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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是這世界上有人擅長畫畫、音樂、數學、物理一樣。」一邊朝著屋子的方向往回走，依普莉絲小姐一邊說，「雖然多數的東西都可以透過努力跟練習來達到，但是終究還是有一個部分，是實實在在，無法被時間給補足的……或者可以說，是有補足的可能，但需要做出的犧牲卻是多數人無法付出的。」
我跟依普莉絲小姐並肩而行。綠色藥劑的力量尚未消退，而我剛剛運用的「人狼」也餘韻尚存，因此我能清楚感覺到她比我略低的體溫，她那緩慢平穩又有力的心臟鼓動，還有血液在血管中慢慢流過的聲響。
我甚至還能聞到她吐息中殘留的食物、藥水氣味，
我猜，如果我再專心點（或者是把「人狼」的效果再度開啟），可能連她每根頭髮彼此摩擦的聲響都能聽清楚。
「而魔法的使用者也有類似的東西。」依普莉絲小姐說，「每個人都有不同的擅長，鍊金、符文、言靈、體能、念動能力……甚至是些更加特別的技術，可能無數世紀加起來也只有一兩個人曾擁有。」她看向我，「像是你的『妖異生成』。」
「之前妳說過關於我的體質。」
「那就像是某種副作用吧。」依普莉絲小姐說，「擁有『妖異生成』這種天賦的人，即使還沒經過『開界』，也會自然擁有容易被妖異給盯上的體質。或許，這也是為何，擁有這樣力量的人，總是如此少的原因之一。」
「原來如此。」
「『妖異生成』可以將擁有者的血脈隨自己的意識，轉換成為任何一種妖異。但這前提是，擁有者跟那種妖異有著長久且近距離的接觸，又或者，對方的……姑且稱之為妖氣吧，雖然實際上並非是氣體，不過這麼講會比較好懂。」
我點點頭，「好的。」
「對方的妖氣跟你的血液接觸的次數越多、越強，你就越能複製出對方屬於妖異的特殊能力……就像是你剛剛做的，用了屬於人狼的急速恢復能力。」她停下來，看了我一眼，「看你的表情應該也發覺了對吧？沒錯，『妖異生成』有著一個很麻煩的副作用。因為你的身體終究是人，當你的血脈變成了妖異的時候，有些弱點會更加的被放大，像是人狼的感官過於敏銳，血族──也就是吸血鬼──對陽光的強烈過敏反應，或者是……嗯，史萊姆的恐懼高溫之類的。」
「連史萊姆都能複製？」我忍不住問。
說實話，別的妖異也就算了，但是我實在不想沒事變成一坨藍色或紅色的東西……就算是金屬做的、經驗值超多的那種也不想。
「你不會變成黏液的啦。」依普莉絲小姐似乎看透了我的擔憂，「通常你只會擁有對象妖異的某些特性。如果以史萊姆而言的話………………」
她思索了好一陣子。
我猜，大概是因為史萊姆這種妖異實在沒有什麼值得一說的正面特性──
「對了。」她說，「應該……可以讓腸胃變得很強健………………吧？」
……這是問句？
當依普莉絲小姐說出「剛剛你喝的藥水的製作概念基本上就像是『妖異生成』」的這句話同時，尖叫聲也正好從屋子裡頭傳來。
雖然跟平常的語調不同，但不難聽出那是墓歌的聲音。
我看向依普莉絲小姐，卻見她揮了揮手，示意要我先走。
於是我用全跑衝完距離房子剩下的幾十公尺。
衝過後門、奔過長廊、經過餐廳衝入了會客廳裡。
只見墓歌邊顫抖身子邊往後退著，一手捂著嘴，另一手指著正前方。而東千夜則似乎是從沙發上摔了下來，一臉迷糊似乎還弄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情。
而在墓歌正對面、熟睡中的蒼那身旁的，是個在黑暗之中慢慢匍匐移動著的黑影……我猜在墓歌眼中應該是如此，但是因為藥水的效果，我看見的卻是──
「啊。」我說，「房東小姐。」
就在墓歌發出了「咦」的一聲的同時，依普莉絲小姐打開了會客廳的水晶燈。
強光讓我短暫失去了視覺。
就在我閉上眼睛的時候，墓歌說了句「這位就是你的房東？」
我睜開眼，逼迫瞳孔適應光線，然後再次確認。
是，是房東小姐沒錯。
只見房東小姐就像以往那樣，穿著一身合身的黑色長裙洋裝，過腰的長髮自然垂下，看起來頗為沉重濃密，前額的劉海幾乎蓋住了她的雙眼。
她這時舉著雙手，做出了介於不知所措跟投降之間的動作來。看起來就像是那種在電影裡頭被警察給誤認為現行犯時會做出的姿態。
「她是房東小姐沒錯。」我說，「雖然下半身跟平時不大一樣就是了。」
【真的非常抱歉。】
將上半身攀在茶几上頭的房東小姐將這句話寫在一張六百字的稿紙上頭。
稿紙似乎是她隨身攜帶的東西之一。
但她用來寫字的並非是筆，而是手指指尖，黑色的字跡也並非由墨水構成……而是由某種從她手指前端飄出的黑色半液半氣的物質，像是有著自我意識的無數小蟲般，在紙面上頭自行排列出來的。
我猜，那可以是她的血，或者是某種體液──我猜體液的可能性比較高，因為她從黑色裙襬底下露出來的部份，就是一大坨類似的東西。
但說一大坨其實也不對，因為那些黑色物質似乎不斷在轉換型態，有時是固體，有時是液體甚至是氣體，還有的時候，看起來就與常人的雙足無異……
無以名狀。
讓人不由得想到這個詞。
【我沒有惡意。】房東小姐寫道：【我剛剛，只是想替兩位把棉被蓋好。】
看到這段話，我們不約而同地望向房東小姐的身後。
就像是在為房東小姐的解釋佐證，還在呼呼大睡中的蒼那這時正好稍稍轉了個身，原本就已經沒蓋好的被子就這麼被踢得更遠了。
但是話說回來，她還真能睡。記得以前看過哪個節目好像說過，狼一天必須睡十三個小時……或許人狼族也有類似的習性吧。
【抱歉。】
稿紙上的文字繼續生長。
【雖然現在自我介紹好像有點晚了。】
【我是這棟房子的主人。】
【沒有名字。】
【但是人類曾給我一個稱呼。】
【好像叫做……】
【奈亞拉托提──】
咚的一聲。
東千夜從座位上摔了下來。
【請保重。】
「怎麼了嗎？」我說，「你的反應看起滿誇張的。」
「是你們太鎮定了吧？」東千夜站起身，「你的房東是邪神耶！」
【……也是有人這麼說過我。】
「阿司。」東千夜說，「難道你都沒有懷疑過嗎？你在這裡住了快一年了吧？」
【其實是十個月又二十一天。】
「要說懷疑也不能完全說沒有。」我說，「像是房東小姐幾乎完全不出家門，走過的地板上偶爾可以看到黑色物質殘留，腳步聲聽起來有點奇怪……對了，這樣講起來，書房裡頭的那本死靈之書也有合理的解釋了。」
「合理個頭啊！」東千夜說，「都有這些懷疑了，你還能坦然接受？」
「我當初把這些歸類為個人的特色。」我說，「我想每個人的特色都要給予尊重，就像我不會要求你把對動漫的興趣捨棄，或者讓墓歌拿下眼鏡。」
「等、等一下，司同學……你說我的特色只有眼鏡？」
「更準確說的話我想還有身材。」我說，「雖然我個人對此沒有強烈印象，但之前在男廁所時我聽過幾個別班男生討論過妳的──」
「這根本不是重點吧！」東千夜說，「墓歌，妳呢？妳剛剛不是還被嚇到嗎？」
「那是因為我以為是鬼。」她說，「老實說，之前我還以為這棟房子的租金這麼便宜是因為有鬧鬼……但現在知道只因為房東是邪神的關係就安心多了。」
【謝謝妳。】房東小姐露出了微笑。
雖然我相信那是善意的笑容，但坦白說……感覺有點陰森。我想，可能是因為她的頭髮幾乎把眼睛全都遮住的原因吧。
墓歌點點頭，笑著說了句「不用客氣。」
「妳們的感情在融洽什麼啦！」東千夜轉而看向站在一旁的依普莉絲小姐，「該不會連妳都覺得這根本沒什麼吧？」
依普莉絲小姐雙手一擺，聳了聳肩，沒有多說什麼。
「話說回來，東千夜。」我說，「你不覺得反而是你太過激動了嗎？」
「是啊。」墓歌說，似乎是下意識地朝蒼那望去，「你可以接受狼人、鍊金術跟妖怪的存在，但是對身為邪神的房東小姐卻……」
「邪神跟人狼不一樣啊。」他說，「好啦，是有些動漫畫已經開始把祂們給擬人化出來了……但總之，就是不大一樣嘛。」
「我懂了。」我說，「是種族岐視。」
「別隨便下一個把我當成壞人的結論！」
「不過說起來……東同學就算無法接受也無所謂不是嗎？」
「說的對。」我朝墓歌點點頭，「住在這裡的畢竟是我。啊……」我看向房東小姐，「有個很重要的問題……關於知道妳的身分這點，是否會影響房租呢？」
【不會，請放心。】
「那就好。」
「你就只關心這個啊！」
「這不是最實際的問題嗎？」
「可是我還是有點困惑。」墓歌側著頭，「我想，邪……還是叫你房東小姐好了，房東小姐妳的身分應該不可能缺錢吧？為什麼要把房子租出去呢？不，應該說，如果真的是缺錢，那就不可能租的這麼便宜吧？」
【………………】
身為房東的邪神小姐以那類似焦油的體液在稿紙上構築出了三段沉默──雖然我個人覺得其實只要不寫出來就好了。
但這似乎是表示有什麼難以開口之意吧。
「該不會……」東千夜說，「其實是想用超低的租金，吸引人來當食物──」
「不是的！」她說。
那聲音不只是沙啞得猶如金屬刮過滿是碎石子的水泥地面，裡頭還帶著某種足以迴盪在人腦海裡、隨著時間化為夢魘素材的能量。
感覺在那一瞬間，在場除了蒼那以外（但是我似乎看到了她那對耳朵在那時抖動了好幾下，尾巴也突然豎起然後垂下），甚至還包含了依普莉絲小姐在內的所有人，某種精神上的健康指數都瞬間下降了一大截。
更具體點的話，就像是剛剛用耳朵看完了一整本伊藤潤二的漫畫吧。
【對不起。】她在稿紙上寫道：【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然後，她停了下來。
因為稿紙上的格子已經用完。
她抽出了另外一張同樣牌子的稿紙蓋在前一張上頭。
【對不起。】
【剛剛，還有租房子的事情都是……】
【我沒有惡意。】
【但是。】
【關於房子的事情……】
【請恕我保密。】
【沒有任何陰謀或者是意圖。】
【只是……】
【實在不大好意思是說就是了……】
邊寫，房東小姐邊微微抬頭彷彿正窺視著我……她的雙眼被頭髮蓋住，我是憑著那一片漆黑底下的兩道微微紅光做出如此的判斷。
接著，我還感受到了東千夜跟墓歌某種似曾相識但卻又有點陌生的視線。
其中東千夜的視線裡似乎還帶著微微的鄙視。
依普莉絲小姐則選在這個時候笑了起來。
而蒼那依舊還在熟睡。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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創作內容
異端之城 (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