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高的圓拱形屋頂內側鑲嵌著彩色的玻璃，陽光穿透玻璃在白色的瓷磚地板上投射出五顏六色的光彩。青藍的雪白的，赤紅的翠綠的，看似亂無章法卻又富有哲學性的排成各式各樣的圖案。
這裡是教堂，大廳的牆壁上掛著上面釘著人像的十字架。他不知何時早站在大廳上，四周空蕩蕩的看似杳無人煙，而他稍微往樓上看去，如同幼童的惡作劇成功般的笑聲及黑色的袍子轉身就消失在樓梯口，他來不及捕捉到那身影究竟是誰。
他是不該來這，無關他是否為有神論者。
「那些玻璃很漂亮吧？」屬於青年的聲線出現在他背後，他沒有移動腳步更沒有轉頭，單手插在口袋毫無意義的翻攪著什麼，然後他發現自己的口袋裡竟然還放著煙跟打火機，腳甚至沒有意識的踩了幾下，真實的令他差點忘了自己是誰。
「……是。是很漂亮。」他隨口回應著。「你是？」
「啊啊，我是修道士喔！」青年的聲音又離他近了些，伴隨著清脆的聲響，他知道青年往他走來，而他依舊沒有轉頭，就這麼背對著對方。「叫做——」
青年的聲音猛然停止，他轉過頭去，青年早已消失無蹤；而教堂內的景物依舊，只是染上一層塵埃，在陽光燦爛的照耀下搖曳形體，飄忽不定。
這是誰的夢？
是他的，安格爾斯托夫的，還是這座教堂——屬於這個曾經被神所寵愛著的地方的夢？
他轉過身去面對大門口。
一個穿著染血的白襯衫的青年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每踩一步就迸出一朵血花，紅的懾人，幾乎刺傷他的視界。
始.
每年的那天是嘉爾維斯最心浮氣躁的時候，這天他即使開了店門也不工作，訂單放在一旁，有客人進來頂多招呼他們喝杯茶，錢也不收了，什麼都不做卻也嫌煩。
他不知何時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就這樣睡著了，連門也忘了關上，永暮城的治安一向安好，這種事也不是第一次發生，也不會有人乘人之危，躡手躡腳地跑進來偷東西就是了。
他是個幾乎不做夢的人，即便真做了夢，睜開雙眼的那刻卻也忘的一乾二淨了。夢中的景象是黑白的、模糊的，幾乎無法分辨那夢是處於何時何地又有何者參與其中。
而這天卻不一樣，他做了個夢，還是個記得非常清晰的夢。他睜開眼的動作特別大，雙手雙腳都用力的顫抖了下像是受到什麼刺激般，飛快的坐起身環視四周確認店面沒有受到什麼多餘的損傷，用手抹了把臉才驚覺自己的手正在顫抖。
他再回想自己方才的舉動跟睡夢中發生的事。
很難得的，他做夢了；一個真實的恐怖，看似永遠不可能發生卻近在眼前的夢境，如同將未來血淋淋的展示在他眼前，逼迫他接受不可逃避的現實的夢。
聽到了門鈴聲的他抬起原本埋在手掌心中的臉，視線順著聲音的方向而去。
然後他定睛一看。
一個活生生的安格爾斯托夫就站在門邊，在他的世界、他的眼中、他的夢裡。
嘉爾維斯卻是什麼話都沒說，恍恍惚惚，意識是清醒的思緒卻是糊塗的。他猛的把自己從白色花海的錯覺中拉回來。
他這輩子幾乎不把難堪暴露在別人面前，就連那個時候——他失去家人失去依靠，親手將未來將命運交給了一個來路不明卻自稱是自己血親的人的時候，都是。
安格爾斯托夫的低吟聲及腳步聲響起，逐漸向他靠近，那一瞬間他甚至以為自己還在作夢，而自己不過是這個夢的附屬品罷了。
他眨眨眼，安格爾斯托夫的腳步聲在他跟前停下沒再移動分毫，依舊是那笑意盈盈、聽似什麼都不在乎的聲調。「早跟你說過別太在意我。」
再眨眼。安格爾斯托夫沒有消失，依舊站在他眼前。
續.
他是在安格爾斯托夫的肩膀上醒來。他醒來時安格爾斯托夫嚇了一跳，不是因為他醒了而是因為他難得這麼放縱的睡到中午甚至過了午餐時間，他是睡飽了連飢餓感都沒有。他就用單手支著額頭，因為頭疼而發出低沉的呻吟聲，不像示弱反倒像受傷的野獸的威嚇。
「作夢？」安格爾斯托夫沒有預警的問道，聽似漫不經心，手卻一下又一下的拍著撫著他的背。
「……夢有很多種，」他嘗試轉開話題，不想讓自己在回想起那恍若真實的夢境。荒煙漫草的墓碑，屍體，槍與子彈。「你要聽哪個？」
「跟我同樣的那個。」安格爾斯托夫莞爾回應，似乎沒被他轉移話題，他在心底暗暗咋舌，「那個……有教堂、有我的墓碑、有你的屍體的夢。」
嘉爾維斯再次想起這個夢是在教堂附近的公墓。白色的高聳建築就矗立在那，鐵門上的藤蔓層層纏繞，枯萎了又青綠，開花了又凋謝。若有時間就能讓他修剪。
他跨過門檻，走到墓碑前，用絕望填滿心上的瘡疤，一點一點地漫出來。下過雨的青草地是濕潤的，踩著倒不費力，他抬起腳時卻多花了很多力氣。但他走得很快，彷彿前面有個背影給他仰著望著，而他如同初生的孩童般只懂得追趕而不懂思考。
嘉爾維斯在自己的額際扣下扳機時完全沒有遲疑。
因為軍人就像教徒，本來就不能要求任何回報抑或憐憫。
終.
「你會恨我？」安格爾斯托夫給了他一杯茶，他隔了良久才問，聲音是顫抖的，氣若游絲。安格爾斯托夫用疑惑的眼神望他，他心悸的厲害，像飛蟲撞著燈泡，撞上去是痛的。「恨我的存在理所當然的奪走了你的一切？」
「……會。」安格爾斯托夫依舊笑著，笑的那樣溫柔和藹，彷彿這世界上沒有什麼是不能原諒的。「……到現在都還是恨啊。」
恨？
他安格爾斯托夫有什麼資格說恨？
他現在有了錢，有了工作，有了家人，有了以前沒有的一切，還有什麼資格恨人？還是恨自己的兄弟。
神讓該隱與亞伯反目成仇，
是否代表著手足之間要有愛就非得先要有恨？
「那你呢？」安格爾斯托夫問道。「恨我嗎？」
不知他是隨口還是試探，他從來沒有徹底相信過安格爾斯托夫的話沒有言外之意或不是居心叵測，嘉爾維斯垂下目光。茶葉在杯中緩慢的散開，蒸騰的熱氣直撲臉頰甚至是眼睛。他看著杯中澄紅的琥珀色液體，頓時覺得自己像是深陷了濃濃的霧中。臉上是熱氣帶來的濕潤感，溫暖的。
許久他回過神來：「……恨。」
他們彼此之間沒有再有多餘的對話。安格爾斯托夫稍微調整了自己的坐姿讓僵硬的肩膀得以舒展，而嘉爾維斯整理了下自己的衣服。雖然目光不再有交集，但他們沒有急著分離，如同流浪者找到知己般，沉默的對彼此抱有眷戀感。
——到現在都還是恨啊。
他沒有感情沒有知覺的在情感邊緣失足跌倒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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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簡單來說就是前天晚上那篇《兄弟啊！我們是……》的後篇，當作衍生來看，基本上也沒什麼關聯性。與其說要交代只是嘉哥做惡夢，倒不如講說又是兩兄弟之間無聲的心理戰吧。
雖然字數依舊少的可憐，不過兩千四百多個字，我也不打算為了湊字數而掰下去了，心理戰這種東西還是點到為止就好。
補充一下，其實兩兄弟嘴上說的恨不見得是真的恨。或許真的有恨，但絕沒有嘴上說的那麼重那麼無法諒解。他們只是都無法坦白的說出「不恨」而已。
因為說「不恨」，其實是自欺欺人的。
覺得自己打心理戰的方面變弱了果然太久沒打APH文就是這樣！
真的該好好回去填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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創作內容
☞【APH】1930！1945！ (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