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手環亮起綠燈的時候，郭亞安才剛從學校回家不久。
通話手環通常會被安置在當下空閒或沒課的使者手中，目前正好是郭亞安與陸子真的共同時段，然而今天陸子真學校有事會晚點到家，所以現在她得一個人面對一切。
平時的通話都是陸子真為主……況且巧盈不在上課時間通話的，是發生什麼事了嗎？
雖然對開口說話感到障礙重重，但郭亞安還是趕緊按下了自由鈕。
「小斯……你聽我說……」
哭了……？
陳巧盈話中的哭腔有點明顯，郭亞安聽了心中驚愕，但同時暗自慶幸小女孩這次是自顧自講了一大串。
陳巧盈一股腦把老師的指示與林紓雨的反應全講了，講到激動處還差點哽咽得說不下去，郭亞安只能勉強發出一些應諾聲表示自己有在聽，但對於該說什麼安慰對面哭得傷心的小女孩，她感到一個頭兩個大。
「……反正這些事，歆亞也不會知道的吧！我不會去跟她說、其他人也不會去跟她說！我卻因為她的關係被迫跟大家拆組，還被紓雨她們討厭，怎麼想都覺得很委屈……」
……啊。
陳巧盈的怨言，讓郭亞安想起一些往事。
她一直都算是班上的邊緣人，小學或中學分組的時候，也常常被落在外頭。
曾經，她也遇過一個女孩，像是陳巧盈之於王歆亞那樣的角色，總是在她又被排除時，把她接納進去。
『啊……又被回絕了呢。沒關係，我們試試下一組——』
每次帶著自己的時候，那個人也會連帶被排除在外。郭亞安心裡清楚，但她那時總是在女孩身後沉默不語，連對不起或謝謝都說不出口。
後來經歷了幾次分班，當她們高中再度同班時，女孩已經與她疏遠了。
郭亞安從來沒再主動接近那個女孩，一來是覺得自己以前虧欠她，二來是，那時她的人生已經糟到讓她不想跟任何人產生多餘的羈絆。
直到後來，陸子真硬是闖入她的人生、把她帶向現在的歸宿，她的心防才逐漸瓦解。以現在的眼光回顧從前，沒有把話親口告訴那名女孩，讓她感到相當遺憾。
「對不起……」
因陷入回憶而短暫失神，郭亞安握著手環輕聲喃喃。
「咦？小斯怎麼突然……」
「……？！」
回過神來，郭亞安發現自己似乎沒顧慮到現在的場合。不擅表達的她心中慌得緊，但她依然努力的把話接下去。
「對不起……和，謝謝。她也許……想對妳說。」郭亞安停頓了一下，聽陳巧盈沒有接話，她只好再補充一句，「只是，現在……不敢說出口。」
就算有意識到自己給人添了麻煩，但還是保持什麼都不知道的模樣。因為，總覺得要是自己說出口了，別人就能順理成章的離去。
原來妳也知道自己是個麻煩？那我也不想管了，妳自己想辦法。因為害怕聽到這樣的回應，所以她那時沒能說出口。
「小斯的意思是……歆亞就算知道了也不敢跟我說？可是為什麼……」
「如果她完全正視自己給妳添了麻煩，卻還是想繼續待在妳身邊的話，絕對會被罪惡感淹沒吧！而且，要是妳覺得她什麼都不知道的話，妳就會因為不想傷害她而不說破任何事，但若她主動攤開來講了，妳可能會就此放下心中的大石頭離她而去。這樣的說法能聽懂嗎？」
熟悉的嗓音隨著熟悉的手覆上手環而出現，郭亞安放開手環後回頭，果真看見接過手環的陸子真笑著站在她後頭。
「可是，她什麼都不表示的話，我反而會生她的氣啊……不過要是她跟我說些什麼，我可能就氣消了……」陳巧盈的語氣比剛剛和緩不少，但依然帶著哭腔，「不是一定要她覺得對不起我或特別來感謝我。我只是……只是覺得，自己為她做了這些事，至少希望她能知道、然後覺得有被幫到，這樣一切對我來說會比較有意義一點……討厭，這樣講起來，其實是我太自私了。」
「妳當然有權利這麼想啊！沒有一個人理所當然得被犧牲……不過小盈，有件事我想提醒妳一下。」
「……？」
「妳這麼做，可不只是為了王歆亞啊！妳的行為其實是在保護妳們班的其他同學，可惜他們似乎不怎麼領情呢？」
打從陸子真開始游刃有餘的說話擺動作，郭亞安早就拉了張椅子坐下，然後默默把自己縮成一團球。而現在聽這明顯在挑撥離間說法，郭亞安立刻意味深長的抬起頭來。
「這跟其他人沒什麼關係吧……」雖然心中委屈，但陳巧盈還是不忘維護班上同學。
「怎麼會沒關係？妳的退讓使他們不必直接面對班上的人際問題，而且，這樣妳們班就不會因為分組而吵成一團，還能保住團結的好名聲。」陸子真含笑道，「一舉數得，完美的犧牲打啊！小盈，妳做的事明明起了不少作用，可惜妳的好朋友只知道自己不想跟王歆亞同房，然後就怪妳是她們之中的背叛者——」
「那是……」陳巧盈被陸子真的連珠炮堵得一時語塞，只好有氣無力的辯駁，「你別這樣說她們……」
「其實聽我罵得那麼兇，妳心裡也挺爽的吧？」
「小斯——！」
「好啦，不逼妳了。」除了陳巧盈的叫罵，陸子真還感受到來自郭亞安的銳利視線。於是他收起嘴砲模式，變回原先從容的語氣，「妳仔細想想，妳的那些好同學，值得妳委屈求全到這種程度嗎？」
「我、我好像遲到有點久了……得回去上課了。沉沉睡去吧，皮斯蒂斯。」
嗯，看來巧盈確實聽進去了。每次她受到衝擊想逃避現實的時候，就會是這種反應。
陸子真噙著滿意的笑結束對話，然後迎上郭亞安微微瞇起的眸子。
「什麼時候？」
「從巧盈訴苦的時候我就在了，不過不想打擾妳……哎！妳幹麻？」
陸子真單薄的胸膛挨了郭亞安幾顆輕輕的拳頭。
「其實講得不錯啊！妳也該學著把自己的想法好好說出來嘛。」既捶胸後，陸子真又被報復似的搖晃了幾下，他笑著以用力摸頭回敬眼前脹紅小臉的少女，看來剛剛那幾句回話真的讓她困窘到不行。
「今晚把這件事跟其他人講吧！對我們來說，是不錯的進展。」
「你嘴巴壞。」
「對啦，剛剛講得是刺激了點。但現在正是煽動她的好時機啊！」陸子真把玩著手環，意味深長道，「看來，畢業旅行會比預期中有趣許多。」
(待續)
創作內容
《惡魔告解室》罪名四十五：請慎選訴苦對象
原創小說_惡魔告解室 (28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