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通道並不寬敞,勉強只能容許二人併肩同行,雖然我的第六感並沒有發出警訊,但是為了保險起見,我還是讓「不死」的木偶在前面開路,而我則跟在後面大約二步的距離,一方面留意前方木偶的情況,一方面戒備後路是否被截斷。
走了一陣子,發現雖然通道狹窄、地面也算不上平坦,但是並沒有什麼陷阱埋伏。想來這條路本來就被巨石隱藏,其中又充滿致命的黑氣,其實也沒必要再做其他的佈置。我凝神注意前後,並沒有任何特別的發現,四周漆黑一片,聽不到半點聲響。
因此我心中雖然仍是緊張萬分,但已經漸漸不再那麼惶惶不安。木偶走動的姿勢還是那麼怪異,不過想到他的「身體結構」,我也就見怪不怪,而且他雖然沒有使用魔法,在這狹道裏的行動速度居然還不慢。
我忍不住低聲問他:「你也是『比史萊姆還不如』嗎?怎麼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木偶腳步不停,卻發出一種「嘶~~~呵呵~~~」的奇怪聲音,似乎是在笑;接著回答我說:「我說我跟你是同鄉,是指我跟你都是從同一個地方來的,可沒說跟你是同一個物種。」
我一聽差點愣住,心想:「地球上有許多難以解釋的古文明,有人說是外星人或是遠古的物種所建立,難道……?」
木偶說:「詳情我也不是很清楚,據說我們最早被召來的時候身體就已經很巨大,但是沒什麼智能,是在這邊完成了進化。」
我忍不住問:「你到底是什麼生物?」
木偶說:「這邊的人好像一般都稱我們為『飛龍』吧。」
這次我是真的停下腳步、呆立了幾秒,看到木偶的背影快要消失在黑暗中,才快步追了上去。
我幾乎要大叫出來,但又必須壓低音量,於是最後啞著嗓子問:「你是龍!?」
木偶說:「是。現在你看到的這具軀體,是上古精靈利用生命樹作為材料,製造出來的替身……就是本體可以在遠處遙控的一種裝置。不過因為操縱時需要耗費的命能實在太大,後來就廢棄不用了。我因為外型太引人注目,又有充沛的命能,所以精靈們就把這具交給我。」
僅管我在變異後頭腦似乎也清晰了不少,但是為了消化這些訊息,我彷彿還是聽到腦袋過熱、二耳向外「滋滋……」冒煙的聲音。
木偶自顧自的說:「我的本體根本不在這裏,所以無論發生什麼事也不必擔心,你如果遇到任何危險的情況,就以自保為優先、拿我當盾牌也沒關係。」
我問木偶:「但你還是對抗不了黑氣?」
木偶說:「就算對我的本體而言,那黑氣還是很危險……對任何需要命能的生物而言都很危險。而就這具替身而言,因為需要命能驅動,黑氣仍舊會造成干擾,除非像現在這樣、找個東西把黑氣隔絕在外。」
我說:「可是這抑制帶也會阻礙命能的運用,為何……」
木偶不等我說完,就接著說:「所以操縱起來需要耗費更巨大的命能,如果不是我,就算是上古精靈應該也撐不了多久。」
他的語氣聽起來有幾分得意,接著說:「你要知道,就是因為我們身上的命能含量如此巨大,連那些上古精靈都把大地裏面含有充沛命能的區域稱作『龍脈』或『龍穴』。」
聽到他接連提到那個名詞,於是我問:「上古精靈跑哪去了?」
木偶沉默了一下,似乎有點猶豫,最後說:「因為你算是幫過這個替身二次,加上我認為有必要讓你知道、不要平白為了一個工具送命,所以才跟你講這些。其他的問題……最好是直接去問精靈吧。」
說完不再言語,看來是不肯透露更多情報。只不過我心中雪亮,就算向精靈們請教,他們也不見得會如實以告。
我在心中一邊琢磨、一邊跟著木偶繼續前進,忽然意識到在談話間已經走出不短的距離。這通道雖然稱不上筆直,但確實是朝著一個固定的方向。雖然在不見天日的地底,但我憑著在業務生涯磨練出來的方向感,以及變異後得到的定位能力,我可以肯定我們正朝著日輝城前進。
再前行不久,木偶和我同時注意到旁邊有一條斜向下方的岔路,我判斷是通向眾星隕落之地的深處。特別的是在這岔路上有不少大小不一的碎石,簡直像是剛才發生過坍方一樣,我也察覺到黑氣就是由這個叉路湧出、瀰漫這個通道和先前的陷坑。
在對望了一下之後,我對木偶說:「雖然這深處應該藏著什麼秘密,但目前最緊急的事態應該是在日輝城。」
木偶似乎同意我的看法,轉身繼續沿著通道前進,過不久又看到一條斜向上方的岔路,岔路的盡頭透進亮光。
這次木偶和我很有默契的一起向岔路前進,發現越往上走、黑氣越淡、最後完全消失。在接近出口的地方,我看到木偶停了下來、微微蹲低,也跟著拿出匕首、全身凝力。
然後木偶雙足一蹬,緊接著全身旋轉、像個陀螺般向前竄去,衝出洞口直上半空,又轉了幾圈之後才落回地面。看他安然無事的向我招了招手,我才慢慢的走了出去。
此地有草地、亂石和稀疏的林木,遠遠可以望見閃閃發光的日曜天頂,果然是在星隕鎮和日輝城的半途,而且已經離開星隕相當遠的距離,反而比較靠近日輝城。
我和木偶爬上一個比較高的石堆,極目遠眺,看見日輝城的戰火似乎已經止歇,但是城門緊閉、也看不到士兵,只有少數地方還在隱隱冒著煙。
回頭望向另外一邊,近乎全毀的鬥技場頹然傾倒在懸崖邊,而原本在外面整備的日輝城軍隊儀仗,現在正沿著大路慢慢向著日輝城前進。只是日曜禁軍出乎意料的精良,經過剛才那一役竟似沒有損失多少人馬,軍容仍然十分壯盛,人數甚至比我所預期還要多出不少。
現在我幾乎可以肯定方才那條地道是通往日輝城,也猜想得到日輝城的陷落與這條地道一定脫不了關係,只是其中有許多關鍵我一時還不太明白。
我望向木偶,用眼神詢問:「接下來呢?」
木偶佇立不動,過了一會才轉頭對我說:「接下來是軍旅之事,你恐怕幫不上忙,不妨找個安全的地方看戲去吧。以你現在的本事,自保應該不是問題。如果真有麻煩不妨去尋墨布斯。」
我心知過去雖然服過兵役,但是對這異界的戰爭確實是愛莫能助,而且我也沒有參戰的意願。當下點了點頭,對木偶說:「千萬小心日曜天頂。」
木偶說:「有米利提亞在,應該不用擔心。況且那天頂如果真有你說的那個威力,應該要花費很長的時間凝聚能量才能發動一次。」
我想這話不無道理,於是問木偶說:「你要去哪?」
木偶說:「我去日輝城看看。日輝城有那傢伙在,照理說不會那麼容易被攻破,我去看看他發生什麼事。」
我略一尋思,知道他說的是先前禁軍舊部叛亂時,把叛軍打飛的那個人,正想問那人是誰的時候,突然聽到遠方又傳來轟隆巨響。往聲音傳來的方向一看,只看星隕鎮裏火光衝天,即使隔了這麼遠也能隱約聽到殺伐聲。
木偶說:「五大家族知道此事難以善了,想必也是發了狠、背水一戰。」
語氣聽來十分不快,只見他躊踷了一下,然後用力扯斷我幫他纏上的抑制帶、發出風魔法對著星隕鎮噴射而去。
我大聲喊:「在日輝城裏的那個人是誰?」
木偶漸漸遠去的聲音傳來:「不動的巨人……」
這答案還算是在我的預料之內。因為聽說巨人後來加入了盜部,又得知日曜王國和盜部有密約,再想想能把城牆打個大洞、把人轟上半空,不難推測出手的是這「奇又怪」的最後一星。
我望著日曜禁軍的行列,又看看星隕鎮的硝煙,只覺得這二處都不是我能涉足的局面。回頭遠眺日輝城,想起木偶叫我躲起來看戲,又想到那神秘人物無風起浪,以一人之力就把這日、月、星鬧得天翻地覆。
我低下頭,看著自己纏著抑制帶的雙手,而層層布帶底下的肌膚,恐怖的程度比起木乃伊恐怕也是不相上下。一念及此,不由得怒從心上起,雙拳逐漸緊握。
我回頭看了一眼日輝城,然後慢慢望向剛才走出的地穴,牙一咬、心一橫,握住匕首又鑽回黑暗的地道。
我不知道此行會發生什麼事,也不知道是不是會有新的發現,但是我知道一件事:這地道如果無關緊要,那神秘人物也不會費神將它隱藏起來。而他現在很可能忙於應對反攻的日曜禁軍,也就是我趁虛而入的唯一機會。