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搬去別的地方，也一定要記得保持聯絡哦！我們是朋友對吧？』
——爛透了。
『呃、啊，你又搬回來囉？啊啊，我和你們介紹一下，他是我小時候常一起玩的——』
——爛透了。
『抱歉啊，都是因為爸爸的工作，害你老是要搬來搬去的，爸爸真的覺得很對不起你。』
——無所謂。你趕快去換個工作啦。
『不過話說回來，新都那邊下個月起又有新的建案要找我啦！這次是真的要待很長一段時間，所以說爸爸明天可不可以跟你去學校稍微辦個轉學手續啊哈哈哈～～』
——前言撤回。果然還是爛透了。
「掰掰。」
「明天見。」
「喂REXY，待會下面打球你去不去？」
「不好意思啦，我還有些事要處理！」
「香黛，要一起去市區買吃的嗎——奇怪，怎麼不在？」
「她去臺中比賽了，要到禮拜三才會回來哦。」
「吼呦，怎麼這樣！那家店今天難得有買一送一的說。算了，我乾脆自己一個人吃兩份好啦。」
「什麼啦。小心胖死我跟妳說——」
喧鬧。
沒有比這兩個字更適合的形容詞了。
教室裡人來人往，學生們七嘴八舌，笑聲在走廊間迴盪，這是私立晴雀中學每日稀鬆平常，在放學後不斷重複上演的光景。
盯。
從教室前方數來第三排，坐在相當於教室中央位置的少年，若有所思地停下了手上的動作。
視線前方是教室前門附近，兩名正佇在門框旁有說有笑的少女。已經是十月中旬，天氣逐漸降溫，女孩子們都穿上了這所學校的米色制服外套，看上去相當溫暖。
一會兒後，少女們似乎彼此說了些什麼，伴隨著愉快的嬉笑聲，她們手勾著手走出了教室，消失在少年的視線中。
與她們擦身而過，進入教室的是四名男學生的吵鬧組合。有如『活潑搗蛋』此一概念的直接形象化，他們一邊打鬧一邊前進，完全不注意路況。好幾張課桌都被他們撞得歪了位置，但他們卻只顧著互相捉弄，手指一旦鉤到友人的敏感部位，就是一陣毫不留情的搔癢。
「……」
不管是剛剛離開的兩個女學生，還是現在他眼前的這四個男學生，每個人看起來都很開心的樣子。
少年盯著同學們，坐在座位上的他一手將背包開口拉開，一手抓著正打算塞進背包中的教科書，從三十秒前開始就這麼停住不動。
是看呆了，還是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呢。渾然不覺自己僵住不動的樣子很怪異，少年只是睜著清澈的綠瞳，視線安靜地跟著同學打轉。
打斷這份寧靜的，是從少年後頭傳來的聲音。
「黃彥家，你在看什麼？」
他嚇得縮了一下身子，手上的教科書也因為指尖鬆懈了力道，終於得以滑入校方分發的學生用雙肩背包當中。
「咦？」
轉頭一看，原來是今天剛認識的男子中學生二人組。若要用一目了然的外號代稱的話，民間傳說中的「七爺八爺」會是最適合的吧。其中一個是蒼白到讓人覺得不太健康的瘦皮猴，另一個則是膚色黝黑的矮壯個子。
此時，瘦皮猴正納悶地問：
「怎麼啦？」
已經回神過來，被稱呼為『黃彥家』的少年輕輕搖頭，他微笑道：
「沒什麼。」
咬字清晰的童音，稚嫩的圓臉，坐下來時需要大幅仰頭才能與同學四目對視的身高，看上去似乎還沒進入發育期。雖然這樣想或許對本人有些失禮，但看上去簡直就和小學生沒兩樣。
「只是在整理書包的時候，剛好被窗外的景色吸引住了。這裡的天空很漂亮呢。」
雖然只是隨口丟出的解釋，但對方的反應卻意外的不錯，只見瘦皮猴頻頻點頭：
「是吧？既沒有工廠排出的黑煙，也沒有煞風景的摩天大樓，天空當然會漂亮了！哎呀，鄉下地方就是這點好！」
「鄉下……是嗎？」他謹慎地挑選用詞。「我來之前倒是聽說，新都這裡的一切都走在時代最前端，大家都誇讚這裡將會變成全臺灣最先進的都市呢。」
「沒那麼誇張啦！」瘦皮猴笑著揮手否定。「能算是都市區的部分就那麼一小塊，其他地方又沒開發，還不都是鄉下？」
「就素說嘛。」
矮壯個子也出聲同意朋友的說法，濃厚但極具特色的腔調從他口中傾洩而出：
「搭車到市區要二叔分鐘，附近也沒幾家民宅，出惹校區就只能看到山和樹，這學校根本就被蓋在荒郊野外嘛！」
「哦……嗯。」
被對方那渾身哀怨的氣勢所壓倒，黃彥家無法反駁，只能點頭同意他的說法——也可能只是單純聽不懂矮壯個子到底在講什麼，畢竟對方的咬字實在太含糊不清了。
「說到這所學校啊，聽說本來是一所『實驗型』中學的樣子？」
接話的瘦皮猴將話題扯入了另一個方向。
「好像是為了配合政府的都市興建計畫，當初蓋學校時才會挑在這種偏遠的山坡地哦。」
「素嗎？偶倒是聽說，這所學校的董事長素個不按常理行事的瘋只，什摸東西都想弄得越奇怪越好……啊。」
登～等登等～～登～等登登～～～～♪
閒話說到一半，一如往常的上課鈴聲從廣播器中播送而出，暫時打斷了黃彥家等人的閒聊。
抬頭看向教室前方高高掛起的時鐘，可以發現現在的時間正好是五點整。也就是說，剛剛那個是下午第九節的上課鐘聲。
順帶一提，八年級的他們是不用上第九節的。那是九年級生的專屬福利，他們目前還無福消受。
「不對，都忘記我們是來幹嘛的了！」像是被鐘聲敲醒了腦袋，瘦皮猴的語調也急切了起來。「再不走就要趕不上下一班公車了，黃彥家，你要一起回去嗎？」
「啊，兩位原來是來邀我一起走的？」
這時黃彥家揚起愉快的笑容，對方則像是不好意思地搔了搔臉頰：
「因為，你看嘛，你這不是第一天轉來學校嗎？我們想說要不要帶你逛逛這附近，順便聊一些這所學校的八卦之類的……」
沒錯，黃彥家是今天才剛轉來這個八年一班的『轉學生』。仔細觀察也能發現，也只有他的學校書包、他的外套、他的制服被燙得特別乾淨筆挺，而不像其他人那樣又髒又皺巴巴的。畢竟其他人的東西已經用了一年，而他的則是現在才正要開始使用。
然後，眼前的這兩位就是所謂的『熱心同學』。比起旁人更為古道熱腸、更願意幫助新來乍到的同學；又或者只是臉皮比別人更厚、比起其他人更有膽量出聲向轉學生搭訕而已。不管怎樣，兩人現在正忐忑不安地等待轉學生的回覆。
黃彥家看著這樣的他們，腦中打轉著各種念頭。沒過多久，他：
「聽起來蠻不錯的。」
宛如無瑕天使般的純真笑容。
……這麼說或許有些誇張，不過那幅模樣的確感受不到任何威脅性，只能認為是個充滿善意的笑容。
無需懷疑，黃彥家接下來會答應邀約。如此確信的兩人並沒有注意到少年的笑容已經轉變為有些傷腦筋的苦笑：
「但是，我恐怕不能赴約耶。真對不起。」
「呃？」
「唔？」
兩人發出錯愕的怪聲，黃彥家則一臉抱歉地繼續解釋道：
「其實，待會我還要跑學務處和教務處一趟。因為是轉學過來第一天的關係，有很多事情非得在這幾天內辦完不可……」
「說、說底也素……」
「既然是這樣那也沒辦法，那就等以後有機會再說囉？」
雖然感到遺憾，但兩人似乎都能接受黃彥家的說法，因此都沒多說什麼。
「嗯。如果有機會的話。」
短短幾句話，此事便這麼告一段落了。
「那，我們兩個要先走了，得去排五點十分那班的公車才……」
臨走之前，瘦皮猴又轉身想做最後的道別。但不知道為什麼，他話才說到一半就止住了嘴，兩眼直盯著黃彥家身後的『某個東西』。
「咦？何白洐他們在做什麼？」
矮壯個子和黃彥家一齊朝瘦皮猴指的方向看去，只見一群男同學掛著不懷好意的竊笑，圍繞在教室的其中一張課桌椅旁，似乎正打算對那套桌椅做些什麼。
「喂，那、那個好像素藍百旂的座位吧？」
「的確是。糟糕，他們不知道又在耍什麼白癡了——」
無論是矮壯個子還是瘦皮猴，兩人的臉上都流露出明顯不安的神情。
「那邊怎麼了嗎？」黃彥家問。
「呃，這個嘛……」
瘦皮猴到剛剛為止都還是滔滔不絕的自信模樣，現在講話卻是吞吞吐吐的。
「不要管太多會比較好。」
另一邊，矮壯個子沉聲說道，語氣也莫名地嚴肅：
「這個班級有著不能碰觸的禁忌。不管是誰，一旦牽涉其中都不會有好下場，這是我們從至今為止的慘痛經驗學習而來的。」
他的發音竟變得字正腔圓起來。仔細一瞧，黝黑的額頭上到處爬滿了汗珠，他應該是相當緊張吧。
「……哦。」
黃彥家瞇起眼睛，似乎正在腦中消化這段話語。片刻後，他認真地點了點頭：
「我知道了，不會再多問的。」
只隔了一會，他又再度露出輕鬆的笑容，開玩笑似地說道：
「不過沒想到，那群同學原來是這麼可怕的狠角色啊。看上去只像一群普通的調皮學生，難道說他們會報復礙事者之類的？」
「不，可怕的倒不是何白洐那邊……」
瘦皮猴本來好像還想講什麼，但這時卻被背後傳來的興奮高呼聲蓋過。
轉頭一看，那群人已經開始對那套課桌椅翻箱倒櫃了。抽屜裡的書本被一本本的掏出來，男學生們似乎正在翻找些什麼的樣子。
「越來越過分了啊。」矮壯個子喃喃說道。「繼續待在這邊會很不妙。」
「而且我們也快趕不上公車了！」瘦皮猴著急地盯著手錶瞧。「黃彥家，不好意思，我們要先走啦！」
「你也趕快收拾一下，盡速離開吧。」矮壯個子已經開始往門口移動了。「藍百旂的書包還在座位上。也就是說她只是暫時離開一下，馬上就要回來了。」
「要在藍百旂回來之前快點回去哦！」瘦皮猴的聲音從教室外頭傳來。「明天見了！」
「嗯。明天見。」
黃彥家隨興地揮動手掌，這時無論是瘦皮猴還是矮壯個子都已經離開，所以他心裡也知道這只是做做樣子，手也緩緩地縮回原位。
目送兩人離開後，他照他們說的繼續收拾行李，同時也悠閒地環顧教室一圈。
整間教室只剩下自己，和圍繞在那套課桌椅旁的何白洐等四人，其他同學都在不知不覺中走光了。是湊巧呢，還是大家都和瘦皮猴他們一樣害怕呢。
不管怎樣，看來是不會有人出面制止這個情況了。
想是這麼想，但黃彥家自己也是『沒打算出面制止』的其中一員。他一邊用慢動作拉上書包拉鍊，一邊全神貫注地盯著何白洐等人的舉動。
毫無疑問，這些人就是剛剛吵吵鬧鬧地闖入教室的男學生四人組，所有人都是他們班上的同學。至於那個座位的主人，黃彥家只記得那是個頭髮很長的女孩子。由於那個座位在他的左前方，他上課時只能看到那名女同學的背影，以及一點點的側臉。
「哦哦，找到厲害的東西了！」
「真的假的？！」
黃彥家拿起背包，默不作聲地移動到方便觀察但又不會引人警惕的位置。仔細一瞧，何白洐——就是帶頭的那個男學生——正咧著嘴笑，某個厚重的物體被他高高地舉在手上。
那是個厚重的牛皮紙信封。
雖然形狀有些凹陷變形，但還是維持著信封該有的形狀。從那連遠遠看都能感覺出來的驚人厚度來看，可以想見信封裡裝的東西有著相當的份量。
「哇塞，這裡面到底裝了多少啊？」
「少說有十萬吧，打開來看看不就知道了。」
「好咧，現在就來開。」
「喂，說好只是看看而已，你可別偷拿啊？」
「知道啦，本來就只是鬧著玩而已，我才不會做那種沒品的犯罪行為咧。話說把風的那傢伙怎麼樣了？」
「誰知道。能確定的是，她的職責已經結束了。」
何白洐肩頭一震，因為回答這個問題的居然是個清脆悅耳的女孩子嗓音。現在在教室裡的就只有一群臭男生，照理來說不可能會有女生的聲音的——
眾人一致朝向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只見教室門口堵著一個直挺挺的身影。那是給人高雅花朵印象的女孩子，渾身散發出文雅嫻靜的氣質，但因為年紀尚輕，比起『俏麗』這種評價，或許『可愛』這二字會更適合她的形象吧。
頭髮相當長，差不多是足以蓋過臀部的長度，頭顱上方還掛了個看起來造價不凡的白色髮飾。髮型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就只是普通地留長了而已，然而卻能隨著燈光的照射反射出光澤，感覺摸起來會非常柔順。
此時，堵在門口的女孩子已經注意到了那套課桌的慘狀。她眉頭皺成一團，小嘴也抿成一直線。她喃喃說道：
「比我想的還要惡劣。」
「喂，藍百旂！」何白洐對著女孩子大喊。「妳對Dora做了什麼！」
「……Dora指的是，在女廁門口徘徊的那個人吧。」
如同北國寒風般冰冷的語調。直到剛剛為止還沒有明顯的表情變化，現在卻已經完全不同了，從名為『藍百旂』的少女身上流露出明確的怒氣與敵意。
「因為行動鬼鬼祟祟的所以稍微逼問了一下。她現在已經可以好好休息了，你們還是多擔心一下自己吧。」
剛剛出現在教室門口的時候，還給人一種如同芭比娃娃般漂亮、精巧、不經打擊的印象，但現在已經完全不一樣了。
壓抑的語調像是正在忍受從胸口湧出的無盡憤怒。即使本人已經有在克制，眼神還是刺出令人退避三舍的凶光。光靠視線就能殺人，那尖銳度甚至足以讓旁人產生出這種錯覺。
黃彥家幾乎喘不過氣來。
那真的是年僅14歲的女孩子，不，『那個』真的是人類嗎。
堆砌的憤怒幾乎變成可視的怒氣團塊，長度超過臀部的超長髮彷彿也正隨著那股怒氣如蟒蛇般飄動，那是黃彥家至今未曾在世上目睹之窮兇極惡，宛如來自不同次元之產物。
不行了，得逃跑才行。
早知道就不要因為好奇而無視同學的勸告了。那是什麼啊。
腦海中閃過好幾個想法，但雙腿卻完全動彈不得。明明對方完全沒在看他，卻有種『如果移開視線，那東西或許會直接撲上來』的危險預感。
他只能滿頭大汗的看著藍百旂踏出步伐，一步一步的逼近何白洐等人。
「等、等一下！」何白洐在這種情況下居然還有辦法對她大小聲，反倒讓黃彥家有點佩服了。「妳要是對我們動手的話，小心又被學校記過哦！」
「亂翻同學抽屜的你們，於立場上也掛不住腳吧。」藍百旂的步伐連一丁點都沒有放慢。「不如你們就乖乖站在那裡。只要我能消氣，我就不把你們的事告訴老師，你們也不把我的事告訴學校，完美的交換把柄。」
「聽起來意外的還蠻合理？！不對，要是挨了妳那拳頭，我們可都要進醫院的吧？！」
「……我會斟酌力道。」
「我才不相信在黑板寫行字就要弄斷半盒粉筆的女人有辦法控制力道咧！喂，兄弟們，開始撤退戰啦！」
「？！」
皺巴巴的牛皮紙信封被刻意舉高到藍百旂能夠清楚看見的位置。伴隨著小小聲的紙張摩擦聲，信封正隨著何白洐的動作左右甩動，感覺裡面的東西就快要掉出來了。
藍百旂不禁停下腳步，臉色變得更為陰沉。
「你們要是以為這會有用——」
「傳球！」
「噢！」
無視藍百旂做出的任何反應，牛皮紙信封就這麼被何白洐拋到半空中，被另一位男同學接個正著。
「很好，接下來再傳給——嗚啊啊啊！！！」
才說到一半便發覺不妙，手持牛皮紙信封的男學生滿臉驚慌地抱頭蹲下。一秒鐘後，某個物體高速通過了其頭顱剛剛的位置，就這樣重重砸上了後方的黑板。
轟碰——！！！
驚人的巨響，甚至會讓人產生黑板可能已經被轟出一個洞的錯覺。
不是飛彈，也不是恐怖攻擊。造成剛剛那股巨響的，是藍百旂那狀似纖弱的拳頭。
明明剛剛還站在接近何白洐的位置，什麼時候移動到那裏去的呢。
「不是說了『不會有用』嗎。」
她用如同機械般不自然的角度轉動脖子，由上往下地俯視剛剛躲過一劫的男生。
「反應速度太慢了，我這次是特別等你躲開才打下去的。」
只見藍百旂慢條斯理地縮回正伸得筆直的手臂，雙唇緩緩吐出威脅的字句：
「下次就不是這樣了。如果不想受傷的話，就把那個信封給——」
「何白洐，接住啊啊啊啊啊啊！」
「好！我接到了！」
「咦。」
藍百旂呆呆地『咦』了一聲，大概也沒想到他們居然完全不照她的預想行動吧。
「……怎麼都不等我說完啊，真沒禮貌。」
喃喃地丟下最後一句抱怨，藍百旂便不再開口了。
嘗試靠對話解決問題的時間宣告結束，接下來是認真狩獵的時間。
她像掙脫了腳鐐的獵豹般，飛彈似地向手持信封的目標噴射出去。頓時，教室內男學生的慘叫聲不絕於耳。
（……）
（……總覺得，好像沒有想像中那麼可怕……）
的確，甩動著一頭超長髮飛奔而來的藍百旂相當嚇人，有如日本怪談故事中登場的女妖再添上非洲肉食動物狩獵時的凶暴氣勢，若這是3D實境電影的話，應該可以把不少觀眾嚇到屁滾尿流吧。
但也就僅止於『嚇人』而已，因為藍百旂並沒有真的朝學生下手，而是將抓住被甩來丟去的牛皮紙信封為目標，她似乎還是有在限制自己的手段。
因此，在這場四對一的球賽中，實際上是配合無間、總是能在被藍白旂逮住前將球傳走的何白洐等人占據了優勢。
只見四人靠著傳球爭取時間，全員已經漸漸移動到了接近門口的位置，再過一會兒，他們就會把信封丟到遠處，藉此同時讓全員朝反方向逃離吧。
（我也得快點逃掉才行，在這裡不小心看太久了。）
不知不覺中，因恐懼而不聽使喚的雙腿已經變得能夠移動了。
確定沒人在看自己這裡，黃彥家小心翼翼地後退幾步後，便頭也不回的往教室的後門門口奔去。
（何白洐他們擠在前門那邊，後門這裡完全沒人，沒問題的——）
「咿呀啊啊啊？！」
「抓住了。」
儘管正後方的追逐戰好像發生了什麼變數，黃彥家也不打算回頭查看，現在已經沒有那個餘裕了。
「拜託了！把這接好啊啊啊——」
「？！」
「笨、笨蛋！那不是我們的人啊！！！」
從空中落下了某個東西。
很有份量的那東西恰好就掉在黃彥家的腳跟前，他嚇了一跳，不自覺地停下腳步。
（這、這是……）
腦袋因為過度緊張而當機了五秒，沒能馬上辨識出那是什麼。
就因為這五秒，黃彥家的命運即將改變。
——不只是五秒鐘後，而是五天後、五個月後、五年後，甚至是一輩子。
道岔上的轉轍器開始運轉，軌道發生變換。
人生的列車原本會就這麼筆直地行進下去的，卻在這時被強制切入了一條滑稽而意想不到的軌道——
臉頰變形。
還沒察覺到究竟發生了什麼，整具身體便毫不客氣地向後飛射出去。
比起活生生的人類更像是個破爛的大型廢棄物，摔到地面後，整具身體仍不斷地向後滾動，直到背部狠狠撞上牆壁才終於停了下來。
「啊。」
「咦咦咦咦咦！妳幹嘛對人家使出飛踢啊？！！」
「唔，這，這個……」
視線變得模糊起來。因疼痛而變得狹窄的視角一下全黑，一下全白，所有事物彷彿都正在不斷扭曲形體。
更重要的是，好痛。
不只是直面承受了最大力度衝擊的臉頰，在粗糙的磁磚地板上不知翻滾了多少圈的身體也好痛，與牆壁相撞時吸收了反作用力的背部和脊椎也好痛。
在所有東西的輪廓都變得模糊的世界中，有個人影接近了倒在地上的黃彥家。
黃彥家原本以為那個人影是來幫他一把的，但『她』卻只是在一旁走來走去，似乎正在尋找什麼。
一會兒後，她蹲了下來，撿起了想要找的東西。
——然後，她就這麼離開了。
穿著沾上地板塵土而變得髒兮兮的短裙，手上牢牢地抓住皺巴巴的信封，從頭到尾只看了黃彥家一眼，就這麼毫不羞恥地逃離了教室。
（這個傢伙，居然逃掉了……！）
（這可是妳害的耶，回來，給我回來啊……）
（妳這，混……）
意識到這邊就中斷了。
最後還能勉強辨識出的畫面是，好幾雙男用球鞋踩著緊張的腳步，正準備湊近過來——
以楔子而言長得太過頭了……![]()
創作內容
《楔子》黃彥家
原創小說 (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