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母親再次看向了螢幕右下角的時間,才發現自己竟然呆了整整五分鐘。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母親看著螢幕想著:我的女兒竟然跟……不,這不可能,一定是哪裡搞錯了……她才不過二十歲耶!不過二十……
她撐大了雙眼,想盡可能的把眼前的一切看著清楚,就好像一旦把那些自己女兒跟別的男生親熱的照片看得更仔細之後,一切都會發生改變似的。
她才二十歲。母親想著。我生她的時候是多大?二十一?二十二?好吧……或許這樣看起來差不多,但我們那個年代早婚可是很正常的不是嗎?更何況這根本不是婚姻──更不是愛情──是……是……這只是在享樂!
可是她二十歲了。母親腦海裡的另一個聲音說,那是一個更理性的聲音,一個通常出現在她考慮要不要買Coach最新款包包時出現的聲音,一個通常都會被她忽視的聲音:她二十歲了,已經過了法定年齡,她要跟誰交往是她的自由。
「可是那些照片。」母親說。彷彿用嘴說出可以得到某些論述上的優勢。
那些照片又怎麼樣呢?腦中的聲音說,是,她是照了很多跟男朋友上床的照片,但是只是放在她電腦裡。而妳呢?妳卻偷看──
「才不是偷看。」母親說,「不是。」
好吧,「不是」偷看,妳只是進了她房間打掃──儘管她好幾次都說不要這樣,也儘管她的確有好好打掃自己的房間──發現她電腦忘了關,妳打算幫她關機卻「不小心」打開了她桌面上的資料夾,還「不小心」猜中了她總是用來當成密碼的出生年月日,又「不小心」打開了那個叫做「跟老公的照片」的資料夾……
夠了!母親在心理一吼,聲音頓時消失了(其實比較像是電視轉成了靜音──畫面還在,她也知道那聲音正在用唇語說些什麼)。
母親提著吸塵器走出了房間。
走進廚房切菜時,母親又想起了那些照片。
她不該這麼對我。母親告訴自己。我把她養大,她不能……不能……
(不能怎麼樣?)
反正她就是不能這麼做!
她開始洗菜,這時她的思緒暫時跑到了昨天晚上的鄉土劇劇情。
但燒水時,那些照片就像是從轉角衝出來的變態似的又找上了她。
我得阻止她才行。母親想著。對,我得阻止她。
(為什麼?)
因為那男人是個壞人。母親想著:對,就是這樣,那男人八成是想騙財騙色,要不然就只是想玩弄她而已。對,照片裡他看起就是那樣的人!
(那只是妳自己的臆測。)
才不是!
(那證據呢?)
我就是知道!
(妳沒證據,但是卻──)
反正就是這樣!
(就算真是這樣,妳又憑什麼阻止她呢?)
憑我是她母親。
所以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她好。
就算她會恨我也無所謂。
女兒一打開家門,熟悉的玉米排骨湯香味撲鼻而來。
母親坐在客廳沙發上看著電視,但腿上卻又擱著一本翻開的八卦週刊。
「我回來了。」女兒說。
當她走進房間的同時,隱約聽到了母親的回應。
在她發現自己電腦又忘了關的時候,外頭傳來了母親的腳步聲。
「慘了。」女兒吐一吐舌,「應該……沒被發現吧。」
她連上網路,打開了臉書,發現到有數十則通知──
然後她整個人愣在螢幕前。
為什麼?為什麼這些照片會被……
她瞪大了眼,思緒瘋狂卻又空洞的狂奔。
母親就站在她房間的門口,面無表情地看著自己的女兒崩潰慘叫。
母親突然想起,之前不知道看了哪本雜誌裡頭的心理專欄,裡面有說過,其實很多母親會嫉妒甚至憎恨自己的女兒。
她現在覺得那根本就是一派胡言,那個心理學者一定是來騙稿費的。
因為我是這麼的愛她。母親想著。她會恨我,會恨我把那些照片散佈出去,還寄給了男方的父母,但這樣一來他們鐵定要分手……我都是為了她好。
母親露出了──
是的,都是為了她好。
──僅屬於勝利者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