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上回)
「對啊！你怎麼不讓她試試？之前不是才說什麼問路人比較準。」奧佐將雙臂環抱在胸前，隆起的肌肉讓他看上去有如一座山。「還是說那只是你胡亂搭訕別人的藉口而已？」
「別亂講吼，我是那種人嗎。」芝甫將拇指插入口袋內，語調漫不經心地答道。
「你四啊。」奧佐回嘴道。「如果真的只是純粹問個問題，你跟陌生人扯些莫名其妙的廢話幹嘛？」
「還專挑妹子下手勒，操！」阿波在一旁幫腔罵道。
「操你媽啦！幹！」芝甫這下生氣了。然而，儘管從口中不斷飆出髒話，不過芝甫外觀看上去依舊一副風度翩翩的模樣。「我礙到你哦？」
「對啦怎樣！單挑啊！」阿波捲起袖管挑釁道。「馬上就讓你嘗嘗被男人騎的滋味！」
「這裡是伊曼娃家，誰先出手，我就先把誰轟出去。」奧佐按住阿波的肩膀，壓低聲音嚴厲警告看似隨時都有可能打起來的兩人。「都已經不是小孩子了，言行舉止還跟街頭混混一樣啊？阿波，別的場合我不管，但今天、在這裡，要是你講話再這麼低俗，如果有任何一位賓客投訴你，你知道會發生什麼後果。」
「操！怎麼只針對我啊？芝甫勒？」儘管忿忿不平，但阿波適才的氣焰明顯消退許多。
「從剛才開始一直都是我們在虧他。」奧佐瞥了芝甫一眼，後者正一言不發地以單手把玩胸前的墜鍊。芝甫的模樣看上去並不像在發呆，但凌風看不出他腦袋裡在想些什麼。「雖然很遺憾，但在這件事上他是沒有錯的那一方。」
「告非啊！」阿波罵了句通行於全大陸的粗話。「賤欸！」
「既然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就來試試吧！」芝甫唐突地對著他的墜鍊自言自語，隨即將那個雕工精緻的銀色墜鍊以近乎硬塞的方式遞到凌風手上。「打開看。」
放到手上的墜鍊出乎意料地沉重，平常掌理家務慣了的凌風很快就注意到這個掌心大小的精緻物品重量只比菜刀稍微輕點。
會把這種重量的物品掛在頸部，就表示對芝甫而言，這枚墜鍊是相當貴重的事物吧？不過芝甫是會在手上戴戒指的那種人，所以也可能純粹是為了體面或炫耀而在宴會上配戴這枚精緻的墜鍊；但從另外一個角度想，將之理解成「平常不會隨意戴出來的收藏」似乎也說得過去。
墜鍊邊緣以奇花異草的雕紋構成，整體形狀比較偏向六角形而非圓形，不過之所以有這樣的感覺，可能是因為墜鍊的核心部分有著一枚立體的金色雪花；猶如山峰般隆起的六道骨幹以放射狀展開，交錯的中心處最高、尾端則最低，狀如羽箭的末梢紋理清晰，見不到絲毫含糊。
雪花之上還存在某樣小型的雕紋，凌風花了幾秒才看出那原來是交疊收合的銀灰雙翼。儘管隱約可以從鏤刻的紋樣縫隙中見到墜鍊內事物的反光，但不打開就不曉得裡面藏著什麼。
金屬握在掌中的觸感很是舒服，鍛面光滑而沒有任何刺手的感覺，除此之外，可能是剛才芝甫握在手中的緣故，這個墜鍊摸起來比起其他的金屬稍顯溫暖些許。
「看個表面也要看那麼久。」凌風聽到阿波低聲咕噥，但一旁的奧佐並沒有出言附和，反而以責備的目光瞪了他一眼，不過阿波並沒有注意到，因為芝甫在同一時間說了句話。
「你懂屁懂，這叫醞釀情緒。」注意凌風反應的芝甫漫不經心地駁斥道，隨後以平和的語調輕聲催促凌風。「打開來看。」
墜鍊的設計並不刁鑽，凌風很快就找到開啟的方法。藏於雕花側的葉緣狀機關乍看之下不太容易發覺，但將整個墜鍊捧在手中摸索後很快就能覺察到那股異樣感；將那半片葉子沿著墜鍊的弧度順時鐘輕推，以彈簧收合的墜鍊便毫無窒礙地順利開啟。
彈開的金色雪花下，有一顆邊緣經過切琢削磨出各種細緻稜狀造型的淺黑玉石，那些細微的造型使其邊緣猶如畫框般，而玉石澄澈無雜質、打磨得相當平滑的表面則如同一面鏡子般反射著大廳的光線。
凌風腦海中浮現的第一個想法是，這個墜鍊所包含的事物似乎是面精緻的特殊隨身鏡。
像芝甫這樣的人，會為了一面特別的鏡子而期待讓人觀看嗎？
才認識他不到一個鐘頭的凌風不可能曉得這個問題的答案，但她隱約覺得事情肯定沒有那麼簡單；基於這個直覺，凌風在抬起頭之前更專注地注意了一下那面畫鏡般的玉石。
儘管認路時的直覺必然會讓自己踏上錯誤的方向，通常還是與目的地背道而馳的相反方向，但在其他事情上，凌風的直覺通常還挺準確。
然而，這次她的直覺似乎也不太管用。
雖然在那玉石的深處隱約存在著某樣事物，但那深邃的黑暗在光線的照耀下依舊維持一片闃黑，無法確定那到底是什麼。
「妳在裡面看到什麼？」率先迎上凌風抬起臉時目光的，是芝甫。儘管並沒有顯得特別熱切，但不知怎麼凌風從他的神情中感受到一絲期盼與微妙的不安。
所以是真的有什麼事物藏在其中，而芝甫很在意那是什麼，對吧？
「畫面有點糊，我再看一次。」確信自己直覺沒有出錯的凌風這次沒有低頭查看，而是將墜鍊平舉到眼前。
彷彿在印證芝甫所說的話，也或許是自己內心的猜測獲得了證實，玉石內部原先無法掌握的影像逐漸變得清晰，模糊的輪廓轉為柔和但明確的線條，凌風甚至觀察到畫面中的形體開始有了顏色。
「傳聞中這個垃圾東西能映照出持有者內心最渴望的人。」芝甫一副無所謂地解釋道，同時若有所思地看著玉石。「告訴我，妳從裡面看到什麼？」
這個墜鍊很明顯被他所珍視著，但他卻將之稱為垃圾東西？
雖然腦海瞬間閃過這個念頭，不過凌風並沒有立刻詢問對方，因為她的注意力已全然轉移到畫面中的那個人身上。
淡黃的長髮挽在右側編成側辮，左側則以粉紅的花朵髮夾固定，淺藍色的眸子微瞇，臉上掛著一抹溫暖卻神祕的微笑，那個神情……看上去似乎有什麼心事卻故意祕而不宣，但又可能什麼事也沒有。
「美」的認定方式因人而異，世間並沒有絕對的標準，但似乎總有些人無論如何都與醜陋沾不上邊，而玉石中的這人正是如此，凌風不認為世間有誰會打從心底認為她醜惡；而凌風會這麼認定的理由，並不是因為那人的容顏，而在於其所散發出來的氣質。
「欸，看那麼久是怎樣？」儘管嘴上這麼說，芝甫的語氣聽起來卻顯得相當開心。凌風之所以有這種感覺，是因為他說這話的語氣就跟妹妹小時候明明想炫耀漂亮的東西卻又要裝得若無其事一樣，雖然說出的話沒有任何炫耀成分，語調卻早已出賣內心的思緒。
(待續-預計下週六前更新)
創作內容
繪羽紀事錄(每週連載中) (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