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暮之曲】《謠言》

　　交頭接耳、竊竊私語，那座逐漸透出陽光的黑暗的城，擋不住興奮的低語聲：

　　｢喂，你聽到了沒啊？.......我們的英雄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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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又一次急急的走過街頭。唯有燈火及酒吧昏黃燈光照亮的街，磚頭砌成的路被行人的鞋磨地光滑，她卻總在這一條條路上嗅出尚未乾涸的血漬味；
　　還是幾個月前吧？或是已經一年了？無論怎樣，她都無法習慣這熟悉的氣味。

　　......就是這些東西啊。讓我失去的，無意義的鮮血......

　　那雙漂亮的紫紅色瞳眸，掠過一張不可靠的笑容——
　　但是那麼努力想變得可靠的啊，她很明白。

　　闔上眼，再度張開時，紫紅色的寶石只剩以往晶瑩的光亮、還有空虛。

　　她放下總被誰搓揉著的耳邊髮絲，颯爽的碧綠色短髮，頭也不回的走進了小路。
　　.....

　　｢你喜歡長髮嗎？」
　　｢嗯？對啊，長頭髮飄起來的時候超香的～」
　　｢......是嗎？......」
　　｢哈哈，不過妳不用擔心啦，因為我最喜歡黛安娜了！所以也很喜歡短髮喔！」　　　　　　　

　　｢......白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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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媽媽、媽媽，英雄到底是誰啊？」
　　母親停下正在洗碗的手，看見孩子閃爍的眼神，她便在圍裙上擦了擦手：｢怎麼突然問起這個了啊？」

　　｢街上的人全部都在說，英雄又出現了！媽媽，英雄到底是誰嘛～～」
　　｢好、好，你乖乖坐下，媽媽說給你聽！」一邊哄著歡呼的小孩，女人卸下兜裙，輕輕坐到雙眼閃閃發光的兒子旁，一邊湧現出當年、慘烈悲壯卻是唯一一次這座黑暗之城團結的故事。

　　這麼說，已經快要一年了嗎？生活重建起來，不再被高階層人士掌控財產、不再是成年陰暗的地區、不再有像丈夫那樣枉死獄中的受害者們，一切逐漸建構成新的秩序；
　　如果不是因為有他，我們這些貧窮市民是永遠不會想起來的吧？是永遠也不被尊重的吧？

　　｢那要仔細聽喲？」｢嗯嗯！」
　　女人很懷念似的，一面微笑一面開始：

　　｢距離現在不遠的過去啊，有一個金色頭髮的能力者，以前是很有名的街頭藝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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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有。別說是人了，連一隻蟲子鳴叫的聲音都沒有。

　　她忿忿地踹了牆角。牆邊僅有幾片凋謝的白花花瓣、早已發黑的花朵殘跡，還有那如潑墨畫般灑了整面牆的血漬。一切一片寂靜，像嘲笑著連自己都不相信只顧著匆忙趕來的她、像刻意的挑起她回憶的邊角。

　　｢......我真蠢。」

　　她覺得好像有人握著她的右手。不，應該是我握著他的手吧？記憶這麼說。當時陪著他來到這個地方，這裡對他而言是那麼的重要。所以，自己才會毫不猶豫地相信、回到這個不想回的場景啊。

　　為什麼會相信呢？蠢蛋。這不是我吧？以前的我才不會相信，那些群眾所說的，英雄回來了......

　　他才不會回來。

　　她始終沒有看向手掌。像在逃避似的。

　　那裡隱隱約約的傳達著熱度，她拒絕思考那是何來的溫暖，只是記著那種溫暖；彷彿一見到真實，溫度就會飄散消逝一般。

　　即使是虛假的也無所謂啊。你不是就這麼真實的，活在虛假裡頭嗎？

　　她呢喃著，金色的影子再次出現在她浮現的淚光中；

　　此時一道聲音從半空中忽地出現：｢師傅，您怎麼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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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說，英雄他其實很弱喔？」

　　聽到孩子失望的聲音，母親不禁噗哧一笑；假設英雄聽到這話，心裡一定也很不平吧？｢這麼說也不對。對手是家財萬貫、鼎鼎大名的貴族呢！而且對方也是能力者。雖然說英雄的能力不怎麼強，但他非常聰明，很努力堅持到最後才打贏的呢！」

　　她想起了那天對戰的畫面。場邊圍滿了群眾，一個個都只為了反抗眼前那個金色頭髮的強壯男人。身為貴族，這個男人揚言改革，口口聲聲說著正義，卻因這個信條而殺害了無數太過窮困而犯罪的人民。他擁有人們嚮往的所有，才因此看不見人們真正希望的事物。

　　所以，他站出來了。

　　貧窮、無能為力、痛苦掙扎、犯罪、餓得昏倒.......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這些感受。

　　｢我們不是罪犯！我們只是......我們只是想普通的活下去！」

　　說來好笑，講著這種宣言的英雄、當下卻被很多人看到，他的雙腿不停發抖。

　　但也許就是因為這樣，他才會被認為是英雄吧？比誰都更了解恐懼、卻仍跨越恐懼的出聲。比誰都還要害怕，卻為了守護什麼而拼命戰鬥。

　　她記得英雄與貴族拚死爭鬥的表情；體格上的懸殊讓英雄全身都淌著血，他一次又一次的被那拳頭擊碎、骨頭斷裂的聲音清脆的駭人。好幾次，有個碧綠色頭髮的女孩都哭著叫他不要再戰了。

　　但從場邊默默撐起身軀、默默站穩腳步的英雄，永遠會再站起來。

　　那雙赤紅色的眼眸，像點燃著所有人的希望，熠熠的發著光。

　　｢媽媽，既然英雄打得這麼累，為甚麼還要打呢？」孩子很不解的問。

　　母親這才從那身姿中回神，理所當然的笑起來：｢那時候，場邊有個很漂亮的女孩子，一直抱著他擔心他的安危，應該是英雄很重要的人呢。」

　　｢人啊，只要為了保護很重要的事物，就算用盡生命也不會放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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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裡，一間不知名的酒吧中，她與方才遇見的徒弟默默啜著酒；

　　是她最愛的威士忌。儘管如此，喝起來卻沒有味道。不過是火辣辣的滋味從喉嚨中一路滑落，再被冰涼的身體給吸收進去罷了。

　　｢師傅，妳剪頭髮了嗎？」

　　｢啊......嗯，還是這樣比較舒服。」

　　一頭銀白色長髮、表情嚴峻的女孩，儘管眼神洩漏了一絲不悅，也沒有再說話。

　　女孩張口向老闆要了第二杯酒，儘管她知道這沒有意義；最愛酒的師傅居然只沾了幾滴就不碰酒杯了？那麼，再要多少杯企圖跟她談出心事，也不過徒然而已。

　　只是自己想喝酒。對。想解除這種煩悶不堪的心情。已經快要一整年了，師傅仍舊是這個樣子。當初那颯爽冷酷、殺人不眨眼的師傅到底去哪了？就這樣，被那個男人也偷走了嗎？

　　接過酒杯，她緊緊扣著高腳，酒精再一次湧進她的胃袋裡；幾乎跟她的心臟一樣熾熱難耐。

　　｢......師傅。容我直說，那早就是過去了。」

　　｢......我知道。」

　　｢您是要接受的。這種情況，是不允許繼續下去的。以前的您一定會這麼說。」

　　｢......沒錯。」

　　她依舊只是望著裝著威士忌的杯底，在波紋之中顫抖的她的眼睛。

　　｢您，不該再惦記著那種男人了！」

　　她沒有說話。紫紅色的光輝也在顫抖。

　　然後她瞬間被狠狠的扯過身，抓緊她雙肩的手指陷入皮膚，卻怎麼也不比眼前那雙瞳眸，蘊藏著深邃無底的傷痛：｢師傅！他......萊爾他已經——」

　　｢我知道！」

　　整間店忽然寧靜了下來。

　　所有人只看著她，一語不發的低下頭。

　　｢......我知道。」

　　低喃的聲音彷彿只有她自己聽見。

   　　｢就像妳說的。他確實就是妳最討厭的那種男人。又愛玩、又窮、又膽小、又笨拙、又不懂得說話、又愛逃避、又愛亂開玩笑......什麼樣的糟糕事都做過了。我也被他添了很多麻煩，也確實曾經懷疑他是不是不值得我做這些。但是、但是......」

　　｢他從來，不會對我說謊啊。」

　　就算再怎麼開我玩笑，再怎麼把我當笨蛋、再怎麼胡扯他曾做過的事......

　　就算他自稱是｢說謊者」，就算他以這種骯髒的方式活下去......

　　他也......從來沒有對我說過謊啊。

　　他一定會拍著我的頭，露出那讓人討厭不起來的燦爛笑容說：｢開玩笑的啦。」

　　從來沒有不守諾言的。我相信他。我一直一直一直都相信著他。

　　｢希爾芙，能告訴我嗎？」

　　｢師傅.......」

　　呼吸變得急促。感覺不到其他東西了，只有炎熱的情緒，灼燒著她的臉頰、她的眼角；

　　她恨自己記的這麼清楚。這時會慌亂的說：｢不、不要哭啦！」然後緊抱著自己的胸膛，就像現在也正倚靠著他一樣，在回憶裡寫實的令人憎恨。

　　｢.......告訴我，該怎麼忘記？」

　　淚珠像鬆了掙脫一般，一顆顆滑下她的臉。

　　她用盡所有力氣，撐起了一個不像笑臉的笑臉。

　　｢不，不要去。你會死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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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現在的我們才能有這樣的生活、然後努力重建起這座城市。這些，都是託英雄的福哦。」

　　母親替故事做上結尾。男孩睜著圓碌碌的大眼，津津有味似的猛點頭。

　　然後他像是又想到什麼，眼神發光地抓了抓母親的衣角：

　　｢那那那！之後英雄到哪裡去了？」

　　｢......？這個......」

　　這麼說來，當初沉浸在勝利的喜悅之中，後來英雄又怎麼了呢？

　　母親思索了一會兒。那場戰鬥過後，她就沒有再見到英雄。但是，既然是這樣打倒強敵的人.....

　　她再次露出微笑，摸了摸兒子的頭：

　　｢英雄啊，一定在這座城的某個地方，看著我們重新開始吧！」

　　

　　她沒有讓希爾芙跟上來。獨自離開酒吧，她習慣性的行走著熟悉的路。

　　像過去執行任務時一般，她回到高樓大廈的頂端，想俯瞰城市的一切；然而她後悔了。

　　一切一切一切，怎麼會那麼小呢？為什麼，一切都可以跟他有關呢？他打工的便利商店、他住的那個廢棄倉庫、他兼職的那間酒吧......

　　她的唇忍不住吐露出他的名字。儘管如此，喉頭卻緊縮著沒發出任何聲音。

　　她聽見了那咯咯的笑聲。就坐在她身旁，說著：｢真的這麼想我啊？黛安娜，這樣可不像妳喔。」

　　沒有回頭，她只望著夜空中最耀眼的那顆星。｢......吵死了。」

　　是啊，該振作了吧？過去的我是這麼堅強，怎麼會在遇見他之後就變成這副德行？

　　｢跌倒了，很痛嗎？那就站起來啊！」......是這麼對自己說的吧？即使沒有可以依靠的人，也要用自己的雙手再次站起。

　　只是回到最初。最一開始，那個不擁有任何事物的我——

　　｢英雄在那裡！」

　　｢往那裡走！剛剛我看到英雄在那了！」

　　｢快啊，快追上去！」

　　她理應忽視這些群眾的。不過就是謠言而已，她很清楚不是嗎？

　　......但她猛地站起。

　　紫紅色的眼睛寫上了訝異，金色的髮尾一掠而過。微微張開的雙唇，低語著。

　　——那是，我遇見他那天的歌。

　　她從高樓一躍而下。她看見一大群人全都發狂似的、朝城市中心的那個圓形廣場衝去。穩穩的重節拍，搭配金屬效果的混音讓人跟著想舞動手腳，透過收音機放送，連偶爾的雜訊都和那天一樣。她聽過好多次了，看過這麼多次表演、她知道他最喜歡這首歌，以廣場為中心向整座城擴散。

　　那是我第一次遇見他。

　　｢.......！」

　　廣場上擠滿了人。她四處張望，卻沒有看見那個在人群中自在滑步的影子。

　　｢在哪裡？」｢音樂從哪裡來的啊？」｢英雄，英雄呢？」群眾的聲音蓋過了節奏。她跟著想叫，卻隱隱約約的，像聽到他的領導一般，音樂從某處流瀉而出。

　　她聽得見。一直都看著他練習的啊——

　　那細碎的節拍，領著她走入了一條黑暗的小巷。

　　沒有出現任何人。

　　只有一朵玫瑰花，靜靜的放在路中央。

　　｢......萊爾。」

　　她終於能夠說出他的名字了。

　　拾起的玫瑰花，在她的手裡，全新盛開的像是剛摘下來似的。

　　她在露珠中看到了那頭耀眼的金色頭髮。

　　然後，音樂聲停了。她聽見了他的聲音。

　　｢......HELLO，黛安娜。妳真的很想我欸。」

　　是那麼令人安心的、那麼令人懷念的，有雙手臂從後方輕輕環住她的身軀。

　　她不自覺的微笑起來。手指緊握的那朵玫瑰，也彷彿呼應著那股體溫而微微發亮。

　　她相信那是真的。

　　｢你也不想是誰害的。」

　　｢嗯......抱歉。」她想像著他愧疚的搔了搔頭。他總是那麼做，在她發怒之後。

　　｢但是，我來了哦。」

　　｢嗯。」

　　沉默忽然降臨。

　　她不知道現在該說什麼。太多想說的，太多藏在心裡的，明明想著一定要罵死他的、明明想著絕對要一巴掌轟出去讓他懂得那種痛楚，此時卻遠遠不比這擁抱的溫度更重要。

　　她不曾回頭，卻輕輕笑著，像在嗤笑著現實中不會發生、他卻總是嚷嚷的事——他的臉埋在自己的髮絲之中，變得如此高大、甚至比她還要高。

　　｢......你啊，是不可能做到這種事的喔。」

　　｢喂，讓我實現一下夢想有什麼不好的啊。久違的見面居然還跟我說這種話。」

　　｢這樣很不像你。」

　　｢黛安娜才是，在我面前偷哭才不像妳吧。」

　　她感覺到手指拭過臉頰。然而，淚水仍舊沿著弧度滑落。

　　｢......抱歉。」擁著她的手又更緊了些，｢我說謊了。」

　　她只是搖搖頭。

　　｢你可是英雄呢。」

　　｢......這個稱號還真是符合本大爺啊，哈哈。」他的笑聲很苦澀。

　　｢雖然，我只想做妳的英雄。但是失敗了呢。」

　　你一直都是啊，笨蛋。

　　她想說，但卻感覺到溫度開始冰冷。逐漸消失的冰冷。玫瑰一點點失去光采。

　　｢......妳可以好好喝牛奶了喔，我不會跟妳搶了。」

　　｢......要不是因為你，我怎麼可能買那麼多牛奶。」她發覺自己正在哽咽。

　　｢威士忌要少喝一點。那東西好可怕欸。」可是，他不再替她拭淚。

　　｢那是你酒量太差。」

　　｢覺得寂寞的話，就聽音樂吧。我都這樣做。」

　　｢......」

　　她已經好久好久、沒有再跟他一起戴著耳機、聽那個一開始怎麼也聽不慣的舞曲了。

　　身後的人正在一點一滴的、就如這一瞬壽命的玫瑰花，再怎麼握緊也無法抵擋的凋謝而去。

　　｢......你還會再回來嗎？」

　　沒有回答。

　　她沒有說出｢不要走」。儘管她顫抖的身軀，也跟著開始冰冷。

　　｢黛安娜。」

　　｢嗯？」

　　｢......我愛妳。」

　　輕描淡寫的，消逝。

　　如同他的言語一般，一陣微風吹來、伴著玫瑰的最後一絲芳香，風輕輕拂去。

　　她耳邊留下的耳語，還有熟悉的氣味，也跟著輕輕拂去。

　　她終於回了頭。

　　——身後，沒有半個人在。

　　｢......我也愛你，萊爾。」

　　但是，她卻靜靜的笑了。

　　那不是謠言、也不是他的謊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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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沒寫文ㄛ這次寫完真心覺得感動我怎麼那麼多卡住的文啊嗚嗚嗚嗚嗚嗚（閉嘴

呃嗨我是準考生魚干☆因為太愛他們+心情特別不優所以決定跑回來一下ㄎㄎ

雖然寫是夜暮，但其實裡頭很多我自己的設定，所以沒有提到｢永夜城」OwO

好啦！之後還要繼續當準考生潛水去囉！（？！　

各位好久不見下次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