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不要。」
「拜託。」
「不要。」
「你是個好人。」
「會隨便讓人住進自己家的才不是好人。」
「那你是壞人。」
「學姊妳是討打是不是？」我回頭，怒瞪她一眼。
返家的路途上，有個跟屁蟲一直尾隨著我。
「我覺得與其坐計程車回去，我比較想借宿你家。」
「到底是什麼樣的評斷標準會讓學姊妳覺得和我回家會比自己坐車回家好啊？」不是我在說，這真的不合理。
「坐計程車很貴啊，我說過我身上沒帶那麼多。」
「那我就先幫妳出錢嘛！拜託妳趕緊回去！」
「不要。」學姊簡潔扼要的搖頭。
「拜託。」
「不要。」
「妳是好人。」
「這我知道，但我還是不要。」
「那妳是個很煩的跟屁蟲。」
「我不否認。」
學姊撇過頭不看著我，但卻一直跟著我的腳步尾隨在我後頭，在這條回家路上，我每一步都感到極大的壓力。
是說我剛才還說她很愛面子，她這樣不講理難道不會讓她覺得丟臉？這臉皮真的比輪胎還厚啊！
要是在我回到家前，這個跟屁蟲還在我後頭的話，那可就不妙了。
我得想個辦法甩掉她才行。
我開始加快走路的速度，用快走來移動。
而鐵了心要跟著我到底的學姊也跟著加快步伐。
看來除了快以外，我還必須繞點路來甩開了。
學姊不知道我家住在哪裡，要到我家的話就一定得跟著我才行，也就是說只要在轉角處造成眼睛無法跟上的死角的話，就可以有效的甩開學姊。
我在下個路口無預警的轉彎，然後立刻再鑽進這條路口旁的一個窄小防火巷裡頭，這裡是街燈的死角，沒有光亮的這裡相當漆黑，連你自己腳踩在什麼上都看不到，這條防火巷就是黑到這種程度，不過我想既然是這種巷子的話，大概都是些雜物或是垃圾吧。
躲在漆黑處看著有光芒的地方，我看見學姊的身影路過我的面前，我偷偷望過去，學姊正四周張望，找尋一個轉角就消失不見的我。
這一帶是我家附近，路我不會不熟的，在街道上我佔有優勢。
後來學姊選定了一個方向，筆直地繼續沿著人行道走下去，看著學姊動起腳步，我也終于走出漆黑的防火巷，接續沿著回家的路途走著。
「總算甩開了。」
忽然安靜下來後，我感到有點不自在。
原本安穩的腳步走沒多遠，我開始緩了下來。
最後，我停在一盞街燈下。
學姊因為沒有車可以搭，所以才跟著我，而我卻把她甩開，雖然她一股腦地想要來我家過夜是很無理取鬧，先不論她能不能回到家，現在的她手無寸鐵，要是遇上壞人，那我豈不是間接害了學姊嗎？
赫然驚覺自己所犯下的錯誤，我趕緊轉身奔回剛才丟失學姊的那條街上。
但當我獨自奔跑回來時，街道上冷清的連一隻流浪貓都看不到。
「學姊…………」
不會吧……
真的……走丟了？
然而剎那間，有道黑影進入我的餘光，並朝我撲來。
「呦——！」那道黑影大喊。
「哇啊！」
我身旁的那個剛才為了躲避學姊而躲進去的防火巷，現在學姊卻從那條巷子跳出來嚇我，害我差點要罵髒話。
「學姊？！」我嚇得整個人往後跳了一大步，看到是眼熟的人後，緊張感頓時全消，但換來的卻是滿肚子火。
「你在找我對吧，我知道你會回來的。」
「我會回來找妳是因為——」我氣得指責學姊，但卻被她打斷。
「我知道，因為你擔心我嘛。」學姊對我微笑：「好了，趕緊帶路吧。」
「………………唉。」被學姊弄得一團亂的我，說再多都只是白費力氣而已，早該知道這個事實的我深深嘆了口氣：「妳要來可以，但我得先跟我家人講。」
「嗯，麻煩你了。」當我著實放棄讓學姊自己坐車回家這個目的後，學姊對我說話的態度才稍微變得好了一些。
我得老實說，這傢伙絕對是在搞我。
…………
……
打了通電話和家裡的人交代後，我繼續走在回家的路上，只是這次那個跟屁蟲一直在我背後。
深夜的寂靜令我能清晰的聽見兩人的腳步聲。
我的步伐比較沉重，學姊的則比較輕盈，或許這也能夠代表我們兩人現在各自的心情吧。
走了大概十分鐘的路程，我停下了腳步。
學姊仰起頭看著我住的社區大樓，然後對我道：「就是這？」
我點頭，然後推開大樓的厚重玻璃門。
坐在狹窄警衛室的保全阿伯正打著瞌睡，連有人進來了的不曉得，不過這樣也好，如果被阿伯看到的話不曉得會不會說閒話。
快速路過一樓的大廳來到後頭的電梯間，我按了呼喚電梯的鈕，我直盯著電梯門，安靜的不發一語。
雖然有點模糊，不過我可以透過鐵製的電梯門上的反射看到學姊的樣子，她似乎也是直盯著電梯，說不準她也一樣透過電梯門在看我。
沒有說話的我們兩人，氣氛顯得尷尬，但如果因為尷尬而主動提出話題，依照學姊的個性，她應該很快就把話題給早早打住，然後馬上陷入更尷尬的沉默之中吧。
像這時候只祈求學姊自己主動找話題開了。
當我在心裡這麼祈禱的時候，學姊真的開口了。
「海真。」
「嗯、嗯嗯？」
「你家裡有哪些人？」
「我爸媽還有我妹。」
「你妹妹？幾歲？」
「十五歲，國二。」
「什麼樣個性的人？」
「妳要我形容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欸，平常太常相處。」我頓了一會，半晌，我答：「我妹很好相處，只是有點莽撞而已。」
「哦…………這樣啊。」
「啊，我媽這幾天出差借住同事家，所以今天我家裡只有我爸和我妹妹在而已。」
「嗯，我知道了。」
我看著學姊，雖然她口中說著自己知道了，但她擺出的那副無所謂的表情讓我很是懷疑。
她應該真的知道吧，來別人家裡作客基本禮拜什麼都應該不會不知道的吧，雖然平時學姊對我超沒禮貌，不過顧及到自己現在的身份，她起碼會打招呼吧？
對學姊抱持怎樣的態度來我家，我稍微有了一點擔心。
電梯剛好到了一樓，我按下樓層，電梯直達到五樓。
走出電梯來到家門前，我用鑰匙開了門，就和往常一樣。
「我回來了。」
一進門後就是玄關，我在這裡脫下鞋子換上家裡的室內拖鞋。
而這時，坐在客廳的沙發看電視的我父親轉過頭看向我這。
「啊！海真！你回來了啊，你說你學校的朋友要借宿是指——」
我在電話裡沒有跟我爸提及要借住我家的是女生，所以我爸應該會理所當然的把這個人想像成是男生吧。那也就可以證明為什麼我爸會像石像一樣愣在那了。
「啊，她就是說要借住的我的朋友。」我伸手指向我身後的學姊。
學姊從我背後繞到我側邊，對著我爸鞠躬敬禮。
「貴安。小女名叫千羽，今夜要借宿貴府一晚，願意讓小女借住，實在是萬分感激。」
「啊、啊……哪裡，我們很歡迎。」我爸他一副還呆愣的模樣，就算我帶來的朋友是女生也用不著驚訝這麼久吧？
「我拿一雙拖鞋給妳。」我轉身在鞋櫃翻找。
「嗯，謝謝。」
…………
……
圍坐在客廳沙發的有我、我爸還有學姊。
「真沒想到海真你居然帶女孩子回來，你也終於長大了呢。」
「胡說八道什麼啊，學姊只是我在社團裡的前輩而已。」
「呵呵，令郎在社團相當活躍也相當盡責呢。」學姊遮嘴掩笑。
「這樣啊……話說回來，千羽同學妳們是什麼社團啊？」
「………！」我倒抽口氣，然後看向學姊。
她該不會要回答「邊緣社」吧？我實在不太想讓我的家人知道我加入了一個這麼詭異的社團，彷彿宣告全世界我就是邊緣人一樣。
只見學姊她展露燦爛的笑容，不急不徐的道：「令郎加入的是小女創辦的社團，名叫『邊際交誼緣分拓展社』，主旨是促進學生之間的交流，是比學生會還要更注重學生間情誼的社團喔。」
咦？說的還有模有樣的嘛。……可是那是什麼奇怪的社名？
把疑惑放在心底，我爸好像接受這個說法了。
「這樣啊，原來我兒子加入的是這種類似社會福利的社團啊，我一直以為他加入的是運動類的社團呢。不過也挺不錯嘛，幹嘛一直都不跟我們說呢？」我爸看向我。
「啊、啊……因為我覺得沒什麼好特別講的，所以索性就不說了。」我有些不知所措的撇頭，接過學姊的謊言來圓謊。
然而，這時我注意到客廳的另一頭的某扇房門，有張熟悉的臉朝著我們這望了過來。
隨著我的視線朝向那裡看去，我爸和學姊也接連將目光帶上。
我的妹妹月真將房門打開一半，然後露出半張臉警戒的盯著我們這裡，就像一隻貓一樣。
說是警戒，但其實她警戒的應該只有學姊這個突然出現的陌生人而已。
而被發現的月真露出了錯愕的表情不到半秒，又迅速的將房門關上，躲了回去。
見到這幕的學姊不失燦爛笑容：「令媛還真是個可愛的孩子呢。」
「那孩子不知道怎麼搞得，平時就算家裡有客人也不會這樣的。」我爸有點擔心我妹的狀況，他從沙發上起身想要去她的房間。
「我來吧。」我把我爸按回沙發上：「學姊，時間不早了，我家浴室在左手邊走到底，妳先去洗澡吧，衣服我會幫妳準備。」
「嗯，有勞您費心了。」
簡易交代完後，我來到月真的房門前，看著木門上掛著月真最喜歡的乾燥花製成的花圈，我輕輕用手背敲了兩下門。
「月真，是我。」
…………
裡頭沒有回應。
「方便開門一下嗎？哥哥有話想要跟妳說。」
大約過了十秒吧，當我以為月真是真的不打算理會我，而我也正打算繼續勸說的時候，房門的門縫緩緩揭開。
月真貼著門探出頭，歪著頭的她，褐色的長髮垂了下來。月真先是警戒周圍沒有學姊在，再來才願意跟我說話。
「哥、哥哥……歡迎回來。」月真說話像是顧慮著什麼般，臉頰上還掛著一顆汗珠。
我家的妹妹平時是不會對回家的家人這樣問候的，顯然這是不知道該說什麼才硬是擠出的話。
「我方便進來嗎？」
「現、現在不太方便……」說完，月真又把門關上了。
「那我就在這裡和妳說。」我把嘴靠近門邊，細聲說：「妳剛才是怎麼了？」
「因為……哥哥你帶女生回來。」隔著一扇門的緣故，月真的聲音像是被什麼摀住嘴巴似的，傳來不清晰的低沉聲音。
「我說了我有朋友因為打工太晚沒辦法回家，所以才來借住的不是嗎？」
「可是你沒說要來的是女生啊！」
「抱歉，沒有事先說清楚是我的錯。不過妳也別太煩惱，千羽是我在社團認識的朋友，她人很溫柔，說不定妳們能變成朋友哦……」這是謊言，學姊根本一丁點溫柔都沒有…………至少對我是這個樣子。
「……她是哥哥的女朋友嗎？」
「不是。」我早就在猜月真會這樣想了。
「那什麼時候會是？」
「永遠都不會是喔！」面對月真的問題我有些無奈。
「是嗎？」月真打開門，表情明顯釋懷許多：「我還以為哥哥要變成會隨隨便便就帶女生回家做作業的那種輕浮男生呢。」
「妳把妳的哥哥想成什麼了…………話說做作業是指什麼？回家功課？」
月真半闔著眼凝視著我的雙眼，赫然間展現出肅然氣勢的她，令我不禁也挺直背脊，認真的回看著她。
「……魚水之歡。」
「才不是好嗎？！」我氣得大吼，我這個妹妹到底有沒有好好的把她的哥哥放在心上啊？
「不過，既然哥哥都說了不是了，我也沒什麼好擔心的了，晚安。」
「哦、嗯。晚安。」
…………
……
當學姊洗好澡走出浴室的時候，我正好在鋪棉被給學姊打地鋪。
學姊約莫用了十分鐘洗完澡，坦白講挺快的，就我妹妹而言，她洗澡至少都需要花上二十分鐘左右。
每個人洗澡的速度都不相同，但就普遍而言女孩子洗澡通常會比男生還要久，原因有很多是因為頭髮的緣故。許多女孩子留長髮如果要洗頭髮的話就會足足用上比起洗身體還要多上好幾倍的時間。
所以如果只用十分鐘洗澡的話，那學姊到底只用了多少時間洗身體呢？
兩分鐘、三分鐘，還是說五分鐘？這種堪比軍中戰鬥澡的速度，絕對洗不乾淨的吧？
一想到這裡，我就想起女生似乎不是天天都在洗頭的樣子。
因為我時常見到月真洗好澡後走出浴室頭上會戴著浴帽，所謂的浴帽就是防止頭髮碰到水才戴的對吧？既然會戴浴帽就代表不能碰到水，不碰到水就表示沒有洗頭，這應該很合理吧？
不過拿妹妹的狀況來統一視作女生的情形，這樣似乎不大準確。
叩、叩——！
我的房門被敲響。
我先是將門開一個不大的縫，看見是渾身散發著溫熱氣息的學姊，我才將門完全打開，讓她進來我的房間。
「謝囉，能借我浴室。」學姊向我道謝。
「嗯，不客氣。我家沒有睡袋，所以就幫妳在地上鋪棉被了，學姊妳今天就睡這吧。」
學姊平常一直都是放髮的造型，洗過澡後她的頭髮不知為何似乎變得更加烏黑亮麗，宛如數以萬千的深黑髮絲編織成的一張網子一般。
而我也是難得可以見到學姊拿下黑框眼鏡的樣子，總覺得拿下眼鏡後的學姊眼睛變小了許多。
衣服則是穿著我的白色連帽上衣，至於褲子則是因為我穿的尺寸和學姊的相差實在太大，所以她乾脆直接穿今天一直穿著的制服短裙。
瞥了一眼學姊的服裝，坦白講不會說很有風格或是很搭之類的，說不上好看也說不上難看，就是兩種對一般人來說不會搭配在一起的搭配，但沒有辦法，我就沒有其他合適的衣服了，就算學姊抱怨難看我也沒輒。
由於是我突然通電話告訴家人們學姊要來的事情，臨時去跟月真借衣服給學姊穿好像也不太恰當，更不用說她好像不喜歡學姊，所以我只能拿我衣櫃的一些舊衣服給她。
挑了半天，也不曉得學姊穿什麼尺寸的衣服，衣櫃裡的全是我的尺寸的衣服，最後只好隨便拿了然後放在浴室門前。
實際看過之後果然很奇怪。
然後至於為什麼是讓學姊睡在我的房間，是因為沒有別的更好的地方了，如果讓她去月真的房間睡覺，月真應該只會覺得自己的領土被嚴重侵犯了吧，但又不能讓學姊睡客廳，對於客人而言實在有些失禮，沒有其他辦法只好這樣。
「時候不早了，學姊如果累了就休息吧，換我去洗澡。」
「嗯。」學姊對我點頭，然後就再也沒有多說些什麼了。
見學姊忙碌了一整天，而且也見她眼中帶著幾絲疲憊的神情，她應該馬上就要睡了。
心裡覺得沒什麼問題的我，就這樣離開房間到了浴室，原本還懷疑學姊會趁我洗澡的時候到處去挖掘我房間的東西，把我的房間當成富有金銀財寶的藏寶處呢，看來我可以安心了。
……
…………直到我回到房間為止。
「走開。」
「…………？」學姊拿開枕頭。
「我要睡床。」
「我親愛的學弟呦，對學姊口氣不要這麼差。」我的語氣已經很溫柔了喔。
學姊在我回房間後躺在的不是地上的棉被，而是我的單人床，而且以相當自在放鬆的姿勢躺臥著。
「這裡是我的房間。」
「嗯，所以呢？」
「所以我有權力使用這張床。」我宣示主權。
「這我也知道，不過我可是客人，服務來作客的客人不是基本的禮貌嗎？既然這樣的話就讓我睡在床上吧。」
我不敢置信的看著這個臉皮比城牆還要厚的混球，我的眼皮還順便跳了兩下。
「妳那麼想睡床去客廳睡沙發。」給妳臉不要臉，妳最好給我滾去客廳。
「可以是可以，不過怕的是如果你的家人早上醒來發現我睡在客廳的話，說不定你會因為這樣而挨罵呢。」
「要不要隨便妳，反正床我是睡定了，妳自己決定是要打地鋪還是睡沙發，如果妳死命要睡我的床的話，被我踢下床我可不管。」說完，我躺上床，把床上的學姊擠到一旁去。
一張單人床硬是擠著兩個人，再怎麼說空間都不夠用。
但不管怎麼樣，我已經很累了，無論再怎麼妥協，我是絕對要睡在床上的：「我要關燈了，晚安。」
喀噠——我按下床頭邊的電燈開關。
我強過學姊頭下的枕頭，並重新擺好位置，躺了下去。
身心都已經無比疲累的我，再繼續和學姊這樣沒完沒了下去我肯定連覺都沒辦法睡了，所以我選擇無視。
礙於空間問題，學姊改變姿勢側躺在我的床上，她縮卷著身體，以背對我的方式側躺入睡。
隨著她的翻身，一抹淡淡地水果甜味漫入我的鼻腔之中，這股水果味是月真用的洗髮精的味道，看來學姊洗澡的時候用到的是我妹妹的洗髮精呢。
聞著這股氣味，甜甜的氣息幫助我放鬆了全身，也令濃濃的睡意毫無保留的襲捲上來。
我緩緩闔上眼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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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慢慢的張開眼睛。
即便打工了一整天的疲憊不停催促我好好休息，但有件事情如果不趁現在的話，之後就很難再找機會了。
我稍稍回頭看了一眼這張床舖的主人，那個長有一臉兇狠面孔的褐髮少年。
因為躺在海真的床上，所以我可以依稀聽見他的打呼的鼻息。很小聲，但多少聽得見。
我試探的用氣音說：「海真。」
「…………」
呼吸起伏沒有變化，而且也還聽得見打呼聲。
看來是還沒醒。
我動作緩慢的坐起身並離開床舖，我的動作慢的如烏龜似的，怕的就是任何一個過快的動作或是動作幅度過大，會讓海真清醒過來。
成功下床後，我蹲在床邊，看著他的睡顏。
平靜、安穩，熟睡得跟一個小寶寶似的。
雖然海真他有著一張令人見了就畏懼的可怕面容，不過當他在睡覺的時候，表情卻會比清醒的時候還要緩和上許多，似乎就沒有那麼可怕了。
再加上他先前為我做過的事情，我漸漸的開始認為，海真的臉孔其實並不可怕，反而是給我一種溫柔的感覺。
「海真……謝謝你。」我依然用氣音說著，怕的也是他會醒來。
「那天你來店裡的時候我真的很意外，我認識的人裡誰來光顧都好，就是不希望是你，因為我會打工的真正原因就是因為你啊。」我淺淺的微笑，把擠到酒窩的髮絲撥到耳後。
「再來就是遇到奧客的時候，原本想就這樣忍氣吞聲，不過你卻搶在任何人面前第一個替我出氣，還幫我教訓了那個混蛋。這我真的很謝謝你。」我咽了一小口口水：「可我卻打了你，你當時一定很生氣吧。我當下不曉得在想些什麼，只是不想要你一直出現在我打工的店裡，只希望你離得越遠越好，沒想到卻憑著一股氣勢朝你扇了一巴掌。真的很對不起。」
「還有就是願意讓我借宿的事情，為了以現在這種方式向你道謝，我提出了許多無理取鬧的要求，真是抱歉吶。」我蹙起眉頭，擺出一抹苦笑。
我低著臉，雙手捧著心窩，總覺得有個躁動感一直在我的胸口竄來竄去，好像隨時會爆發一般，但卻又遲遲不能消退，心跳也隨著這股躁動越漸加快。
撲通撲通，心跳的起伏好大，有點悶痛。
無視心跳的躁動，我繼續將心裡想表達已久的緩緩吐露出口。
「其實你說得對，我是個愛面子又不坦率的女生。」深吸一口氣，我坦白出口：「不管是趕你離開店裡或是賞了你一巴掌。甚至是為了避免面對你，我一連翹課三天都在店裡打工。今天下午你來找我的時候，我還刻意自願加班到打烊，就是希望你能失去耐心，自己一個人先回去。這些都是我愛面子以及不想面對你所做的，像是笨蛋一樣的行為。」
「面對像這樣子笨蛋的我，你卻依舊對我伸出手，沒有隨便將我棄之不顧。我真的……真的很謝謝你，海真。你是我見過最溫柔的男孩子了。」
說著說著，我的臉頰有些燥熱，明明聽的人根本連一個字都沒聽進，我卻一個人自己緊張得心臟怦怦亂跳，像個笨蛋一樣。
不過，這就是不坦率的我唯一能表達感激的方式。
拿下眼鏡後的我，視線有點模糊，這讓海真他深邃的五官變得些許迷人，或許與剛才胸口的躁動感也有關連吧。
凝視著海真朦朧不清的臉龐，一股念頭浮上心頭。
如果看不清楚他的臉的話，或許我就有勇氣也說不定。
若要道謝的話，只有言語應該是遠遠不足的吧？至少對我而言是肯定不夠的。
憑藉著一時的念頭所催生的勇氣，我倏地拉近與海真的距離，緩緩靠近他的臉。
與他的臉龐的距離大約只不到五公分，我甚至能夠感受他平穩呼吸的節奏和呼出的熱氣。
我的心跳越來越快。
糟了，心跳越來越大聲了，要是吵醒了他那就大事不妙了。
拼命告訴自己的心臟別再跳了，雖然這麼說很怪但我真的希望這時候的它能夠冷靜一點！
再這樣讓心跳狂跳下去，海真遲早會聽見然後醒來的。
必須快點完成謝禮才行。
我闔上眼睛，接著對海真的臉龐，啄上了我輕柔的，沒有力道的吻。
親吻他的臉龐的瞬間，海真身上的香味竄入我的鼻腔，當我就要沉迷在那股香味之中的時候，我迅速將差點迷失的自己給拉了回來。
唔哇……真的是好險。
說完我所想說的，也表達完謝禮了之後，我凝視著海真的睡臉，微弱的打呼聲依然聽得見，這更能讓我確定海真沒有在我說到一半的時候醒來。
我躺在海真為我鋪好的棉被上，看著他的睡顏並輕柔的微笑道。
「海真，晚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