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子真大致說明過與廖苡萱姐妹相遇的情形,並把稍早記錄的告解內容發到家用群組,看完那一長串文句後,用來開小會的客廳頓時陷入一陣沉默。
即便不開讀心術,陸子真也知道大家在想什麼事——還真是個令人心疼的個案,對吧?
然而,即便四個人都動了惻隱之心,卻有個龐大的障礙擋在他們面前:對於一個把「活著」視為罪惡的人來說,讓她成為「惡人」,難道是要求她積極的活下去嗎?但就這樣引導她成為生命鬥士好像又有哪裡怪怪的……
「轉化惡意的邏輯我還沒兜出來,只知道絕對不是逼她振作。」陸子真嘆氣道:「並不是很容易的案子,但我還是放不下。要不要加入你們考慮一下。」
郭亞安偏頭思考片刻,隨即將告解的文字串複製了一小句話丟進群組。
【郭亞安】『對我來說最重要的人,因為我的存在,天天都痛苦地活著』
【郭亞安】最重要的人可能是關鍵。
對於郭亞安直接以行動表示參與意願的作法,尹若清和趙含依完全不意外,兩人也順著郭亞安的發言討論了起來。
「我同意小安。沒有方向的時候往關係者身上找,通常會很接近結果。」趙含依思索道:「但這位『因為她而痛苦的最重要的人』會是誰呢?」
「是妹妹吧。」尹若清高深莫測的說:「我覺得一定是她妹妹。」還特地再強調了一次。最重要的人是妹妹,這實在太合理了。
陸子真摸摸鼻子,覺得似乎沒有再跟伙伴們確認陣容的必要,便識趣加入討論:「我也覺得是她妹妹。第一,她提起家人的時候卻只提了父母沒提妹妹,而這個告解裡其實包含了她生活幾乎所有的人際圈,用刪去法來推斷,那個最重要的人極有可能是她妹妹。第二,她妹顯然跟家長的相處很有問題,若說妹妹因為這件事痛苦著,確實有很大機率跟她這個姐姐有關。」
「小真手上有廖苡萱的聯絡資料吧?如果能從她那邊多問一些關於妹妹的事,案情也許能有進展。」趙含依提議。
「也好,先決定這樣做。你們等我消息。」
關於新個案的小型會議以微幅的進展告終。隔天,惡魔城又送來一些關於王仙師的情報,陸子真只覺得大大小小的事情接踵而來,生活一夕之間被塞得滿滿滿。
不過,他還是沒有荒廢他的社團活動。
湊巧的是,手邊種種事件,似乎多多少少能與他的社團活動沾上邊。
「欸,你們知道這些穿藍背心人嗎?」
陸子真趁著社課將幾張照片拿給社員們看,照片們有個共同點:上頭總有三、五個穿著深藍色背心的人,據情報顯示,他們都是王仙師的信徒,最近向心力有越來越高的趨勢,狂熱者甚至開始穿起制服宣揚仙師的偉大。
「我不久前在捷運上有看過。聽到他們講話的內容,好像是剛去什麼集會活動回來吧?」社員A說。
「副社怎麼會突然有興趣?是什麼新興的志願團體嗎?」大辣辣吃著零食的社員B好奇問。
陸子真搖搖頭,把照片收回書包,「據我所知,應該不是志願團體。總之我打工的上司對他們有點興趣,我就來蒐集一下你們的意見。」
「你上司對他們有興趣?」李苗淼蹙眉,他現在雖然出院了,腳上卻還打著石膏,大家基於愛護傷患給了他最大的位置,使他霸佔講桌開腿而坐的時候,居然有股神秘的王霸之氣,「我覺得不妥。你上司好說話嗎?委婉勸一下吧,雖然這件事以你的嘴來說可能很困難。」
陸子真眼睛一亮,「怎麼?你那邊有卦嗎?」
聽八卦的時候沒有零食吃實在缺憾,於是社員B的零食就慘烈的充公了。
「嗚嗚嗚……下次零食趴我要求你們每個人多帶一份!」社員B激憤的抗議。
但沒有人理他!因為大家都對社長大人的八卦比較好奇!
「也不算什麼卦,就是之前剛好遇過。」李苗淼嚼著搶來的零食,「之前我參加社區的資源回收活動,裡面就有個穿這款藍背心的阿伯,他一直跟著我問我學校的事,根本引導式問答,就是很想讓我說出學業不順過得很辛苦之類的,我試圖敷衍走人,但他就想辦法各種逼問……」
「你有講出你的學校跟校排讓他閉嘴嗎?」
社員們十分嗜血,畢竟這社長大人雖然很鏘成績卻超級好,大家對這種打臉別人的狗血戲碼都萬分期待。
「後來我直接說我沒有這些煩惱。我過得很好。」李苗淼顯然不符合大眾期望,回答得十分安全又正向,「然後他就跟我說什麼仙的,叫我有煩惱的時候可以去找他,很靈,網路上可以查到他們的社群。」
「王仙師?」陸子真問。
「好像吧……其實我不記得了。你也知道我不會去記我覺得不必要的事。」李苗淼忽然之間語重心長,「我覺得會去激發別人負面情緒,藉以宣傳某種宗教信仰的行為並不可取。你上司的人生可能遇上了一些困難,但我敢肯定這些人不是什麼可靠的對象。就當作是做好事,你多勸勸你上司吧!」
「哈哈,謝啦。」陸子真無奈的笑了笑,我這上司其實不需要擔心啦……比較需要擔心的是惹到他的人。
因為得到新的情報心情很好,陸子真很愉悅的貢獻出自己的一袋乳酪球,一口大小裡面包著一段小熱狗,精緻又美味。
「你多吃兩個消消氣,這吃起來還比零食飽一點。」陸子真特別安慰了一下被橫刀奪食的社員B。
「這什麼?看起來超耗工的。」社員B吃了一顆,立刻大讚,「幹超好吃的!誰給你弄的?」
「我室友。他說我最近比較忙,怕我吃晚餐前會餓肚子。」雖然並不是那麼容易餓,但有人餵食的感覺甚好,因此陸子真沒有推辭。
「什麼室友這麼好啊!我也要!」社員們紛紛表達羨慕。
於是,因為乳酪球的貢獻,社課在一片和諧中結束。陸子真心滿意足地回到家,剛好看到廖苡萱傳給他的聊天訊息,他發現,自從判定他是個安全的人之後,即便他不主動問,對方也常常跟他聊自己的妹妹,現在他知道妹妹的名字叫廖苡禮,還常常能聽到苡禮妹妹的事蹟與未來行程,很棒很充實很期待……果然是妹控的腦迴路,彷彿一種地球繞著妹妹轉的奇妙世界觀。
河濱公園的清潔活動啊……陸子真整理了一下廖苡萱給的資訊,跟三名伙伴確定行程之後,立刻爽快的把一週後的家庭小活動安排下去。
一切似乎都在軌道上慢慢前進,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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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潔活動日。T市D區河濱公園。
由於是個好天氣的週末,到公園裡活動的人潮本就眾多,加上參與活動的志工,讓這天的河濱公園顯得格外熱鬧。
這次的規模相對上次陸子真去的掃街要小一些,除了特定幹部有穿著背心,其餘人沒什麼特殊的服裝規定,也沒有大量學生團體加入。四名惡魔使者抵達集合地點時,離表定的開始時間還有半小時左右。
「先四處找找吧!如果特徵跟上次小真見到的一樣,應該不難認。」趙含依的目光來回掃視整片集合地。
「那好像是苡禮妹妹的固定打扮了。原則上不會變……嗯?」話說到一半,陸子真突然瞇起雙眼,銳利的視線往場地某一處掃去,「等等,前面那個是『藍背心』?」
「……!」
聽聞暗語一般的關鍵字,其餘三人馬上提高警覺。陸子真指了指方向,果然捕捉到一個穿著藍背心的青年背影,似乎在和某人說話。
趙含依個子高,視野相對廣,他試著變換角度,勉強能看到藍背心前面那個人的輪廓。
「跟他說話那位似乎不是信徒。」
「我們社長說他之前曾經被糾纏過,要不要過去看一下?」陸子真壓低聲音說:「視情況看看要解圍,還是要混進去聊一下偵察敵情。」
尹若清點頭,「也好,但不要一次去太多人,看起來太招搖。我先跟陸子真去,若其中有什麼差錯,我可以開技能洗一下相關者的記憶。」
這個分配顯然是最合適的,於是郭亞安與趙含依在視線範圍內待命,陸子真和尹若清則散步接近,繞過藍背心,先看清與他交談的對象。
陸子真抓住尹若清的前臂,瞪大眼睛看著眼前的小少女。
是她?尹若清用唇語問。
陸子真緊繃的點點頭。
畢竟是小小年紀的國中生,又是個案的寶貝妹妹,這種狀況自然不可能沒心沒肺的任由對方繼續被糾纏下去。
「啊——!原來妳在這裡!我們在找妳耶!」陸子真率先拉開嗓門朝廖苡禮喊出聲,這句一如往常沒說謊,此行本就是為了找她。
雖然還是看不見廖苡禮的表情,但從她轉頭的動作還是能感受到她的驚訝。
尹若清接著走到廖苡禮身邊,精準的踩在隔開她與藍背心的站位上,「他是誰啊?你們認識?」
明明是在問廖苡禮,尹若清冰冷的視線卻射向她面前的藍背心。藍背心見來者不善,顯然萌生退意,只見他寒暄幾句,便以不打擾為由先行離去。
藍背心離開之後,廖苡禮顯然也鬆了口氣。她後退一步與尹若清恢復安全距離,然後朝兩人深深一鞠躬,「非常感謝你們的幫忙。」
額……這孩子!?陸子真跟尹若清都被這個90度鞠躬給嚇到了,趕緊要她別客氣。
「請問你是上次的……」終於直起腰桿後,廖苡禮轉向陸子真。
「嗯啊,之前掃街活動同一組過。」陸子真友善的笑了笑。
「請問,這次也是社團嗎?」
「不是。我跟室友一起來的。」陸子真把尹若清拉到身邊,後者順勢接著問:「妳一個人來嗎?」
廖苡禮輕輕點頭,模樣十分乖巧。
「妳剛才被奇怪的人搭訕,一個人有點危險。」陸子真說:「要不要乾脆一起行動?至少有伴。」
因為上次同一組的印象不錯,廖苡禮沒想太多便答應下來。
此行還真是一石二鳥。陸子真心想。
會在志工集會場合碰上藍背心,算是情報範圍之內、意料得到的運氣好,而且有了那人意外的推波助瀾,這次倒是沒耗什麼心神,就把個案的目標對象成功哄到身邊了啊……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