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The Ferryman
「鏡界裡的事與我無關，我啊，只負責載人，從A點到B點，收錢辦事，如此簡單。」
「那個謠言害大家日子都很不好過，雪上加霜的是，鏡界裡的人依然整天吃喝玩樂的一點危機意識也沒有。他們開心，而我膽戰心驚，真是蠢斃了……喂，我說小弟，你幹嘛都不講話？」
共多拉（gondola）有座位三排，腳凳兩張，煤燈一盞。男孩是今夜唯一乘客，全程一語不發，船夫很掃興。
船夫立於船尾站位，雙手執槳，斜切入水，朝斜後方挑往上。感覺不出鳳尾舟（gondola）行進的擺盪，但它確實離碼頭越來越遠；這條河終年壟罩在濃霧中，後方霧吞碼頭和其他岸邊建築，河中央寂靜無聲，河水波瀾不驚，男孩的死魚眼倒很合時宜。
「小弟，你瞪著河看沒有用，你要去的地方不在這一帶嘿，抵達時我會講。你應該好好看周圍啊。」船夫伸出槳，弄散男孩低頭瞧著的左側水面，男孩安靜的抗議，或許他是個啞巴，只是船夫視而不見。
「阿斯嘉特歡迎你。」
根據人們的共識，這算河道，可也有人堅持它是一整座非常長且分支繁多的湖，城市小心翼翼地沿水岸而建。船夫不屑於爭辯，因為河往外延伸，所有支流終究要抵達開闊的水域。這分明就是海，從很久很久以前便淹沒殘敗、死寂的城市，根本犯不著小心翼翼。
毫無預警地，船轉彎駛入捷徑，兩旁忽然出現樓房，它們每一幢都是空屋，門窗用木板封死，毫無人氣。這小小的河道蜿蜒又狹窄，很像貧民窟後門外的大排，除了船造成的漣漪，水面毫無擾動，靜止地宛若鏡子。
鏡子中有東西。
男孩忍不住又探出身體查看，哪怕位於無光的濃霧中，水仍映照出一座格局相同的水路小巷，兩旁的門窗沒被封住，人行道整齊暢通，那裡也沒有濃霧，河道邊行人熙攘，最底部則是細長的藍天，夾在散發人氣的建築物中間。那裡也很明亮，光線透出河面照耀男孩的臉。事實上，到了夜裡，河中映像是小水道中唯一的光源。假如沒有濃霧，又能飛上天俯瞰，會發現淹沒整座城市的所有水面皆發散微光，微光中反照著另一個世界。
「旅客管這裡叫安波瓦河岸街，特產是純淨的河水。你真該看看他們講這話時臉上的蠢樣，拜託，純淨河水？啊哈哈哈……」船夫壓低帽子，長獎伸出，把船推離岸邊斷裂而扭曲的鐵欄杆。
「到盡頭左轉，那地方叫夜陽湖光，是座湖，湖水映照出中心一座島上的冰雕博物館，據說屬於某個有錢的年輕貴婦。但那是錯的，那裡只有一座終年燃燒的島，島上只有一塊傾斜卍字型的空地沒著火呢。」
男孩沉默的看著水中河岸邊的另一個男孩，與他手中的甜筒。
「最近啊，總是有群先入為主的通勤人士要跟我爭辯盡頭往右轉才是夜陽湖光，他們一個個忘記自己人在阿斯嘉特，老拿鏡界的玩意來堵我。既然那麼愛講，為啥不聊聊其他振奮人心的話題？像是那貴婦波瀾壯闊的胸部，還有行走在鏡中水面上時我們才能完整見到的裙下風光……啊啦，你不懂，你未成年。」
船行經一處斷裂的拱形橋，在水中倒影裡，橋是完整的，甜筒男孩開心地跑上橋，踢到階梯，跌一大跤，冰淇淋起飛並沿著拋物線降落在橋中央摟著男朋友臂膀的大姊姊臉上。男孩瞪著冰淇淋的屍體，眼一紅，嘴一噘，放聲大哭，長相斯文的男朋友慌了手腳，拿不定主意要先安慰誰，船中男孩回頭遙望著，看那逐漸遠去的大姊姊用舌頭舔冰淇淋，對兩個男生做鬼臉。
他羨慕極了。
「……像小弟你這種讓別人付錢的客人，我誠心建議你把握難得機會多看看周圍景色，少瞧水中紛紛擾擾的鏡界，那麼做很有礙健康。」船夫漫不在乎的操作槳，身體還故意擋住男孩往後瞧的視線：「阿斯嘉特對你而言，不過是一座連接兩地的單行道，一場夢境。你啊，未來大概不再有機會重返了吧，俗話說有夢最美……」
船的路線靠近城牆，阿斯嘉特那高大、堅厚的城牆，儘管有些地方裂開，枯灰朽木在其中盤根錯節，敬業的船夫仍滔滔不絕地介紹景點。他划船直勾勾地衝向瀑布。
男孩驚訝的看見瀑布從水底鏡界同樣高聳的城牆「頂部」往水面砸上來，衝擊著船底。但說也奇怪，船一點撞擊的搖擺也沒有，它承載兩人平穩地穿越鏡中白花花、浪濤濤的渾沌。所有的水花爆炸都發生在反面，就好像在一台平躺地面的超巨大電視上一樣。
男孩瞠目結舌。
「嘛，鏡界裡偶爾也是些美景啦，像是這個藍帛瀑布。上回有位坐我船的教授說，那瀑布之所以存在，源自一件偉大的錯誤，還有人因此破產呢。瞧，鏡界就是如此險惡，不像阿斯嘉特，雖然黑了點，空氣比較悶，但很安全，恆久不──嘿，別鬧了，那邊很危險。」
船夫用槳將男孩想伸出去要摸水面的手推回。
「花錢幫你買票的人還保了險，萬一你搞丟了，他有錢拿，但賠不起的人是我啊。」
總算遠離了瀑布，即將抵達目的地，船開進一條兩旁是枯葉林的水道，船夫放慢速度。他低頭讀錶，咕噥抱怨著。這小傢伙沉默寡言，行事卻如此衝動，長大肯定是那種悶騷的類型。鏡界少女最愛這類男生了，只要他以後不要長太大隻，船夫覺得河岸街橋上那種大姊姊肯定會為他迷戀不已呢。
然後他大大地嘆了口氣。
「又來了，我又在意起鏡界的事？哎，那個謠言喔。」
謠言本身很簡單，以通用語就六個字：「終焉審判輪迴」。光看這六個字，除了其排列組合聽起來很不妙以外，讓人摸不著頭緒。」
「真正要命的是有關謠言的謠言。那個教授講他從另一位冒險者口中聽來的小道消息，說鏡界有危險了，說天空會裂開，然後世界樹會倒下，大地將生靈塗灰，阿斯嘉特也會爆炸。」
男孩皺眉。
「拜託，世界樹死不死干我們啥事？阿斯嘉特的樹不就倒著嗎？也不見誰出來殺人？都是以訛傳訛，估計不是什麼好教授。所以我說啊，鏡界很危險，小弟你可要保重身體。」
船漸漸停止，停在水道中央，這裡離枯木岸邊有差不多十公尺，水上什麼也沒有。倒是鏡界裡有座延伸出岸邊的長長黑影，船停在黑影末端──那是一座碼頭。
「到了，小弟，恭喜你，下船時別撞到頭嘿。如果你學校有個老師什麼的人要你交心得報告，祝你好運，畢竟你都在看鏡界嘿。」船夫自嘲著，把長槳抽出水面。他要男孩站起來，收拾個人隨身物品，檢查是否遺落垃圾。
「我的規矩，下船前問問感言。你對今天的服務滿意嗎？」
「噢，我忘了，你不會講話。」
船夫聳肩，橫過槳，貼在男孩屁股上。然後他輕輕一壓，把人整個推出船外，掉入水中，咕嚕咕嚕，咕嚕咕嚕的冒泡兒。
（完｜Fin）
－ CAST －
船夫與男孩
－ PLACE －
－ MISSION －
| 【裡世界的角色的背景或心境】 |
| 他從另一個世界而來，或許他很富足、也可能十分不幸，他有怎樣的故事？無論如何，傳言中的終焉審判輪迴將決定自己以及所在世界的存亡，這個世界將決定一切，這樣是否公平？ |
－ IMAGE CREDITS －
Pixabay（title）
－ NOTES －
| 阿斯嘉特 | = | 裡世界 |
| 鏡界 | = | 表世界 |
－ REFERENCES －
安波瓦河岸街（Gugu）
夜陽湖光（樂之｜hugolin2）
藍帛瀑布（貓瞳｜sunny5221）
－ WORD COUNTS －
2,39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