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主亡,則太陽重獲自由之身。
潔白的麒麟尼阿伊現身眾人視野之中,祂跪伏下身姿,垂首蹭了蹭芑姬逐漸失溫的遺體,並落下了眼淚,「芑姬⋯⋯」
聽不懂太陽語言的圍觀眾人,只能感受到麒麟為宿主悽愴的哀鳴,無不紛紛垂首默哀。
本來的大喜之日,一夕變卦,本來的一對璧人,相繼而去,徒留一片哀鴻遍野,東域眾人為二主之死悲痛欲絕,誓言要將罪魁禍首碎屍萬段,不肯放過穆蒂的屍體。
然而就在他們要動手之際,那個從天而下的異域男子卻閃身阻攔了他們。
謹記俱利磨王囑託的因陀羅勢要帶回其子,就算只剩屍體,也必須帶他回葬故鄉,「他已經死了,夠了。」因陀羅所說的西域語,卻沒能幾個人能聽懂。
「哪來的西蠻人,閃開!」當周遭的東域士兵面目猙獰的出聲喝斥時,因陀羅雖與他們語言不通,但從其激動的語調與肢體上便可大略猜出液對方意圖,他不禁惱然地蹙眉。
他實在聽不懂東域語,這下麻煩了,看來只能強行奪人了。
「救世主因陀羅?」一聲稚嫩而發音含糊的西域語,奪得了因陀羅的目光。
少年太子以一口不標準的西域語輕問著,「果然是,救世主⋯⋯因陀羅。」後者,聞聲點點頭已是致意。
「通通退下,此人乃是救世主因陀羅,不得無禮。」少年太子沉聲施令,斥退了東域一眾士兵,並看了一眼地上兩具相擁纏綿的屍體,強抑哀慟令人將二主的屍體好好安置。
「等一下。」這時,因陀羅出聲阻攔,並對著麒麟伸手招呼,「尼阿伊。」
「因陀羅,你想奪走麒麟嗎?」少年太子見狀大驚失色。
麒麟眷戀的凝視著芑姬,聽聞呼喚,方抬起頭看了看向著自己招手的因陀羅,又環顧了週遭一圈,最終選擇了屈就因陀羅,「要吾向你伏首稱臣,你稍嫌不足因陀羅,但眼下,你是唯一的選擇了。」
東域眾人再不甘,也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麒麟選擇新主而去,他們無法強留麒麟。
「太子你在做什麼!快留下麒麟別讓祂走了啊!」至始自終毫無威嚴的黃王在王座上不滿的喝斥著。
「父王,沒了大皇姐⋯⋯我們都不夠資格挽留麒麟,我們不夠格。」少年太子面色哀惋的道出事實。
「麒麟⋯⋯芑姬,沒了?沒了⋯⋯怎麼會,就沒了⋯⋯哇嗚嗚嗚⋯⋯我的女兒啊⋯⋯」黃王看了一眼階前死狀悽豔的女兒,頓時無力的跌下王座,連滾帶爬的來到女兒身邊,抱著她已然冰冷的遺體,這才大徹大悟的痛哭失聲。
「芑啊⋯⋯我的女兒啊,妳怎麼就沒了⋯⋯就沒了⋯⋯父王錯了,父王錯了⋯⋯我的芑啊,我的女兒啊⋯⋯」事到如今,黃王才驚覺,自己的女兒真的死了,那個他一直視為眼中釘,卻也是心頭肉的大女兒,真的死了⋯⋯他那優秀而叛逆的女兒,真的死了,再也不會醒來,再也不會忤逆他,再也不會喊他“父王”了。
「芑啊⋯⋯父王真的錯了,父王錯了⋯⋯妳起來啊,別拋下父王啊⋯⋯我的女兒⋯⋯我的芑啊⋯⋯蒼天啊,為什麼啊⋯⋯」黃王抱著芑姬的屍身昂首嘶吼著,他悲憤的向天控訴著。
「蒼天啊⋯⋯為什麼帶走我的女兒⋯⋯她那麼優秀⋯⋯為什麼要從我的身邊奪走她⋯⋯我願用我的命換回她⋯⋯蒼天啊⋯⋯還我女兒⋯⋯還我女兒!嗚嗚嗚⋯⋯我錯了,我真的錯了⋯⋯嗚嗚嗚⋯⋯我的芑⋯⋯我的女兒⋯⋯」
「唔嗚嗚⋯⋯姊姊⋯⋯」諸位公主們也忍不住哀慟,嚎啕大哭著。
被哀傷的氛圍所感染,少年太子強忍著眼淚,迴避著身子也止不住的顫抖,哽咽地說著,「既然⋯⋯嘶⋯⋯麒麟選擇了你⋯⋯吾等無話可說。」
而除了麒麟尼阿伊,紫陽同樣選擇歸順於因陀羅。
有著六眼紫晶翼翅的蜻蜓盤旋在因陀羅頭頂,「因陀羅,吾等雖歸順於你,但直你真正融會貫通所有力量的那一天,吾才會將吾之真名相告於你,在那天到來之前,切忌操之過急,不自量力去挑戰弗立多,務必謹記。」
珀拉娜玄之又玄的道出了最後的先機,「因陀羅,你所欠缺的部分,丹努許必定會替你補上,耐心靜候。」
在這個空擋裡,少年太子已主持大局,讓人將二主的屍體整頓安置,並遣散了圍觀的諸多貴戚,自己率眾兵與因陀羅形成對峙。
「這是殺害吾之皇姐與玄王的兇手,最無可恕,縱然是死了,亦不能輕饒,當戮屍示眾,告慰天靈。」少年太子怒目齜牙的瞪著那坨被萬箭刺穿成刺蝟,死狀淒慘的肉團。
「我必須帶他回去,他還死得不夠淒慘嗎?」
「不夠!今天本事大皇姐的大喜之日,然而這東西卻當眾污辱大皇姐,更害她死於非命,將他千刀萬剮、碎屍萬段都算便宜了!」
因陀羅看著眼前的少年,他的眼眸中滿是悲憤與憎恨,面目為難。
「我必須帶他走,他縱然該死,但他的家人在等他回家⋯⋯」
「那我的大皇姐為何就該因他而死!他不無辜,更不值得同情!因陀羅你自己離開吧,你要真帶走了他,便等同與吾等黃國為敵。你帶他回葬故鄉,吾便領兵將他的故鄉屠戮殆盡,踐踏其墓,刨墳戮屍,讓整個俱利磨為吾大皇姐陪葬!」
少年的咒語與展示出的龐重憎意和他稚嫩的外表形成鮮明對比,少年怒火勃發的神情,與振振有詞的語氣,因陀羅瞭然,這不僅僅是口頭威脅,而是真切實意的宣戰。
因陀羅看得出來,眼前的少年,是這個國家名正言順的統治者,那股復仇之火已經成了少年的動力,足以支撐他繼續成長,然後向俱利磨發難,踏平俱利摩以報仇血恨,聊以慰藉。
「你已經被怒火攻心,燒了理智,芑姬不會樂見這樣的局勢⋯⋯」
「你什麼都不懂,沒有資格說這種話!」少年太子大吼著,「因陀羅,放棄他的屍體,吾等仍奉您為救世主,若否,便做好與吾等為敵的準備,告訴俱利磨王吾等假以時日,必血洗俱利磨以他們萬千性命,吿慰吾大皇姐在天之靈。」
「救世主因陀羅,望你權衡輕重,他一人屍身和俱利磨上萬無辜生靈,何者孰輕孰重。」少年太子下達最後通達。
因陀羅肅容擰眉,走向了穆蒂的屍身,毅然動手。
少年太子咋舌,「你!」
南海,俱利磨。
這廂,丹努許似深受感應,心跳澎湃急躁,熱淚潰堤,「呃嗚嗚嗚……芑、芑姬殿下、芑姬殿下,嗚哇……」
「喂,丹努許,你怎麼了!?」守在丹努許身邊的休毘奇怪的上前慰問。
「靛陽回歸了。芑、芑姬殿下死了,嗚哇哇……」丹努許悲愴的埋首痛哭。
「快看吶,靛陽和紫陽殞落了。」忽地,在王宮裡避難的百姓指著天邊大喊著,「剩下黑陽和青陽了。」
「連紫陽都⋯⋯呃,原來如此⋯⋯原來是這麼一回事⋯⋯芑姬殿下⋯⋯嗚嗚嗚⋯⋯」丹努許驚詫片刻,頓時瞭然,「這一切都命中註定了,芑姬殿下⋯⋯您果然是最關鍵的角色,請您安息吧,芑姬殿下……」
前幾次黑暗中看見的幻象,金色稻田與紫色的蜻蜓,那樣的盛宴與歡笑,以及麒麟再次的墮落與落淚,一切都是預告著芑姬與紫陽宿主的聚首,以及他們注定的死亡。
「原來如此⋯⋯願你們安息,芑姬殿下⋯⋯還有那位無緣一見的紫陽宿主,願你們安息吧。」丹努許抽泣的抹了抹眼淚。
天邊殘存黑陽與青陽,距離弗立多捲土重來沒剩多少時間了,丹努許不禁焦急的低喚著,「因陀羅⋯⋯」
「轟轟轟——」猛烈的黑色颶風仍頑強的與俱利磨王抗擊著。
立身海上的衝天渦流之中,一個化身神威的凜然身影正與魔女周旋著。
俱利磨王灰白的髮鬚都被渲成與薩迦瑪尼一致的海藍色,頭上以珠貝為冠,珊瑚為飾,身著玳瑁甲冑與潔白的玉帛絹衣,隨著身姿飄動而隱約呈現衣料上的金色海紋,身後的一輪背光絢爛奪目,化出四臂,後排雙臂高舉法器,一手持巨大的法螺,一手捻硨磲串成的念珠套索,原先的權杖也一分為二,化成一對雙刀。
「俱利磨王,別再頑抗了,快釋放出維薩恩吧!」羅蒂鄙夷的大笑道,與特莉悉娜合力加劇黑色颶風的威力,與俱利磨王的海嘯形成僵滯的力量拼搏。
「絕不會讓妳們得逞!」俱利磨王持雙刀不肯退讓,再奮起加催海嘯的衝擊,與颶風碰撞著。
「上啊陛下!除掉該死的魔女⋯⋯」
「加油啊國王陛下,幹掉魔女!」底下的鮫人們逃命之餘,不忘為自己正陷入苦戰的國王加油打氣。
「吵死了!」底下七嘴八舌的窸窣聲響擾得羅蒂不厭其煩,反手便朝下直出了一團黑霧。
「糟了!快逃!」俱利磨王根本分身乏術,眼看無力救援自己的子民,危急之際,天外飛來的一柄傘戟,綠色的保護屏障即時抵禦了魔女的偷襲,保下了那群鮫人。
「還傻愣著做什麼,快去避難!」令人心安的偉岸身姿,一眾得救的鮫人們感激涕零的道謝著,隨後連忙去避難。
「因陀羅!」俱利磨王一個分心,便被魔女給力壓下去,被黑色颶風甩落,卻隨即被御風而上的因陀羅給架住了。
「請幫我拖著魔女,我先解決那股黑色颶風。」因陀羅對俱利磨王附耳道,如若說那股黑色颶風是由鮫伎的亡魂形成,那以瑟刻沙的鳴叫應能使其動搖,再趁隙追擊加以擊破。
「慢著因陀羅,吾兒⋯⋯」俱利磨王抓住了因陀羅的手憂愁的追問著。
「穆蒂動輒得咎,吾愛莫能助,請節哀。」因陀羅面色抱歉的將屬於穆蒂的遺物交給了俱利磨王。
俱利磨王顫抖的接過那一截翠藍色的斷髮,雖早有預料下場,仍不住悲愴的哽咽,「穆蒂啊⋯⋯你這個傻孩子⋯⋯傻孩子⋯⋯」
隨後,俱利磨王迅速收拾心情,怒目直指天邊的魔女,一刀捲起沖天巨浪直撲魔女,另一刀向著魔女旋刀擲去,雙魔女一來一往互不相讓。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