬰孩的九嵐崎力量微弱,偶爾看見他的手會延出傀儡絲用絲沾泉水喝,瀨舞紗瑠每每聽到類似回報都不敢置信,另配置一位史料祭司常駐紀錄,她覺得如果是蘭舞佑京一定會想做這樣的事,不止分家祭司,她自己也發現月嵐泉面波動的次數比平日更頻繁,水紋波動,孩子就會跟著笑,孩子睡了,泉面便平靜一整夜。

  孩子睡了不說話,泉水也不說話。

  不知為何九嵐崎長得比尋常嬰孩快,從翻身至坐起,四個月後瀨舞紗瑠發現孩子竟然開始學爬,她整個人從位置跳起來,三五個祭司每日照顧孩子成長,看到此景都激動得衝過去圍在旁邊,當下全忘了孩子的父親曾使北境大地染上鮮紅,瞧那圓圓小小不帶牙的笑臉,也許,新生的奇蹟便是如此吧?

  幾日後,近身照顧的祭司們還陷在喜悅中,瀨舞紗瑠一如往常於早晨拿著燭燈走在廊道,遠遠見彼此應該交接班次的兩批祭司都站在月嵐泉殿門口望著裡邊一臉愣地不走,照理說月嵐泉殿不可常開,挑眉覺得這群人是不是太過鬆散?瀨舞紗瑠想知道他們究竟看見什麼,湊近時眼前景象也令她驚呆了。

  月嵐泉邊糯糯坐一個睜大眼望著祭司眾吃手指的小男嬰,男嬰坐在淨泉王袍上,項上頭髮一片水藍,瞳色猶如月嵐王的雪銀,同時間北境大地的暴雪忽然停了,灰雲後方淡淡地透著旭日朝陽,北境萬物歡欣鼓舞。

  消息一出,整個聖祠殿上下震驚不已。

  夢舞澄得知後飛奔泉殿,她看到小九嵐崎在殿內到處亂爬,祭司們在後面追,瀨舞紗瑠一把將九嵐崎抱起來晃著身體輕拍小背,悅服祭正在旁清潔收拾淨泉袍,咒築祭也趁機準備開始修復月嵐泉殿,醫祭先前已確認九嵐崎的健康正準備離開,一群人忙忙碌碌。

  「他、他……能接近他了?」夢舞澄呀然張口。
  「是呢,但似乎不習慣給人抱,抱兩下就想跑去抓王袍。」瀨舞紗瑠苦笑道。

  瀨舞紗瑠見夢舞澄神色有異,上前關心,九嵐崎則在她懷裡動來動去相當頑皮。

  「發生什麼了呢?」瀨舞紗瑠問道。
  「……宗太叔叔的事。」夢舞澄垂眸。
  「能在這聊的事嗎?」瀨舞紗瑠道。

  夢舞澄眼掃四周。

  「去和泉殿好了……反正孩子也要移動到那兒去。」夢舞澄道。

  瀨舞紗瑠頷首,兩人後方遠跟著動亂後願意留下侍奉新王的武御祭與樂常御祭各一名,共同前往君王寢殿和泉殿。

  「宗太叔叔離開了。」夢舞澄黯然道。
  「明嵐宗太?」瀨舞紗瑠有些意外。
  「嗯,他收到新王消息後就跑來找我了,說……他想離開北境,爹爹還在的時候他就提過一次了,是爹爹把他留下的。」夢舞澄道。

  瀨舞紗瑠頓時覺得感慨,好像一瞬間應該待在身邊的人都不在了,唯獨他們孤單地撐著大局,想至此她看看懷中的孩子,會不會有天他也跟自己的父親一樣感受到被全世界拋棄的寂寞,眼眶不禁有些紅。

  「九嵐崎身上的變化能證明就是新王嗎?明嵐的決定是否太快了?」瀨舞紗瑠道。
  「我也有跟他提過這事,他說侍奉這麼多年,整個北境不會有人的長相跟月嵐王一樣了……瀨舞前輩,為什麼大家都走了?還在世上的人離開了,不在世上的再也見不到……為什麼可以這麼簡單就都走了?」夢舞澄掉淚。

  瀨舞紗瑠頓住腳步望著她,夢舞澄也停下腳步。
 
  「澄兒,有天妳也會在大君的繼承典禮喝下泉水以尺骨對著心臟,記牢這種單打獨鬥的心情去對新王感同身受,這是月嵐王的心情也是蘭舞大君的心情,是蘭舞大君用一輩子的經歷教給妳的最後一件事,記牢了知道嗎?」瀨舞紗瑠眼眶泛紅。

  夢舞澄用袖子抹掉淚珠點點頭,一行人往和泉殿走。

  明嵐宗太的家人皆已不在世,依詛咒他深知自己的壽命只餘十八年,先前是蘭舞佑京勸阻他離開聖祠殿,如今就連最為景仰的蘭舞大君也離世,現下宗家已無法再掀起風浪,月嵐王能因此獲得數年安穩,既然下任王的人選已定,他認為自己盡過職責不願再留下,草草別過備好行囊便離開北境,身無半點牽掛,至此北境人未曾再見過他的身影。

  夢舞澄在確定九嵐崎是新任王之前,開始了收集所有在北境內任何有關下任王的情報跟任務,以防有其他可能性,她下令讓各祭司盡心力扶養九嵐崎,一切看似逐漸步入軌道,唯獨有件事讓眾祭司非常頭痛,便是九嵐崎一開心就會在聖祠殿內到處亂爬。倘若無引路牌,聖祠殿就是個永無止境的迷宮,偏偏一個小嬰孩弄得整座聖祠殿人仰馬翻,最後他們發現九嵐崎都會回到和泉殿抓著王袍睡得香甜,有時候是跑到泉殿裡睡在泉水邊,悅服祭每次把王袍整好掛起後總被小王扯下來當抱枕,無奈之際夢舞澄下令讓他們先別弄了,反正境泉袍半神之物也不是個易皺的尋常東西。

  聖祠殿說穿了就是月嵐王的地盤,時日過得越長,九嵐崎之於月嵐王的特徵越來越明顯,孩子爬的速度還算跟得上,麻煩的是才追到伸手要抱,後面追的一群人就被小王釋出的傀儡絲整坨翻了,東倒西歪爬起身發現小身影又不見。

  「殿下……屬下這老骨頭實在沒辦法這樣追,拜託您快別爬了……」

  一群人追了兩步才眨個眼九嵐崎又不見,一下從旁邊的拉門出來,一下出現在前面,把大家耍得團團轉,最後發現在和泉殿窩著王袍睡,望見這幕祭司們相視而笑,皆圍在小王身邊稍作休息。

  找不到九嵐崎時,瀨舞紗瑠總覺得頭痛,邊對祭司們道:「讓他爬吧,爬累就會回去休息……算了,你們還是讓人去找找。」

  有鑑於九嵐崎先前被神近力牢牢守著,她並不覺得會發生什麼事,唯一憂心的是怕孩子跑出聖祠殿,要是真確定有著半神的體質,出了聖祠殿便是死路一條,然後某日就被她撞見驚險的當下。以瀨舞紗瑠為首的一群祭司看到九嵐崎呆坐在拜聖之間,那裡雖有厚木門擋著,實際只離殿外不到幾尺,他們完全無法想像擁有神近力跟傀儡術的九嵐崎會做些什麼,沒想到他起身回望瀨舞紗瑠一眼,竟隱約透露不會出現在孩童臉上的表情,彷彿在對她說「本王有自知之明」,最後緩緩走進一道襖門又消失在眾人面前。

  十個月後的九嵐崎身形如同三歲,明明已能跑得飛快卻始終沒說過半句話,某夜夢舞澄、瀨舞紗瑠與一群祭司在晤事之間圍著圈聊此事,中間乖乖坐著擺弄玩具的九嵐崎,眾人正聊著得火熱,一個口齒不清稚氣的聲音發出。

  「蘭舞佑京呢?」

  在場人全僵住面面相覷遲遲回不出話,九嵐崎不見回應,抬頭望四周的大人似是等著答案,熟悉孩子的瀨舞紗瑠率先回神,直覺告訴她先試著別用對孩童說話的語氣回答。

  「蘭舞大君過世了,現任的泉祭大君繼承人是夢舞澄。」瀨舞紗瑠道。
  「過世了啊……何時?」九嵐崎奶聲奶氣。

  眾人內心風起雲湧,他們萬沒想到孩子說的第一句話竟是此,九嵐崎看起來就像認識蘭舞佑京多年,夢舞澄還沒從震驚中回神,瀨舞紗瑠也不想唬弄。

  「回御主,蘭舞大君在王駕崩後數日薨逝的。」瀨舞紗瑠端坐道。

  九嵐崎聽聞垂眸若有所思,表情絕非孩童所有,氣氛凝重,須臾九嵐季點點頭後起身,以居高臨下之姿望向眾祭司。

  「父王從來就不願怪他,你們盡可寬心。」

  說完後從人群中離開,舉起手憑空開啟最近的一道襖門後入內離去,留下目瞪口呆的眾人。

  九嵐崎舉著手用神近力開啟一道道門,最後停在聖刀殿門前,門前左右武祭司對望不知如何是好,九嵐崎抬頭雙雪瞳掃著眼前兩名成年男性不說話,抬手動動兩根指頭,兩名武祭司膝蓋一軟重跪了下來。

  「誰讓你們無禮不跪?」九嵐崎道。

  武祭司一臉困惑,九嵐崎不待他們反應逕自開殿門入內,孩童身體竟不影響神近力的使用。

  當初將神近力灌給孩子時連同記憶也一併輸進,這是九嵐季未曾預料之事,為了續命無可避免只能任其傳給孩子,數年記憶與孩童肉身習性彼此交錯混雜,有賴於半神體質與月嵐泉的協助,快速成長的九嵐崎直至今日才有辦法好好分辨狀況。早在幾個月前九嵐崎就知道泉殿附近那股怨氣滿載的力量從何而來,無奈肉身尚小難以有作為,先前曾聽過一道低沉清澈的男性歌聲,他喜歡那個歌聲,也發現歌聲能使那股怨氣平靜,如今偶有另種奇怪的聲音傳入他腦海,怪聲跟怨氣有些相似,所以他決定親自來看看。

  一入內不遠處他就看到被咒繩五花大綁的水月刀,水月刀看到他後刀身微動,血紅光色急速流轉,釋出淡淡腥味,如若不是蘭舞佑京的封印也許整座聖祠殿都會被水月給刺出一堆窟窿。血液相同,水月對九嵐崎滿滿恨意顯露無遺,雖無法掙脫封印,它還是提起刀靈之力往前瞬衝想嚇年幼的孩子,不料小小的九嵐崎愣一下沒哭,反而前挺身子像幼虎般對水月發出嘶聲想把它嚇回去,同時竟釋出神近力瞬間鎮下刀的怒意,九嵐崎反嚇完水月後轉身就跑了,沒把水月的凶狠模樣放在心上。

  這半神一刀,從此奠定交惡的基礎。

  很快地九嵐崎剛學會講話後在無人教導的狀況下懂得如何將字詞合理地連接起來,並形容自己想要或不想要的事物,聖祠殿的祭司們嘖嘖稱奇,他們發現九嵐崎對聖祠殿懂的事比想像中的更多,時日越久越明顯,年紀尚且幼時個性便已經超常老成,頑皮的地方卻沒有削減太多,慢慢地九嵐崎的身形成長開始如同尋常的月嵐王老化得緩慢,先前感覺就像月嵐泉急著讓他長大直到能夠統治北境。

  九嵐崎出生三年半後正式受到聖祠殿祭司的認可成為北境月嵐王,於同年舉行泉祭大君繼承大典,夢舞澄成為蘭舞佑京後新一代的泉祭大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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