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上回)
「幹，阿波這白癡。」奧佐低聲咒罵，隨後正色對凌風提問道。「這麼說好了，妳來這個商宴，去除芝甫不算，最熟悉的人是誰？」
「最熟悉的人？」
全都不熟悉。
不過或許可以把這個問句理解成「認識誰最久」吧？若可以這樣解讀，毫無疑問，答案自然是侯爵；然而若這麼答，這些商賈們肯定一下就會知道自己八成是跟侯爵一起來的，雖然並沒有直接的利害關係，但凌風認為自己是侯爵帶來的這件事先別讓這些人知道或許比較好。
「伊曼娃。」
稍作思考後，凌風給出了這個答案。
「……」彈指之間，沉默降臨、氣氛變得凝重；三名商賈的表情看上去都摻雜著訝異與驚恐，就連原先臉色看上去彷彿得了不治之症、一副生無可戀模樣的芝甫也不例外。
「臥！操！伊曼娃欸……」阿波以加重語調的方式率先發言，但他的聲音很快就在奧佐的嚴厲目光下匿跡於空氣中。
「妳對她的印象怎麼樣？」比起質問，奧佐比較像是在確認些什麼。
「怎麼樣……？」凌風簡短思索了一下。「她是個很有趣也很厲害的人。」
「有趣？」奧佐挑眉。
阿波整個人抖了一下，一副渾神不自在的模樣。
「幹。」芝甫低聲喃喃自語。「這什麼答案。」
「為什麼你們對她的態度會是這樣？」凌風不解。在她看來，伊曼娃純粹是個可能還沉浸在哀傷中的善良寡婦，但不只侯爵，從三人的反應也能明顯感覺到他們對伊曼娃沒什麼好感。「伊曼娃待人挺親切的不是嗎？」
「妳現在講的人可是筵隆莊主喔。」奧佐以確認的語氣說道。
「就我所知她是筵隆莊主沒錯。」凌風點頭。「但這有什麼問題嗎？」
「操，異邦人就是不一樣，膽子都是鋼鐵做的。」阿波像是要驅逐某種不幸似地揮動手背拍拍衣袖。
「如果不把原委說清楚，我不可能知道你們在想什麼。」凌風環顧三人，希望他們能給個合理的解釋。
批評的言論可能立基於主觀情緒，也可能在客觀的事實上有所依憑，前者聽聽即可，若為後者則必須有所警惕。目前凌風還無法像商賈們那般駕輕就熟地迅速掌握言論、語調、表情或對話內容，因此她是以這種方式去決定是否信任陌生人。
只要理由合情合理、有邏輯脈絡可循，那基本上就沒問題。
「好幾代以來，筵隆莊這個地方都是只傳給男人的。」芝甫開口。「但伊曼娃的丈夫死後，其他有機會繼承的七個男人陸續以不同的方式死亡。然後，然後。」
「……」對於芝甫的欲言又止，凌風並沒有貿然接話，只是沉默地等他把話說完。
「然後，就，嗯，對，沒錯。」芝甫點點頭。
「幹你媽，話都不好好講。」奧佐斥道。「那些人死亡的地點都找得到伊曼娃的頭髮。雖然出現的位置都不同，但經過檢驗後確認都是她的沒錯。」
「頭髮？」伊曼娃的髮色棕紅，以這個城邦的居民來說算是挺罕見，如果出現在凶案現場，人們一定很快就會注意到。「會不會是有人打算栽贓給她？」
「不知道。」奧佐聳肩。「就算是，目前也沒找到凶手。」
「還有其他理由嗎？這個理由太薄弱了。」凌風搖頭。若只是這樣子的程度，根本不足以讓她厭惡一個人。「頭髮並不是那麼難取得的事物，稍微留意一下說不定就能撿到一些。筵隆莊的賓客進出那麼頻繁，如果有心，弄到幾根伊曼娃的頭髮應該不是什麼太難的事情吧？」
每個人都有可能殺過人，有些人則可能甚至沒有自己曾於不知不覺中殺過人的自覺；「對方可能殺過人」這個理由在發現明確證據與事實前並沒有任何意義。
要是不這麼想，凌風的精神絕對早已崩潰，因為她自己似乎曾親手殺了母親。
「似乎」。
儘管並沒有找到任何明確的證據，這件事卻深深銘刻於凌風記憶深處，每每在她開始產生「那些都是夢境罷了」的念頭前鮮明地躍出腦海，赤裸裸地提醒凌風那個事件確實存在：怵目驚心的大量血痕，一如裝滿水的皮製水袋從高樓上扔至地面四散迸裂後產生的潑濺式炸痕，從身體汩汩流出的紅色漿液濃稠而讓人恐慌，但當時的自己卻無能為力，只能……
不……不，別去想那些。
沒有實際證據，就不能將一個人劃歸為殺人凶手。雖然自己未曾遭人指責為凶手，凌風仍或多或少知道那個如坐針氈的感覺，因為當初自己意識到這件事時讓她足足恐慌了好些時日。
「妳在說什麼傻話啊？」阿波嚷嚷。「殺人的凶手一定是她！不然就是跟她有關係的熟人，頭髮沒那麼好撿啦！又不是芝甫，每晚都能蒐集到不同女人的……」
「幹！」芝甫看上去非常不爽。「就跟你說啥事都沒吼。」
「不好說喔。」奧佐若有所思地說道。
「告非！」芝甫這回瞪了奧佐一眼。「怎麼連你都這樣講？」
「又不是在說你，緊張什麼啦幹。」奧佐雙手抱在胸前簡短回了芝甫一句便側過頭對阿波說道。「阿波，要蒐集別人頭髮的手段有很多，而且多的是不必上床就能拿到的方法。所以要從誰能撿到她頭髮這個範圍去思考。」
率先對奧佐發言內容做出反應的人，並不是瞪著一雙大眼訥訥說不出來的阿波。
「欸幹，不是吧？」比奧佐高將近兩顆頭的芝甫上半身向前傾，以俯視的角度對奧佐說道。「你腦袋撞到四不四？居然要去相信那個伊曼娃？」
「我相信的人是這位女士。」奧佐朝凌風點點頭。「她的分析很有道理。」
「臥臥臥，等一下。」阿波走到奧佐近側。「揪出凶手是殿之鷲的工作欸！我們商賈只要把錢賺飽就好。」
「嗯。」奧佐簡短應道，看上去並不太在乎阿波說的事情。「剛剛芝甫叫妳凌風，我沒聽錯吧？」
「對，凌風。」凌風點頭。「請多指教。」
「凌風，妳本來從事什麼職業？」奧佐的臉型偏向方形，這讓他給人一種循規蹈矩、做事正經的感覺，第一印象跟芝甫屬於相反的那種類型。
「我？」凌風沒想過會被問到這個問題。這下問題大了，要怎麼答比較好？
「看她這種嫩嫩的模樣就知道還只是個待在學苑的苑生嘛！」阿波伸出拇指撇撇他的鼻子。「我沒說錯吧？凌風小妹。」
「她不是苑生。」芝甫以肯定的語調堅定反駁阿波。「學苑內教不出她這種人。」
哪種人？……不過比起被劃歸為哪種人，兩位，阿波在這件事上才是對的。
「我算是苑生。」凌風沒打算說謊。一下子就會被拆穿的謊言，沒有絲毫意義。
「算是？」奧佐皺眉。
「另外一部分請容我保密。」雖然真要介紹的話，她希望自己能光明正大且不感到絲毫焦慮地給出那個答案，但現在還太早。還沒準備好的事就先不要講，否則只會引起無謂的事端。
「看八，人家有祕密身分的哩，才不是單純的苑生。」芝甫對因為猜中答案而一臉得意的阿波說道。
「咧咧，就說你輸不起阿，愛狡辯。」阿波扭動他的肩膀嘲諷芝甫。儘管特別常將髒話掛在嘴上，他給人的總體感覺倒是挺討喜。
這就是所謂商賈的親和力嗎？
「別理那個幼稚白癡，都幾歲了還像個小孩子一樣。」奧佐搖頭，顯然他對阿波的看法與凌風有段不小的落差。「有件事想請妳幫忙。跟伊曼娃有關。」
欸？
感覺即將被捲入什麼案件的凌風深感不妙。
(第十六章完)
(待續-第十七章預計下週六前更新)
創作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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